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并不是说整份口供都是假的,应该说,大部分内容都是真实的,譬如别克车消失的手法等等,这些都是真的。只不过他在某些细节上撒谎了,当然,我只能判断他撒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撒谎。”

高栋皱着眉道:“你说说看,口供哪些地方有问题?”

“先说第一处可疑的地方,按口供里的说法,李卫平去年国庆找到林小峰,要求他配合自己犯罪,也就是说,这场犯罪虽然只进行了两天,李卫平前面的准备工作足足有三个多月。”

“没错。”

“按口供的说法,林小峰只同意帮他杀死王红民,如果林小峰知道他想杀死工商所所有人,一定会拒绝。”

“是的。”

“他之所以挑在1月9号工商所集体旅游的时候下手,是因为林小峰告诉他,工商所每年年末都会集体出去旅游。”

“恩。”

“问题在于,林小峰并没有想杀其他人,为什么要告诉李卫平每年年底工商所会集体出游?难道建议他在集体出游时动手?这根本不可能。他要林小峰配合自己,杀死王红民,林小峰只会告诉他一个王红民落单的机会,而不可能告诉他年底集体出游的时候动手。”

高栋眼睛慢慢睁大,点点头,道:“你继续说。”

“第二处疑点,迷药能否成功控制一车人的问题,这个已经说过了。第三处疑点,李卫平在1月9号中午就控制住了一车人,当天傍晚离开服务区,出了高速,为什么他要等到1月10号晚上才杀人?”

高栋回忆口供的内容,道:“李卫平说1月9号下了高速后已经是晚上,如果当晚就把车开回白象县,开进老公路,当老公路附近的监控看到一辆别克车深夜开过去,容易引起怀疑。所以他把车停在了绍市地区的一处偏僻山路上,等到天亮后才走,回到白象县,在白天开进老公路。”

“那么他在1月9号晚上把车停在绍市的偏僻山路上时,为何不直接把这些人杀了,偏偏要等到1月10号晚上才动手?要知道,他车里装了七个大活人,虽然七个人都被他捆起来了,但这几个活人一直在身后,难免夜长梦多,他不怕出意外吗?”

高栋摇摇头,道:“这点是因为你没做过刑侦工作,所以才会觉得不合常理。在我看来,这正是李卫平反侦查能力强的表现。因为一旦1月9号他就把人杀了,法医鉴定出死亡时间是1月9号,那么我们判断上,凶手总不会在服务区里杀人,一定是下了高速才杀人,于是服务区监控的调查时间段就锁定在了1月9号,那样排查工作量会少一大半。相反,李卫平1月10号晚上才把人杀了,如此我们无法判断别克车是9号还是10号离开服务区的,本着谨慎原则,需要把9号和10号两天进出服务区的别克车都查一遍,工作量会大增,更没办法对每一辆别克车都派人上门查仔细。也有利于他瞒天过海的计谋得逞。”

徐策道:“原来是这样,是我没想到,看来你那个手下的思维真是太缜密了。”

“不过你说的前面两个疑点,我也觉得很有问题。”

“第四点,我始终觉得朱梦羽拍的那段林小峰下毒的视频有问题。视频的镜头从头到尾都是对着林小峰的,可是视频的一开始,林小峰并未显示出异常,视频开始后,他才偷偷拿出毒药的。如果朱梦羽本来要拍打架画面的,发现林小峰异常后,才拍他,林小峰在拿毒药前,能做出什么异常举动让朱梦羽起疑?如果他真有异常举动,为何他身旁的人都没发现,事后也没人怀疑林小峰干的,唯独朱梦羽发现他的异常呢?”

高栋点头道:“你这么说没错,可是朱梦羽已经死了,没办法问他当时发生什么了。”

“朱梦羽的手指和视频中一样吗?”

“她的手被石头砸烂了,看不出。”

“两只手都砸烂?”

“对。”

“手这么小的一块面积,偏偏会被石头准确地砸烂?而且是两只手?”

“李卫平口供里说,他并没有刻意去砸手,他只不过想营造出林小峰憎恨朱梦羽的假象,所以拿石头砸毁尸体。两只手受损特别严重,应该是巧合。”

徐策笑了笑,道:“好吧,这点我只是猜测,没办法证实。可话说回来,既然朱梦羽知道林小峰毒杀了汪海全,她把视频交给李卫平后,李卫平并没处理,这种情况下,她应该对林小峰很提防才对,在服务区里,林小峰提供饮料,她怎么会喝呢?即便喝,也应该浅尝辄止,喝不下足够的昏迷剂量才对。还有一点则纯属我个人没有依据的猜测了,去年毒发案发生时,李卫平刚好在楼上吃饭,是巧合吗?林小峰下毒后,把毒药放回口袋里,事后却没被搜到,呵呵,我很好奇他藏哪去了。”

高栋眼珠转动着,思索徐策的话语,过了半晌,道:“明天我再问仔细。”

第六十三章

第二天早上,高栋来到审讯室,把手下支到门外,独自一人留在屋内,看着一夜之间变得憔悴的李卫平,拿出烟,道:“抽吗?”

李卫平点点头。

高栋点燃一支烟,塞进李卫平嘴里,自己也点上,坐到他对面,道:“昨晚没睡好?”

李卫平笑了一下:“开始总不习惯,过几天就好了。”

高栋点点头。

李卫平又道:“什么时候把我转到看守所?”

“怎么,你怕转进看守所?”

李卫平苦笑一下:“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剩下时日也不多了,就是想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高栋深吸了口烟,再度看着他:“你后悔吗?”

“无所谓后不后悔的,人嘛,早晚都会死,做完自己想做的,足够了。况且我也不是一时冲动,你知道,我筹划了几个月,我做过最坏打算,哼哼,我以为不会发生,谁知还是到来了。”

“如果时间回到去年九月呢,你明知这样的结果,还会去做?”

李卫平哈哈一笑:“王红民我是一定要杀的,其他人嘛,其实也可以一个个杀,不用一次性做这么大,对吧?哈哈。”

高栋厌恶地瞪他一眼,冷声道:“你还死不悔改!”

李卫平有些不屑:“悔改有用吗?反正我只希望案子快点移交检察院,快点判我死刑,你知道吗,等待一个不确定的死亡时间,比知道死亡时间更难熬。”

高栋仰头深深吐了口气,抿抿嘴,道:“你昨天给张一昂的口供,是不是有问题?你没有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对吧?”

李卫平完全否认:“我都已经认罪了,而且我也知道不管怎么狡辩,判刑时终难逃一死,我还有什么理由撒谎?老大,你想多了。”

高栋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是具体什么时候开始想到杀死工商所全部人的?”

“我被王红民打过巴掌后,其实也不能说具体某一天突然下定了决心,我中间有反复,有犹豫,有思考,也加上往日我听闻的工商所的所作所为在心里发酵。如果一定说一个时间,应该是在我拿到朱梦羽给的视频后的几天里,正因为有了这视频,让我觉得可以利用林小峰,才下定决心犯罪,最后全部嫁祸给林小峰。”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想出整个杀人计划的?”

“什么时候?嗯…”李卫平眼神晃动一下,随即略略朝下看着前方,道,“计划是反复思考,设计出来的,具体说不准哪一天,因为方案初步定了后,我后来也进行了修改,把各种因素和细节考虑进去。”

高栋注意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向前略朝下的,这种状态是典型的回忆特征。相反,如果是撒谎,编造谎言时,人眼习惯性会向左上或右上转,根据每个人的左右脑使用习惯不同而有所区别。

不过高栋转念一想,李卫平跟他一样,老本行就是心理学的,这种常识他肯定知道,也许是故意装出来的。用测谎仪对付李卫平?更不靠谱。本来测谎仪的有效性就值得商榷,许多人说真话时由于紧张,显示他在撒谎。心理素质好的犯罪者根本不怕这一套,测谎仪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坨屎,他们习惯性地先在心里编造谎言,让自己都相信了谎言,随后心平气和地说出来。

高栋继续盯着他,道:“你最开始想到要在服务区动手,是什么时候?”

“应该去年十月份。”李卫平说的很干脆。

“你为什么会想到在服务区动手?”

“林小峰无意中告诉我工商所年底会旅游,而且是一车人不带家属去。”

“那你怎么会想到利用别克车?”

“当我得知他们年底前会旅游的这条信息后,问了林小峰他们会开几辆车,如果是开多辆车,我就会换其他的计划,结果得知是一辆车,激发了我布局设计的灵感。”

“你什么时候告诉林小峰你准备在他们旅游时动手?”

“去年12月下旬,案发前半个多月。”

“之前你都没跟他说吗?”

“对,之前我都在反复规划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我只告诉他,等我想妥当了再通知他怎么配合,直到12月底,他们具体的出发日期定出来了,我才最终把别克车消失的计划告诉他。”

高栋微眯着眼道:“他们旅游的路线,几个月前就确定好了?”

“对,去年十月份林小峰告诉我年底旅游时就基本定好了。”

“当你最后告诉林小峰,你准备在他们旅游时动手,他难道没有怀疑?他只答应配合帮你杀死王红民,并不想杀死其他人,他难道不怀疑你为何不挑王红民落单的时候,而是挑所有人一起的时候?”

李卫平眼皮微微动了一下,道:“他有过怀疑,但我解释给他听,告诉了他整辆别克车消失的方案,说只有这样,监控查不出,才能做成死案,否则平时的情况下动手,现在到处都是监控,很难逃过去。”

高栋想了想,无法判断他这个回答的真实性,继续道:“当工商所这些人,到了绍市服务区后,林小峰骗他们喝他自己做的饮料,在短短十分钟内都昏迷了?”

“是的。”

高栋冷哼一声,道:“陈法医告诉我,这种迷药的起效时间在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间,十分钟都不到就起效了,这也太快了吧?”

李卫平继续看向前面的空气处,道:“是我担心起效慢,所以剂量加得比较大。”

高栋道:“昏迷总有个先后顺序吧,总不会所有人在同一秒一起昏迷了吧?如果一个人看到其他人昏迷了,他难道一点警觉都没有,继续留在车内等着昏过去?”

“当第一个人出现昏迷时,其他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并且我让林小峰把车子锁住了,开不了窗户和车门。”

这个疑点在李卫平的解释下,似乎也说得通,毕竟没亲眼见到一车人是怎么昏迷的,高栋依旧无法判断真假。

“朱梦羽知道林小峰是杀汪海全的凶手,她把视频交给你,可是你迟迟没抓林小峰,当在服务区林小峰拿饮料给众人喝时,她一点都不起疑,还是喝了?”

“我想她根本想不到林小峰会在饮料里对所有人下毒,而且事情过去几个月,相信她也认为当时是林小峰个人恩怨,不会加害其他人。”

这个疑点的理由也过得去。高栋还是没办法判断真假。

他想了想,站起身,严肃地看向李卫平,道:“我希望你不要跟我撒谎,你说的这些,我会再调查过的。”

李卫平道:“我到现在这个处境,还有撒谎的必要吗?”

高栋不置可否,拿出两包烟留下给他,转身走了出去。

第六十四章

回到办公室不久,张一昂进来道:“老大,昨天搜查了李卫平的住所,里面没找到和犯罪有关的东西。本来想他设计这么庞大的一套方案,总不会只在脑子里想想,应该把各种细节完整地记下来。我问过李卫平,他承认他确实为这场犯罪准备了很多,设计了好几个方案的文档,最后的计划也经过反复修改,包括沿路实地考察的照片、地图、服务区的平面图等,不过在他得知你注意到修理店的蓝色别克那天,就格式化删除了。”

高栋点点头,随口道:“这些次要物证删了就删了,反正他自己口供很翔实,少几样物证不影响定罪。”

过了片刻,高栋突然瞪眼道,“等下——,以我对李卫平的了解,他是个思想很有逻辑的人,这么做没道理,完全多此一举。如果他是怕我们查他电脑,发现犯罪的方案文档,才把电脑格式化的。可是,只有我们明确怀疑是他干的时,才会去查他电脑,而文档删除根本无济于事,我们还能找出人证和监控等物证,这么做,只会让我们更起疑,接着寻找其他证据。相反,如果没怀疑到他,谁会去查他的电脑?他也没必要把电脑里的文件删了。他很清楚,这案子要么以林小峰为凶手结案,如果一旦开始查到他头上了,任何掩饰都已无用,我们会找具体的人证查清楚这几天他到底在哪里,做了哪些事,就像他并没有用其他手段掩盖他手机在那几天的行踪,而是一直带身上。因为他深知,只要查到他头上,所有细枝末节的掩饰手段都将是徒劳的。”

张一昂挠挠头,不解道:“那他干嘛要把电脑格式化了,多此一举嘛?”

高栋来回踱步,寻思着道:“电脑里除了和犯罪直接有关的文件,还会有什么…嗯,通常一个人电脑里会存储着哪些东西?嗯…电影、小说,这些跟案子没关系。嗯…上网记录、聊天文件…对,你查下他平时上网聊天用哪种工具的,再让省公安厅的人直接联系软件商,看他都和哪些人联系,聊些什么。”

到了下午,张一昂再次找到高栋,道:“老大,查过了,李卫平用QQ,但很少上,软件商的聊天记录只备份了三个月,最近这三个月,他偶尔发过几条消息,其中他似乎对一个女人很关心,几次都是问她最近身体好吗,不过那个女人一句都没回他。我通过那个女人QQ上的其他好友核对该女人信息,发现她居然是王红民的老婆骆慧慧。李卫平的手机里也找到骆慧慧的电话,查了运营商记录,李卫平和骆慧慧有短信和电话往来,但是频率很少,并且都是李卫平发给她,她从没主动联系过李卫平,近一个多月两人没有联系过。”

“王红民的老婆骆慧慧?”高栋眼珠转了下,“他们怎么认识的?”

“我问了李卫平,他说骆慧慧是浙大医学院的,比他小一届,大学时候认识的,他调到白象县工作后,前年街上遇到了骆慧慧,于是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偶尔会联系下。”

高栋缓慢道:“你觉得…李卫平的这次犯罪,骆慧慧是知情人,甚至…甚至参与了?不不,这个似乎不可能,骆慧慧干嘛想让自己老公死呢,而且也没必要杀全单位的人。”

张一昂道:“这个倒不一定,按我之前的调查,工商所全部死了,最大的受益人是骆慧慧。”

高栋不解问:“这是为什么?”

“现在大金公司的全部财产都归骆慧慧一个人了。”

高栋更加不解:“大金公司不是说王红民个人所有,法人代表骆慧慧吗?王红民死了,大金公司自然全归骆慧慧了,和其他人不相干啊。”

“不不,大金公司虽然是王红民个人,骆慧慧是法人代表,日常的管理除了王红民本人外,都是工商所的其他几个在参与,王红民口头多次说过,大金公司的资产,大家都有份。其他人相当于没有写进股权协议的股东。而骆慧慧,只是个名字上的法人代表,从来没接触过大金公司。大金公司的整个资产的管理,包括公司的财务记录、公司图章、银行账户等等,全部在工商所其他几人手里。如果只死了一个王红民,其他人会好好地把他们都有权力分红的大金公司送给骆慧慧?一定是马上转移资产了,骆慧慧银行账户、公司图章一个都没有,而且从没接触过大金公司的日常管理,她怎么阻止?要知道,他们几个是工商所的,股权登记就是他们管的。你看,这些人死后,他们家属都找骆慧慧要求拿钱,要求分大金公司的资产,可见一斑。如果那几个人没死呢?”

高栋紧皱着眉头,道:“听你这么说,有几分道理,骆慧慧显然是整起案子的最大受益人。你怀疑…骆慧慧跟这起案子也有关?”

张一昂略显无奈道:“我找李卫平问了,他说怎么可能,骆慧慧跟王红民关系好得很,怎么可能会想着王红民死。关于骆慧慧和王红民的关系,我上去去做调查时,其他人也都说两人关系很好,而且王红民在外从没有男女方面的负面传闻,王红民长相这么好,家世背景都好,李卫平的相貌…嗯嗯,差强人意,跟王红民比更是差远了。也许是我想多了,他们只是大学时同学,后来工作中重新遇到,普通朋友罢了。”

高栋来回踱步几圈,思考了片刻,低声嘱咐张一昂再去调查几件事。

第六十五章

张一昂马上按高栋的要求,派人从几个方面展开了调查。

调查一:骆慧慧的一位大学女同学,杭州某医院医生。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什么,你们是省公安厅的,去死吧,骗子!”

“啊,真是不好意思,还麻烦你们打电话给我们院领导,抱歉抱歉,一场误会。嗯,领导跟我说过了,你们要调查一起跟我不相干的案子,需要从我这里侧面了解一些线索,对吧?…嗯嗯,好的,我现在有时间,我一定配合。…骆慧慧是我的室友啊,睡我下铺的,我们的感情嘛,怎么说呢,还算挺好的吧,不过女生间嘛,同个屋檐下,小矛盾也是有的。…我对她的了解程度?嗯,应该算是挺了解的吧,这几年我们偶尔还有联系的,上次同学会我们也见过面。…李卫平?这个名字好像听到过。哦对了,他是不是学心理学的?对对,我想起来了,他个子不太高,脸黑黑的,长了很多痘痘?…呃,你说现在没有痘了,我是说读大学的时候,反正给我印象这人长得挺不要好的,而且看着脏兮兮的,总穿一身很旧的运动服。…他呀,他当然追过骆慧慧咯,而且是追求最疯狂的一个,要不然我怎么会记得一个不是我们专业的丑男人啊。骆慧慧是个大美女,追求她的人可多了,那个李卫平,人难看,不干净,而且听说家里很穷,我们同寝室的几个总说,这家伙为什么不照照镜子,他这样条件的也来追骆慧慧,真是搞笑。…嗯,他的追求方式嘛,无非总是等着自修回来啦,写情书啦,我们那个时候有手机的不多,还有打寝室电话,不过骆慧慧说很讨厌这个人,总是骚扰她,跟他说了一千遍,他还是那么信心满满,以为肯定能追到骆慧慧,实在想不通他哪来的底气。我们说他自己还读心理学的,真该让他们老师给他看看,他心理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哦,对了,最后一次我记得李卫平在学校运动会上演讲,演讲进行到一半,他突然喊起来医学院X届的骆慧慧,我爱你!哦,那时整个运动场沸腾了,全场鼓起掌来,很多人在喊,谁是骆慧慧,快出来呀。那一次实在太轰动了,骆慧慧很感动,然后拒绝了他,并且警告他以后千万不要骚扰自己,并且把他过去寄的一叠情书,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从那天以后,大概李卫平有自知之明了,反正从我们视线里消失,我们没见过他再来骚扰了,偶尔路上见到,他也是低下头匆匆走开。…嗯,你们问我这些做什么?…呃,跟我没关啊,跟我没关你们干嘛问我?…好吧好吧,你们工作忙,挂了。”

调查二:骆慧慧的另一名大学女同学,某制药公司销售副总监。

“李卫平追骆慧慧,我知道,我记得,不过都好些年了,我需要想想,回忆下。追骆慧慧的人太多了,谁让她长得漂亮呢,哎,我大学时的男朋友,总跟我提我们寝室的骆慧慧真漂亮,我觉得他心里肯定也喜欢她的,只不过他自知骆慧慧不会看上他,哼,反正他每次这么说,我都很不爽,后来我就跟他提出分手了。话说回来,虽然我和我男朋友因为这个原因分手,我也不能迁怒骆慧慧吧,长得漂亮有什么办法,她也没勾引过我男朋友呀,不过话说回来,同样作为女人,我心里难道一点嫉妒都没有吗?…什么什么,说说李卫平和骆慧慧,不用谈我自己的事?好吧好吧,那我把话接回来说,对了,为什么要打电话,你们不能直接见面问我吗?…你们很忙?姐姐我也不空呐。你长得怎么样,听你声音还不错,姐姐三十多了还没结婚。…什么,你已经结婚了?就不能找个长得英俊又未婚的警察问我话吗?…不会吧,你们全都结婚了?…好吧好吧,烦死了,那我继续说李卫平和骆慧慧了,李卫平这小子听说家里很穷,长得猥琐,空有一腔追美女的热心,我始终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有病。他追骆慧慧应该是大二的事,我们大二,他那时大三。我粗算了下,他大概平均三天就会写一封情书,每次都偷偷摸摸来到我们宿舍楼下,鬼鬼祟祟地投进我们的信箱。起先骆慧慧拆开情书看过,老实说,字也好丑。后来每次情书拿回来,我们都揶揄他,李白马又给骆美女写信了,她生气又无奈,把情书扔在一旁,拆都没有拆。除了写信,经常晚上骆慧慧自修回来,李卫平都已经站在宿舍楼外的必经之路上等她,必经之路懂吗?就是骆慧慧如果不会飞,回寝室一定会被李卫平拦截。奥,他就像美国的导弹拦截系统,骆慧慧是朝鲜的导弹,你说她能躲得过去吗?那家伙每天一定要缠着她跟他说几句,每次骆慧慧跟他说得很明白,不可能会喜欢他,他心理素质好得很,不愧是心理学的,每次还是开开心心走了,第二天又过来接受一次拒绝,不过我看得出,李卫平眼神里还是闪过了一丝失望和伤心。…你问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好像我每次都站在旁边?咳咳,那个,其实也没有啦,部分场景经过我的个人艺术加工。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问这陈年八卦,找我可算找对人了,我大学时同学叫我八卦女王,天上的事我知道一半,医学院的事我全知道。…好好,又要回到主题了是吧?还有一件事,也是最关键的。学校办运动会的时候,听说李卫平是他们学院的运动健将,开幕式时被邀请到主席台上讲话,我不知道是被邀请的还是他自己哭着求着学院让他说的,事后想想第二种可能性非常大,总之,他在演讲进行一半时,突然大喊起来‘骆慧慧我爱你’。哦,当时骆慧慧可尴尬了,我们几个女生本在运动场边上凑热闹玩,突然听他这么一喊,整个运动场里都叫起来‘骆慧慧,谁是骆慧慧,快上主席台’,连主席台上那个想装好人、却适得其反特别讨人厌的学生会主席,也装模作样地拿起话筒,含笑说‘请问哪位是骆慧慧同学,请快到主席台上来,这里一位热情的男生在等你,同学们,大家一起鼓掌,给她信心吧…咦,怎么还没来,骆慧慧不在运动场吗,那么就请所有场内的同学跟我一起帮这位男同学喊,骆慧慧我爱你,一定要大声,要让她听到哦,大家一起来,一二三’。呀,当时骆慧慧别提多尴尬了,我们系的该死的男生还凑热闹叫起来‘快来看呀,骆慧慧就在这里’,骆慧慧连忙低着头跑出了运动场。那天晚上她就把李卫平约出来,把所有拆过没拆过的情书全部还给他,很生气地告诉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让他死了这条心,以后再也别来骚扰她,这样只会让她更厌恶。也许这一次教训总算让李卫平开窍了,从此以后,李卫平就再也没来联系过骆慧慧了。…我不太明白,你们为什么要问这么多关于骆慧慧和李卫平的事?其实我也可以和你们聊聊其他人…真的不聊了吗?…今天我挺空的,可以多说会儿…喂喂,信号不好吗?喂喂…”

调查三:李卫平的一位大学同学,国外工作。

“你们怎么会联系上我的?有点厉害呀。…哦,寝室其他两个你们已经问过了啊。可是李卫平不是当上公安的副局长了吗?你们调查他什么?该不会他又贪污了吧?…哈哈,你问我为什么说‘又’?他当官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会因贪污被抓的。知道为什么吗?大学时他借了我一百块,到今天都没还。这事我记得可清楚了,那时已经六月份了,再过半个月就毕业各奔东西,这时候他问我借钱,你见过临毕业问人借钱的黑心人吗?可是他睡我下铺,跟我关系挺不错的,我想不借吧,说不出口,就这么被他黑了一百块,当时的一百块可是我两个星期的生活费呢。你说他是不是一早就有贪污的潜质?虽说后来见面时,他请我吃了几次饭,可他压根没再提这一百块的事,瞧瞧…呃,你们不是查他经济问题?…你问他这个人的性格?他嘛,刚进大学时给我感觉是个很内向的人,后来知道不是,他自己跟我说过,他家是农村的,小时候家里穷,他爸是个乡村教师,收入很低,他上大学是靠借钱和贷款,所以刚进大学,来到杭州这座城市,看着城市里面的繁华,看着周围的人光鲜亮丽,看着同学们活力四射参加各种社团活动,他说那时他比较自卑,所以给人内向的感觉。后来嘛他适应了大学生活,知道了大部分同学也是来自农村,家里也都没啥钱,也就整天跟我们哥几个混着,嘻嘻哈哈了。要说起来,他应该是我们几个里面最聪明的一个了,平时他也和我们一样,不太学习,话说回来,也没啥好学的,心理学在中国就是个莫名其妙的专业,你瞧我,最后还不是在日本开饭店?每次期末考试前,我们也都冲击复习,几个星期看完十多本书还有练习题,反正最后结果李卫平基本每门都拿90分以上,后来他有保研资格,不过没读,心理系保研有个鸟用,他直接报了警察。这小子运气真不错,听他说,当时带他的领导是我们学长,好像叫,叫什么忘了,我记得姓高。姓高的也是个小白脸,没多久就听说睡了市政法委书记的独生女,马上仕途看涨,李卫平也跟着发达。…呃,姓高的是你们领导?好吧,就当我什么也没说,继续说李卫平吧,你们还想知道什么?…他性格嘛,应该说很细心,做事很仔细,有次几个骗子到我们寝室骗钱,这帮人嘴巴很厉害,也不知怎么回事,把我们这些心理系的学生都说绕进去,差点掏钱了,李卫平提醒了大家,马上揭破了骗局,还把这几个送去校保安处。那伙骗子当时要逃,还想打人,李卫平这小子一向体育好,一个人打三个把对方全打趴下了呢。…你说他在男女方面的情况,嗯,这个嘛,他一向脑子很聪明,就是在这点上好像蠢得像头猪。大三的时候,他开始追一个大二医学院的美女,叫什么我忘了,反正那阵子追得特疯狂,整天情书、电话、楼下守候,这些事无所不用其极,可人家压根不鸟他。那女生我见过,是挺漂亮的,追的人很多,随便谁换成那女的,怎么挑都轮不到李卫平这家伙啊。也不知他脑子哪根筋搭错,跟我们说真心付出一定会得到回报,每次被拒绝都会给自己打气,还搞得信心满满的,说什么来之不易才会愈加珍惜之类的屁话。我那时很想不通,这世上的丑男丑女为什么都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呢?内心强大到这种程度,我想心理学博士都解释不了。后来还有一次更疯狂的,开运动会时,李卫平代表我们学院在主席台上演讲,演讲到一半,他突然喊起来‘谁谁谁我爱你’,名字我忘了,不好意思,反正当时全场轰翻天,他以为这样会让女孩子感动嘛,哈哈,结果当天人家把所有情书全都还给他。他回到寝室,看着情书都没拆开过,这次总算死心了,好几天没说话,从那以后感觉他像变了个人吧,总算变得稳重了,每天看书学习,搞得自己很上进的样子。…你问李卫平现在和那女生的关系?这我就不清楚了,前年开同学会没见他提过,他现在是副局长,找女朋友应该很轻松吧,那女的也有三十多了,早该结婚了吧。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第六十六章

调查四:工商所一名老合同工。

“王所打过李卫平局长?不可能吧,我从来没听过这回事。王所为人很低调的,怎么可能打人?…再生气也不可能啊,从来没见过王所给别人摆过脸色,更不用提打人了。再说了,李卫平是公安局的副局长,行政级别比王所高啊,而且是公安的人,怎么敢打他?…是的,我们都知道王所的叔叔背景,可王所自己不会拿这个出来唬人的,当然,别人也都知道王所叔叔,也不会有人去惹他。可你要说王所打了李卫平,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

调查五:县公安局刑侦队大队长。

“我不记得王红民有打过李局——不,打过李卫平的事。当时去工商所调查情况,李卫平、我还有几个同事一起去的,李卫平确实是和王红民关起门来聊了些时间。…聊多久?我不记得了,反正大概几十分钟吧?…出来后没见李卫平有什么异常啊。…他的脸上?我想想,没注意,应该没看到红印,看到的话我肯定有印象的。…这中间?他们两个谈话,我们又不会偷听,反正没听到办公室里有大的异响。…如果你说两人吵翻脸,我想有这个可能,不过要说王红民打李卫平,唔,开玩笑吧,王红民再拽,当着我们一帮刑警,就隔了扇门打我们领导,把我们当空气?要真有这回事,管他叔叔是谁呢,我们肯定把王红民揍得他老婆都认不出。话说回来,王红民看着文质彬彬,对我们态度都很好的样子,不像那种会发脾气,甚至动手打人巴掌的人。李局——不,李卫平人虽然不高大,可他身手我们都见识过,他刚调到我们县局时有回抓通缉犯,李卫平亲自带队抓的,几个逃犯躲车里,拿着砍刀不肯下来,李卫平二话没说,拿了根电棍砸破他们玻璃,照人连捅几下,一把把对方一米八几个头的拽下来,又把车里剩下两个一手一个拽出来,我们愣了一下,还没冲到前面,李卫平一个人就把那三个打得满嘴是血,倒地上不敢动了。要说王红民打李卫平巴掌他忍下不还手?我很难想象。”

调查六:县公安局局长马党培。

“被王红民打了巴掌不还手?我想想,嗯,我觉得可能确有其事吧。别看李卫平平时那个工作时——犯人抓回来,他刑审时确实挺粗暴的,不过他这人有肚量,很懂分寸。他来白象几年,从来没在外面惹出一件事,也没传出任何的负面东西,外界,包括我们县局内部,这点我实话实说,对他的评价一直都非常高。坦白说,过去下面单位有时候执法不太规范,乱收钱的现象也有一些,他来之后,刑侦队这块管得非常严,县里几个算不上黑帮的社会团体,基本都被他抓了个遍。可能他没结婚,老家也不在这里的缘故,他根本不怕,过去有人放话十万块买他一只手,他直接上门把对方团伙十几个人全抓回来了,收拾得很老实。他对社会上的普通人,包括各个政府部门的人,态度一向很好,从来不惹事,系统内外普遍认为他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好警察,他手下的人都很听他话。所以他口供交代说一是因为王红民打了他,工商所的人给他脸色看,二是因为工商所的乱收费,导致他杀了这些人,我想,可能性挺大的。”

调查七:县公安局某个刑侦支队长。

“哎,听到这案子是李局做的,我,不光是我,我们所有县局的人都很痛心。尤其是我们这帮跟了他几年的刑警,都知道他的为人。他非常有正义感,我不怕坦白说,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领导都好得多。李局是出了名的有勇有谋,多起重案要案,大家都一头雾水,查不下去了,最后都靠他的判断破了案。不光查那些大案要案,过去我们县收学生保护费的混混特别多,尤其下面几个乡镇,城乡结合部之类的地方,现在呢,学生晚自修回家,再没小混混敢收保护费。过去这种事,也算不上案子,顶多是治安处罚,县局的懒得管,派出所的抓了关几天就放,也不想管。李局呢,接了几起家长报案后,专门搞了个专案组,先把这些混混后面的所谓社会大哥全部抓来,又把这些年纪小的混混都送进劳教所,而且李局对付这帮人特别狠,用电棍一个个打。我做了这么多年警察,从没见过做到他这级别的领导还亲手对付犯人的,大部分领导对这种抓了早晚要放的犯人都得过且过,因为也怕这帮人出来后某天路上报复自己或家属,只有李局动真格教训。以前还有个叫什么‘十二生肖’的社团,都是些二十出头的混混,手下带几十号退学的学生,根本不知好歹,见李局抓了几批人后,放话要买李局的手,李局什么人呀,平时都电棍带身上,就算不带武器,这帮兔崽子三五个也不是他对手,他根本就不怕,直接上门抓了他们全部,那十二生肖都被打成了一个生肖——老鼠。自此白象老百姓都在叫好,说只要李局在县里,学校门口没人收保护费,码头没人跟鱼贩收进场费,几个外省的盗窃抢劫团伙也没抓走一批。这些成绩上级领导都看得见呀!哎,我们都在说,李局这回实在太可惜了,他是个理想主义者,追求的是绝对的公平正义,可哪有绝对的公平正义,有些事他管不了的啊,他这条路实在走偏了,走太远了,哎,我心里很难过,发自肺腑的难过。”

调查八:县城派出所副所长。

“李局出了这种事,我想想就难受,别说什么现在敏感时期,讲这种同情的话不好,我无所谓,我不说,大家心里谁不是这么想的?我觉得关键问题还是李局为人太正直了,眼里容不下沙子。工商所这帮人乱收费吗?当然乱收费,可是罪不至死,李局没想明白啊。他该想想,光工商所乱收费吗?其他哪个部门没有?他杀了这些人,以后工商所再来的就会消停?其他部门就会消停?不可能的。而且我实事求是说,李局心里一定是把工商所乱收费想得太极端了,这才走上极端的路。其实工商所乱收费也没想象中那么夸张。不错,他们一年收入上千万应该是跑不了的,但绝大部分工厂商户还是能承受的,并没有太大的反感。你想啊,要是工商所乱收费,真乱到大家都忍不下去的地步,管他王红民叔叔是谁呢,谁保得了工商所,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我亲戚也有开店的,我知道情况。他们工商所下有个大金公司,包括年检办证这些,大金公司包办,一年普通商店也就收个几百块。交个几百块能省一堆的事,少跑很多腿,基本上人都愿意交这份钱的。而且也不是强制的嘛,不愿交,自己愿意多去工商所跑几趟,也是可以的,就算工商所会难为你一下,归根到底还是会依法办事,手续全了,工商所肯定给你按时办好。当然了,换做是谁,如果能不交几百块就把事情办好,都是愿意的。工厂商户这么多,总有些人几百块也不愿交,来举报投诉工商所乱收费的。但其实举报的比例很低的。过去我记得工商所汪海全这人惹了不少事,好几次跟商户打起来我们出警的,但后来汪海全被人毒死了,工商所几乎没出过事了。我很难理解李局心里一直想着这事,最后走上这条路,哎,我知道这案子谁都保不了李局,不过省厅的同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在李局带离白象前,所里派几个代表去看一下他,您看可以吗?”

第六十七章

吃过晚饭,张一昂带着整理好的几十份调查笔录和其他信息找到高栋,道:“老大,这里是今天的调查结果。”

高栋拿进手里按了按,足足一叠,这些可不是宣传材料里的套话空话,这些东西他都要详细看过,晚上注定是要加班了,皱了皱眉,道:“对了,骆慧慧那边,有侧面调查过她案发前后的情况吗?”

“查了,案发这几天她都在医院上班,通话记录也查了,案发前后不但没和李卫平的手机联系过,甚至陌生号码都没有联系。我们专门找人侧面了解过,没看出她案发前后有任何异样。包括近几个月来,只有李卫平零星打过她的电话,她从没主动给李卫平打过电话,同样她手机里也没有其他陌生号码多次出现的情况。她的上网聊天情况也查了,李卫平发过她消息,她从没回过。”

“李卫平这几个月和骆慧慧有见过面吗?”

“不清楚,调查的人都说没见过她和李卫平在一起,但我想如果两人真有私情,这种关系也一定偷偷摸摸,不让其他人发现的。我问了李卫平,他矢口否认。在现在情况没调查清楚前,是否需要直接找骆慧慧做专门的笔录,还要看老大你的意思。”

高栋转过身,想了想,分析道:“我需要想想,毕竟骆慧慧是受害人家属,如果没有证据去调查她,发现最后搞错了,嗯…挺尴尬的,而且她是王家的人,需要谨慎些。你也忙了一天,这些材料我先详细看一遍,你回去休息吧。”

打发走张一昂后,高栋坐进椅子里,点起一支烟,一页页地翻看着这些材料,把每个细节都在脑子里印下痕迹。

看完所有材料,他闭上眼睛,竭力思索着李卫平和骆慧慧的真正关系是什么。

大学期间,李卫平曾疯狂追求过骆慧慧,但被拒绝,此后两人多年来未曾发生过联系。

前年李卫平在白象县再次遇到了骆慧慧,此时李卫平未婚,也没有女朋友,而面前曾经自己深爱过的人,已经嫁作他人妇,并且有个令人羡慕的丈夫。尽管单纯的体制行政级别上,李卫平比王红民高,但无论长相、财富、家世背景,王红民都比李卫平高出了狠狠一大截。

李卫平应该心里会充满嫉妒吧?

如果王红民打了李卫平一巴掌确有其事,那么李卫平杀王红民的动机太好理解了。

可是李卫平不光是杀王红民,更把工商所其他人也一并杀了,他是出于自身的正义感?

从与他共事几年的人的口中,确实说李卫平有很强的正义感,他杀王红民的动机很充分,因此也一并杀了其他人,这点似乎也说得通啊。

这几年来,李卫平和骆慧慧在网上偶有联系,彼此也偶尔通过几个电话。不过案发前几个月的联系频率并未增加。也没人见过李卫平和骆慧慧在一起。

案发几天,骆慧慧在上班,期间未表现出异常,手机和网上联系情况也和往常一样。

她真的和案子无关吗?

高栋叹了口气,以他对李卫平这个人的了解,他出生农村,家里条件不太好,他本人是个很上进的人,这样一个人已经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应该会选择继续积累政绩,更进一步才对,冒险去犯重罪,仅为他心中的那个所谓正义感?不合适。

还是要再找李卫平问问。

高栋把资料合起放好,离开县局回到宾馆睡觉。

接近十二点,高栋被手机铃声惊醒,接起是张一昂:“老大,我手下刚打电话,李卫平割脉自杀,现在送到县人民医院正在紧急抢救。”

高栋顿时从床上跳起来,大叫道:“死了没!”

“还…还在抢救,不…不知道。”

“你们都他妈的猪猡啊!”高栋大怒挂断电话,穿上衣服急忙跑出去。

车子疾驰到医院,抢救室外面已经围了一大堆警察,有张一昂的人也有县局民警和随后闻讯赶来的。

高栋皱眉瞪着张一昂,低声道:“怎么样了?”

张一昂灰着脸道:“还好发现得快,医生刚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查了他过去体检记录是O型血,现在还在输血。如果…如果再晚半个小时,恐怕…就出大事了。”

高栋冷哼一声,这么重要大案的凶手,如果在公安局里割脉自杀了,这事责任谁背得起?没人背得起。所有人都会被记大过,高栋别说破案立功,恐怕要直接以重大责任事故降级问责了。

他愤恨地扫视一眼,马上认出张一昂手下的两个今晚值班警察,此刻两人都低着头,甚至瑟瑟发抖,高栋冲上去一手一个抓着领口直接拖到角落,沉声问:“怎么回事!我问你们两头猪怎么回事!李卫平割脉自杀?他刀哪来的?你们给的?”

“不…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有块刀片,我和小方听到轻微呻吟,感觉…感觉不对,进去看,他…他被子盖着,被子上有血,我们…我们翻开被子,看到…看到他手上有块刀片,都是…都是血…”两个人压根不敢看高栋一眼,刚才张一昂已经对他们俩破口大骂了,如果晚发现十几二十分钟,李卫平死在里面,他们两个马上可以不用干滚蛋了。这本就不是一般的案子,一般的案子嫌疑人在局里死了,涉事民警都难逃干系,重则渎职罪判刑,更不用提这么重大的案子,公安部点名限期破案的案子。高栋早就叮嘱过他们,看好李卫平,说他可能有自杀倾向,千万不能让他出事。结果还出了割脉自杀的大事,两人此刻感觉像在做梦,浑浑噩噩的,仿佛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时,高栋看到县局很多人赶到楼上来,马党培也是眼神惊慌,他抿抿嘴,又瞪两人一眼,冷声抛下一句话:“你们等着,这事没完,回头我肯定找你们算账!”

扔下他们,高栋向其他人走去,马党培几乎带哭腔地问:“人…人没事吧?”

高栋皱眉道:“医生说暂时没生命危险。”

这时,又有新的刑警赶到,也是张一昂的手下,见了高栋,马上道:“老大,李卫平应该是从县局的卫生间拿的剃须刀片,他下午上过厕所。我们刚去卫生间看过,纸篓里有个拆掉刀片的剃须刀。”

县局一名刑警道:“是的,县局有时候值班人员早上起来就在卫生间梳洗,那里确实放着一些梳洗用品。”

高栋瞪着张一昂道:“你下面的人第一天当警察?看犯人怎么看的?我有叫你们二十四小时盯着吗?他这样的人上厕所你们不跟的?”

张一昂尴尬地急忙拉出下午值班的人员,斥责道:“下午李卫平上厕所你们没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