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那你是想要我裸奔?”

姜尚:“……”

他越发觉得收留了她是个大麻烦,他平静的生活开始被搅得一团糟。

在那短暂难挨的时间里,他回房取了件早年的衣裳给她,同时用黑布蒙住眼,为她穿衣。

“这样也可以吗?”她暗暗咂舌,若自己蒙了眼,八成会穿的七零八落。

他没有吭声,只远远的隔开彼此身体的距离,除了指上的衣服之外,严谨的避开肢体接触。

实在是……太打击身为女人的自尊了>口<

苏苏干脆一发狠!嗷呜一声化身为狼作脚步不稳状用力扑倒他!

浴桶“砰”得重重一声,被苏苏的大动作撞倒,姜尚眼上的黑布被碰掉,在摔倒前伸手往苏苏肩上一带,以免她一头撞上旁边坚实的浴桶,摆在浴桶旁的矮几和洗漱用具如多米诺骨牌般,霎时跟着接连掉落……

只听一阵嘈杂的乒乒乓乓声过后,室内稍稍安静了几秒,苏苏趴在姜尚胸前,和他四目相对……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哐当”一声被大大打开。

“姜师兄你在这儿吗,刚刚在外头都没找到……”

吴侬软语嘎然而止,小师妹看到衣衫不整,正和一个近乎半裸的少女抱在一起的姜尚,瞬间苍白了脸。

姜尚见房门大敞,苏苏又近乎裸裎的纤细身子,不由以袖半遮住她,对小师妹道,“快把门关上。”

她喉中细细的呜咽一声,捂住嘴,飞快的带上门后转身奔出他的别苑……

待屋内重新安静下来,苏苏低垂下头,“对……对不起……”

姜尚没有吭声,只面无表情的起身,突地手臂一紧,低下头,便发现少女伸出手紧抓住他的衣袖,仰起头看他。

“你……你是不是生气了?”她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关系。”他低声道。

“你师妹是不是误会你了……我这样是不是破坏了你们,我……”

“我与她只是普通的师兄妹关系,你不用多想。”他轻轻抚了抚她的发,时间很短,只停留不到一秒便移开了,“没关系的,苏苏”。

她便也松开他的衣袖,让他重新帮她穿上了衣裳。

只不过从那日之后,小师妹就再也没有入姜尚的别苑一步。

有关她是不是早已知道小师妹每日清晨都有唤姜尚一道修业的习惯,故意选在那个时刻发威……已是个陈年旧谜。

对于以如此突然而决绝的方式迅速重创另一个女子的暗恋,苏苏只是无辜的眨巴着眼睛。

“像我这般柔弱的人怎会做出那种事呢。”

第十一、二章

第十一章

适应或者说是让姜尚适应了有她的生活,苏苏便毫不松懈的将目标转向纣王,严格要从小督促教育他,让他养成戒色理性的好习惯。毕竟对妲己本人发情是可以理解,但饥渴到连雕像都不放过,她就不得不感慨下纣王的涉猎之广喜好之彪悍。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苏苏待昆仑的生活一稳定,便趁着姜尚白日修仙之时,变回原形飞往帝都——沫。

与后世北方的粗犷,江南的靡丽相比,商的建筑群充溢着原始的雄浑壮美,帝都城门内连绵的楼阁屋舍皆是统一的朱红色底墙,其上绘有繁复的彩绘壁饰和勾连纹图案。世家贵族,甚至有奢靡得以大理石为原料,修筑府邸。

苏苏在王宫兜兜转转了半天找到纣王时,他正跪在宗庙内,眉目藏在阴影中,透着远超同龄少年的锐利锋芒。

“殿下,您就向陛下认个错吧,再跪下去您的身子受不住。”一旁的宫人伏趴在他身前,连连恳求。

他只冷冷地道,“我为何要认错,你就去回父王,于我而言,那堆空壳根本受不得我的跪拜。”

宫人吓白了脸,“殿下!这等渎神之言万万不可说!会引起天罚!”

“天罚?若真有神明真有天意为何要纵容那些蛮夷蹂躏我商汤子民,若真有天意为何又有瘟疫横行水患成灾?既然有神,为何要年年享受丰厚的祭祀,收下了祭品却依然对这些灾祸无动于衷。”少年一字一句道。

宫人几乎要吓厥过去,“殿下,莫要再说,莫要再说了……”

自远古起,历朝皆唯神至尊,这是个由神统治的时代,即便这些神已退出历史的舞台,但神威依然牢牢的烙印在所有人心中,代代传承。

这个时期,小至个人大至国家,所有的大小事宜皆是由卜、筮,请示神的旨意,才做下最终的决定。是以巫者和祭祀的权利,有时甚至会凌驾于国君之上,在这绝对的神权面前,国君的意见也不过是起到参考作用罢了。

身为未来的君王,此刻年幼的纣王胆敢挑衅轻慢于神,无异是惊世骇俗。

苏苏搓搓下巴,对这少年纣王倒有几分另眼相看。

“退下吧。”少年并不知道暗处有人在窥视他,只朝宫人挥袖道,“你便告诉父王,我从不认为自己有错,也决不认错。”

噢噢,多么有个性的孩子。

苏苏耐心的又等了片刻,直到那啰啰嗦嗦的宫人退下后,才隔空开口:

“你当真不信鬼神?”

他一惊,下一刻便沉声喝道,“你是何人!”

美则美矣,可惜戾气过重。苏苏没有直接回答他,却是慢慢从暗处踱出……

少年瞪大眼……

仿佛连黑暗皆能驱散,他盯着这头毛色纯正得近乎月光般透亮的白狐,不明因由的笃定它正是数月前那只可恨的白狐,“你是何方妖邪,总纠缠本殿下所谓何事!”

纠缠?

苏苏好无辜,她又不是自愿想与你这毛头纠缠,她也想换一个猛男纠缠啊。

“……我应该不算妖邪吧。”苏苏走到纣王脚畔,“你现在看到我,是否相信鬼神的存在了?”

纣王无疑是个太过骄傲的人。在她主动挨近时身体蓦地紧绷起来,却始终没有移动过一下。

苏苏歪头看他,“你怕我吗?”

他熊熊道,“妄想!”

“真是有勇气的小家伙。”苏苏摇头晃脑,也许是狐狸的皮囊太过可爱,没多少威慑力,一开始的惊异过后,见她未有什么行动他就慢慢放松下来。

“妖怪都是长你这副模样?”

她思考了下,“大多数吧。”她见过的妖怪其实不算太多。

“那就没有什么好怕。”他表情越发轻松起来。

苏苏翻了个白眼,她该说对不起广大的妖怪同胞,破坏了他们可敬可畏的形象了吗。

“你见过神吗。”

“算没有吧。”神哪里有那么好见,平日在昆仑仙山上见到的,也多数是修仙者。真正的神,她尚是魔体,怕被冲撞了,等到她修炼成仙狐了,总会见识到的。

少年沉默了片刻,“就算有神,凡间的灾祸他们也依旧是视而不见吧。”

“那是天意,神不能插手。”

“既然如此,那他们还如此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我们的祭祀,只是一句天意不可违就可以了吗?”少年纣王不得不说是这个时代的愤青先驱,“那他们有何资格占据统治地位,我为王,为何不能以我为尊。”

此时的政权是神治,他无疑是一个充满野心,想要彻底压制神权,将天下全部捏在掌中的未来君王。

苏苏低声咕哝一句,“这样的日子总会到的……”

在未来,无神论者,科学教育是人类进程的主流。但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意识清晰的提出这个观念的纣王思想超前,虽然他的出发点是不满神权凌驾于他之上,欲一统王族的权利。

苏苏耸肩,“你的想法很有意思,但很显然,并不适合于你的身份。”

“那又如何。”少年所特有的固执和骄傲在他身上一览无遗,更甚于由于他的尊贵身份和天资聪颖,他的骄傲混杂着野心与势在必得。

苏苏未再开口,只团起尾巴抱在怀中,先不直言打击他,等混熟了再潜移默化吧。

他便也沉默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她,“你们妖怪平日是吃人的吗?”

“不一定吧。”苏苏想了想,“我就从未吃过,认识的妖怪中偶尔有吧,算是尝鲜,毕竟人也不是特别的美味。但也有一小部分的妖,对人肉特别有……执念?唔,就勉强用执念来形容吧。”

他咽了口口水,“那……你日后也会像其他妖怪那般吃人吗。”

“并不是所有妖怪都要吃人,这个算是……各人口味吧。”苏苏静静的看他,“对于其他妖怪而言,人只是食物,他们不喜欢吃,也许是没有兴趣或者是味道不合心意,对于食物的想法并不十分关注。但于我而言,应该说……我喜欢人,所以不愿意吃人吧。”

少年沉默了一下,“你真是只奇怪的妖怪。”

“谢谢,你也是个奇怪的人。”

少年忍俊不禁,过了片刻后道,“……我可以摸摸你吗?”

那莹白的近乎发光的皮毛,摇头晃脑的说话,团着尾巴的模样着实可爱。

苏苏犹豫了下,左右取舍了几秒,伸出一只爪子,傲慢的抬起尖翘的下巴,“我可以允许你抚摸一下我的爪子。”

“……”

数十年后,在纣王与周武王那场历史上规模空前的战争中,周武王在《尚书·牧誓》中开列了纣王六大不可饶恕的罪状,这便是历史上最富有传奇色彩的武王伐纣之战,同时也是众神在人间最后一场参与历史进程的封神之战。

此后,凡间再无众神干预。

而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周武王罗列的纣王最大的罪责正是——怠慢祭祀不敬神明。

昆仑

十日后他要重开炼炉,姜尚回别苑取了芥子袋欲上玉虚峰采药,回别苑时发现苏苏不在,兴许和兔子外出玩耍去了吧……

只是想到她那般性子,他踌躇了下……

“姜尚!”

苏苏未想到回来时正巧与姜尚不期而遇,不由暗暗感慨幸好她早已变回人形,未露馅。

“兔子不在吗?”

“它继续修行,”苏苏道,“兔子这次罕见的认真啊。”

姜尚点了下头,“你与它何时自立门户。”

苏苏立时停下脚步,“你要赶我们走?”

姜尚道,“毕竟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屋之下,于礼不合……”

“现在我和兔子还未成年,法力低微,随时会被其他妖怪采补掉,若是留在昆仑,在你的庇护之下还有一线生机……”少女幽幽地望着他,“你当真要赶我们走?”

姜尚窒了下。

她突然偎入他怀中,双手抱紧他,抬头看他,“你真要我死?”她用的是‘我’,一步步缩小包围圈……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死缠烂打了。

他向来冷心修炼,并非未有女子爱慕他,但饶是其中最大胆的小师妹,也做不到像眼前的少女这般大胆。他退开一步,双手握住她纤巧的肩微微拉开距离……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怎么连抱也不想抱我。”她重新扑回他怀中,小脑袋耍赖撒娇般在他怀中讨好的不住蹭阿蹭,“从前你明明不是这样,从前你明明都常常抱着我,给我顺毛,陪我谈天……”这般亲昵的动作,她做起来却又……自然得仿佛不含遐思。

他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两者之间的差异,只道,“我没有讨厌你,苏苏。只是……如今你既然已为人形,自然这些礼法……”

她任性的打断他,“我不听礼法不听礼法,你便告诉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是不是要赶我出去,让我……”说到后来,语中含着点泪意,“让我被其他妖怪吃掉,不管我了?”

“不是。”他沉吟了片刻,摸摸她的头,“……罢了,你便留在这吧,我也会教你一些术法防身。”

“真的?”她惊喜道,“姜尚,我真喜欢你!”

他心一跳,皱起眉,“苏苏,‘喜欢’这两个字在人间不可随意出口。”

“但我是真心话。”苏苏歪头看他,用着最纯真的表情重复一次,“姜尚,我真喜欢你!”

看着他窘迫的移开视线,却又努力维持淡然的表情,苏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这样的姜尚此刻终于像一个‘人’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松下心绪,未有遮掩面具的开怀大笑。

他垂下眼,看着她此刻极之明媚,仿佛破开三月烟雨的春阳般动人的笑靥,那是能灼烧人一般的灿烂。

“姜尚,你会保护我吧?”她将脸贴在他掌心,双眼深深的凝望着他,轻软的道。

“日后……你会保护我的。你也不希望我死,对吗?”

他没有开口承诺,只是贴在她柔嫩颊面的手,没有松开。

第十二章

“妖界的王是怎么统治子民?”好奇宝宝提问。

某狐狸挠头,“施行‘仁政’。民贵君轻,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仁者无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对着史上赫赫有名的暴君宣扬仁政……真是五味杂陈。

少年忍了又忍,听到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喷出一口嘲嗤。

苏苏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们的王真有趣,”他道,“你们是这几年开始施‘仁政’吗?”

苏苏道,“向来如此。”所以你要记得以后千万别走暴政的路子。

“那妖界是不是都一派祥和,没有征战?”

“并非如此,边陲也有频繁的战争。”

“那么是你的王国实力最强大吗?”

“并不算最强,也有几个伯仲之间的大国。”

他似笑非笑道,“那么他们也施行仁政吗?”

苏苏停下来,再答下去,也不过是白费口舌徒惹疏漏罢了。纣王虽年纪小小,当真糊弄不得。

少年不疾不徐道,“究竟战争是哪一方率先发起?若是他们,他们也同样施行你所谓的‘仁政’,那么为何会发动战争?若他们并不施行‘仁政’,那么依照‘仁者无敌’,他们的子民不是早就归附于你们,为何与向来施行‘仁政’的你们还在伯仲之间?在我而言,施行‘仁政’应是在国家平定,国富兵强之时方有成效。战乱之中,子民朝不保夕,又何以有时间去感念仁政,给他们粮食和活下去的空间便是他们的最大奢求。在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收复国土,扩张土地赢得子民,就算是掠夺他国来喂养本国子民也是理所应当。”

“莫非你认为‘以战养战’便是合理?”

“若他国不服,那么他们可以有选择。”少年勾起唇角,周身隐隐迸发出凌人的压迫力,“选择,被我掠夺,或者是臣服于我。”

苏苏耸肩,“好吧,但我不认为战争和暴力可以解决一切。”

“但我同样不认为在征战之中,‘仁政’可以解决,那不过是太过理想,迂远而阔于事情。或许等到我商汤在我掌中已彻底平定,我会考虑。”

苏苏团着尾巴,好吧,如果战争年代,君王皆是这般认为,她想她可以理解那时候孟子在战国受诸多冷遇无法推行‘仁政’的原因。

少年看着又熟练的蜷成一团的狐狸,道,“我该如何叫你,又该如何找你呢?”从它神秘的出现在他身边开始,长久以来,他都不知道它的名字。每次总是它主动来寻他,他不喜欢这种被掌控的感觉。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苏苏慢吞吞的舔毛,心无旁骛的梳理着自己的形象。

他有些不悦,它的存在仿佛是一个秘密一般,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他以为自己在它心目中或许是特殊的,但并不是。

这让向来都是天之娇子的他有些挫败。

苏苏伸出爪子扒拉一下他的头发,把少年束得整整齐齐的发冠抓得凌凌乱乱,“你呢,我该如何叫你?”

他不情不愿地道,“你唤我子受吧。”

“好吧,小受。”

“是子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