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我什么?不许任性,什么事情都可以依你,就是关乎你身体的事情马虎不得!听话,还有,不许扁嘴,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怕大夫,之泓都比你成熟!”他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听我的,实际上只要他不想让我做的不想让我知道的我是一件事情也做不成,是名副其实的“暴君”。
这个人说风就是雨,才吃过晚饭,大夫就来了。
大夫捋着白胡子把脉,琢磨了半天,还细细的看了我几眼,末了才用那苍老的声音向三哥道喜,“恭喜恭喜!恭喜当家的了!”
“王大夫,我娘子身体不舒服,何喜之有?”他微微皱眉,言语间已透露不悦。
“当家的莫要急,夫人是喜脉,有喜了,老夫当然要恭喜当家的了!看来小少爷有伴了!”王大夫也是惊澜商号旗下医馆的大夫。
此刻,三哥傻傻的愣在那里,似乎还没有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定定的看着我的肚子出神,模样逗极了!
而我倒是没有多大的惊讶,好像早有预感似的,现在大夫诊出来,不过是落实我的心罢了。我微笑着摸摸自己的腹部,这里有一个新的生命呢!我知道三哥一直遗憾没有看到之泓的成长,愧疚了许久,现在,这个新生命的到来,正好可以如了他的愿!
“当家的,当家的!”王大夫在一旁叫唤着。
“三哥!叫你呢!”我拉拉他的衣袖,轻唤,“怎么?你不高兴?!”
“怎么会!?”他惊叫道,“我,我只是一时之间不知做何反应,我真的很欢喜,真的,阿乔,谢谢你!”他紧紧的拥着我呢喃着,也不顾有外人在场。
王大夫轻咳几声,他才稍微收敛一点。“当家的,夫人的身子骨弱,怀孕期间要谨慎,不可太过操劳,也不能太激动。平日里走动一下还是很好的,但是累了的话要注意休息……”王大夫一直在对三哥说注意事项,三哥也认真的听着。
不过,自那日起,我就成了揽月楼里的保护动物,轻易动弹不得,做什么也要大老爷的批示,真是苦不堪言。
之泓满五岁起就被他老爹扔去私塾学习了,本来还每天来我跟前撒娇的孩子,现在老成到不行,也许还听了他爹的嘱咐让我多休息,也不怎么来我这了,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怀之泓的时候,虽然大家都对我很好,可惜三哥不在,整天闷闷不乐。现在有他宠着,也许是怀了孕的缘故,我倒变成了个孩子,动不动就发脾气,不过他也不恼就是了。
好不容易甩开了保姆团,出来透了一口气,这时,梅花已经盈满枝头,傲视寒冬,为其选择,无怨无悔。
腊月将近,连呼气都起白雾,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冬天的气息,想当初也是在冰寒地冻的时候,三哥策马而来,与我相认,时间真是过得很快!
“这么冷的天,不在屋里歇着,怎么还出来?!”背后传来关切的声音。
我叹一口气,没想到来这么偏僻也被人逮到,“是是是,我这就回去!”我十分无奈的应着。
转身,先是看见紫金纱袍,抬头一看,竟然是龙隐!!
“怎么?见到我很惊讶?!也是,算起来你也两年没有见到我了……”很奇怪的论调,他不也两年没有见到我了,他怎么不惊讶?!
“你怎么在这里?!”我蹙着眉头问。
“不欢迎我?呵呵,我来书阁拿一本孤本,没想却遇上了前厅的人找个遍的人儿!”
原来我不知不觉走到了藏书阁,怪不得没有人在。
“什么?他们在找我?不行,我得走了。”说着我就提步离去,其实,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看来我帮你找了个好的借口啊……”走得太匆忙,我没有听出背后的他语气里的惆怅与无奈,一声叹息隐在了苍茫的雪地里,正如他的名一样。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遇见龙隐的事情。
那天的无故失踪让我被禁足了几天,待今天才因三哥得空带我出来放风,他真的是太紧张了!天天像老母鸡一样的护着我。好不容易才哀求他,难得出来一趟,千万别前呼后拥的引人侧目。
街上没有因为隆冬而消沉,反而更因为是接近年关,热闹非凡。
前头不知道因什么事情,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名男子的求饶声不断。我好奇心作祟,想上前看看,却被三哥制止了。“别趁热闹!人多,免得撞着你!”知道我的脾性,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身边的护卫上前探个究竟。
片刻后,那个护卫回来,禀告说,“是夏侯家的公子,不知为何向一个带着面具的人下跪求饶。”他言简意赅的道出事实。
“夏侯家的?你没看错?”护卫点头。这时,三哥沉吟了片刻。
“夏侯家的是什么人物?”我问。
“是天都三大世家之一……”
红萼无言耿相忆
天都的三大世家,即夏侯、公孙以及欧阳氏族,均是当年随天朝世祖一起打天下的开国元勋,战功彪炳,功勋卓著,为天朝的开疆扩土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世祖不断加官进爵,以至于其逐渐成为显赫一时的世家贵族。
只是两百多年来的休养生息,养尊处优,使世家子弟不思进取,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但凡一般百姓也奈何不了,只能任其妄为。而夏侯家与当今皇帝原是姻亲关系,更是气焰盛极,平常人根本不可能会有胆子去得罪他们。
听完三哥的简单叙述,我也大致了解了情况,不禁暗暗称奇。这皇亲国戚,非一般人可以得罪,更何况是向人跪地求饶!无怪乎三哥会有这么大的疑惑。
现在连我都想知道那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是谁,竟有如此大的本事?!
在我思考的同时,前面的人已经让开了一条道,原来是那人要离开了,只是……匍匐在他脚边的男子,死活拽着他的衣服。细看之下,流里流气,眼珠浑浊,不难知道定是经常流连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
反观戴面具的男子,颀长挺拔的身躯,一身雪白的锦袍,淡淡的花纹,就像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淡若无痕如流水,纤长细致。只不过,这么淡然的人,我居然能感觉得到不符合他形象的对地上的男子那种深深的厌恶,幽蓝阴狠的眼神让人遍体生寒,似有什么深仇大恨。等等,蓝色的眼眸?!
就在这时,那地上的夏侯家的男子脚步虚浮的站起来,黄褐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子,恶狠狠的说道,“你不要做绝了!我可是堂堂夏侯郡王的五公子,你不给我面子也就是不给我父亲面子,就不怕到时他会要你好看!?”
清朗的笑声慢慢溢开,渐渐扩大,“哦?夏侯郡王?你做了这种事情,只怕连他也帮不了你。更何况……郡王子嗣众多,那我就拭目以待!看到时他是保你还是弃你!?”似是疑问,不过更多的像是轻蔑,说着就大步迈开了。但是,在走近我们身边的时候,他的身躯明显的一滞,眸光乍显错愕,却随即隐含了起来,扭头离去。
“三哥,那人怎么……”怎么如此的狂妄,而且看我的眼神还是很奇怪。
“恩,天都什么时候来了这号人物……看来要找‘天下通’查一下了。”他沉吟了一下,目视对方离去的背影,慢慢深思起来。
很快,‘天下通’带来的消息令我们诧异非常,因为竟然连他也查不出那人的来历!隐隐间,能感觉出来这个人不简单,还带有点阴谋的意味。
看我满心思的放在这上面,三哥规劝道,“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不知来历的人贸然出现定是不寻常,况且你还有孕在身,不要再过问此事了,我怕你有危险……”
我笑说,“我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有什么危险?都快成猪了才是真!”
他也不跟我硬碰硬,只是温柔的请求,“不管如何,不要让我担心,可好?”那柔得似乎能滴出水的眸子能瞬间化百炼钢为绕指柔,让我不自觉的点头应承。
这就是三哥的高明之处,你永远无法拒绝他的温柔攻势,并且沉溺其中,甘愿画爱为牢。
但是,如果老天不让你安定的话,你也只能去接受这个事实。
这天,从私塾回来的之泓,神秘兮兮的来到我跟前,有模有样的摸摸我的肚子,笑着轻轻的说,“弟弟,你要快快长大,哥哥要教你很多很多东西呢!”
这个小不点!我打趣说,“你怎么就知道是弟弟,难道妹妹就不好吗?”
“妹妹容易哭鼻子,太娇气,不好!”他皱着小眉说。
我啼笑皆非,替他整理凌乱的衣襟,不经意间,发现他脖子上竟然系着一个玲珑通透的紫玉做成的鸾扣!这是怎么回事?干娘给之泓的鸾扣我也收起来了,现下的这个是谁给的?本来我们一直寻不到合适的玉给之泓,所以才迟迟没有为他带上的,怎么一下子又……
“之泓!这是谁给你的?”想用紫玉给之泓做鸾扣的想法,我只跟三哥还有炀说过的……难道……
“快说!你是不是见到你的炀哥哥了?”我激动的摇晃他小小的身子,连声音都变得微颤颤的。
之泓竟也不怕,像料到我会有此一问,居然还笑眯眯的说,“炀哥哥说得没错,说娘只要一看见这个就知道是他!”
什么?!真的是炀!我没有听错?!他回来了?!在消失了近三年的时间里?
既然他没有遭遇不测,为何迟迟不来找我?要这么无声无息的回来?我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才好,很难消化这个事实。
“娘!娘!你怎么了?”
在之泓的叫喊下我才回神,继而惊问道,“那你炀哥哥现在在哪里?他还说了些什么?”我努力尝试让自己安静下来。
“不知道,我是在从私塾回来的路上碰到他的。不过,他要我跟你说,他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要过一段时间才有空来找你哦!”
有事情要办?他不出面,还要之泓传话,那说明什么?还是说……他不想被人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知为何,这件事我没有跟三哥说,恰巧这几天他也有其他事情要忙,也让我轻松不少,毕竟,对三哥隐瞒,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我的心绪很乱,缠绕在心头的想法挥之不去,总觉得炀在做让我担惊受怕的事情。却不知怎样跟三哥开口说。
很快,我的忧虑便被另一件事情掩盖起来了,那就是,上官如芩来到了天都。
这个平时请也不来的谪仙之人,怎么会如此匆忙的来此,而且,神情很是担忧呢?!
一见面,她还没有安置好,当下就向三哥问道,“不知宇文公子可愿意帮我一个忙吗?”她绞着手绢,有点紧张的问三哥,苍白的脸上满满的焦虑不安。
三哥也不含糊,沉思了一会,便说,“我说过,如果能帮上你的,定竭尽全力!”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其实我这次来天都,是想来见一个人。”只见她深呼吸一口气,再缓缓的说。
“是谁?”三哥微微皱眉。
“洛琏?斯祈!”说出这个名字似乎用了她全身的力气般。
我与三哥皆是一震,料谁也没有想到如芩要见的人是他!
“姑娘说笑了,如此大人物在下怎么牵引?更何况此人远在北漠,在下鞭长莫及,姑娘怕是找错地方了。”三哥闻言倏地的变了脸色,却很快平静下来。
“不,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他就在这里!就在天都的某个地方。若公子说不知道,那闻名天下的‘惊澜商号’岂不是浪得虚名?”她语气十分肯定,像是有了确切的消息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用眼神询问三哥,只见他微微颔首示意我安心,这才悠悠对如芩开口。
“不知姑娘从何处得此消息呢?”三哥又恢复平日的悠然,又不忘探听消息。
“我自有办法知道他的事情。我只是来求你这一次,你说我索恩也罢,无理取闹也罢,我定是要见到他的!”
“既然上官姑娘已经说开了,我也明人不说暗语,这个忙恕我不会也不能帮!如果你知道这么多,也应该知道他来是做什么的,若不是我们早一步发现,或许今天的我们就要易地而处了。 这么危险的人物,姑娘还是远离为好,与他有太多的牵扯终不是件好事。”三哥平静的说着。
只是,我怎么听不懂他们的话?那个洛琏?斯祈不是北漠的首领吗?怎么会来了天都?照此看来,如芩跟他还有莫大的联系,乱了,真是乱了。
“远离?呵,如果可以的话,我比谁都想这么做……只是,若要公子远离轻乔如何?”她满意的看见三哥身子一颤,“怕是做不到吧?”她苦笑起来,那神情有如当年她离开北漠时一样,迷离又缥缈,也是难得将情绪表露于人前,看来也是急懵了。
“敢问姑娘,你与他是……”三哥隐而不语,但是我们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与他什么都不是!”似乎急切的否定,觉着语调太激烈,便径自缓和了下来,却挡不住眼角的泪水,“只是,他会这么冲动的前来,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我,所以我不能不来。当我求求你,请你帮我这个忙好不好?就让我见他一面,见一面就行!”她突然向三哥跪下来,泪眼婆娑,苦苦哀求,已没有了往日的淡雅娴静,单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为情而伤的女子。
“三哥……”我赶紧扶她起来,不知接什么话,因为我自己也不是很了解情况。擒住了北漠的首领是件何等重大的事情,岂能轻易的说见就见。但是我也了解她的心情,一时间觉得,两头为难,也不敢打断三哥的思绪。我相信三哥做的决定。
“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急不得。你放心,他暂时还没有什么危险。我看看情况再说,你舟车劳顿了这么久,就先去梳洗休息,我再答复你,可好?”三哥语气没有一开始的强硬,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但也让如芩放心了不少,安心的跟着丫鬟回房了。
只是三哥之后的眉头一直紧锁着,看来真是遇到难题了。
这天晚上,回到房里,他先是扶我躺下,帮我盖好被子。等了一阵,才知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起睡下,而是继续回到桌案前,挑灯夜读。
我轻唤一声,“三哥?”
“怎么?是不是渴了?你不要起来,我倒给你就是了……”
“不是啦!”
“那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看你不舒服才是真的,这么晚了还不睡,还在想如芩的事情?如果太为难,我们推了就是了。”我轻声说,也只有这事让他头疼了。
“恩。”
见我不肯乖乖睡下,他也跟着做在床沿,缓缓的说,“可是午时见她那样一个平常淡然的人,居然哭得如此伤心的求我,让我想到,当年你得知我死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无助,这般的难受?一时就没有拒绝了。”他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这晚,他就这么的坐了一夜,而我也在他怀了一夜无眠。这么久了,三哥居然还没有释怀那件事情,还为此揽了这么一个包袱,叫我怎么能安心的睡着?
如此长情的他……又怎么会是外界传言的冷然决断的人呢?是我错了还是大家都错了?
大家都抱着各自的心事,没有人能安眠,直到天方露白。
其实,这或许是为接下来的事情开了一个头。
悲欢离合总是情
自从有了如芩那个请求,三哥似乎比以前更忙了,经常昼夜颠倒,甚至夜不归宿,这是不曾有过的,看得出来他是在尽力斡旋了,至于能不能成功,就要看上天的意愿了。
这天下午,我们坐在花园里。如芩为我诊平安脉。
“恩,你的脉象很稳定,只要继续保持平和的心态,还有半个月,你定可顺顺当当的生下孩子的。”她把完脉后,笑得自然。
“我也没有什么忧心的事情。”我抚摸圆滚滚的肚子,像是自言自语,只是,真是这样吗?那炀的事为何还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呢?
“那就好……有这么一个护着你的人,比任何事情都要强。不像我……”她落落寡欢的说着,眉宇间皆是淡淡的哀愁。
“你究竟与那……”我还想问下关于她与那洛琏?斯祈的事情,却被打断了。
“上官姑娘!”不知何时出现的三哥唤了一声。
如芩只是定定的应了一下,整个人似乎在等待审判般,紧张又无助,毕竟这是自那天以来她第一次见到三哥。也许事情有结果了。
“我待会带你去见他,不过,有个条件,就是只是半刻钟,而且只能隔窗相见,若能答应,我们现在就出发。”三哥沉稳的声音说出了对于如芩来说如同天籁的消息。
“可以可以!”如芩自然是喜出望外。
接着,他们也没有再多说就离开了。
临行前我扯了下三哥的衣袖,忧心的问,“当真可以?”
他轻压了我的手背,“放心,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是的,正是他的这句话,让我放心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相信他就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知道事情进行得怎么样,却在傍晚的时候,见到了满脸泪痕的如芩像行尸走肉般的回来,早已没有了初见是的神采飞扬,满眼都是为情所困的落寞。三哥并没有一并回来。
我蹒跚向前,拉住她的手,关心道,“怎么了?见上了没有?”
她没有回应,只是一直在流眼泪,晶莹的泪珠儿仿佛要绞断人的心肠,凄美而苍凉。
“你究竟怎么了?说话啊!你别吓我!”我用手帕不停的帮她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心里也急了起来。
扶着她到床边坐下,待她心绪渐渐平复,已自言自语起来。
“轻乔,我错了!我错了!他怎么会改!他这辈子就是这样的人了!他竟然说他不后悔,哈哈,不后悔!”她突然笑得有点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