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你这是要提前预备年货啦?家里还有米怎么又买了?”一见面老爷子就被他的阵势吓了一跳。

“我改变主意了,要考大学。”没有计较爷爷失口而出的自己的乳名,继欢现将容易磕碰的鸡蛋放在了桌上,然后才卸下最沉重的大米袋,最后将猪肉放到了冰箱的冷冻格。

听他这么说,爷爷瞬间忘了这些东西的事儿:“你这孩子总算想明白了,不读大学怎么行?听说现在城里的孩子都得读到那个…研究生哩!”

“嗯,阿姐给我打电话了,她要我寒假过去她那边读补习班,我答应了。”继欢将自己路上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

“小黑给你打电话啦?我就说那孩子这个月怎么还不打电话回来呢!”

“阿姐说她给你打过电话了,没人接。”这句话继欢也说得顺口,之前阿姐确实经常给阿爷打电话,不过阿爷在外面做事,总是漏接。

继欢并不在意这个借口会被拆穿,爷爷不会查通话记录。

“我明天就走,刚刚我去火车站买好车票了,就明天还有票。”继欢继续道。

“…也好,你去了之后,好好看看你姐姐,好好读书。”阿爷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继欢总算放了心。

在确认姐姐那边情况之前,他不会告诉阿爷任何消息,阿爷身体不好,经不起一惊一乍大喜大悲了。

晚饭吃得惯例是阿爷煮得粥、继欢做得酱菜,以及他从山下买的馒头,继欢买了二十多个馒头,都冰在冰箱里冻起来了,够阿爷吃个二十天了。

这个晚上,继欢还跑去山下背了一罐新的煤气。

想了一圈家里还有什么没有准备全,他忧思重重的睡着了。

在他睡着之后,他不知道自己的爷爷进过他的房间。

坐在继欢的床头,老爷子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半晌才轻轻摸了摸继欢的额头。

虽然睡得很晚,第二天继欢还是按时起床了,爷爷起的比他还早,继欢之前准备的小行李包比昨晚鼓了不少,看样子爷爷又往里塞东西了。

继欢习惯性的检查了一下行李,注意到里面厚厚一个信封的纸币时,他把信封拿了出来。

“我带的钱够用的。”蹲在地上,继欢将信封递向老人。

“那不是给你的,是给小黑的,到了那边,你给小黑买条花裙子吧,要贵的,漂亮的。”老人只是摆了摆手。

继欢于是又将钱放了回去,不过并没有放在行李包内,而是贴身放了起来。

虽然是个平生从来没有出过小镇的乡下少年,不过他看过很多这方面的新闻,出门在外,尤其是乘坐火车,钱财一定要贴身放妥。

拎着不大的行李包,继欢挥别了爷爷。

而在他离开之后,老人站在院里的大树下很久很久,轻轻的摸了一下树干,半晌,他从室内取出了一把斧头。

“…需要…新的木料了…”伴随着一声叹息,老人朝院里仅存的树挥起了斧头。

作者有话要说:继欢是个好孩子,不过却是个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好孩子,外人面前,他挺像个坏孩子的。

这次的受君比较年轻。

因为这次的攻君,估计和在下以往偏爱的设定有点出入…

故事刚刚起步,按照惯例,慢慢更,在这个过程中,猪脚的性格会自己慢慢形成,接下来就可以由他们自行发展了。

截止到目前为止,大概就是先交代一下受君的背景,故事原则上还没开始,故事发生在城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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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树酱,爷爷砍得不是你…←真挚脸

第四章

火车咔噔卡噔的向前行进着。

为了省钱,继欢买了硬座,从老家到姐姐所居住的城市需要连坐19个小时,得亏继欢年轻身体好,周围和他一样选择硬座的乘客要么是买不到其他票的人,要么短途乘客,大部分还是进城务工的乡下人。

毕竟是第一次出家门,继欢上车找到自己位置之后就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了,紧紧抱着自己的行李包,半晌,他拿出了一套习题开始做。

别人吃饭的时候,他在做习题,别人呼噜噜睡着的时候,他换了一套习题继续做。就像一台不知疲惫的机器人,他似乎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手中的习题册上,等到他从行李袋中掏出下一本习题、发现那一本已经满满当当写完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只用了一天就把寒假作业全部做完了。

车厢里鼾声一片的时候,继欢终于站了起来。

走到车厢与车厢连接的过道,他静静的往外望去:窗外一片漆黑。

继欢就这样一直盯着窗外,直到天边微明,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下方升起,然后整轮太阳重新升上了天空。

下车之前,他从行李包内拿了一个馒头,配着自己做得腌菜和车上的热水一点点吃了,火车再次停下的时候,他就要下车了。

挤在人群中间,继欢随波逐流着、自然而言的过了检票口,完全不像一个第一次到达大城市的乡下少年,他对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景象没有一丝好奇心,小心翼翼的对照着车站上方悬挂着的各种指示牌,他径直来到了出租车等候区,上了车子后直接报出医院的住址,除此之外,他没有和司机说一句废话,只是警醒的观察着周围的路牌。

“接下来应该走建设南路,你怎么往中山路拐了?”就在司机决定向右打方向牌的时候,继欢冷冰冰的声音从后座响起了。

司机师傅哆嗦了一下,企图用傻笑蒙混一下:“哈…哪儿能呢?建设南路这一段堵车,我从旁边绕一下,下个路口再拐进去。”

他一边说一边透过照后镜往后看,然后一眼就对上了继欢厚厚刘海下的眼睛,也不知怎么了,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司机立刻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然后,他听到后面那人继续说话了:

“那样走就绕远路了,既然你已经拐到中山路上了,那就直走吧,到后面的四北街往右拐。”

于是司机彻底服气了:“呵呵,您是本地人啊?路况挺熟的啊!”

本地人?当然不可能,他只是背过了从火车站前往姐姐所在医院的全部路线图而已。

作为一名在乡下山上长大的少年,这是继欢第一次离开家乡,也是他第一次来到来大城市,出发之前继欢做了很多调查,他生平第一次去了网吧,周围的人看片的看片,开撸的开撸,只有他在认真的用百度搜索功能查询路线图,在看望姐姐这件事上,他省下了自己的车费,本来想买机票的,不过机票实在太贵了,考虑到后续的花销,他终究还是买了最快的火车票,然后牺牲了舒适度,买了硬座票,下车之后前往医院的方式他也查过了,从火车站到医院大概39块钱,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把那边的地图画在作业本上了,然后全背了下来。

那名司机最后带着继欢走了捷径,最后才花了30块钱而已,收好找回的钱,继欢最终站在了医院的门口。

拎着不大的行李包,继欢径直找到了医院一楼的大厅,然后,他呆住了。

这里,人群熙熙攘攘,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这里,没有人脸上带笑,即使使用了粉色的墙壁也无法掩盖的是焦躁的气氛;这里,充满了人生低谷期的人类,他们或者衰老或者衰弱…

站在一楼大厅迷惘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名护士看出继欢还是个孩子,询问过他之后,最终带着他来到了住院部。

继欢到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两点多,阳光最灿烂的时候,住院部的走廊被照地亮堂堂的,伴随着继欢跟在护士长身后拐入一间病房的时候,一切温暖都消失了。

继欢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姐姐。

凶悍的、爱说爱笑的、打败山上所有人家的小男孩无敌手的姐姐,此时正虚弱无比的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和呼吸器,如果不是旁边设备上显示她还有生命特征,继欢几乎以为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继欢怔住了。

“…她应该是想要开车回去看望你们的,车上带了很多礼物,她的未婚夫也在车上…当场死亡…”护士长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继欢耳中,继欢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中途车子右侧后轮的车胎爆胎了,车子整个失控,冲过防护栏,从大约30公尺高的地方翻落了下去…”

“病人她颅骨粉碎性骨折,身体内部所有脏器都受损,身上还有多处粉碎性骨折…”

“事发当时她就已经失去意识了,大概…就是这几天了。你…你家就你一个人来了吗?通知一下其他人准备…后事吧。”

护士长最后伸出手掌轻轻拍了一下继欢的肩膀。

继欢进来这里之前是填写过个人资料的,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青年其实还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孩子。让一个孩子过来独自面临姐姐的丧事,这件事太残忍了。

叹了口气,她到底还是离开了加护病房,把空间留给了这姐弟俩。

明明有两个人的病房,安静的却像空无一人似的,继欢从阳光灿烂的中午坐到了太阳落山的夜晚,中途护士长先后过来几次,还有两个陌生的男人也过来过。

他们据说是姐姐未婚夫那边的同事,带了花过来,看到继欢坐在病床边,先是劝慰了几句,接下来又开始打听继欢的情况。

继欢没有理会他们。

他从小就这样,不想说话的时候可以一天都不说话。

那两个人拿他没辙,最后将花留下离开了。

最后还是护士长把继欢拉了出来,带着他到楼下员工餐厅吃了一顿饭后,她最终同意了继欢今天晚上在医院陪床的要求。

“不过不能在病房里,只能在隔壁。”

继欢点了点头。

隔壁是一间空病房,继欢感觉的出这是护士长特意给自己留的,这个不擅长表达的大男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只能给她鞠了个躬。

护士长还给他准备了新的被褥,虽然明显是病房用的,不过看得出来都是洗干净了的。

继欢最终僵硬的躺在了床上。

病房的隔音做得很好,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可以听到姐姐那边仪器的滴滴声。

伴随着那个滴滴声,本以为自己睡不着的继欢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做了自己小时候的梦,然后看到了小时候的姐姐。

梦中的视角非常奇怪,他感觉自己是飞在天空中的,然后姐姐在地上飞快地跑着,一边跑一边叫着他的乳名:

“小花,小花,快点下来,到姐姐这边来!”

奇怪了,自己怎么可能是飞着的呢?

而且…

啊…姐姐越来越远了,似乎是自己越来越高了。

继欢想着,然后他看到姐姐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向自己扔过来——

然后,他就醒了。

半梦半醒的微微睁开眼睛,继欢迷迷瞪瞪的,然后…

他再次听到了姐姐的声音:

“小花,小花,快过来,到姐姐这边来。”

第五章

“小花,小花,快来。”

就在继欢以为自己是幻听的时候,他再次听到了姐姐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近在耳旁,又像远在天边。

继欢愣住了。

鬼使神差一般,他掀开被子下了床。

姐姐就在他隔壁的病房,他知道的。

姐姐所在的病房门需要密码才能打开,然而此时此刻,那扇门却是开着的。有风,从门内吹了过来。

恍恍惚惚的,继欢走了进去,然后,他看到了姐姐。

和下午看到的、只能无意识躺在病床上的姐姐不同,此时的姐姐是坐着的。一如平常那样,姐姐认真的凝视着他,冲他微笑。

姐姐忽然抬起了右手,中指、无名指以及小指收拢在掌心,大拇指向上,姐姐竖起食指在嘴中央比了比,然后,她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身体,最后,姐姐猛地抬起了右臂的右臂猛地抬起,手掌维持原本的姿势,姐姐的食指忽然指向了窗外!

瞬间破解了姐姐的意思,继欢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食指竖在嘴中央代表“噤声”,食指所指的对象代表“需要携带的标的”,而最后食指所指的方向则是“逃离的方向”!

刚刚三个动作连起来的意思就是:“不要说话,带上我,赶紧往西方跑!”

“姐——”继欢还想说什么,忽然,他感觉自己被人重重抓住了,然后整个人被用力的向另一个方向拖拽而去——

猛地挥开了对方,继欢彻底睁开了双眼!

梦?刚刚是做梦?

一身冷汗,继欢惊魂未定。然而不给他缓冲的时间,他立刻注意到了跌坐在地上的中年女性。

护士长?

他这才想到自己醒来前似乎挥开了什么,难道…刚刚被自己大力推开的人是护士长?

“抱歉…”对于这位从一开始就给予自己许多便利的女性,继欢内心是非常感激的,他反射性的想要道歉,不过对方却仿佛根本不在意一般立刻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迅速从地板上爬起来,护士长完全顾不上追究继欢刚刚的粗鲁举动,她只是焦急的抓住了继欢的衣袖:“继欢,快!醒了就快点过去,你姐姐她、她不行了!”

猛地一个激灵!

继欢心里瞬间一片空白,什么也顾不上了,他连鞋都来不及穿,迅速的奔向了隔壁的病房。

和梦里一样,隔壁病房的大门是开着的,不过和梦中的昏暗寂静不同,此刻病房内灯火通明,一大群护士和医生挤在病房内。医生大声的指示声,护士们匆忙的脚步声,仪器的声音…

最后一声尖锐的滴声过后,一切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原本围在病床边的医生也好,护士也好,他们的动作全部停顿了下来,然后,继欢看到所有人都向自己的方向看来。

最后,其中一名医生主动走了出来,看到继欢的时候,他拉下了口罩:

“你,是病人家属?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她刚刚离开了,请节哀顺变…”

就像每一名被告知病人死亡讯息的家属一样,继欢面容苍白的愣在了原地。

护士长轻轻拉开了他,然后带着他走到病床前,让他最后看自己的姐姐一面。

没了之前挡住大半张脸的呼吸器和各种各样的管子,姐姐现在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了,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胸前没有了起伏。

继欢轻轻的走了过去,他掀开了盖在姐姐身上的被子,无视于下面塌陷下去的胸骨,他径直向将手伸向了姐姐的右手。

“喂——”一旁正在整理仪器的小护士刚刚想要喝止他,不过很快就被站在继欢身后的护士长制止了。

于是所有人都不再看这边了。他们做着自己的事,将病床周围这一小片天地留给了这对姐弟。

继欢握住了姐姐冰冷的右手,直到护士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提示他向后看。注意到之前那两个黑衣人就站在门口的时候,继欢轻轻将姐姐的右手放在了被子下,拉好被子,他揉了揉眼睛,这才重新站直,然后转过了身。

后面站着的不止之前见过的两个黑衣人,又多了三人。

“请节哀顺变。”其中一名黑衣人径直走向了继欢,他嘴里说着安慰的话,然而语气里并没有一丝感情。

像一名普通的刚失去亲人的少年人那样,继欢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他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也遮住了他的双眼,在黑衣人没注意到的地方,他用余光看到另外几名黑衣人一拥而上围住了姐姐所在的病床。

“你家只有你一个人过来了吗?你虽然个子很大了,可是毕竟还没成年不是吗?我听说你今年还不到18岁?”那名黑衣人静静凝视着低下头的少年,然后,就像一名和蔼可亲的长辈那样,他揽住了继欢的肩膀,随即,继欢便再也看不到身后发生的一切了。他的力量不容抗拒,继欢就这样被他揽着走出了病房。

他问了很多问题,不过继欢只是一声不吭,等到其他黑衣人出来的时候,他终于放开了对继欢的禁锢。

“接下来你想要做什么,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请不要客气…”最后,男人又客套了一句,他以为继欢会像之前一样一声不吭的,谁知这一次,继欢却抬起头看向了他。

“我、我想给姐姐买一条裙子。”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男子,继欢认真说道。

就像爷爷吩咐过的那样,继欢在本市最大的百货商店里,给姐姐挑了一条很贵很花俏的连衣裙,爷爷给的钱他几乎都花掉了。

被黑衣人重新送回医院的时候,继欢拎着包装袋对男人说了一句感谢。

落下车窗,男子对于继欢的感谢不置可否,只是露出了一抹暧昧的笑容。

然后继欢就拎着包装袋重新去找姐姐去了。

当然,此时姐姐已经不在病房里了,继欢去了太平间。

表明自己来意的时候,太平间的管理员有点诧异:“你是想要你姐姐穿着这条裙子火化吗?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你姐姐生前还有意识的时候和医院交代过了,死后她要捐献遗体。”

继欢愣了愣,不过只是片刻而已,很快他就继续道:“那我还是要给姐姐穿上裙子。”

然后,进入尸体停放处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房间的四个角落,注意到那边的监视设备之后,他转过头:“能让我单独给姐姐换衣服吗?还有…那个,能暂时关上吗?”

他的声音不大,有点恳求的意思。

管理员怔了怔,半晌点了点头:“去吧,按照规矩,监控器不能关,不过我会偷偷剪辑一下的。”

拍了拍继欢的肩膀,管理员拖着脚步走了出去,出门前,他还体贴的关上了门。

于是,停尸间内只剩下继欢,以及房间内的尸体了。

看了一眼东面墙壁上的监视器,继欢紧了紧单薄的校服上衣,迅速向前方的尸体走去。通过旁边的标示,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姐姐,薄唇抿成一条线,继欢的视线瞬间落在了姐姐的右手上:那只手呈拳状,此刻静静垂在姐姐身体右侧。

然而,下午的时候,在那些黑衣人到来之前,在继欢被护士长牵过去和姐姐见最后一面的时候,那只手却不是现在的状态。

那时候,中指、无名指以及小指收拢在掌心,大拇指向上,姐姐的右手食指是直直指向窗外的。那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