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祭也由着他,只是瞪大眼睛四处望着,时不时嗅嗅。
然后慢慢的抬头,看着头顶的通风口,铁扇窗上绑着一根红丝带,随着气流的进入微微抖动着。
她拍拍阿狗,指指上面。
阿狗起身站到床头柜上,一只手顶着天花板凝神感受着,然后低头:“活人。”
“恩。”齐祭也隐约感觉正爬过来的是活人,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要爬过来,于是坐在床上,静静看着上面。
郑景一路爬来,他对这条路已经极为熟悉,沿途路过通风窗时都观察那些床头柜等地方有没有食物,没有就路过,有的话……
心里正模拟着见到食物时自己的一系列动作,却在再一次向下看时猛然愣住了,他恰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珠,毫无感情的,静静的盯着他。
那种毫无感情的对视让郑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是就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很想颤抖。
强逼自己挪开目光,他开始观察眼睛的主人,然后……
“哐!”落地窗掉在地毯上的闷声。
郑景霍的跳下来,腰间抽出一把钢刀就劈向齐祭,他双目赤红,表情扭曲,动作疯狂……毫无章法。
但还是有点长进的。
阿狗根本没动手,齐祭一闪,一拳,再一踩,郑景就只能躺在地上怒吼了:“是你!是你们!”
齐祭慢条斯理的拍拍手,喝了口水,弯腰看看郑景,似乎在想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过了一会,终于有一张强自镇定的脸浮出水面,她挑眉:“哦,你啊。”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恩,你杀啊。”说罢,齐祭一脚踩下去,郑景痛呼一声……他的胸腔几乎要凹进去了。
见他痛的说不出话,双手双脚瘫软着,齐祭满脸都是鄙视:“就你这样?”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唔……”不知想起了什么,郑景眼眶通红,不似刚才野兽一般的嗜血,而是满眼含泪,却硬忍着不流下来,“你当初为什么不肯,为什么不肯带我们走,唔……就算是死,也比现在好……”
“哦。”齐祭依旧只有一种回答,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的,为什么不带他们走?那为什么要带他们走?
这时,阿狗忽然站起身,把刚才被齐祭挑到一边的钢刀提起来,把床头柜挪到通风口下面,借力一跃就进了通风口,只听上面传来一声低呼,然后有两个小子被提溜了出来,还很面熟,都是当初郑景的同学。
这个班长真是神人了,到现在还带着这些个同学。
“郑景!你怎么了?”如果说阿狗短暂的露面让他们还没想起截住自己的是谁,那么看到齐祭的那一刻,两人都和郑景一个反应:“是你?!我宰了你!”
没等齐祭闪,就听郑景低吼了一声:“行了!住手!”
两人竟然很听话的停了下来,犹自气哼哼的:“为什么!?”
“看我就知道了!”郑景没好气,此时齐祭已经放开了脚,他低咳着站起,手捂着胸口,脸色还是痛的发白。
“要不是他们当初见死不救,我们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谁规定他们又必须救我们呢……”郑景忽然笑起来,年轻的脸上满是沧桑感,仿佛这将近一个月时间已经沧海桑田,“我动手,也只是一时气不过,但是仔细想想,自己弱,又为什么把错归在他们身上呢。”
齐祭抱臂在一边看着,她看看窗外的日光,道:“我要走了。”
两个同学扶着郑景,都复杂的看着他们,最后低下头,想把郑景再托回通风管道。
“等等。”郑景忽然停住,他微微低头,看着齐祭,“那个,请问,你有多余的吃的吗?”
“老大!我们不问她要吃的!”
“闭嘴!”郑景皱眉,他回头看着齐祭,“你,应该有的吧。”
齐祭又挑眉:“聚集地没吃的?”
郑景摇摇头:“有,但是……完全不够……而且,还有别的……”
“没有。”
干脆利落的回答,郑景没有一丝惊讶,只是勉强的笑了一下:“这样……知道了……”
“凭什么给你们?”齐祭摇摇头,“我从不白给东西。”
郑景闻到了希望的味道:“你要什么?”
“你们来很久了?”
“恩……呵,你们花了这么久才到这儿,但是我们在你们走后坚持了没多久就等到了直升机救援,然后沿途转换,到了这个聚集地,大概,比你们早个二十天。”郑景说的嘲讽,也不知道在嘲讽谁。
“这儿有几个医务室?”
“好几个……这是国际标准的体育场,每个休息室都配有医务室,环绕整个体育场……怎么了?”
“找人。”
郑景皱了下眉,低头沉思了一下:“是和你们一个车队的吗?”
“恩。”
“有受伤吗?”问到这里,他的表情有点怪异。
“受了。”看到郑景猛然变色的脸,齐祭又道,“腿断了。”
“……艾方成?”
他居然还记得!齐祭点点头:“就是他。”
郑景忽然又激动起来,他一下子挣脱两个同伴扑上来想抓齐祭低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带那个残废都不愿意带上我们?恩!?他比我们有用吗?他能干嘛?啊?!你说啊!你说!”
齐祭一个巴掌精准的扇开了精神状态明显不稳定的某人,冷淡道:“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别的不是你能管的。”
郑景半趴在地上努力的坐起,却因为身上痛脸痛而屡次失败,他的同学企图扶起他却被他挥开,嘴里哽咽着:“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不想再与之纠缠,齐祭并不觉得少了郑景几人自己就找不到那个残废的契约者了,于是干脆转身想拉门离开,郑景反应倒挺快,立刻阻拦道:“我知道那些没有感染的伤者会在哪儿治疗!”
齐祭停住,她转头,忽然微笑:“你现在才说,我什么都不会给。”
郑景好不容易站起来扶着床尾,闻言一怔,但颤抖了几下又低下头:“齐祭,就算我,求求你。”
“求也没用。”齐祭转身走出去,阿狗把缴获的钢刀插在后腰也跟了出去。
郑景立刻拉着他的两个同学跟上来,在后面叫道:“对面那个二层观景台旁边的小房子里!”
齐祭脚步不停,越走越快。
郑景挣开同学的搀扶,跌跌撞撞的追着,后面两个同学生气的大叫:“郑景!你别追了!你何必呢!咱不靠她也不会饿死!”
郑景理也不理,自顾自追在后面,他蹒跚的跑着,竟然追上了齐祭,还跑在前面,俨然是领路的架势。
“这儿,往这儿走。”他指的路有点弯。
齐祭抬头看看笔直在眼前的观景台,虽然还很远,但是直走还是走的到的,体育场中央都是一个个帐篷,相互间错落的布置着,距离不是很近也不是很远,现在周围都树立着晾衣杆等东西,显得有些拥挤,视野也不是很开阔。
走过去大概两百米的路而已,齐祭没打算跟着郑景的领路,自顾自走着。
“齐祭,就绕一下,就这么绕一下下!那儿,那儿不好走!”郑景拦在前面,倒退的走着,手捂着胸口,不断喘粗气。
少年和阿狗差不多高,单薄瘦削,身上还裹着校服,洗过,但依然脏兮兮的,在齐祭看来似乎是风吹就能倒,可就是这样,还敢拦自己的路。
回过手准确的抓住阿狗后腰的钢刀,刷的抽出来指着郑景:“别挡路!”
“我只求你看一下,就看一下,我不缠着你!”
齐祭咬牙,周围还有不少人,看到齐祭这个生面孔都很谨慎,渐渐的围了过来。
“麻烦!”她低低的抱怨了一声,放下刀道,“走!”
“诶诶!”郑景仿佛浑身充满了力气,颠颠的在前面领路。
很快就到了两个边缘的并排的帐篷前,帐篷挺大的,军绿色军用装备,肯定是聚集区发给他们的,郑景走近时慢慢放慢的脚步,挣扎了一下还是撩起了帐篷帘子:“请,请进。”
齐祭在帘子掀开那一瞬间猛的后退,皱眉捂上了鼻子,低喝道:“什么味道!?”
郑景闻了闻,疑惑:“没有啊,哪里有味道。”
同样皱眉的阿狗不动声色的搂着齐祭的腰往后了一点,慢吞吞的说:“有人病了。”
郑景恍然:“对,有人病了……没事的,不会传染。”
“可那病人肯定是传染的。”齐祭不知怎么的就很肯定,转头盯着阿狗的胸膛咕哝,“好臭。”
郑景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抬头道:“你们别说了好吗,那是钟静姐。”
钟静?
齐祭愣了一下,转身进了帐篷。
昏暗,逼仄,闷热,帐篷里东西不多,放着三张地铺,最里面躺着一个女人,另外两张都没人。
“这是给女生住的……”郑景轻声道。
齐祭看了他一眼,她记得抛下他们的时候不止这么点女生。
郑景硬逼着自己迎着齐祭的目光,他冷然道:“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你观念倒改的挺快,齐祭腹诽,微微弯腰凑近了钟静,随着靠近,她身上的异味也越来越重,到了身前,更是能直接闻出,那味道大部分来自于她的下体。
男男女女那些事,齐祭虽然不了解,但是她曾经逼着别人生孩子,也曾看着人家生孩子,女人那些部位的用处她还是明白的,于是很惊讶的睁大眼:“这……”
“齐祭,你也看到了,钟静姐现在情况很不好,她可能活不了很久,也可能一直这样撑着……我们自己没关系,我希望你能给她一点别的……有营养的……”
齐祭哪知道什么是营养品,就算她有,她也不一定愿意拿出来,那些累积在车上的食物,虽然大部分是她拿的,但是又不是她一个人收集的。
“东西都在车上。”齐祭避而不谈,“她怎么会这样。”
“聚集区很多女人都这样。”郑景声音低了下去,“齐祭,你不懂。”
“恩,确实不懂,不过,既然这儿的女人很多都这样,那为什么要对她特殊对待?”
“齐祭!你还是人吗?你看不出来吗?”郑景大吼,“没错,我们刚来的时候,太弱,太天真!谁想的到,才十几天!十几天时间!”他眼泪流下来,一滴一滴掉在地上,“食物被抢,艾迦,李若……她们,她们……被……”他一拳捶在床旁边的小柜子上。
“我要知道钟静怎么回事。”
“她,她去换食物……回来,染上了性病。”
“很好。”齐祭点点头,她没有问上头管不管,她自己比谁都不相信政府,她没再看昏睡的钟静一眼,现在这个女人已经惨不忍睹,形销骨立,身上盖着脏兮兮的毯子,腰下那一块毯子甚至颜色有点深。
拨开郑景,她走到帐篷外:“我去拿吃的。”
说罢不禁想起车队里有谁说过,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
不就一条鱼嘛,纠缠了这么久……
第38章 又包围
齐祭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中等的塑料袋,里面装了点东西。
郑景一看,全部是真空包装的食品,看着鼓鼓囊囊的,其实也只有六包,两包酱排骨,一包凤尾鱼,还有三包咸肉。
饕餮大餐了!
其中分量最大的莫过于那包凤尾鱼,叠在最上面,刚拿出来就被人传看,齐祭撇撇嘴:“现在,一条鱼的人情都没了啊。”
“一条鱼的人情?”郑景收好了东西,奇怪的问道。
“你不知道?”齐祭抽抽嘴角,“我欠她一条鱼。”
“还有这事!?”郑景的表情不知道是惊讶还是遗憾,估计是在懊悔刚才应该多要点东西。
“算了,反正给了你们了,没事了吧,没事我走了。”齐祭刚转身,就差点被外面进来的大汉撞了一下,幸好她反应快,迅速的一转身,很不爽的看着那个进来的大汉。
满脸横肉,满身肌肉。
大汉一个人进来,外面还跟着七八个小弟,不知不觉就围住了帐篷外面,大家盯着帐篷,眼里闪着绿光。
“刚才有一个丫头是不是带了点东西进来?!”大汉粗着声音道,看着郑景冷笑,“行啊小子,都学会外面找姘头了!有什么东西快拿出来吧,你不想死吧?”
郑景刚刚放好东西,现在还站在那一小排柜子前,那是聚集区提供的四面收集来的小柜子,质量不怎么样,他们在柜子后面掏了个洞,专门用来藏东西,里面不仅有刚才齐祭给的“大笔财富”,还有他们四面爬通风管偷医务室储藏室等地方收集的吃食。
大汉忽然闯进来,吓得他一动都不敢动,他瞄了眼齐祭,见齐祭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又紧张的看向大汉:“成哥,你看错了,那是,那是我妹妹给钟静姐带的消炎药。”
“哦?是嘛!”大汉眯起眼,探出手,“药呢?”
早有准备的郑景立刻指了指挂在门边的白色塑料袋,竟真的很像齐祭带的那只。
成哥示意了一下,后面立刻有人翻了翻:“嘿!真是药!”
“成哥!别被骗了,我绝对没认错,是吃的,塑封包装,还带股油味!”又进来一个小个子说道。
郑景神色不变,在场就没变神色的,不得不说,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百战不屈。
看不出有人有脸色变化,成哥也不急,他慢悠悠的朝着郑景走过来,笑眯眯的,一脸的横肉挤成一堆:“小景啊,成哥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你看看,成哥一向说到做到,不就拿了你一点东西嘛,却把你们那么多人保护的好好的,你说,不值吗?”
保护?哼!郑景在心里冷哼,全聚集区最大的黑社会就是你!
看郑景表情不变无动于衷,成哥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只见他手一伸一把推开郑景,伸脚踢碎了柜子,里面藏着的东西全都滚到了地上。
在场一阵骚动,特别是那几包真空包装的各类肉,简直要晃瞎众人的眼睛!
“哈,哈哈!小景啊,深藏不露啊!”成哥说着,却没有被地上的食物吸引,而是盯着郑景,慢悠悠道,“你,没藏别的吧?私藏可不好哦。”
郑景脸色已经白的要透明了,他身后两个男生早就吓得双腿发抖,这个成哥看来积威甚深,光是东窗事发后这么漫不经心的一眼就让人吓成这样。
齐祭冷眼看了一会,看看天外时间不早了,刚才她拿东西时,虽然车里东西没少,但是感觉周围很多人偷看,虽然死死的锁了门,但不代表不会出事。
她刚准备踏出帐篷,就有两个大汉堵上来,身后传来成哥的声音:“小妹妹,别急着走啊,我问你,你这些食物哪里来的啊?”
齐祭到现在都没动手真是个齐祭,她慢慢的转过身,微笑了下:“你谁?”
“我是成哥,这儿一块的人都归我保护,小妹妹,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成哥帮忙,只要……”成哥没把话说下去,因为拦住齐祭道路的两个大汉已经倒了下去,他们仰天躺在地上抽搐着,嘴角不断冒着血泡混合着唾液流下来,他们的脖子上有着一条红色的凹痕,就像是被人用粗壮的东西强力的击打了一下。
什么样的击打能让两人瞬间躺下还发不出一点声音。
隐约看见齐祭抬了下手的成哥瞪大眼睛望着她。
齐祭拍拍手,踏着两个大汉走出去,扬声道:“管你是谁,都别拦路。”
“哈!敬酒不吃你吃罚酒!”成哥大吼一声,“抓住这小妮子!谁先抓住谁先上!”
外面光身强力壮的大汉就有七八人,不用成哥发令就扑了上来,他们太兴奋了,食物,美人,一切都显得那么唾手可得,这烧灼了他们的理智,让他们疯狂,甚至忘了眼前的女孩在走出帐篷前做了什么!
齐祭有一瞬间的手痒,只是手腕微微一动,一直紧跟着她的阿狗就猛地转身,直接迎向袭来的人群,他的双手握拳,攻势狡黠而迅猛,猝不及防间就放倒了刚打照面的一波人,而等他转身对付另一波人时,齐祭已经自然的与他背对背,一把抓住他腰间的钢刀抽了出来,那闪亮的光直接震慑了与她面对的一群人。
见兄弟几个退缩,成哥气急大吼:“怕什么!她不敢!”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几个壮汉一拥而上,却在转瞬间就传来几声惨叫,很快就有浓郁的血腥味传来,那些壮汉后退几步,其中有两个更是直接仰天倒下,手捂着腰腹,嘶嚎。
一个肚子被扎了个洞还划了个血口,另一个更是直接被拦腰划了道血的峡谷,可见齐祭下手是一点也没手软,扎了一个,拔出来划一刀后顺势又狠狠的划了另外一个,还是使劲砍的类型。
即使血和肠子已经满溢流到了脚下,齐祭依然面不改色,紧握着滴血的刀子静静的看着,她的另一只手呈防御型前伸,一滴血刚好落在她的手上,她抬手嗅了嗅,忽然笑了一声。
真的,好久没这么近距离接触活人的鲜血了,这感觉,真的而很熟悉很熟悉。
对她而言,这一切并不陌生,甚至一直都是她生命的一部分,走出邹涯,只是从一个小战场,到了一个大战场而已。
而要做王,要生存下去,只有比以往更狠!更强!
她眯起眼,嘴角带着一丝从容的笑,抬头看着周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