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文下楼时,初阳还立在原地。
“初阳,”他走到初阳面前,面色赧然。
“你提前回来了……”初阳讷讷地问,有点理不清头绪。
席文点头:“嗯。”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十分不自然:“提前回来看看工作的事,下个月再去美国拿毕业证。”
“回来就好。”初阳微微笑,“你可以继续解释,刚才那位是……”
也许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也许只是在做戏,甚至有可能是某个身患绝症的病人,在临死之前需要爱的关怀……初阳可以给机会让他解释。
但席文说:“对不起。”
三个字粉碎了所有关于爱的幻想,初阳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那是我现在的女朋友,缘分来得突然,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席文说。
初阳冷笑,她是不是应该给这个渣男一巴掌?
“好吧,如果能让你好过点,你可以给我一巴掌。”席文建议道,甚至瞄了瞄她手上的冰淇淋:“用这个也可以。”
他眼神中是满满的抱歉:“或者,你需要什么?我会尽力满足你。毕竟,你等了我两年。”
初阳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打了他,让苦情成为这两年的定局画面?若干年后,席文还有资格怀缅,在他的青春时代有这样一个女孩,无怨无悔地等了他两年。他留有一声叹息,而初阳只能说自己是个傻逼,让这段感情成为一个人的苦情戏。
不,初阳不要这样的结局。
初阳笑着摇头:“不,我没有等你。”
席文略有意外。
“我有男朋友了。”初阳指了指前面的男装专卖店,“他在挑衣服。”
没有互相亏欠,也不值得怀缅,既然感情已经结束,就让它断得干干净净。
初阳轻笑一声:“缘分的确来得突然,我也没来得及告诉你。”
仿佛在印证她的话,柏峻言从店里走了出来,他等了初阳很久还不见人来,出来看一眼。初阳朝他招手,转过头又冲席文笑:“我男朋友是不是很帅?而且,他还很有钱。”
席文错愕。
柏峻言信步朝二人走过来,初阳跟席文告辞:“既然你也有女朋友,那我们扯平了。我还要去挑衣服,再见。”她朝柏峻言走过去,把冰淇淋杯塞在他手中,方便腾出手抱住柏峻言的胳膊,“我买了香草味,还有榴莲味的,很好吃,你试一下。”
柏峻言对冰淇淋不感兴趣,略略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席文。初阳解释:“我的大学校友,他刚从国外回来,所以聊了两句。”柏峻言收回目光,初阳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没有回头。
前面就是男装店,初阳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坐在店里,喉咙里仿佛有东西卡着,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在每次呼吸的过程中,牵扯起丝丝脉脉的疼痛。
柏峻言之前就挑好几件衣服,拿过来给初阳看,初阳马虎应付: “你不试我怎么知道?”
柏峻言去试衣服了,初阳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盯着试衣间的门,目光没有焦点。只是刹那间,她的信仰轰然崩塌,整个世界只剩下苍白。
试衣间门打开,柏峻言走了出来。
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西服显得精神,衬衫俊逸,休闲装潇洒……初阳喊来店员:“都包起来。”
柏峻言制止她:“我不需要。”
他真的很少穿这样的衣服。
“我也想买给你。”初阳自嘲地笑,她迫切需要一个发泄口,将淤积在心头的愤懑悉数释放;她急需证明,证明自己不是那么在乎席文,不是唱着独角戏的小丑,不是惨遭抛弃的倒霉蛋……
花吧,尽情地花吧,她等了席文两年,还在乎这点钱吗?初阳利落地掏出信用卡递给店员。
柏峻言在旁看着她,有点怀疑:“你一个月挣多少?”
“挣多挣少没关系。”初阳现在考虑的不是钱,而是发泄,发泄,不然她怕自己胸腔炸裂。
“万一你没饭吃了怎么办?”
初阳脱口就出:“你就不能收留我吗?”
柏峻言微微侧过身,对店员指了指架子上的衣服:“那几件我也要。”
作者有话要说:
男配什么的,都是浮云。
第10章 露馅
心头的愤懑,不是花钱就可以消解,晚上初阳回到家,高跟鞋把地板踏得砰砰响,一进门就把包摔在沙发上。林居然看她气呼呼的模样,问:“怎么了?是不是你那身疤痕被人讽刺了?”
那身疤痕花了初阳四千,化妆时用到了乳胶,黏在身上初阳并不好受。一想到花钱遭罪都是为了席文,初阳更气:“别提了。”
林居然刨根问底:“柏峻言看到你的疤痕,到底什么反应?”
“他根本就没看到。”初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没在商场挑衣服,受打击不轻,初阳完全没有买东西的心情,离开男装店后,她找了个借口早早回来,“我改变主意了。”
林居然不太懂。
“我要跟柏峻言继续交往。”
“啊?”林居然惊讶,“那席文怎么办?”
“席文?”初阳咬牙切齿,“他劈腿了。”
初阳脱了衣服,拿过卸妆油一边卸身上的疤痕妆,一边把遇见席文的事说给林居然听,前几天初阳还跟席文通过电话,他说他还在忙论文,如今人已归国。初阳越想越气。得出结论:“天下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那你还跟柏峻言好?”
“我为什么不跟他好?柏峻言风华正茂英俊多金,配我绰绰有余。就算没结果,也算是艳遇一场,若干年后还能回味一下。”初阳发现身上的疤痕妆画上去难,卸下来更难,她把卸妆油擦干净,又去翻化妆师给的溶解剂,头也不抬道:“还有,柏峻言说给我买一辆玛莎拉蒂。”
林居然叫起来:“一辆玛莎拉蒂就把你腐蚀了?钱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但你付出的是最美好的青春。”
“那你说青春应该充满什么?难道是道歉?”初阳拿着溶解剂问,“如果感情注定要结束,那在结束时,你是愿意要一句对不起,还是要一辆玛莎拉蒂?”
林居然不吭声。
干后的乳胶很难从皮肤上弄下来,初阳使劲揉搓,把皮肤弄得通红,还剩下半个身子的妆后残余物。她进了浴室,水哗啦啦地从头冲下来,眼前雾气迷蒙,仿佛又回到大学校园,若有似无的桂花香在晚风中飘荡,天上月一轮,地上人一双……如今变得千疮百孔,不堪怀念。
眼泪止不住流出来,和花洒里的水混在一起,冲刷苍白的时光。
初阳出来时眼睛红红的,林居然问:“心里难受?”
初阳撩起睡裙指指身上:“洗不掉了。”
嘴上虽洒脱,初阳实则情绪低落,她没再抱着相机到处跑,成日窝在家里。林居然去外地出差,初阳更分不清白天与黑夜,恨不得睡死过去。她也没与柏峻言联系,男人什么的,都见鬼去吧。
这天在床上不知睡到几点,电话铃声响起,她浑浑噩噩地从床头柜上抓起手机,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那头说:“晚上一起吃饭,该我请客了。”
“好。”初阳眯着眼睛回答,好像肚子有点饿了。
“我让何左来接你。”
……
电话挂断后,初阳才看手机屏幕,这哪位土豪?动不动就请吃饭。
一看居然是柏峻言。
吃饭的地点在一家法国餐厅,侍者穿着西服,精神抖擞,与初阳的萎靡形成鲜明对比。菜是柏峻言点的,等菜的时候他问:“最近很忙吗?”
“还行。”初阳懒洋洋道。
“你很少主动联系我。”柏峻言微垂眼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初阳找借口:“忙于生计。”
柏峻言慢条斯理地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其实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嗯,柏峻言有钱,只要初阳肯配合,是不用那么辛苦。初阳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的厌恶,恨不得掀桌而去。但现实困囿住她的手脚,初阳浑身难受,如坐针毡。
幸好有电话打来,初阳拿出手机向柏峻言说了一声:“我接个电话。”她有种解脱的释然。
林居然在电话那头叫:“初阳你在不在家?我钥匙掉了。”
“我在外面吃饭。”
“你还有饭吃,我这几天出差累死,现在饿得肚子都瘪了。不行,你得请客。”
“是柏峻言请客。”
“哦,我要来拿钥匙,你在哪儿?”
初阳报了餐厅名字,林居然在那头叫:“那里很贵的,我还没吃过正宗的法国菜,算上我一个行不行?”
初阳当然没问题,但得问柏峻言的意思,她拿开手机:“我最好的朋友,她要来我这里拿钥匙,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柏峻言点了点头。
林居然很快就到了,手上还拎着出差的小皮箱。在桌边坐下,互相作了介绍,侍者又拿了菜单过来。传统法国菜有标准的上菜顺序,餐具精巧,菜肴如画,浓郁的味道融化在唇齿间,再饮一点酒,是一种完美享受。
林居然似乎觉得酒的味道不错,一杯接着一杯,还跟初阳道:“我上司叫我把酒量练出来,说都工作的人了,不会喝酒怎么行?哎,上班真不容易。”
初阳索性把红酒瓶放她旁边:“那剩下的都归你。”
“不行,你得陪我喝。”林居然示意侍者给初阳倒一杯,还催促道:“倒满,倒满……”见初阳不拿杯子,林居然把酒杯塞给她,初阳不想再喝,推搡间,酒从杯子洒出来,直接泼了她一身。
“抱歉。”林居然满脸歉意。
“没事。”初阳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她走了,林居然只好找柏峻言喝,拿起酒杯道:“感谢柏先生的款待,不然,我这样的工薪阶层恐怕吃不上如此地道的法国菜。”
“不用客气。”柏峻言和她碰了碰杯,随口问:“你和初阳是大学室友,那你也是摄影师?”
“摄影师?不,”林居然摇头,“初阳也不是,她是狗仔。不然她怎么会遇到你?她每次被人发现,怕别人砸相机,只好拿你当借口。不知道她这招在哪部电视里学的。”
柏峻言眸色微变,面上依旧微笑:“也算是缘分。”
“嗯,缘分。”红酒虽甜,但后劲足,林居然面色酡红:“我真的没有想到初阳能追到你,连她自己都意外,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喜欢你,她还有男朋友呐……”
“男朋友?”
“席文啊,他们都谈了几年。”林居然有点口齿不清,“初阳没想到你会想跟她交往,两头为难,一直希望你主动甩了她,跟你说哦,她甚至花了四千块钱去做了一身假伤疤,希望你讨厌她……哈哈……好好笑,不过没用到,那天晚上她碰见席文劈腿,气得要死……他们分手了,四千块钱打了水漂……”
……
初阳从洗手间回来时,林居然已经趴在桌子上,柏峻言眉目淡淡,道:“你朋友喝多了。”
初阳一脸无语的表情,抱怨道:“酒量不行还喝……”她拍了拍林居然,林居然没睡着,但双眼迷离:“啊,初阳你回来了,我们再喝一点……红酒不醉人的……”
初阳无奈,对柏峻言道:“那我和她先回去了。”
“不是说一起去看看电影吗?”柏峻言说,“楼下是酒店,可以给她开间房。”
“可她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扔下她?”
“她比我更重要吗?”
初阳不知道柏峻言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指了指林居然:“她一个人我不放心,你也不会丢下朋友对不对?”
柏峻言妥协:“那我们送她回去。”
他的司机不知去哪儿了,柏峻言亲自开的车,后座的林居然半睡半醒,整个人都倚在初阳身上,偶尔嘟囔几声。初阳听不清她说的什么,霓虹高楼在车窗外如电影般掠过,江上吹来的晚风裹挟着花木的幽香,忽然听到柏峻言说话:“前面就是‘锦色春’。”
一家私人会所,初阳不太明白:“我们不去那儿。”
“我第一次见你就在那里。”
初阳突然想起来,她被人发现,对着柏峻言展开肉麻表白。回想那画面,初阳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第一次见我是在哪儿?”柏峻言问。
当然也在“锦色春”,可初阳曾经不是这样说的。她想了想道:“在路上,偶然一瞥。”
“哪条路上?”
“离这儿不远。”这一片是富人区,柏峻言应该常在附近活动,他在“江山苑”的房子也距此不远,初阳说了主干道的名字:“鸣阳大道。”
柏峻言点了点头:“是哪一天?”
“记不清了。”
“那对你不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吗?”
初阳头疼,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遮掩:“就是上上个月,哪天来着……”她绞尽脑汁地想,听到柏峻言道:“应该是四月上旬。”
“对,对。”初阳道,“那时候花开得很好,我常来这边拍照。”
柏峻言嗯了一声,大半张脸隐在黑暗中,整个四月中上旬他都不在国内。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那么问题来了,分手时,你到底是要对不起,还是要玛莎拉蒂?
某欢:你有玛莎拉蒂吗?
亲爱的:所以还是不要分手了。
第11章 坦白
车子开到初阳的小区,两个人费力地把林居然弄进房间。这是柏峻言第一次来初阳的住处,不大的两居室,其中一间被改成了摄影棚,墙上到处都是照片。
初阳把林居然安顿好,看柏峻言还在屋内,她又有点手足无措,勉强笑笑:“家里小,东西又多。”初阳甚至不敢看他,半侧着身问柏峻言:“你喝什么?水,饮料?我这还有玫瑰花茶。”
柏峻言摇了摇头:“我想回去了。”
初阳如释重负:“那我送你。”
“好。”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机器运转声极其细微,初阳撇过脸,盯着轿厢内的小屏幕,不是那里有看头,而是目光无处安放。
她不敢看柏峻言,有点做贼心虚的意思。每次跟柏峻言独处,她都如临大敌,后背隐有冷汗。
柏峻言不知什么时候伸出了手,刚碰到初阳的手腕,她就几乎跳起来:“啊……”那份慌张,如同被火星烫到。
“怎么了?”柏峻言微微低头,目光温柔。
“被吓到了。”初阳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以为是虫子什么的。”
柏峻言发出轻笑声,大方抓过初阳的手,“不是虫子,是我,你喜欢得快疯了的人。”
初阳尴尬笑笑,被他握住的手变得滚烫,掌心开始冒汗。
幸好他的车就停在楼下,走到汽车旁,柏峻言却没有松开初阳的手,把她往身前拉了一把,初阳几乎靠在他胸膛,听到他说:“怎么不主动抱我一下?”
灯光穿过香樟树叶的空隙筛在地上,初阳的手仿佛有千斤重,她用尽力气才抬起胳膊,僵硬地环住他的腰,脚步却往后退了退,试图拉开距离。
柏峻言搂住她的肩膀:“初阳,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初阳机械式回答,“可以吃很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