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种其他人一点就通……应该说不用点就能通的地方,对付齐祭却要从古今中外人类走亲戚讲关系这种源远流长的传统说起,这么一想单桐简直要崩溃。
“回去听我的,好吗?”单桐只能指望自己可以一手包办。
齐祭沉默了,她垂下眼睛,默默的走在一边,手里牵着年纪最小的女孩儿,纠结的思考着。
这次就没有上次答应的那么痛快了,单桐知道,所以他等。
齐祭张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却回头望向阿狗。
阿狗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齐祭的视线,他没有任何动静,等着齐祭自己转开目光。
“好。”齐祭低哑道,“但是……”
“放心,绝不会让他们受……”
“最多一只手……”
单桐的话和齐祭的后半句同时响起,又同时一愣,齐祭茫然的闭上嘴。
艾方成听出点意思来:“什么一只手?”
“他们杀了医生。”齐祭低声道,“十七生病,但他们杀了医生。”她说着,甚至没有回头,夹杂在孩子堆中的三个却低低的垂着头,“我,出来,墙外,长白山,找医生,给血……给骨头也可以,但他们杀了医生。”
原来重点在这。
“一人一条手臂。”齐祭斩钉截铁,“如果要罚。”
“……呵。”单桐摸摸齐祭的头,“小泰山,快出来啊,树林早被砍伐光了。”
第112章 兄妹
齐祭的伟大决定当然没有得到支持,单桐本来就是个没人性的东西他哪里管什么公平不公平,他本来想的就是全部保住,为此他不得不考虑在下水道里团灭韩宇等士兵的可行性。
……可行性好像不高。
需要考虑的太多,有点顾不过来。
艾方成看了看单桐低头快走的姿态,略微想了想,低声道:“不行?”
他居然懂。
单桐摇摇头,一边斜睨他:“防爆片儿警,哼?”
艾方成苦笑着摇摇头:“这时候想着自己是警察,那我是不是要弄个手铐把自己拷进去?”
“等会到了那儿,把小孩子全弄进隔离室,守着门,他们就没办法。”
“恩。”
“其实不用考虑太多,如果平时大概要费点力气,这时候完全不用担心,就算我俩站出来哭着看着求秉公执法……”单桐往后看看,“他们也舍不得。”
“呵呵,难说,这世上脑残何其多,乱世里好不容易有点秩序,有的是人想守住那点儿平衡,才不管你战不战斗力。”艾方成相当不看好,“如果杀兵都不偿命,岂不是乱套了。”
单桐何尝不知这一点,他又皱起眉头,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突的跳。
南秀区地下通道口一直被紧张的守着,做好了随时封闭通道的准备,此时战况明朗了起来,丧尸终究不是逆天的东西,如果准备充分并且心无旁骛,战士们还是很能Hold住这群肉体的,于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就更要提防任何意外发生。
老远的看到单桐等一大群人跑过来,通道口的士兵好一阵紧张,忍着孩子身上的异味一个个检查,关印海无暇顾及这边,他还在城墙上坐镇,而孩子们又不听其他人的,看齐祭和阿狗听单桐的,他们便乖乖的学着齐祭的样子,让抽血,脱衣服让看,还给看口腔。
“看不出来,口腔护理还不错啊。”被派来检查的军医一边看一遍道,“难得现在还有小孩子没蛀牙呢……不过牙垢有点多哦,刷刷就好了。”
被评价的小男孩是目前齐祭和阿狗手下的二把手,他一边很好脾气的任医生扭下巴摆脸,一面趁着被动转脸的功夫很无辜的寻找齐祭的身影,等找到一旁因为还算干净被检查无伤放过的齐祭,便一眨不眨的看,仿佛一眼都舍不得。
“看不出阿狗情敌还不少。”艾方成在一边闲闲的八卦。
“不对。”单桐也闲闲的,“你信不信,齐祭眼神要是有点儿变化,这个医生的命……”
“……好吧。”艾方成更加深切的明白为什么齐祭明明更喜欢自己(他怎么知道)却更相信单桐了。
毫不自知已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医生只觉得这些擦干净脸的小孩一个比一个乖巧可爱,心里忍不住父爱泛滥,摸摸口袋,没有糖,只能叹气,摸摸最小的小女孩的头:“我想你也不稀罕我那糖。”
小女孩看着他,复述了一遍:“糖。”
她大大的眼睛睁着,不是好奇也没有疑惑,就只是下意识的学舌罢了,却让医生误会了,他笑眯眯地问:“是啊,糖,你喜欢什么糖?叔叔以前身边都会带点酥糖牛轧糖的,不过你们好像都喜欢巧克力什么的……”
小女孩的语言信息接收能力比齐祭还渣,一通话下来就晕乎了,往左看,往右看,求解释的意思极度明显。
齐祭一路走来,糖是什么她倒是知道,只是没吃多少就丢的丢化的化,回想起来也没什么喜不喜欢的感觉,看自家小姑娘被绕晕乎了,很不耐烦的揪着后领子就拖到一边:“走,看十七。”
对于如此“凶暴”的长姐,医生叔叔很不赞同,但也不好开口,只能摇摇头,登记了初步体检结果,任这些人离开。
一路被士兵带回到医疗区,整个安全区几乎空了,街道上没有人影,但还能看到窗户里一张张表情不怎么美好的脸。
“没地方撤了,其他区的已经超载,剩下这些都是老弱病残和自愿留下来的。”带路的士兵小声道,“不用担心,我们只是被尸群包围,并不是攻击,情况很快会好起来的。”
在场的就没一个会担心的……
路的尽头穿过空地就是医院和军营,资源紧缺下能源当然能省则省,众人便徒步过去,不巧就被人拦住了。
看着眼前横眉竖目拦着队伍的双胞胎兄妹,单桐和艾方成对视一眼,皆不动声色。
倒不想这样的关头,关印海居然没有把自己家人撤走,不知道他是忘了还是真的要做什么表率,想想齐祭,看来做这大人的孩子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西岭,你在家照顾妈妈,我跟他们去。”关东岳和妹妹商量着,表情严肃,“总要有个人留着。”
“我呸!这话你都说得出,那万一爸妈生的独生子女,你是想把自己切吧切吧一半一半了?外面多危险那妈妈在家又没事,我也要去!”
“你们有什么事商量好再说行么?现在我们赶时间。”领头的士兵也不知道认不认得这两个将军子女,语气相当不容置疑,甚至一边说一边就企图带着队伍绕过他们。
本来还有些无措的两兄妹在陡然在队伍中看到齐祭都一愣,接着精神一震:“等会!她怎么就能去?”
“她?”士兵指了指齐祭,用很不符合小兵蛋子的机智反问,“什么凭什么,那你们凭什么?”
关西岭正要开口,单桐忽然抢上前,一脸冰冷:“时间很紧,别耽误时间。”他冷眼扫过双胞胎,“不小了,懂点轻重缓急好么?”
要没外人关西岭大概就撒泼了,可现在她就泼不起来,气得腮帮子紧咬,关东岳倒是冷静很多,他拍拍关西岭的手:“你快回去,我跟着就好,等等也能等到的。”
“可是现在街上戒严!”领路士兵还尽忠职守。
“没事,他们是关将军的孩子,想爸爸了也正常。”单桐反而转头柔声劝道。
领路士兵扁扁嘴,嘀咕了一声:“那也该呆在屋里嘛,出了事还要我们保护,浪费战力。”
“我能保护自己的。”关东岳把妹妹推到路边,腰间虽然别着手枪,但是却紧紧握着一把军刀的刀柄,一边说,一边很自来熟的凑到儿童团边上,很极力装作自然的朝齐祭笑了笑,又朝阿狗点点头。
两人都不理他。
在关西岭极为不甘心的瞪视中,队伍继续往前,远处枪声不断,众人也没什么找乐子的兴趣,整个队伍显得很沉重,关东岳倒是想问,可习惯促使他对于看似机密的事情都避而远之,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
他又好奇的看了看身后韩宇几个,这几个士兵很眼生,应该可以肯定是从别的区来的,这一点让他很感兴趣,或许他们是其他区来报告情况的?毕竟通讯现在还没修复好,只能靠人力传达消息。
韩宇此时听说他是关印海的儿子,也不由得眼光灼灼的望向他。
“你……”
“你们……”
双方跟看对眼似的同时开口,又同时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关东岳很自然的跑到了韩宇身边:“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叫我韩宇好了,你呢?”
“我叫关东岳。”
“哦果然是关将军的儿子么?”
“哈哈,那个你们别管啦……你们是哪个区来的?”
“北干区。”
“那儿现在怎么样?”
“别的没什么大事……”韩宇看看前面的儿童团,有些压抑,“就是一点小问题要解决。”
“哦。”关东岳应了一声,却不接着问了。
韩宇顿时有种噎着的感觉,他是来给自己的兄弟和北干区牺牲的人讨公道的,一路心心念念想的就是这个,看到一个关家公子虽然没指望走后门搞特权什么的,但也希望这人能够在知道自己的来意时义愤填膺一下好壮壮声势,却不想这小伙子竟然跟没好奇心一样,哦了一声就不问了?!
却不知关东岳也郁闷呢,妈的又是个不能多问的群体,做老爸的儿子真是没什么好八卦的,哪像关西岭还能哈韩哈日哈小白脸,自己也就那点军事爱好了,却逮着谁都是高级机密的样子。
话题这么戛然而止,双方都不是什么长袖善舞的性子,于是两个刚攀谈起来的人就好像被下了禁音令一样刷的消声了。
前面跑着的艾方成就很诡异的看到单桐抽了抽嘴角忍住嘲讽的笑。
“你又干嘛了?”他凑近了点,“有什么好笑的?”
“我在笑,关东岳这小伙子还挺不错的。”
“……”再怎么着,思维也有跟不上的时候,艾方成可不想自曝其短,“刚才干嘛突然插话,不像你的风格啊?”
“他们再说下去,齐祭也是关印海女儿的事儿就暴露了。”单桐轻飘飘的往后看了一眼,“那群傻大兵要是知道我们有这么个底牌,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大概会很激……冲动吧。”艾方成完全是以己度人,以自己以前少年热血时的心思来度人,“哎,还好有你在,否则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也猜不出,所以必须强出头,至少把主动掌握在自己手上。”单桐轻声说着,说完很疲惫的叹气,“我觉得我会早衰的。”
“没事,虽然小牲口不知道什么叫孝顺,也不知道什么叫感恩。”艾方成拍了拍他的肩膀,“但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门儿清,这点上,我都不如你。”
说话间,铁门打开,医院已经近在眼前。
第113章 去路
医院里面很空旷,只有少数几个伤员被扶着搜过。
末日的战争就是这样,被任何除丧尸以外的东西弄伤都不至于致命,扭伤,内伤,擦伤,撞伤等,大多是不小心和误伤,不需要逗留医院。而被丧尸伤到的,如果能即时截肢阻止病毒蔓延倒还好,如果不能,那也没有送医的必要了。
可能及时阻止病毒蔓延的人太少了,少到医院一直空旷着。
此时外面枪声已经渐弱,每一次丧尸围城都没法把外面的丧尸全部干掉,只有在看起来数量差不多时便停下攻击,等待合适的时候进行集体销毁。
众人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跑过,一直跑到楼上的隔离室才被拦在外面,关印海背着手,旁边是几个高层研究员,他们穿着白大褂,隔着玻璃门审视着外面,表情严肃,眼神犀利。
这样的场景很奇怪,几个大人带一群小孩在外面一个一个的接受检查,表情各异,唯独缺少紧张,而里面掌握着绝对控制权的人,却如临大敌,仿佛有一点不对,就绝不开门让他们进来。
“我怎么记得他们其实压根不知道娃娃们的攻击力?”艾方成忽有所感,小声问单桐。
“菜刀水果刀西瓜刀……你从来没用过你知不知道它们是危险品?”
“……传说中的杀气?”
“齐祭伤着,阿狗闷骚,倒还好……多了就掩不住了。”单桐被抽了罐血,站在一边状似望着窗外,“如果不是齐祭罩着,搁你你也不舒服。”
就连关东岳走这一路都能觉出不对,他本身不需要检查,但是依然被抽了一管血等着,最后实在忍不住,他挪到齐祭身边:“那个……关雎?”
齐祭没动。
“……齐祭?”
齐祭这才有反应,她斜了他一眼。
“这些……人,是你……朋友?”
“……”
竖起耳朵等齐祭回答的人表情各异。
在齐祭有生之年还真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些小伙伴,跟她亲近的都成了阿狗,根据她有限的知识,大概还有几个人能有幸被冠名为阿猫,阿鸟和阿鱼,然后就再也不没有其他形容了。
等不到回答的关东岳感觉颇为奇怪,他直觉的知道齐祭不是什么刻薄不给脸的人,所以猜出她大概是答不出,也可能或许压根不认识,便不再问,许久相处下来,他也已经get了“与齐祭相处”这个技能,至于阿狗,他根本不需要相处。
十五分钟后,检验结果出来,自然是没什么问题,隔离室是一整个区域,但也容不下太多人,小孩子们全进去了,韩宇身后几个来自北干的士兵就塞不进去了,韩宇自己一人进了隔离区,看架势仿佛是羊入虎口,但他毫无所觉,只是盯着关印海:“首长,我是219R11C77492的士兵韩宇,向您报告!”
通讯尚未接通,关印海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回了礼:“你驻扎北干区?”
“是的首长!”
“有什么要报告的。”
“第一,北干区与南秀区之间的通道塌陷,预定前往北干的群众无人到达!”
饶是早有预料,关印海还是捏紧了拳头,半晌才点点头:“然后?”
“第二,那几个小孩中有我们正在缉捕的人,他们谋杀了医疗区研究员三名,在被追捕过程中杀了我们十七人,共计二十条人命……”韩宇顿了一顿,愈加坚决的高声道,“请首长决断!”
关印海不做声,他回头看了一眼齐祭,颇有点头疼,他点点头:“哪三个。”
从一群泥猴中辨认出特定的三个还颇费一番功夫,韩宇终于确定了三个人,那三个小孩也没否认,从那群小孩的表情看,就算韩宇点错了也没关系反正大家都一样。
这种集体散发着死猪不怕开水烫气息的情况让人极其牙痒,反正韩宇点完后本来快意恩仇的心情也变得没底起来。
关印海不是法官,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当面告状的事儿,就好像小学生打架直接越过班主任冲进校长办公室哭鼻子,校长也会哭笑不得。
他当然不是哭笑不得,但他此时真没心情处理这件事,却也不好当面就让他们一边凉快去。
而他不作出个反应,其他事情也没法说,场面就这么冷下来了。
正僵持间,治疗室里突然慌乱起来,本来站在外面的几个白大褂连忙冲进去,齐祭好歹还知道进入治疗室需要穿治疗服和消毒,她一把拦住几个想跟进去的孩子,小孩子们便排成一排巴在玻璃外看着里面。
十七不行了。
这个孩子全身都已经被脓水裹住,每一次喘息和呻吟间都有脓水从鼻孔和口腔中冒出来,这完全就是不能活的节奏。
可他还是挣扎着,颤抖,吐着脓水喘息,嘴唇一张一合,每一次呼吸都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粘稠发黄的脓水不断往外冒,很快就夹带了血丝和奇怪的粘稠物。
关印海也走了进去。
“什么情况?”
“不行了。”医疗组长摇头,“内脏已经全部烂掉了,这个病毒太凶,比外面的还凶。”
“我女儿的血清呢?”
“还不知道有没有用,这个病症前期都这样,等后期就突然爆发,前期病症的持续时间依照个人体质的不同各有长短……天知道血清有没有起作用。”医疗组长说了一堆,最后总结,“反正实验反应是没显示有作用。”
……所以其实就是没有作用吧。
“怎么可能没有作用?”
“我们也奇怪,怎么可能没有作用。”
十七还在奋力挣扎,他的样子几乎是一个死人了,早就不成人形,可他就是活着,都不知道还图些什么。
里面无声挣扎的场面显然震撼了外面的人,韩宇也巴着玻璃往里看:“这是怎么回事?”
单桐时刻准备着为齐祭的数字军团减刑,他眼角瞥见韩宇正看向自己,立刻表情嘲讽:“人体实验。”
“什么?”
“你就没想过这些孩子为什么特别奇怪?”单桐一脸你是白痴的表情,“不出意外他们全部都会变成里面那孩子的样子,都是他们杀的人干的……你满意了?”
韩宇无辜躺枪,却也不辩驳什么,他默然望向里面。
一个医疗员将那盘凉透的红烧肉又端出来,拿酒精灯在十七的枕头边加热,肉香慢慢的弥漫开,十七又挣扎了许久,他满嘴都是脓水,已经不是呛出来而是溢出来,连插在喉间的食管和气管都已经开始倒流粘稠的脓水……
肉香愈加浓郁,但十七已经渐渐停止了动作,不再挣扎的他被脓水覆盖,连面容和身形胡成了一片,不成人形……
一片沉默,白大褂们围着十七,看着他静止不动的身体,他的病一旦爆发,从一开始就是让人崩溃的痛苦折磨,可他缺硬生生的撑了数十天,在齐祭不在的日子,撑住他意志的,就只是一盘反复加热的红烧肉,医疗员端着搪瓷碗还加热着肉,手却在颤抖。
而外面,更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直直的看着里面,咋舌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