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帝呵呵一笑:“惜颜啊,你素来是朕的知心,朕心里怎么想,如何想,你当真还用朕来点破吗?”

洛惜颜手轻触脖上已挂的东珠,咬了唇轻言到:“皇上放心,臣妾明白自己的身份,断不会与郡主相争…”

“朕知你有些委屈,但很多时候有些事你我都奈何不得。认了,忍了,可懂?”顺帝眼神灼灼的盯着洛惜颜。洛惜颜急忙蹲身:“是,臣妾知道了。”

“知道就好,朕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们与朕面前虚伪,背地里却阴谋算计。能让就让下吧,朕不会亏了你的!”顺帝说完抬手摸了下洛惜颜的脸颊,顺势的在她颊上轻啄一下后,便笑着去了。

洛惜颜恭送了帝王离了凤藻宫,看着一应人在那里卸着台架子,搬着锣鼓座,渐渐地脸上隐出一些忧色,身边的湘秀见了,急忙凑了过去:“主子,皇上这是唱的那出?”

洛惜颜摇摇头:“我弄不清楚他到底想暗示我什么,且说这戏,是讲那红娘撮合了一对的事,讲的是情,我试探皇上的意思,问他是希望我理会谁的,若是那红娘的心,只怕是皇上瞧上了谁要我撮合,若是那小姐的心,只怕是要我理会淑妃那颗缠粘的心,可皇上不明言,我思及这挂东珠,想来皇上应是希望以情稳我,不要我与郡主相争…”

“皇上也太不体谅您了,他该把这戏赏给淑妃看才是吧!”湘秀闻言口里嘟囔。洛惜颜瞧她一眼摇了头:“人家是太后那边的,皇上怎么也不能说她,我今日顺着猜的意思答了上去,皇上只说他不喜争斗,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到底理会对了没…”

“要奴婢的意思,主子您还是加紧点自己的事吧,奴婢今日里得闲去了趟太医院,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打听到,淑妃天天都在调养身子呢,只怕是太后授意她借此上登后位,主子你要抓紧啊,这些日子难得皇上来的勤,您可不能白错了机会。至于皇上要您理会那出戏,奴婢倒觉得,是皇上想起来昔日在府院里与您谈情的日子,与你调情吧…”湘秀说着哧哧的笑了,洛惜颜脸上一红想到先前皇上走时的轻啄,倒也觉得有那可能,当下轻拧了一把湘秀的胳膊,人也就回了殿。

掀帘入帐,她轻靠锦床,小心的在床铺上找寻,而湘秀早已习惯一般自取了一个白锦托盘到了跟前,口里轻声念着:“主子再收几根皇上的发丝,就可以做个结发香囊了,到时候七夕里送于皇上,一人挂一个也倒是时时刻刻都贴了心。”

“就你知道了!”洛惜颜淡淡笑着放眼而寻,可找了半天也没见到一根发丝,她失意的叹气眼触及枕头的时候,才发觉那枕头平整的就跟没碰过一样,人不由的就有些失神。

“主子,没寻到也不着急,还有近三个月呢,咱们慢慢收集就是。”湘秀见主子失神只以为主子不开心,便回身放下了托盘,再一转身回过,就看到主子已经身子离开了床,手往那褥子下面伸去。

“主子,您这是…”湘秀不解的问着,却看到主子的脸上已经满是迷茫,遂噤了声。过了片刻,洛惜颜抽了手,轻叹一口气道:“湘秀,找个机会请蔡公公过来坐坐吧!”

外院的陈室房内,锦衣冲着桌上摊开的几幅画,抱着胳膊。

她只小翻了一会,就找到了四幅落有喜乐堂款的画,除了一幅是花鸟的工笔外,其他的三幅全部都是衣罗遍解的仕女图,或出浴,或弄姿,或卧梅,个个都是肌肤尽露,*影绰,看的令人多少都会面红耳赤,倘若画中再有一两个男子的话,当真就是chun宫笔墨,令人心跳血热了。

锦衣虽也有些脸红,但却依旧细细看画,她倒不是看图而有所遐想,只是单纯的被这画中的笔力功夫而吸引,故而目光细细的落在那些笔锋的走势上,一边细细品味,一边手指在虚空里比照而行。

她是善画之人,看到画的好的,自当效习这是多年的习惯。但今日里她特意的效习此种画,是她注意到蔡虫的话语,这画是因为公子喜欢才命他画的,可这里有如此多的此类画卷,可见皇上内心喜淫。她自当早早熟悉这些笔落间的姿态,他日若有机缘,也定当效仿此间媚态一栓帝心!

比照了好一会,她忽然发觉一个问题,那蔡虫自称是只有一副春画在这里故而来取的,可这里有喜乐堂的画这么多幅,且几乎幅幅都是春guang无限,为什么他只取那一幅而不带走这些?皇上为何只在意哪一幅?

锦衣蹙着眉细细过了一边,忽然想到那双白锦绣彩的明靴,眼睛便是一个圆睁:他在撒谎!

第二卷 有心伴君神侣影,无意遇煞鬼门行。 第五章 巧布陷阱(一)

余阳才落碧瓦琉璃之下,宫便蒙上了一层阴色。各处掌灯,昏影相连,夜便带着一丝寂寥触及深宫里每一个人的心。

锦衣抱着双膝斜靠在床头,她知道又一天的光景这般无声而逝,而自己似乎没什么进展,依旧身在这个外院内,如同隔离。不过,她也并非毫无所获,至少意外的知晓了蔡虫并非太监,而是皇上身边的一个画师,似乎与皇上很亲近,只是…

眼前晃悠的是那双锦白绣花的明靴,锦衣的脸上则浮现着一丝忧色:锦白之色虽于其袍成一色,但官家从来都是朱红皂靴的定制。他若是画师,为何穿的不是皂靴?

锦白绣花,这等奢美之物,当年她在宫里也是多见,可那种软底便靴从来都是皇子王爷们喜穿之物,如今一个画师穿在脚上这是多么的不合事宜?虽然他与蔡宝言语随意,可那眉宇间自带的随性与不若,将一切都看淡,那种云淡风清的写意,与一个善画chun宫的画师似乎也不相合。所以锦衣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端倪,继而判定蔡虫应是又一次的欺骗了自己。

可是,兰姑姑说过,顺帝并无兄弟,乃是独子,这便没了皇子王爷的可能,那么这后宫内里能穿这等靴子的似乎就只有那一人…可是,蔡宝与他的口气,还有当初斋阁里的相识,于那人的身份都不应该,更何况,她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堂堂之皇有什么得不到?还需要去假扮太监又或者是画师?甚至,还十分拙劣的在自己的面前与一个太监演戏!

锦衣摇摇头,有些嗤笑自己,这样的可能简直就是零。不过,那蔡虫到底会是什么人?他…

“砰砰”门环轻叩,打断了锦衣所想,她急忙下地穿鞋,口里问着:“谁啊?”

“是我,湘秀。”说话间,湘秀已经推了门进来,瞧见锦衣正在提鞋,便说到:“呦,这么早就上chuang休息啊!”

“没,闲着无事就在床上发呆,想些家乡里的事。”锦衣答着赶紧搬了凳子于湘秀坐:“湘秀姐找我有事?”

“恩,是啊。你不是在整理陈库嘛,这两日里书卷画册的先丢一边,先把里面大大小小的一些佛经找出来,我记得里面有《妙法莲华经》,你把里面那两卷的《法华经疏》找出来,主子要用。”

“好,诶,怎么主子也很喜欢佛法?”锦衣应着一边给湘秀倒茶一边装作随意而问。

“是啊,主子平素里最爱看佛经了,也常自己抄录呢,这不,再有一个月便是太后的千秋,各宫各院的早都开始准备今年的礼物。主子原本是准备了一件上等玉佛,可前日里去淑妃跟前坐的时候才知道,淑妃已经给太后备下了一尊金佛,咱们主子不好与人家争,思来想去,这不,就打算趁着时间尚足,她亲自抄录一份送上去了嘛!”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主子还真是要劳累了呢!”锦衣点点头一脸恍悟之像,口里应着:“那我今晚就去找,争取明日里就给主子找出来!”

“恩,那是最好了。你也知道,抄录佛经是个细致的活,早早找出来,时间也充裕些…”湘秀说着就要起身,锦衣眼一转急忙说到:“不过…”

“嗯?”湘秀诧异的回头看向锦衣。

“不过湘秀姐,您不觉得咱们主子这份礼物,心是有了,可是和淑妃的礼物比起来,寒酸了些吗?”

“这个…”湘秀闻言略有些僵:“应该不会吧,昔日里主子也曾为太后抄录过佛经,太后欢喜的不得了…”

“湘秀姐,此一时彼一时啊!那个时候,咱们主子不是还在府里吗?这皇上身边也没别人啊!太后跟前也就咱们主子一个儿媳妇,自然见到礼就是欢喜的,可如今皇上跟前大大小小的主子噌的一下多了不说,还有好些个有来头的,那淑妃又是太后的内亲,咱们主子多少也比不上人家近啊,更何况,人家出手可是尊金佛,咱们主子虽是用心抄录并非一日之功,但说到底,那也是白纸黑色,那里比的上人家金佛之重?”

锦衣的话说中了湘秀之心,当下她的眉就皱了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也没别的法子了,赶制那些金贵精细的东西,只一个月的时间哪里就能够了?都是那淑妃,故意和我们主子过不去,偷弄了金佛来压我们的玉佛!”湘秀也是心里有气,当下就不痛快的说了出来,但她一说完就意识到自己是在太后派来的丫头跟前如是说,当下就有些戒备的看向了锦衣。

锦衣倒是反应奇快,听了湘秀的话立刻装作冥思状,对湘秀丢来的警备眼神装作不察,而后咬了唇,似有所悟的说到:“其实,有个办法来着,我在神宫局当值的时候,宿在延春阁里,那里的德胜斋里也存着许多佛经,我记得我有一日去整理的时候,就看到了异与别人的一本佛经,那佛经字字乃金砂抄录,满纸金言,贵重自在,咱们主子倒是可以效仿。”

“金砂?”湘秀一听倒是丢了戒备,眉眼飞起了神采:“这倒是个好主意!”

“不过,淑妃送的是金佛,咱们也带着金,倒似是还落了下风,诶,湘秀姐可听过,心血抄录?”

“心血?”湘秀一顿,抬了手:“可是用指尖的血来代墨?”

“恩恩。”锦衣急忙点头:“我小的时候,听爹爹讲过佛经里不少佛祖舍生取义的故事,如割肉饲鹰,如地藏入狱等等,我记得爹爹曾说旧朝里有位高僧每日以取指血代墨,将《妙法莲华经》整整七卷二十八品,皆抄录完整,成为国之瑰宝。如果咱们主子也效仿一二用心血抄录《法华经疏》两卷,想来只会更得太后慈心,只怕那金佛倒是比不过咱们了。”

湘秀有些激动,但眉宇间又似犹豫:“这法子好是好,可是,那十指连心,不是疼煞了主子?”

“如此,不才显得咱们主子有多诚心吗?”锦衣说着忽然贴上了湘秀的耳:“湘秀姐何必拘泥,反正呈上去的是血经就是,至于是谁的血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以为太后还有心思查这个吗?”

第二卷 有心伴君神侣影,无意遇煞鬼门行。 第六章 巧布陷阱(二)

湘秀眼瞧着锦衣,一时有些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于她。锦衣是落选的秀女,如今又是太后派来的,因着失了补见的机会,她和主子一直都疑心这丫头会不会心存报复,但丢她在外院十日倒也未见她有私自进了正院的举动,所以一时有些拿捏不准。

可偏巧的淑妃这么一争,贵妃就想试试这个丫头是哪种心思,便叫她来知会一声叫这丫头寻经。她若不言不语的应承,那自当是太后之眼,她正好得以将话传过去,那玉佛不送,想来太后知道了因由,心里也不会介意;若是她东西打探,讨好相近,只怕其心有异,那么她们就依旧丢她在这里耗着,叫她上不去下不来的继续晾着。她们就是如此打算的,但是却就是没想到这丫头会出谋划策,甚至把这种心知肚明的话悄然的说给了自己听,所以一时间湘秀听到锦衣这般话语,真不知道她是真心相对,还是别有用心。

锦衣瞧着湘秀的眼神,早已发觉她的心思,当下低着头以手摸索着茶壶说到:“我知道我没什么福气,当不了主子,可既然做了下人,自然也是希望能得主子之光庇护的。我知道我是太后派来的,你们就当我外人,可是除了选秀的时候,我又何曾再见过太后?你们疑我,晾我都无所谓,我只是简单的知道,这宫里主与仆从来都是荣宠与共,如今贵妃娘娘就是我的主子,只有她好,我才有的好,所以随便你们怎么想,我能做的,就是,就是用心为主子做事。”锦衣说着忽然肩头就抽动了起来,紧跟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啪嗒,眼泪滴落在桌几上,轻触了湘秀的心,她有些不知所措似的拍了下锦衣的肩:“你好端端的,怎么哭上了?”

“我只是难过,一番真心无人识得…”锦衣说着又急忙抹泪,像是不好意思。湘秀闻言却是没说什么,只拍了拍她后,便是急急忙忙似逃一样的离开了。

人一走,锦衣也无暇做戏,擦净了脸上的泪,倒也就关了门,重回铺上休憩了。

正殿西阁里的春塌上,洛惜颜一手拨弄着脖子上的那挂东珠,一手似顺着一个节拍在轻轻的敲打着自己的膝盖,脸上的神情虽是悠闲自在,但却更似神游一般,一双柔情美目此刻更似含着烟…

湘秀似是见惯了主子这般,无奈的摇摇头,继而凑到跟前轻唤:“主子!”

“嗯?”一声轻音,恍然回神的惜颜急忙直了身,湘秀脸上立刻浮现一抹偷笑:“主子还在回味今日的戏不成?可是那小姐与后生花园子里的动心定情叫主子想起了昔日?”

“去!”洛惜颜淡淡笑着似蒙了羞涩,转眼的却又收了笑,正色道:“如何?”

湘秀急忙说到:“人倒没上赶着巴结我要我言好,我说了寻经的事,她便领了,也说了是因着金佛给闹的,可那丫头却给我出了个主意。”

“哦?”

“说是您若只是抄了经文,白纸黑字的再精心也压不了那边的金,说是让你不如用心血来抄,送上一份血经!”

“心血?”洛惜颜说着就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头。

湘秀见主子这般也知道主子那时有些怕的,当下也就凑到主子耳边把锦衣说给她的话又学了一遍。

“她和你说的这个?”洛惜颜也蒙住了:她是太后跟前的人啊,怎么会教我们这取巧的法儿?

湘秀点点头:“主子,我吃不准她是哪路心思,我出来前她倒是和我挑明了,说自己不是太后的眼,而且还说她知道什么是主仆共荣共辱,想借您的光来庇护!”

洛惜颜没出声的拧着眉想了会,才放了话:“她那边随她,依旧不予理会,至于这佛经,就按她说的,我还是弄份血经吧,不过…既然是抄,我还是真心的好,不必做假!”

在屋内寻了一个上午,锦衣总算是找出了《妙法莲华经》与《法华经疏》,不过她扫去灰尘,擦拭干净之后,却将妙法莲华经内的第五卷与第七卷给抽了出来,卷进了一幅碑文的拓图里,而后又从经疏内,也取下了一些,藏于另一画卷之中,这才将书包好,收了手围,出了屋,去往湘秀的房门前。

昨夜是湘秀守夜,今日里不到晌午是不用去当值的,锦衣清楚这些便趁这个时候过来了。

“湘秀姐,你在吗?”倚门而问,果然里面有了应答:“在,进来吧!”

锦衣抱着佛经进去,就看到湘秀正在对着铜镜装扮自己,此刻她手里捧着的还正是上次那太监得兴送于她的胭脂盒。

“湘秀姐,您要的佛经我找到了,就是…好像内容不全…”

“什么?”湘秀一惊,丢了胭脂盒,急忙到了跟前上下翻腾:“怎么会不全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您看这里,还有这里…”锦衣动手翻开数目与手中手册相对,而后拿起那些抽页与湘秀说:“湘秀姐,您看这里少了些呢!”

“天那,怎么少了这么些,主子可是要腾抄的啊,你细细的找了?”

“找了,我寻的时候擦拭灰尘。无意发现竟是缺了页,再寻却无,只怕是当初搬动的时候有了遗落…”

“这,这可怎么是好?主子总不能抄不全吧,唉,这经疏怎么也有遗漏啊!”湘秀已经脸上显了急色,毕竟给太后备礼那不是小事。

“湘秀姐,要不这样,我去神宫局一趟,当初我住的延春阁里就有不少佛经,我记得是收拾的时候眼扫过有这个,我去借来…”

“好,诶,不成,你一借主子抄经的事准保那边也知道了…”湘秀有所防范的摇头。

“湘秀姐要不…要不我就不借!”锦衣说着凑到她跟前说到:“我来这里也有十天了,回去看看姐妹们倒也正常,不如我借回去看看大家为名,去那延春阁里偷偷寻来不就是了?”

“这样啊,可是好,好寻吗?”湘秀有些动心。

“神宫局里没几个人,平时里有各在各处的,我只消拿了回来就是,倒时就说大家不在,没遇上人也就是了…”

“可是门子们要验身…”

“湘秀姐放心,那门子是外围里的嬷嬷,算的上熟人,我只寻少了的,又不正本的拿,不过是几页佛经只要我藏好,没什么事的。”

“那,好吧,就是,要小心。”

“知道了。”锦衣笑着故意在湘秀的面前,装作记忆少了那几页,而后便从湘秀手里得了出入的木牌,便离了凤藻宫。

第二卷 有心伴君神侣影,无意遇煞鬼门行。 第七章 巧布陷阱(三)

锦衣出了内宫就径直的去了延春阁,既然托词回来瞧瞧大家,海嬷嬷那里必然走一下。海嬷嬷瞧了她,倒不似以往那张冷脸,只是带笑的冲着锦衣说了一句“好命”也就摆手叫她自去。

锦衣知道她那别扭性子,也懒的理睬,说了几句乖巧的话,也就退了出去,她假意的在院落里转了下,就去了德胜斋,在里面随意的翻翻,蘑菇了下时间,也就出了来,径直的往隔壁明夏阁去了。

如今她是内宫里的丫头,又是贵妃跟前的人,进出这乾西五所可没人敢问敢拦,她自去了围里寻了红袖,此刻那丫头正在房内小憩,见到是锦衣来了,也是吃了一惊,急忙关了门瞧着她:“你,你怎么出来了?”

锦衣笑了笑扬了手里的牌子:“讨了假出来看看姐妹,想着你我有缘,也来看看你。”

红袖闻言一笑:“想不到你把我当姐妹了…”

“这宫里除了恨的,仇的,不待见的,剩下的也就无非两种:要不是主仆,要不是姐妹,不知道你想和我做哪一种?”锦衣与红袖依旧话语不带转弯。

红袖看着锦衣轻声道:“你入内宫之时,我心已明,难道你不知道?”

“知!但是却想问个因何?我不过是一个没本事的丫头,怎值得你这伶俐人向我低头!”锦衣说着倒是自己坐在了椅子上,俨然一副主人的架势。

红袖看着锦衣,忽然双膝跪地:“我的眼不瞎,谁有本事将来做主子,我清楚的很,不过是早早的想投在你手里。如果你不嫌弃,红袖我今日就认主!”说着便要作势磕头。锦衣急忙弯身挡住了她,红袖一挑眉:“怎么?你瞧不上?”

锦衣笑着摇头:“瞧不上我还来什么,你那日里已经低头认了,今日里也无需磕。”说着她拉了红袖起来说到:“再说,我现在还不是主子,哪里就能多个下人了,还是先做我的姐妹吧,倘若我真有那日,顶头的第一个就是你,这总成了吧?”

红袖闻言笑着点了头。

“告诉我,为什么选了我?”锦衣含笑而问,但红袖却面露难色:“我能不说吗?”锦衣瞧了便点了头:“好,不说就不说,不过我今日来就是要你帮我做个事的,成了,我便近一步,不成我就远一步,看你了!”说着锦衣的眼便盯着红袖。

红袖倒是不挪眼,迎着锦衣的眼问到:“什么事?”

“贵妃将为讨好太后送上一份血经做千秋贺礼,我希望你让太后知道,那经书有诈!”

“诈在何处?”

“其血!”

双目相对里,彼此的眼眸里似乎都在飘着一处火花,忽然间红袖一笑:“你要太后厌恶她,可你有什么好处?她若吃了亏,你也不会被人待见!”

“我要的就是不被待见!肯吗?”锦衣要她的答案。

红袖只顿了一下便点了头:“没什么肯不肯,我已认你,你说我便做!”

“好,只不过你要记得,这事绝对不能声张,只能让太后她老人家心知肚明,成吗?”

“我知道了。”红袖咬着唇应了。锦衣瞧着她笑了笑,伸手拍了她的肩:“我知你的恨,放心,将来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做你想做的事。”红袖闻言更是双眼圆睁,而锦衣一笑轻言道:“从现在起,你若真想当我的下人,就把那东西慢慢的给我戒掉,我可不想将来把你顶上去的时候,你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红袖咬着唇低了头:“是。”

锦衣贴着她的耳说到:“若是报复,应该流的是他人的血,而不是自己的泪!”

红袖闻言惊抬头,而锦衣却已经转了身拉开了门:“我走了,你自保重!”言罢她便匆匆而去,可那金辉洒在她的身上,在红袖眼里只有一个金灿灿的身子。

锦衣从明夏阁里出来就去了御花园,难得出来,怎么也是要看下落云的。御花园门口的侍卫见是她来,都十分欢喜似的于她说话,问了两句近况听她是来看落云的,也就让她进去了。

锦衣径直去了佛堂,见到四处打扫的干净就知道是落云这丫头还是闲不住,一时性起,她便轻手轻脚的迈步进了佛堂,就看到落云一个人蹲在角落里似是埋头做着什么。当下她更来了兴趣,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

落云此刻很专著的抓着一根树枝,在一捧刮匀了的香灰上,费劲而小心的一笔一画,随着她慢慢的写画,渐渐的,一个落字倒是很清晰,再等那个“雲”字的时候,她写了一般倒似想不起来一样的愣在那里,口中喃喃:“他说什么来着,下雨的是云,这个是雨,下面就…诶,下面是什么来着?”

落云似乎陷入了困惑,锦衣忽然伸手抓了她的手继续在底下写了起来:“两横下来,咱们一个拐弯一个点,这出来的不就是落云的云!”

“锦衣!”落云似乎本是一惊,但见到是锦衣,便欢喜起来,丢了树枝就伸手将锦衣给抱了:“锦衣姐…”随着一声叫唤,好似落云就已经在呜咽了。

锦衣拍拍她的背,推了她看了看:“哭什么,这才十天没见而已。我瞧瞧,你的疤都长好了嘛,诶,脸上的只有点印子了,怕是再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就看不出来了,至于额头上的嘛,以后出宫的时候弄个花钿贴上,也看不出!”

落云笑着摸了下脸:“都是托了姐姐的福,那个来看你的蔡公公来找你,知道你调走了,看到我这里有伤,还叫人给我寻了瓶药,我抹了就好了许多,至于额头上的是香疤,倒是难好,不过他说的和你一样,也是说日后可以弄个花钿挡上!”

“蔡公公?那个英俊太监?”锦衣愣了下,立刻想到了蔡虫。

“对啊,上次和你聊天还要佛经的那位啊,你看,他看我抱怨没能和你学识字,还亲手教我写了落云呢,就是这个云字,我老忘了怎么写…”落云说着一偏头看着那香灰里的字,脸上飞起了一丝笑意。

锦衣微微的挑了下眉,继而笑了:“那我现在可教你了,你总会了吧?”

落云点着头一脸笑容的恩着。

“诶,那蔡公公他来找过我几次?”

“就那一次,他来了没找到你,我就和他说你被调到内宫去伺候内宫里的主子们了,他就问我是伺候谁,我说我不知道,他又问我怎么会调你进去,我就告诉他是太后传的旨,诶,锦衣姐,你不觉得奇怪嘛,他看衣袍可应该是个大公公啊,怎么会不知道这档子事呢?”

第二卷 有心伴君神侣影,无意遇煞鬼门行。 第八章 巧布陷阱(四)

锦衣闻言,脑袋里哗啦一响,好似什么东西闪了下,但脸上却挂着笑的应着:“皇宫这么大,难道只要是大公公就事事能知了?还不是要看是不是他的管辖范围,当然话多爱念叨的可不一样,这位蔡公公想来只操心自己那一块,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他听到你被调去内宫,吃惊的不得了,一直问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落云说着就动手拉了锦衣到铺垫上坐下,就抓了她的手细看。

锦衣心中装着才想到的一点丝缕,有些隐隐担忧,见到落云这般仔细看她的手便随意的给她摆了摆:“看什么呢?有你的手围护的好着呢!”

落云浅浅一笑:“锦衣姐,听说你现在伺候的是贵妃娘娘?”

锦衣点点头。

“那她对你好吗?欺负你吗?”

锦衣笑着摇摇头:“我呀进了凤藻宫是没错,可是,我还一直没见过她,准确的说,我连她的正院都没机会进,我就是在外院里整理下书画卷轴而已。”

“整理书画,那也不错啊,你应该不会那么累。”落云歪着头一脸的高兴,并没察觉出锦衣的抱怨,而锦衣见她如此也懒的说破只于落云说了一会子亲近的话。稍待了一会,她还是起了身,毕竟她不能在外久待。

与落云相别后,锦衣便回了内宫,一场搜身后,锦衣自然顺顺当当的回了凤藻宫,她一回去就先进了陈库,在画卷与拓片里把藏了的书页找出来以后,便折了折,重压了几下而后才出了屋,到了湘秀门前,唤了两声见无人应,便知道人该是在贵妃跟前伺候,当下一寻思,倒干干脆脆的装了书页从角门往正院里去。

宫门院落从来都是双环的,进出宫门随时可见正院可入正院,但进门就是长廊,若是无事的下人,自然是顺着长廊回往外院,没资格在正院里待。锦衣先前就十分低调的顺着长廊回的外院,连正院都没敢多瞧。如今湘秀不在,她倒能有理进出正院,正是求之不得。

琼柱碧瓦,明楼华殿,处处都和记忆中的一样,依旧奢华美艳;那廊口上藤枝青蔓带着嫩绿青葱蜿蜒,那房檐墙角垂着细绿丝绦与丛丛翠竹映在一起,红砖绿瓦依旧如儿时所见一样!奢华的凤藻宫,优雅的凤藻宫,亘古不变。

院角的铜兽里烧着薰香,整个院落充斥叫人迷醉的龙涎,锦衣许久未闻,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全身上下都在舒爽,她有些兴奋和轻快的走到正殿前,正要迈步上台阶,却看到了湘秀从殿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来这里了?”湘秀的眉眼里似有责怪,锦衣装做不察,只从怀里掏出折了的书页送到湘秀的手里:“湘秀姐,我寻了东西来,怕您这边等着用,就赶紧送来了。”

湘秀动作迅速的打开看了眼,就问到:“你怎么带进来的,能让嬷嬷不察觉?”

锦衣耸了下肩,指了指自己的脚,湘秀明白也就不问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有事我再找你。”锦衣应着声,用恋恋不舍的目光扫了下正院也就返身回往外院,而湘秀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于角门才回了殿里。

“主子,书页送到了。”湘秀说着捧着书页往桌边去,洛惜颜却无暇抬头,只躬身在桌边小心翼翼的执笔抄经,那桌上铺着的白锦上,也已有了几个朱红小字。

此刻一条锦带扎了两幅宽大的衣袖栓在她的细腰上,所露玉臂嫩白莹润。洛惜颜微微皱着眉,一手捏指见红,一手执笔轻书,笔豪轻点,只才几笔却已无红,她便赶紧挤着指尖再沾指红,几次反复才终是写完一字。

“哎,这样写,真是太慢了。”洛惜颜蹙着眉,指尖的疼她还能忍,可是这个速度,她倒真担心自己一个月内是否能抄的完。

湘秀见主子皱眉,便看向了主子身后举着针的春梅,此刻春梅倒是一头细汗,脸露心疼:“主子,这样写一个字,你就要扎一次,且不说这失了血,只说这疼,奴婢就瞧不下去,奴婢是不再扎了!”说着她就把针放下了。

“不扎如何写?难道你要我自己扎?若是那样再等我提笔,不是更耗时间?”洛惜颜说着抬了手:“扎!”

春梅咬着唇僵了下,抓了针直接扎了自己的手:“主子,用奴婢的血吧!”

洛惜颜一愣摆了头:“那怎么成,这是我的心血,岂能用你的?你的忠心我明!”说着又抬了手。此时湘秀终于凑了上来,将主子的手一抓说到:“主子,您何必这么执拗,您的血还是我们的血,落在白锦上不都一样的红,你又要书写,又要用自己的血,看的奴婢们心疼,若这样下去,只怕您经书还没抄完,这手都…哎,我真是糊涂,干嘛和您说那死丫头出的馊主意!”

洛惜颜闻言一笑,放下了手里的笔,她看着自己的手说到:“你说错了,这丫头的主意不是馊主意,的的确确是好主意。太后自先帝大行,便一心守佛,终日里为皇上祈福,我与皇上已有三载夫妻情分,也自当为皇上祈福,为天下祈福。往昔,我不曾在意这些,只把佛经拿来读上两句好与太后接话,平日里认其落灰,至于陈库,可今日里指痛之下抄经,字字如心,我才明了太后的心思,说真的,我倒感激她这个法子了。”

“主子说的是,这法子与太后来说是好,与娘娘来说却是痛的,娘娘玉体,这心血如此金贵,这般书写奴婢们心痛啊,而且娘娘也说了,这般写下去,只怕完不成的,不如…奴婢用少许鸡血兑来,方便腾抄,也能如期完工啊!”湘秀说着看了一眼春梅,春梅立刻响应:“是啊,娘娘,若娘娘怕心不诚,也可滴血相兑,犯不着字字这般…”

两个丫头轮番相求,而洛惜颜自然也是爱惜之人多少怕痛,说着说着也就允了。带春梅高兴的去弄鸡血的时候,洛惜颜看了下湘秀:“那丫头自己入了院?”

“恩,说是怕我急给我送来的,可奴婢瞧着她倒是眼里贪恋此处的紧儿。”

洛惜颜一笑:“能见贪恋就对了,此处之好,人人可见,若眼中无贪恋的话,倒是要处处小心她了。得了,过些日子,把她掉到正院里也做个伺候吧,她不是识文断字嘛,干脆叫她每日给我念念诗书,也省的我费眼神。”

第二卷 有心伴君神侣影,无意遇煞鬼门行。 第九章 龙身已知(一)

月光幽幽从窗棂里泛进屋内,泻出一地银辉。

锦衣趴在床上,这样的深夜,若是以往她早已睡去,可今夜她却毫无困意。先是思量红袖会把事给她办好与否,紧接着却想到了落云无意提到的事,想到一个宫廷太监又或是宫廷画师的身份,怎么会连宫里的事,常常后知后觉?她便觉得更有疑惑。

想她当年身在宫中,有点风吹草动也是人尽皆知。如果按之前外围的事他不知,他是御前的随堂,只知前朝事,那么说来倒也说的过去,毕竟那日里和她说起朝堂之事,他也的确知道的清楚。可是若是画师,宫里的琐事自然常闻,又怎么会不知,而后向落云打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