这一日我陪着她到一方天井里走走,凉风殿外的小花园里杂草丛生,动依旧有几株植物生气勃勃,极少开口卓朗朵姆看着一株鲜花快要凋零的植物,低声道:“这是木槿花吧?”
看着这株与我同名的植物,我笑了:“植物比人类柔弱的多,它们尚且能在这里活下去,我们一定也会的。”
我正要展开我鼓励卓朗朵姆的强大攻势,听到后面一个声音在小声嘀咕:“真是杂草,怎么也除不尽,难怪大妃不喜欢。”
热伊汗古丽王妃,也就是是撒鲁尔汗最喜欢的王妃,在后宫奴婢们都称她为大妃民。
我和卓朗朵姆都听到了,回过头去,却是那个被派来监视我们的拉都伊,没事老偷窥我们,有一次被我发现我在如厕的时候她居然也在“工作”..
她见我们看她了,赶紧低下头,作恭顺样,两只精明的蓝眼珠却发着湛湛的光。
我越来越不喜欢她,可是她的话却引起了我的兴趣,我问道:“你方才说的是热伊汗古丽王妃不喜欢木槿树?”
她抬起头来,看我们的目光没有丝毫恭敬,一提起大妃,立刻高昂起天鹅般地细脖子傲然道:“回夫人的话,金玫瑰园是可汗最喜欢的休憩之所,只准大妃子随意出入,王宫里到处皆是珍稀植物,木槿生长太快,与众多品种争夺阳光与土地,大妃子尤其不喜它侵略金玫瑰园的土地,为了玫瑰更好的生长,便将我王宫里所有木槿都除去了。”
我一愣,心中便是沉沉,我自然是理解她不喜欢木槿的真实原因,只是这样做分明是对木槿或者说是我深恶痛绝之,为什么,碧莹,你的心中为何如此恨我?
我难受地感叹间,没想到卓朗朵姆,无神的目光也开始聚了焦:“木槿在汉地是君子之花,在吐蕃,却是像征着吉祥的仙女花,就像格桑花一样。”
“没想到在突厥却被认为是杂草,”她慢慢转过头来,犀利地盯着那个拉都伊,轻蔑道:“像你这样狗仗人世的恰巴,要是在多玛,早就被割了舌头,被买到营子里去了。”
拉都伊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咬着嘴唇,眼泪在眶里打转,半晌恨声道:“还不知道是谁会被买到营子里去呢。”
啪!一声响亮而清脆的声音在拉都伊的脸上响起,阿黑娜无声无息地进来,盯着拉都伊大声喝道:“放肆的奴婢。”
拉都伊顶着脸上红红的五道指印,跪下来,泪流满面,尽管如此,仍然捂着自己的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那双泪光莹莹的蓝眼睛里盯着我,充满了怨毒了火焰,仿佛要将我们活活烧死,我心中一惊,为何这个女孩小小年纪,目光如此狠毒?
卓朗朵姆在一边冷笑不语,阿黑娜冷冷地看着拉都伊的蓝眼睛道:“我早就提醒过你,这两位夫人现在依然是可汗请来的重要客人,不容你出言不逊,米拉。”
米拉从旁边像幽灵一样闪了出来,温顺地站在阿黑娜身边,阿黑娜说道:“把这个奴隶拉下去,按律赏她二十鞭子。”
米拉的眼中竟然闪出一丝兴灾乐祸,一把揪起拉都伊的肩膀,将她提了起来,拉都伊急地大叫起来:“你们不能动我,我是大妃娘娘的人。”
米拉的脸阴了下来,看着同样面色不怎么好看的阿黑娜,就在这时,有人快步走了进来,却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年青侍官,阿黑娜和急忙跪下行礼:“见过依明侍官。”
那个年青侍官司对于场中发生的事,看也不看,只是对阿黑娜欠身道:“女太皇有命,请君夫人前往冬宫喝‘葡你’。”
冬宫和夏宫是突厥王宫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住的,而这两个女人便是女太皇和皇后。
他刚要转身离去,却又突然回头,晲了跪在地上的拉都伊一眼,淡淡道:“女太皇还说了,以皇后礼仪事卓朗朵姆公主及君夫人,凡冒犯者无赦。”
然后他又回身恭敬道:“请夫人速速更衣。”
阿黑娜立刻拥着我过去了,我回头又嘱咐几句卓朗朵姆好生照顾自己,我去去就回这类的,她削瘦的身影静默地立在中庭,秋风含着扬起满地桦树叶,同她的衣袂一起翻飞,形容消瘦间,满是苍凉与落寞,默默地看着离去。
我忐忑不安地坐在镜子前,脑子飞快地转着,这个女太皇要见我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撒鲁尔最近与我过从太密?
依明对阿黑娜招招手,她便出去了,隔着帏幔我依稀地看到,那个依明好像在对阿黑娜说着些什么,然后我被打扮了一番,可能时间紧迫,她这次并没有大动干戈地为我梳头,只是由着我垂着一个大辫子,连衣衫也只换了身较耐穿的罗裙。
我们临出门前,还是去看了看卓朗朵姆,她的脸色不太好,她对我道了句小心,我匆匆地出了门。
冬宫在东面,我所在的凉风殿位于西侧,从西面到东面,金玫瑰园是必经之路,如果能穿过玫瑰园,其实可以省一大半时间,然而由于帝国主义的压迫,那四个抬着我的黑奴废了老劲,老远老远地绕过那美轮美奂的金玫瑰,走上一条前往冬宫最远的路。
一阵阵天籁般地琴声传来,我支楞起耳朵细听,竟是碧莹的琴声。
正在往事中盘旋,琴音嗄然而止,随即几个华服侍女高叫之声从旁边的金玫瑰园传来:“大妃在这里弹琴,什么人在那里?”
依明苦着脸,黄褐色的眼睛向上翻了翻,但立即恭顺地轻声答道:“奉女太皇命,请大理君夫人前往冬宫。”
奴仆将我放了下来,同依明一样,赶紧跪在那里,我也慢慢地下轿,慢吞吞地跪了下来。
脚步声传来,人未近,一阵玫瑰的芬芳早已裘来,我微微抬头,透过那五彩斑阑的秋紫罗兰花墙,却见几个艳姝的身影。
头前一个小腹微笼,满身富丽华贵,即使有些距离,她的乌发上稀世的珠玉宝石,在阳光闪着耀眼的光芒,依然让我微迷了一下眼,正是碧莹。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带着白面纱的女子,一双妙目向我猛地投来,对我闪着冷酷而憎恨的光芒,我呆愣间,那支充满芳香的队伍停了下来。
随着一阵环佩玉镯的轻响,我的眼前从天而降一幅精工绣制的金绣裙摆,沾着花露,拖在青草丛中,蝴蝶弓鞋上的珍珠在我面前颤颤地,我不由慢慢抬起头来。
谁能想到这是八年岁月之后,我与碧莹的第一次面对面竟然是这样的,我成了多大理在突厥的人质,而她成了突厥高贵的王妃,我跪在那里,她在阳光下骄傲地仰视着我。
她比以前长高了,生了两个孩子,丰满了许多,本就出身官宦世家,千金之质,如今在撒鲁尔的宠爱与权势荣华的滋润下,她比在紫园里更是不知美艳了多少,正如同这玫瑰园里上万株名贵的玫瑰一般,气质更是高贵不凡。
她琥珀色的眼瞳依然在阳光下折射着水晶般的光芒,却早已沉淀了世情,不复少年时代的清纯,那冷洌的凝视让我联想到那种冰山下埋藏的钻石,光芒耀眼,却又冷入人心。
我缓缓地移开了目光,默然地望着她裙摆上的淡粉绣荷花样。
我感到她的目光凝注在我身上许久,久到我连腿麻得没有了感觉,久到连依明也开始咳嗽了起来:“若大妃无事,女太皇陛下还在等着君夫人。”
“大胆的奴才,不过是个阉人,敢这样同大妃讲话?”出声的是那个站在碧莹身边的白纱女子,她的声音粗嗄嘶哑,比雄鸭的声音好不了多少,加上她的突厥语很糟,听上去更难听。
“算了,香儿,”碧莹柔柔地声音传来:“君夫人快快请起,本宫不妨碍你们。”
依明放眼目送她们消失在眼瞳中,赶紧过来扶我站了起来,我一手轻揉着我可怜的腿,一手搭着依明一跳一跳地坐回软轿中。
我微掀轿帘的纱罗,望着她们的背影,轻声问道:“那个叫香儿的侍女,是汉人吗?”
依明垂首道:“正是,她是大妃还没有嫁给可汗以前,有一次进集市,无意见从市场上买回来的奴隶,腾格里在上,夫人真应该瞧瞧她刚进宫的样子,”依明的眼中满是轻蔑,“刚买回来的时候混身都是伤,又疯又傻,整日整夜大叫,嗓子就是这么坏的,现在可是大妃的红人了。”
想起碧莹以前可是扫地连只蚂蚁也不敢杀,她的身体刚好转的那阵,我和于飞燕偷偷把西枫宛的一只鸽子给打下来,想给她墩汤喝,没想到她死活不让我们动那只伤鸽,反倒细心照料她,我那时骂了她半天,她看着鸽子难受地对我说道:“木槿,这只鸽子,身边没有亲人,同碧莹一样,现在又受了伤,我现在照顾它,就像木槿照料我一样,好妹妹,就别杀这只鸽子了吧!”
我那时在心里轻叹一声,表面上骂了她几句傻丫头,却还是由着她照顾着那只苯鸽子,然后又将它放走了。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笑道:“看起来你们的大妃心肠很是善良。”
依明奇怪地看看我,敷衍几句间,冬宫到了。
他们没有引我去女太皇的攸扬殿内,反而将我带到一处精致的小花园,虽不及金玫瑰园的规模,倒也雅致,依明悄然退下,远远看见有几个窈窕的身影在花海中,五彩的色块间,我用力嗅了嗅,用力打了一个喷嚏。
我实在很久没有穿这种高底弓鞋了,昨天又刚刚下过雨,我的脚底下鹅卵石一滑,眼看就要摔了个狗啃屎。
一只温暖的手猛然伸来,让我挽回了我君莫问的面子,我挣扎着爬起来,“多..多,多谢。”
我抬起头,正道着谢,然后结巴了起来,却见一个驼背的老人,弓着身子,高度只到我腰间,脸像老树一样皱起来,皮肤干枯得像树皮,他的双手指甲间嵌满是黑色泥土,身上也全是泥尘,看上去像像个花匠。
他的一只眼睛蒙着布,另一只眼睛小得跟绿豆似的,灰白稀疏的脑门上还肿着一个大瘤,我一阵恍惚,唉!这个老头怎么这么像小时候花家村的那个小孩的克星,凶恶的独眼龙张老头。
我歪着脑袋打量着驼背老头子的同时,他那王八似的的小眼睛带着混浊的光,似乎也在那里慢吞吞地看我,几乎要凑到我脸上去看了,他操着一口无懈可击的突厥语,洪亮无比:“万能的膳格里在上,依明大人啊,你怎么越变越漂亮了?”
“张老头,这是太皇召见的君夫人?”可能是怕老人耳背,依明大声说着:“还不快让开。”
连名字也一样,还真巧了,那个老人的确是耳背了,支着耳朵听着依明喊了好多遍,才慢慢踱开了去,走时还慢腾腾地一步三回头,小小眼睛谨慎地盯着我直看,仿佛是防着我作贼似的。
“这是阿史那家最捧的花匠,也是突厥最捧的花匠了,”依明嫌恶地轻拍身上的尘土,“别看他长得那样,这手艺倒真是好啊,整个王宫的花草全是他照应的,连金玫瑰园的也是。”
我微点头,进入花园中心,两个白衣人影由远及近地走来,身穿普通的粗面衣服,微沾泥土,手上拿着铁锹,竹篮,里面放着新摘的各色花草,龙胆草,秋麒麟,水晶兰,还有木芙蓉带着秋露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起,只觉五彩缤纷。
两人竟然同我一样只扎了个辫子,当前一个神情贵不可言,后面一人妩媚俏丽,却恭敬而立,都冲我淡淡地微笑,却是女太皇和皇后。
:注:“恰巴”在藏语里就是奴隶的意思,“葡你”是马奶子酒的意思。
最近看了宝珠鬼话,写得很好看也,我想请教各位尊敬的读者,大家说说,我有写这种小说的感觉吗?
知道了,反对的人多,我是应该老老实实地把这篇写完再说,但是宝珠鬼话,还有鬼吹灯,还真得写得很好看啊,当我看这些书的时候,的的确确就像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门的感觉,好COOL!
接下来是超搞笑的一段话,是从群里摘来的:
秋水长天(409458891) 22:40:06
语文老师真不容易
题目:其中
学生:我的其中一只左脚受伤了。
批语:你是蜈蚣吗?
题目:陆陆续续
学生: 下班了,爸爸陆陆续续的回家了。
批语:你到底有几个爸爸呀?
题目:欣欣向荣
学生:我的弟弟长得欣欣向荣。
批语:孩子,你弟弟是植物人吗?
题目:难过
学生:我家门前有条水沟很难过。
批语:老师更难过
题目:又 又
学生:我的妈妈又矮又高又胖又瘦。
批语:你的妈妈 是变形金钢吗?
题目:况且
学生:一列火车经过,况且况且况且况且
批语:我死了算了
第一百十六章 本是同根生(一)
一旁宫女接过女太皇和皇后手上的农物,我便伏地行礼:“君莫问见过太皇陛下,皇后陛下。”
“夫人快快请起。”女太皇的声音自上传来,温柔动听,令我惊讶的是她竟然是亲自将我扶起,看我的笑脸万分慈祥,好像眼前是一个邻家普通的农妇,而不是一个国家不可一世的太上皇。
“前日不知夫人的真实身份,多有怠慢,”她微笑着引我到前面的凉亭,请我坐定,“还望夫人见谅。”
我一愣,真实身份是什么意思?
侍女奉上刚烧开的泉水,女太皇笑道:“自从珏儿亲政以来,日子轻松了许多,”她细细看了看竹篮中的花朵,然后拈起一朵紫罗蓝,抬头继续对我说道:“无事便到冬宫的花园里种些花草,有时也钻研点茶道,这些都是朕同皇后亲自种的,君老板既是茶业大享,正好陪朕与皇后一起尝尝朕柒的花茶。”
清澈见底的玉盏中紫蓝色的花朵,渐渐伸开了花瓣,绽放着神秘高雅的浅紫蓝,然后又缓缓地变成了浅褐色,皇后温雅道:“母皇,差不多了,儿臣要加一些柠檬汁了。”
女太皇笑着点点头,指着皇后倒进柠檬数滴的玉盏说道:“夫人请看。”
却见茶色自那浅蓝渐渐变成粉红,奇妙异常,我出声赞道:“果然惊艳非常。”
记得一位外国药草学家名叫约翰杰拉德曾说过:“紫罗兰拥有超越其他的帝王般的力量。它,不但让你心中生出欢悦,它的芬郁与触感,更令人神气清爽。凡是有紫罗兰伴随的事物,显得格外细致优雅,那是最美、最芬芳的事物,于是善良和诚实已不在你心上,因为你已经为紫罗兰神魂颠倒,无法分辨善良与邪恶,诚实与虚伪。”
这两位突厥最高贵的女人正如这紫罗花一般高贵典雅,我饮着她们的紫罗兰花茶,明明前一刻还紧张地思索着她们找我做什么,现在却不觉有些熏然。
微风轻柔地拂过,女太皇柔声问道:“夫人这几天住得可好?”
我垂目道:“一切安好,多谢太皇陛下挂念。”
“凉风殿实在太过阴冷,等会就让皇后接你出来,搬到皇后那里,一来夫人身上有旧疾,到皇后的夏宫可以静养,二来可以陪皇后做个伴。”
做伴,我为啥要给皇后做伴?
我笑首拒绝道:“若能同皇后做伴,是莫问天大的荣宠,只是卓朗多姆公主怀有身孕,现在的情绪也不稳定,莫问陪着她说说话,她还好些,所以莫问暂时不能搬出凉风殿。”
“夫人果然有情有意,难怪珏儿小时候为了你和踏雪公子,形同水火。”
我猛然一惊,抬起头来,却见女太皇依然对我微笑着,那双美丽的酒眸熠熠生辉地看着我,印着我微微发白的脸。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这是朕最喜欢的一首词,夫人应该不感陌生,痴情的踏雪公子,出版了这本花西诗集,以纪念死在秦中大乱的爱妾,也就是您,花西夫人,花氏木槿。”
我低下了头,紧紧捏着玉杯,几欲将其捏碎了,心中暗惊,这个女太皇要做什么。
我努力平静着内心,却见她站起身来,修长的身子迎着秋风,沐浴在充满花香的阳光中,朗声道:“夫人果然文彩飞扬,她与踏雪公子的几首名诗虽然合在一起,难分上下,朕却最喜欢这一首,道出了女人这一生多少无奈辛酸。”
“太皇陛下认错人..。”我刚刚开口,女太皇早已接口道:“夫人以为那个冒牌货,果尔仁的假女儿,现在的热伊汗古丽,为何怂恿珏儿发出信符让他前来?”
女太皇从鼻子里轻嗤一声,满眼不屑,连皇后也是满脸鄙夷之色。
“一切都是因为你,花西夫人重现于世。”
我淡笑道:“女太皇陛下,皇后陛下,莫问不过一介普通女流,充其量最多不过铜臭商人,如何能与贞烈重义的花西夫人相提并论?”
“时候不早了,莫问告辞了。”我站了起来,正要走出亭外,女太皇的声音雍荣地在我身后响起:“木槿,你难道不恨姚碧莹吗?”
这一句如惊雷,终是击如我的内心,我恨吗?我恨碧莹吗?我恨非珏吗?
不,我不恨,我只恨这命运,这乱世。
“不,太皇陛下,我谁也不恨。”我慢慢回身,望着她,一片清明地看着她,对她微笑了。
却见女太皇镇静如初,饱经风霜的洒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仿佛要看到我的灵魂里去了。
皇后也是在秋风中娴静而立,微侧头忧郁地看着我,却听女太皇轻轻说道:“然而,你也许应该恨我,是我让珏儿练那种武功的,然后功之日,我便让你的结义三姐,姚碧莹,代替了你。”
许久,我终是沉声问道:“那么陛下,为何要让非珏练那种邪恶的武功?”
“珏儿出生之时是突厥最艰难的时候,摩尼亚赫几乎打到帝都,当时西突厥又有很多部诸蠢蠢欲动想取阿史那家代之,波阿的斯家族发动了宫廷政变,虽然那场叛变在果尔仁的拼死相护下平定了下来,可是我却在急度的紧张中早产了,珏儿出身时心脉很弱,眼看就不成了,宫中御医无人能救他,他是我的命根子啊,当时有一个汉家流浪医者,揭了皇榜自称能求非珏,果然他奇迹般地救了非珏,但是他说皇太子在母体中是伤了心脉,若想保住性命,从小就得练一种特殊的武功,方能保持正常的阳寿。”
我脱口而出:“无相真经?”
女太皇微笑着,目光却难掩悲哀:“正是。”
“于是我便将珏儿让果尔仁送到西安城,他的亲生父亲身边。”她微叹一口气,忽尔骄傲地说道:“我的珏儿是最强大的,甚至超过了他的父亲,不但练成了无泪经,只用了八年时间就统一了东西突厥,成为了草原上最伟大的王。”
“在得到西安屠城的消息,珏儿正好在喀什城,他听说你做了原非烟的替身,葬身西安火海时,整个人都呆住了,然后拿刀死命地砍自己的左手,后来我才知道,他恨自己,恨自己的这只手放开了你,从此便让你沦陷人间地狱,珏儿那时像发了疯似,整日整夜不睡觉,总是嚷着自己的心难受,难受得要爆开来了,他拼了命要回西安,所幸你被窦英华送给段太子的消息传遍天下,我好言安抚珏儿,允他派人前往路上寻你,好令珏儿安心练武,到了练最后一层武功的时候了,他也还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没事便偷偷爬上树母神,日夜祈祷你的平安。”
皇后眼中的落寞渐深,螓首也低了下去,女太皇的眼眶微湿:“珏儿同我年青时候一模一样,如何痴情。”
我再也忍不住了,泣不成声,泪湿沾襟。
那一年,元宵分离,西安屠戮,转眼八年。
那一年,我失去了最纯真的珏儿。
那一年,我失贞与毁我家园的段月容。
那一年,我蓦然醒悟我对非白的感情远远得超过了我的想像,那罪恶般甜密的爱情,然后是无止尽的痛苦和相思的开始。
那一年,我成了一个未婚母亲,也是我同段月容八年交集的起点。
女太皇的身影在我的泪眼中模糊了起来,只听她说到:“那一年你的结义三姐,因为在途中旧症复发,同珏儿失散在多玛,我们都以为她死在大漠,”她的眼神一冷,冷哼一声:“没想到,她得了高人的相助,具然辗转翻侧地也回到了弓月城,那时的珏儿武功刚刚大成,按理前尘往事俱忘,我们以为他也会把你也忘得一干二净,放心地为他的大婚布置起来,当时整个弓月城里人人为新帝的大婚而奔忙,没想到,他一见到姚碧莹手中的那个脏兮兮的娃娃,便开心地说,他记得这个娃娃,是他送给一个叫木丫头的女孩,叫做花姑子,然后紧紧地抱着她说道,你便是木丫头吧,我日夜都在想你。”
“那时的他,紧紧抱着姚碧莹,又哭又笑,痴痴地看着姚碧莹,说没想到他的木丫头这么美,他再也不会离开她了。”
“果尔仁怕说出真相,他一时受了不打击,便默许了她,我们便说服了姚碧莹暂代你,当时朕想,等珏儿大婚之后,有了各色美女,自然会将心里的木丫头淡忘了,就放她回东庭,不想珏儿却再也不肯放开姚碧莹,初时她也受本份,但是珏儿专宠愈深,她也渐渐娇纵起来,我素来最不喜后宫干政,她却仗着可汗的宠爱,不但独占后宫,欺辱皇后,迫害其他的可贺敦,而且还不断怂恿可汗加惠于火拔族党,让珏儿帮助火拔一族消灭异已,有很多部族不服,欲反叛王庭。”
“后来,我也曾想揭穿她的真实身份,可惜果尔仁越来越满意她的假女儿,反倒与我两条心了,而所有的人证,除了果尔仁和以外,那从小一起在紫园里长大的十三个少年,一路上陪着珏儿,最后活着到达弓月城的只有八个而已,后来的战争里,一个个英勇地为突厥献身,如今知道热伊汗古丽真实身份的只有果尔仁,朕,皇后,阿米尔和卡玛勒五个人而已。”
她走近我,直直地看进了我的眼睛,作为皇者的运筹帏握和睥睨尽现,她微笑道:“万能的腾格里在上,他还是让你又找到了珏儿,又或许是珏儿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你,当我查出你的身份后,那种惊讶根本无法形容,可是这是事实,木槿,你难道不想回到珏儿身边了吗?你难道不想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得到这个时代最强壮的男人的爱吗?”
周围的花海中空无一人,微有风吹花草伏低间,那个驼背老头的身影微现,我的泪迹慢慢地变干了,板在脸上的感觉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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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章 本是同根生(二)
“木槿不用担心,在这里你与朕的谈话,绝对安全,”女太皇对我微笑着,随着我的目光看向那个驼背老头的忽隐忽现的身影,眼中精光灼灼:“木槿是舍不得段太子吗?必竟是八年的情份了吧?”
她向我扭头看来,我摇头轻笑道:“我若能来西域来找非珏,我早便来了,您的儿子,撒鲁尔大帝,早已不是昔日的非珏了,花木槿只是他脑海中的一个影子,可是他的心中真正爱的却是那个姚碧莹。”
此话一出,连我自己也怔了一怔,泪水跟着又流了出来,心上却止不住地释然,我微笑道:“多谢太皇陛下,这几年我..如何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了。”
“请问太皇陛下如何让我回到非珏身边呢?”我轻笑道:“他不记得以前的事,只依稀记得心中有个木丫头,现在您打算告诉他,为他生儿育女的木丫头不是他原来的那个木丫头吗,您打算告诉他这八年来,他宠爱的只是一个幻影?您难道告诉他,他真正的木丫头其实已经变成了他异母的兄长,踏雪公子的侍妾花西夫人吗?花西夫人早就已经死了,死了,死在大理,死在乱世的铁蹄之下,”我渐渐激动了起来:“就算非珏愿意接纳我,女太皇有没有想过,大理段太子会怎么样,?陛下可知段月容是什么样的人,永业三年他与其父被副将出卖,险些全军覆没,他身无一甲,忍辱偷生,却能卷土重来,只用了八年时间,一统南部,撒鲁尔陛下劫掠了多玛,然后这同永业三年那场西安城的大火相比,简直是小儿科,陛下信不信,只要给段月容时间,他必会以十倍的残暴戾虐来屠城报复,还有..西安原家可会同意。”
接下去的话,我并没有说下去,我这个小侍妾虚构的贞节故事,已然在天下人的心中博取的重义美名,如若毁于一旦,踏雪公子如此骄傲之人,会接受这样的结局吗?他会不顾一切地冲到弓月城来,拼上这条命,哪怕是为了他的那张臭面子。
而我花木槿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绝对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然而那些话一出口,我自己也立刻后悔了,想也不想立刻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女太皇和皇后面露微讶地看着我,似乎也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场中便是一阵奇怪的沉默,唯有风声轻扬,这时皇后充满怜惜地开口道:“母皇,夫人这几年为段太子挟持,深受迫害,恐怕亦是害怕身上的生生不离吧。”
女太皇轻轻地哦了一声,“夫人莫惊,如今你身在突厥,大理的魔爪自然不能再伤害于你,”她想了想,奇道:“夫人不是同段王有了一个女儿了么?生生不离理应已解了啊?”
我笑笑:“夕颜是一个偶然,我身上的生生不离没有解。”然后我沉默在哪里,并没有再做任何解释,女太皇盯着我看了半晌,冷冷道:“俱朕所知,那生生不离出于苗疆,段太子必有解药,既使不能解全毒,依段太子如此好色之流,焉能没有想过办法解你的毒?你莫非想以此推托于朕?”
她的语气明显不悦,声音微高,花海立时有暗中保护的武士隐现身影,那祥和的芬芳中渗入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我重重地叩首,朗声道:“莫问再大胆,亦不敢欺瞒陛下,”我对她仰头诚挚道:“陛下若不信,可以派宫中名医来查看便是。”
女太皇直视了我许久,才移开目光叹道:“然之..他永远是这样不可理喻啊,看来他也十分中意你,才会赐你生生不离,不过你放心,本宫自然会派人来查看,你若敢欺瞒于朕,必将会自食其果,”她忽然笑了起来,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我,锐利如鹰隼:“你且放心,我自然不会动你,不过你那个长随..便不会有活路。”
我身上惊起一身冷汗,女太皇板着脸道:“送夫人回凉风殿。”
一旁的皇后轻轻道:“不如让儿臣送送夫人吧。”
女太皇瞥了一眼皇后,微微点头,拂袖而去。
我晃悠悠地慢慢爬起来,没想到皇后竟然过来扶了我一把,我便使了一把劲,勉力站了起来,她的皓腕在阳光下闪了一下我的眼,我本能地别过眼,再看回去,却是一只光芒耀眼的金刚手镯,这只手镯看上去有点熟悉。
“还记得这只手镯吗?”皇后同我走在花海中,秋风盈动她的金丝绣袖摆,她抬起戴着这只手镯的藕臂搂过脸上的一丝绣发,对我淡笑道:“这是淑琪姐姐送我的,就在她陪附马前往凤藻宫的那一天,她告诉我,她把另一只送给了你。”
我愣了愣,想起了永业三年轩辕淑琪公主,省亲结束,临走时的确送过我一只手镯,那时我还同非白掐架掐得不可开交,想起非白,心中蓦地一疼,口中讷讷道:“淑琪公主是个少见的节烈女子啊,我与她确然只有一面之缘,可是她对我很好很好。”
她看了我一阵,我以为她要同我谈轩辕淑琪,可是她却垂下了忧郁的眼睑,没有对我再说话,只是向前走去,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慢慢跟在她身后,眼看走出了花海,她停了下来,我正要叩谢她,她乘我下跪之际,扶起了我,在我耳边用着只有我才能听得到的声音柔柔说道:“你的生生不离至今不解,”她吐气若兰,带着紫罗兰的香气,我向她望去,却见她对我浅浅笑着,那美丽的眼睛却是无边寂寥:“其实是为了给踏雪公子守身吧,花西夫人。”
我呆愣间,她微笑地对我说道:“夫人走好,后会有期。”
我走出冬宫,心中不停回味着那个突厥皇后对我说的,一看,门外没有人,咦?人哪,那一大帮子抬我过来的人呢?
我东张西望间,忽然有人捅我腰眼,那腰眼是我这辈子的死穴,有时堂堂段太子同我闲时辩论,被我驳得哑口无言,就会胡搅蛮缠地点我腰眼,看到我流下我英雌泪,紫瞳妖魔便会相当滴在那里洋洋得意。
当时的我捂着腰轻叫一声,本能地怒转身,什么人这么无礼。
咦?没人呀,又有人捅我右边腰眼,我双手叉腰地转到右边,还是没有人,我开始有些害怕起来,微低头间却见那个驼背老头无声无息地站在我的身后,树妖似的脸猛然放大在我的眼前,我吓了一大跳,倒退三步,努力定下心来,心想女太皇的手下果然深藏不露,对他用突厥语笑道:“前辈好武功啊。”
老头子一手招着耳朵,大声道:“你说什么?”
“前辈真乃高人也!”我忍住气,稍微大声了一点,老头子一瘸一拐地走近我,随手地检了一支枯枝当拐棍,慢吞吞道:“是啊,高兴啊,今年的花开得好啊。”
呃?!我又大声说道:“前辈可否叫人送我回凉风殿?”
“哎,天快要变了,是凉快。”
我们在鸭言对鸡语中聊了半天,我的嗓子都喊哑了,看来这个高人并不想帮助我,于是我决定自己往回走,便向他拱拱手,礼貌地说了一声:“前辈告辞了。”
那老头子却忽地扯住我的袖子,可能是刚刚在花园里施肥来着,我只觉一股奇怪的臭味冲鼻而来,我忍住恶心,正要有礼貌的甩开他,没想到老头子猛地打了一个巨响的喷嚏,唾沫腥子混着浓痰喷得我满脸都是,我再也忍不住了,恶心得直想吐,猛地甩开了他,可能力气稍大了一点,张老头没留神,一下子站立不稳,他背后的锣锅子起了不倒翁的作用,他滑稽地晃了两晃,然后像一座土敦似地慢慢地向后倾了下来,口里咕哝着:“哎哟妈呀!可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