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我安排了你的人生,但左右不了你的心,你枉顾了爸爸的一番心血。”宝隆皇帝怀里的“蓝袅”冷冷对着兰香说出一番没头没脑的话,另外一边的蓝袅却把兰香当作沙包,一拳一拳打了过去,不过她却像影子一样,手次次都透了兰香的身子而过。
宝隆皇帝隔远望去,见妹妹兰香身子颤抖,似风中的落叶,剑丢落在地。一只苍白的手无力自袖间垂下,骨节微凸,显出震撼的惊恐。
正在把兰香当作沙包打的蓝袅这时却停了下来,似乎不愿掺合其中。她飘到宝隆皇帝面前,把手拢住他的脖子,亲昵的趴在他的侧边。
“这是怎么回事?”宝隆皇帝摇着怀里的“蓝袅”问道,但眼睛却对上趴在自己侧边的蓝袅,一样的脸孔,但却截然不同的眼神,一个是陌生的清冷,一个是熟悉的温柔。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抚摸怀里的“蓝袅”,但见她嫌恶的别开了脸,还一把推开了他,自己站了起来。
趴在他侧边的蓝袅若有似无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道:“有个老男人进了我的身子,不要理他,你不要对我说话,别人是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对了,你先叫下面的王公大臣先回去吧,这里呆会要上演苦情戏。”
“哦”宝隆皇帝听了却不动声色,等着她接口。
“小穆老是哦哦哦的,你又不是嫦娥?”趴在他肩上的蓝袅吃吃笑了一下。
是蓝袅平常的口气,宝隆皇帝虽然满腹疑问,先照她说的办了,的确现在的场面太过诡异,让太多人看到了,对蓝袅日后的生活大有不便之处。
被他们冷落在旁的兰香公主看见“蓝袅”自宝隆皇帝的怀里挣脱后,对着她默然半晌。
“你是?”兰香公主俯首低唤,魂入蓝袅身体的大叔心头酸楚,握住兰香公主的手,但腕上猛地一紧,兰香公主的手上竟生出凌厉的力道,反掌扣住他的手腕。“你到底是谁?”
“囡囡看小青蛙,看庄稼,眼睛睁的圆又大,东瞧瞧,西望望,看见害虫就蹲下。”
囡囡,熟悉而遥远的乳名,刹那间撞破尘封,自记忆之海里潮涌出,撞击在心里无处不痛。曾经是谁在耳边那样宠爱呢喃唤着自己。
兰香公主扣在“蓝袅”腕上的手指缓缓松开,复又乏力垂落, 泪珠不停地溅落。
“拖油瓶,跟你妈一样不要脸想要巴住男人。”一个嚣张的男孩正伸出食指指着跟在他背后的小女孩。
“不是的。”小女孩涨红脸分辩,话未落音,就被人丢了一堆的泥巴石块。
旁人毫无顾异的嘲笑声把对她的厌恶赤祼裸暴露在阳光下。“呸!穷鬼。”
“再怎么打扮也改不了你是臭草的出身,你从里面到外面都流着低贱的血液.去死吧你.”
漆黑的夜幕下一个孤单的身影在顶楼飘悠悠随风而去.
在这里的日子不算太长,但旧日的事,却仿佛已很久了,已经兰香公主扭过脸,不忍再回想前世不堪的日子,是啊!已经隔了一世了。她闭上眼睛甩掉对面“蓝袅”的手。
睁开眼睛时,她冷冷斜眸淡淡看着“蓝袅”半晌,开声道:“真不知道你今天撞了什么邪,一派胡言乱语。”
但是大叔似乎作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把几经犹豫的脚伸了回去,没有去追自己的女儿.
趴在宝隆皇帝身上的蓝袅看着兰香公主远去的身影吃吃的笑了起来,另一边的“蓝袅”却不反驳,恳切望定宝隆皇帝,苦笑道:“皇上,为了这个前世的女儿,我已经是人不人,仙不仙,请皇上看在我救了蓝袅一命的份上,将功抵过,务必留兰香一条残命。”
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怎么恨铁不成钢或被儿女冷透了心,也还是尽力替儿女设想周全。
宝隆皇帝大概明白蓝袅的身躯被人占用了。“你让妙妙先回去罢,朕肯定不会要自己妹妹的命。”他安抚的拍了一下在侧边想要暴动的蓝袅。
“我能做到的就这些了。”大叔一声长长的谓叹,脱离了蓝袅的身躯。“怨不得我多年未成正果,实在是六根未清净,得罪了小姑娘,不过我能做到只有这些了。”言语间不胜苍凉.
“那个真正害我前世的人…”蓝袅本想问他,那个真正害了她的皇后什么时候能到,但看了看旁边的小穆,她没有再问下去。
“你现在的缘份,是由我的私心错误引起,算是我害了你,也是帮你转了命盘,也改了那人的流运,记得美人第一。”大叔的影像在空中逐渐模糊,说完最后一句话,空气中只剩下风声的流动,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妙妙,朕想,你应该好好跟朕解释一下。”有太多的疑问存疑在宝隆皇帝的心里,从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
蓝袅犹在思索大叔的最后一句话,但听见宝隆皇帝的话又不能不答,只好挥了挥衣袖干笑道:“有什么好解释,不过是兰香公主前生的父亲放心不下她,特意来找她然后顺便救我一命。”
宝隆皇帝仿佛似信非信,虽然他的眉眼无波无澜,但四周寂静得令蓝袅心中发慌。
这样的静,仿佛是她前些日子初回宫时,发现宫里人来来去去全部无声。无事可干的她唯有一遍遍数着他佩戴玉佩丝络的根数。
每每见他穿着玄色绣金团龙的衣袍坐在议事厅内,她再也不敢随便伸手挑起那道明黄烟罗。
忆及此,蓝袅觉得心里有些东西被一点点的扯裂,她有些痛苦的揪住自己的胸口。
宝隆皇帝看见后近似焦虑的紧紧抓住蓝袅,眼中有一闪而逝的痛意,他狠狠抱住她,吮咬似的吻落在了她的红唇。
第二天,左翼前锋营统领的女儿洪莲因为夜晚黑的缘故,跌坏四肢毁坏了半边的容貌的新闻盖住了前一天晚上的皇家秘事。
白露,草木上闪动起了珍珠般的光华,兰香公主的亲事正在火热的进行中。
“火云犹未敛奇峰,欹枕初惊一叶风”,立秋夺去了人们夏日粘湿的无奈,咬秋的兴奋劲未过,阵阵凉风又引来了兰香公主出嫁的日子。
十月爽爽的风里,车维国的英杰才俊们学龙朝的士子摇着扇子在京城的街上潇洒地走过,引来一些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在高高的阁楼上注目。
公主与皇子的亲事似乎开启了两国男女之间通婚的桥梁。
宫灯初上,夜幕渐沉,几近戌时。
忽听得灵秀宫内一声脆响遥遥传来,仿佛摔杯裂盏,随后静得窒人。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很快漫过琉璃雕瓦,在檐下垂落湍流如柱。
御书房里的宝隆皇帝不多久听到了兰香公主病倒,婚事恐怕不能准时举行的消息。
蓝袅听后咦了一声,抬眸看见宝隆皇帝眼睛黑得太深,看一眼便似要坠入深渊,不由
扯了扯宝隆皇帝的袖子,他安抚地轻拍她手背,示意她没事。
宝隆皇帝驾到灵秀宫,兰香公主撩开层层垂帘亲迎,“参见皇上哥哥。” 她跪在帘地,轻轻启齿。
月光轻轻泻过了窗棂,倾洒在屋子地面上,象是铺了一层薄薄的霜雪,似兰香公主脸上一样苍白。
他眼睛冷冷的凝视,嘴角那笑意愈来愈深,正是当时,秋风疾来,宫灯曳影,映在他的脸上,却若冰霜一样,又清又冷。
“看来臣妹得的是心病”话里已隐隐带了一丝讥讽。
左右宫人顿时屏息,连呼吸都静了起来。
兰香公主却陡的轻笑一声,对蓝袅说:“我确实投错了胎。”
宝隆皇帝眉峰一挑,眼梢处掠过一抹幽暗。他抬头望向蓝袅。
蓝袅太阳穴上突突激跳,看着宝隆皇帝的脸在灯火明灭不定的光芒中隐约暗淡。 此时兰香公主断然说道:“皇上哥哥,臣妹得的只是小病,不劳皇上哥哥操心。”
宝隆皇帝缓缓点头:“你能这样想就行。”
说完,扬手示意,随侍宫人立时簇拥他出去。
交潮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层层闪电冲破阻碍,在天际蛇舞,仿佛没有尽头。
宝隆皇帝贴在蓝袅的耳边厮磨,轻声问:“妙妙可有心事与朕诉说?”
蓝袅在想宝隆皇帝似乎想要抹去与自己的隔阂,那又何苦以皇帝的身份自居相询。
大叔啊大叔,你不但留了个迷团,还丢了个难题给她,自古灵神怪异者全被当作异端,处于极刑…谁会保证以后不会发生其它事。
想到这,她身子发颤,勉强扯出一丝笑来,轻声说:“道:“能有些什么事,我只不过在想,我只是个普通女子,不过是皇上念着从小在一起的情分…如今皇上大了,也该置纳些嫔妃,我明日出宫便是了.”
“你想说便说.”他神情遽变,爆出一声怒吼,瞳眸有痛有怨,“不想说便算了,为什么仗着朕喜欢你,净是说些胡话.”
他深深呼吸着,片刻后,才意识到胸口弥散着浓重的苦涩。
蓝袅许久不言语,眸子里的水光交织着暗涌,她缓缓伸出手,道:“明天好吗,明天我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说完后,她无力的倒在枕头上,宝隆皇帝胸口不由轻松了许多。
夜半醒来时,宝隆皇帝注视着罗帐上重重红绡秀帏,半晌后,手下意识的向身畔摸去,陡然一惊,披衣就匆匆下床。
他惊慌走到室外,忙抓住守夜的宫人询问。“她去哪了?”
守夜宫人的手被他抓的生痛,忙回道:“回皇上的话,姑姑说睡不着,要出去走走,不要人跟,不过小燕跟了过去。” 手一指,隐隐是浣衣局的方向。
宝隆皇帝听毕风也似的走,宫人待他的身影远去了许久,才敢咝着牙齿甩着手臂叫痛。
走过了长长僻静的宫墙道,路尽头就是浣衣局,是蓝袅十二岁前呆的地方。
浣衣局外,宫女小燕在探头探脑,想进,但又不敢进,她转了一下身,看见宝隆皇帝惊吓了一跳。
这时, 一声极细微的模糊啜泣从门内传出。
宝隆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小燕离去。
很黑的夜,他寻着声音的方向,脚一步高一低的摸索着向前进。
细微的灯笼火中,蓝袅掩面起伏的剪影,在黑夜中袅袅如烟。
宝隆皇帝呆了片刻,才慌乱走了过去捧起蓝袅的脸,急急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袅似乎不惊讶他的到来,回道:“我偷了别人的东西,如今还给她。”
宝隆皇帝抬起她的低垂的下颚,疑惑的捧起蓝袅的脸,说道:“朕帮你还就是了,跟朕回去吧!”
“你知不知道我在她十二岁那年就偷了她的东西,还给她了,我也就干干净净了。”她吃力的抬起头回他,眼睛也变得空洞洞。
宝隆皇帝拉起她的手,手指间传来战栗。
“滴答,滴答…”响起的水滴声横在他们中间。
她的声音随着滚落的滴答声,道“我还她便了了,日后你好好待她。” 她狠狠咬住自己唇,脸上渐渐显出另一种模糊的映像。“你已经不在浣衣局了,旁边的男人日后就是你的天。记得你在十二岁开始遇见他…”
宝隆皇帝听后胸口压抑得痛楚难当,但不知那里出了错.蓝袅推他一个趔趄, 自己仰面跌倒,唇角绽出血丝.
“妙妙——”急促而凌乱的踩踏声响在她的耳边,“不许走!不许走——”
一只颤巍巍的手扶起她:“不要走…”音调陡然从高处跌落,唯有低喃的私语,“不管你是人还是其它东西…都请你不要走…”
唉!…蓝袅悲凉的低叹一声,没有应他,滴答滴答的水滴声依旧持续不断的响起。
宝隆皇帝突然察觉这时的蓝袅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刹时他的脸色灰白,拿起了她的手---- 血珠子如秋叶纷坠于地, 他骇然的呆望她,狂叫了一声,横抱起她就跑.
蓝袅低低的呻吟一声,勉强支撑着掀起了眼睑,似在茫然搜索着什么.
神情颓败的宝隆皇帝颤抖着双手捧上她的双颊,带着一缕难言的复杂情愫,
细细的摩挲,“妙妙…还是你吗?”
她的思绪呈现一团空白,茫然无措间忽见宝隆皇帝神情遽变,五官痛苦的扭曲成一团,道:“告诉我,她去哪里了.”
蓝袅无声的凝望着他。
“姑姑…”宝隆皇帝呆了两三秒钟后才恍然省悟,抱住她,将她紧紧拥进自己怀里恸哭不止。
雨过天晴的阳光,仿佛是透着光泽的绸缎,映射在蓝袅的脸上。
她眯细着眼,微弱的笑了起来,但却没有想到一直沉睡在心底最深处的另一个灵魂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皇上。”
小吴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什么事?”
“太后在乐寿宫设了宴,请皇上过去。”
“知道了。”眼中带了一丝不耐,闪过不易察觉的锐利。 “真是讨厌,车维国的二王子说是要探兰香的病,母后却摆起家宴来了.”
这样的举动让蓝袅轻笑了出来。“别像个孩子闹,我陪你去吧!”
踏进安寿宫的一刹那,满园的春光扫走了清秋,晶莹的粉白芍药,金菊、红牡丹、紫鹃花锦绣盛开着。
殿内,兰香公主,车维国的二王子还有安西大将军见到宝隆皇帝忙拜倒行礼。
“起来吧,皇妹养花的手艺越来越巧,把各季节的花都搬来,二王子有福了。”
伸手虚扶了一下,宝隆皇帝的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狠戾冷厉。
已经设好了酒宴,钱太后端坐在桌旁,头上镶了珍珠的金凤头簪贵气逼人,“皇上快请坐,你舅舅他已经答应亲自给兰香送嫁。”说话间却慈蔼之极。
“难怪母后今日如此高兴,原来是舅舅帮母后解了个难题。”
宝隆皇帝含笑的看着对面的妹妹,道:“都怪边疆不定,累得三王叔连二王子一面都没有见上就匆匆走了,更别说要给妹妹送嫁。”
“哦”钱太后有些无奈的道:“说起你的王叔,却是极为稳妥的长辈,要不是你二弟去了安西省,哀家真想让你的二王弟到边疆随他历练。”
“二弟去了安西省也一样。” 一提起皇弟钟穆安,宝隆皇帝温和的笑了出来。“不过他要在妹妹出嫁前赶回来才是,朕也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钱太后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问起站在宝隆皇帝身后的蓝袅道:“听说前些天的夜里,你跌伤了手,现在可好些。”
殿内陡然安静了下来,空气凝结了似的沉重,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蓝袅的脸上,试图从她那没有任何表情的面上看出些什么,却都无从得知。
而她坦然的接受所有人的注视,屈了屈身道:“回太后的话,都怪奴婢夜里针绣久了,眼神不好跌跤,惊扰了宫里的安宁。”
宝隆皇帝疲惫而又有些委屈的揉了下额角的说道:“她倒好,自自在在清养了几天,倒是别人看朕,都以为是朕欺负了她。”
二王子叹息的声音的回应道:“三天后,就是我和公主的大婚,如果不是蓝姑娘跌伤了手,我真希望蓝姑娘能到车维国参观一下。”
宝隆皇帝儒雅的容颜顿时染上了比夜色还要深沉的颜色。
钱太后的声音适当的响起 “皇上,哀家老了,不胜酒力,你要好好陪陪你妹妹,她就快要嫁到车维国了!?
“兰香,舅舅,朕敬你们一杯。”
“臣不敢,皇上请。”安西大将军也端起了酒杯。
“皇上哥哥请。”
待饮尽怀中酒后,宝隆皇帝笑咪咪的对着二王子道:“母后对妹婿很满意,总算朕没有辜负母后的意思,来来,朕敬你一杯,以后要好好待朕的妹妹。”
二王子的脸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害羞,晕上一层红晕。“有幸可以娶到公主,乃是莫大的福份,陛下请。”
皇帝兄妹和公主未来的妹婿,还有同大臣貌似亲密的相谈,使得这场家宴更加的欢愉。
镇魂
月光被墨云遮蔽,残留的一抹昏黄照在重重宫阙,仿佛看不到尽头。
敬亲王穿过曲折回廊,一路行至皇宫最西侧的僻静宫落,沿途不见几个宫人,路径上青苔成色。
在前引路的太监穿了灰衣,映入敬亲王的眼中竟是蒙蒙一片。
幽柔的宫灯氤氲成雾,一阵声乐传来,“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鸾皇为余先戒兮,雷师告余以未具。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时暧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世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声带着微柔的哑,疲淡的音,却似小弦灵俏,轻然萦绕心头。
宝隆皇帝正倚在锦榻上弹筝,正是鬓如鸦,眉如画,正是年少好风华。
“臣参见皇上。”敬亲王先对他行了参拜大礼。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宝隆皇帝喃喃自语,“希望皇叔这次不要让朕等的太久。”
龙颜金口,轻柔的一句话便含有雷霆万钧。
“已和安西大将军营中的李将军接应好。”敬亲王沉声道:“只待时机一到,请君入瓮。”
宝隆皇帝唇角极淡的笑容迅疾地敛去,眼角搀杂了讥讽和凌厉,道:“想网开一面也不行,大母后心太急了,妄想让安西大将军助二王子回国夺位,正好让朕一网打尽。”
敬亲王将茶盏放桌上一放,面色一肃,道:“皇上也不要太过心急,别忘了军队的监军是大皇嫂的人。”
宝隆皇帝默不作声,尔后眼极快的抬起,扫过敬亲王,复又安静垂下。 “皇叔,计划有变,来不及和你商量,朕已派出人在路上做好伏击准备,到时大母后会来求朕帮皇妹,朕会要求大母后撤回太监监军并裁减宫内人数,把大母后放在宫内的眼线扫清,到时皇叔再出兵也不迟。”
敬亲王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缓缓落下,他低叹一声:“皇上大了,是该自己独自拿主意了。”
宝隆皇帝若有所思了片刻,方又神色平静道:“王叔帮朕良多,朕记在心头,日后朕所出的第一个男孩,将会交由皇叔教养。”
照当下的情形, 宝隆皇帝肯定属意蓝袅诞下第一位皇子,也极有可能是以后的皇帝,将最重视的长子交给敬亲王,也表明宝隆皇帝的意思----尊,敬亲王若父。
所以敬亲王很快动容道:“谢皇上恩典,臣一定不负所望。”回话之间,眼角已经沁出泪,心中很是畅了一大口气。
想是太动情,他一口气没匀过来,便咳嗽了起来。
宝隆皇帝起身轻轻帮他拍着后背,没想到喘过气来的敬亲王接着道:“就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吧,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
宝隆皇帝完全呆住,有些琢磨不透敬亲王的意思。
“别人到了臣这把年纪,已经做了几次爷爷…可怜臣…”
宝隆皇帝听后笑了一下,与敬亲王击掌约定:“一言为定。”
蓝袅从睡梦里被一声惊雷劈痛了头。
她掀开罗帐,只着了一件桃红色的肚兜,急急下了地,嘴里咕嘟着:“要起床浣衣了。”
话一出,她惊恐万状的捂住自己的嘴,头越发的痛了。
她身后有人从背后抱住她。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宝隆皇帝,自从她导演过那场戏后,他睡觉非常地警觉,自然会知道。
只着了内衫的宝隆皇帝恍如未听见她的自言自语,唯有眉头似是不经意微微一跳轻声说道:“只是打雷而己,别害怕。”
夜风料峭,她微微缩了下身子,无言缩回被子里面不作声。人生如戏,她心里隐约想着,或许自己导演过东西,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宝隆看着她,眼中似有什么黯淡了下去。
闷雷声里,雨终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