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饭菜进殿的新来“太监”借门窗外倾泻进来的那丝极为微弱的光线,一路缓步走到桌边,将饭菜放下后首先点亮殿内的宫灯。

宫灯一亮,整个寝殿灯火通明。

萧黎有些不适地微闭了闭眼,这才意识到竟然都已经晚上了。

送饭菜进殿的新来“太监”接着走近寝榻,近距离看向榻上的萧黎,“公主,你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还是先吃一点吧。”

萧黎没有抬头,“出去。”

“公主,你这么不吃东西,我会很心疼的,怎么忍心出去?”送饭菜进殿的新来“太监”不退反进,一边说一边竟大胆地直接在床沿坐了下来,唇角擒着若有若无的笑。还别说,那个管事的公公办事效率确实不错,不枉他送了他那么多银票。而容觐昨天刚走,夭华那边得到的最终结果只会是在峡谷底下挖出了他的“尸体”,谁也想不到他会直接进入皇宫,还来到萧黎身边。现如今,只要掌控住了这萧黎,就等于掌控住了半个南耀国。

萧黎顿时震惊得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完全陌生的“太监”,而他说出来的话…“你是谁?”

“才不过分开短短几个月,黎儿这么快就忘记我了?”伴随着话,在萧黎抑制不住颤抖起来的目光下夏侯赢不紧不慢取下脸上的半张面具,摘掉下颚上的那颗痣,露出故意涂黑了的真容。

萧黎霎时浑身冰透,身体被硬生生冻住…

“没想到我会活着回来找你吧?萧黎,我倒是很怀念你当初在我身下死命挣扎的模样,那一幕幕简直至今还历历在目。怎么样,久别重逢,让我们好好重温一下如何?”音落,夏侯赢俯身上前,眼疾手快地点了萧黎身上的穴道,然后一把扣住萧黎的肩膀往外一拽,就将一直缩在角落的萧黎拽倒在偌大的寝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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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萧黎惊恐极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就连每一次呼吸都被恐惧笼罩、浸透、吞噬,就好像回到了当初…

夏侯赢低头,一只手撑向被拽倒在榻上的萧黎肩侧,一只手指腹摩挲上萧黎的脸颊下颚,笑着欣赏萧黎眼下的样子,直至保持这种姿态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不过,你放心,这里毕竟是南耀国皇宫,我不会像以前那么乱来的。”

萧黎动荡不得,也没办法说话,被恐惧吞噬的身体浑身上下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对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在来你这里之前,我对南耀国的新任皇帝下了点‘小毒’,解药当然只有我有。如果你不愿意乖乖听我的话,我可不保证他会不会英年早逝。”

萧黎拼命想摇头…

“好,我可以解开你身上的穴道。”微微一顿,夏侯赢的手仍摩挲在萧黎脸上,指腹间的温热粗糙与萧黎脸上的冰冷僵硬形成鲜明对比,“但你要是敢喊,萧岩会怎样你可要认真想清楚,千万别以为我在骗你。当然,你还可以好好想想我现在既然能这么名正言顺地进入这里,你心里面也该有数了。”

说完,夏侯赢抬手,果然解开了萧黎身上的穴道。

萧黎普一恢复自由,立即一把用力推开夏侯赢撑在她身侧的那只手,整个人“刷”的一下再缩回寝榻里侧的角落,身体颤抖得不成样子,但又不得不顾虑小岩的安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岩有事,“你…夏侯赢,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会没死?”

夏侯赢笑,被推开的手不徐不疾收回来,垂放在自己膝上,对萧黎的话只回答后面那句,“这只能说我命不该绝,连老天都不舍得我轻易死,想要我回来与黎儿你再续前缘。”

萧黎越发卷缩起来,真的很想很想一刀杀了对面之人,就是他毁了她一生,令她从此陷入噩梦。对他的恐惧与恨意,已然渗进她的骨子里,可他偏偏仍阴魂不散。

“好了,起来先吃晚饭吧。只要你肯吃,我就让你离开这去见萧岩,相信你现在一定很想见他,确定他的情况吧?”还能头脑清晰地问他话,冷静地听他回答,并且从解开穴道到现在也算有一点点时间了,始终没有乱喊也没有乱叫,夏侯赢看着眼下这个样子的萧黎还算满意,要的就是她像现在这样。

萧黎不动。或许是昨天骤然听到容觐告诉她夏侯赢还没有死的消息时,让她心里集聚已久的恐惧已经大大释放了一回。又或许是因为小岩有危险的缘故,迫使她即便再怎么害怕也必须冷静,甚至有“宁愿自己有事也不愿小岩有事”的强烈念头,所以此刻竟没有像昨天那么失控,尽管“恐惧”两个字在身体的每个角落没有一刻停止过疯狂叫嚣。

“那你是要我亲自端过来?”见萧黎不动,夏侯赢并不恼,起身真去端饭菜。

萧黎抓住时机,立即连滚带爬地从寝榻上下来,根本顾不得穿鞋,也顾不得穿衣,就慌乱地冲向殿门方向。

“我就说自己不会说错,现在的你绝对很想先见见萧岩,亲眼确定他的情况。”萧黎的速度快,夏侯赢的速度更快,一个飞身瞬间去到前方,在殿内的正中央处双手一张,如守株待兔般一把抱住自己撞进怀里来的萧黎,并快若闪电捂住萧黎的嘴与再次点了萧黎身上的穴道,制止她尖叫。

萧黎完全不料,刹那间被夏侯赢紧紧抱在怀中一动不能动,又没办法出声,惊骇恐惧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别急,我既然说了会让你去,就一定会让你去的。”借着殿内已经点燃的光亮,又近在咫尺的距离,夏侯赢将萧黎眼中涌上来的水汽都看得清清楚楚,一边说一边微松开萧黎一分,并一边流露出心疼之态,指腹摩挲上萧黎的眼角,“只是,我还有一句话想对你说,我既然用下毒这一招,自然有把握这种毒除了我以外谁也解不了。等你确定了后,我不介意你马上写信去问问眼下身在小岛上的萧恒,看看他对这种毒的了解与回复如何。”

微微一顿,夏侯赢低下头,后面的话如同情人般的耳鬓厮磨一样贴近萧黎的耳边说,温柔与威胁同在,“但是你给我记住了,绝不能让萧恒知道中毒的人是萧岩,也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否则,等待萧岩的就只有死路一条。当然了,等你出了这里后,你也可以马上叫人进来抓我。可是你别忘了,现如今夏侯府已经倒了,我父亲也已经死了,至于夏侯然这个兄弟,我跟他早已经没有半点关系,所以换而言之也就是说我现在是孤身一人,没有什么可以顾忌与牵挂的,你要敢这么做我就敢拉着萧岩陪葬。”

“对了,还忘了告诉你一点,就是关于怎么看萧岩到底有没有中毒的。”

“你见到他以后,就看看他的后颈,看看那上面是不是多了块红色的血块。若没有定期服下解药,那血块就会逐渐扩散,等到扩散至头顶时就是有神仙在恐怕也就不回他的命了。”

话落,在萧黎极度的恐惧中抬起头来,夏侯赢近距离重新看向面前还被自己半抱在怀里的萧黎,直到确定一动不能动的萧黎消化了他刚才的那一大番话后才笑着完全松开萧黎,从萧黎的身侧走过,走回寝榻那边,再在走到寝榻边后反手一弹,隔空解开萧黎身上的穴道。

穴道一解,萧黎整个人就“砰”的一声重重跌坐在地,从头到脚彻骨冰冷。但这样也只是片刻,萧黎接着硬咬紧牙再一次连滚带爬地爬起来,拼命一样地跑向紧闭的殿门,一把打开门后就冲出去。

殿外守着的宫女太监一时间全都吓了一大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萧黎早已经从他们面前跑过,简直好像一个疯子一样。

“公主…公主…”一干宫女太监顿时急急忙忙追上去,边追边唤,从没有见过萧黎这个样子。

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留在殿内的夏侯赢已然把面具与下颚上的那颗痣都带回去,之后也从殿内出来,样子和进去的时候没有两样,目光环视了一圈后跟在最后面也追上去。

萧黎没有穿鞋,披散着头发,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跑,月光下样子确实与疯子没什么两样。

终于一路跑到御书房后,萧黎就直接推门进去,但里面根本没有小岩的身影,“岩儿…皇上呢?皇上在哪?”萧黎随即对身后跟进来的守卫御书房的侍卫询问,但还不等侍卫回答,就转身冲出了御书房,拼命朝皇后寝宫的方向而去。

因为对萧恒的恨还在,永远不可能原谅,小岩登基后并没有搬进萧恒之前住的寝宫,而是仍然住在自己母后的寝宫内,这点宫内的人都知道,萧黎当然也知道。既然御书房没有他,那他定然就在皇后寝宫了。

皇后的寝宫内,到处灯火通明,一切摆设布置都和皇后在时一样,没有丝毫变动。

当萧黎披散着头发赤脚跑进来的时候,小岩正坐着吃晚饭。

一下子看到这个样子的萧黎,小岩也止不住吓了一跳,手上拿筷子的手更是一下子僵住,上面的菜掉了也毫无所觉。

“岩儿,岩儿你没事吧?岩儿…”萧黎直直冲过去,双手直接一把用力抱住坐着的小岩。

他已经说过了,以后都不要再叫他“岩儿”。但此时此刻对着这个样子的萧黎,小岩没办法重复这句话。而毕竟血浓于水,不管之前有多大的争执,也不管之前对萧黎有多怒,小岩忍不住担忧地对萧黎询问,“我没事。皇姑,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个样子?”

“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岩儿…”没有听小岩说了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萧黎现在只想弄清楚小岩是不是真的中毒了。

“看什么?”小岩实在一头雾水,手自然而然推拒萧黎,想弄清楚了再说。

萧黎被这么一问与这么一推拒,蓦然回想起夏侯赢的警告,整个人刹那间犹如被泼了盆冷水,开始重新冷静下来。而也就在这时,萧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宫女太监们几乎都已经挤满了殿门口,有在她寝宫伺候的,也有伺候小岩的,一双双眼睛无不诧异好奇地看着此刻如此失态的她。

“皇姑?皇姑,你没事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这样?”见萧黎突然静下来一动不动,小岩立即再问。

萧黎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让殿门口的宫女太监们全都先退远开去,并带上殿门,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这里一步。

宫女太监们不敢违抗,迅速按萧黎的命令做。

殿门很快关上。

跟在最后面到来的夏侯赢,混在一干宫女太监当中。不同于一干宫女太监的神色与反应,夏侯赢的唇角若有若无微勾。一切,这才刚刚开始。

转眼间,关上殿门的整个大殿内就只剩下萧黎与小岩两个人。

小岩依然坐着,绝不相信萧黎口中的“没事”两个字,她刚才猛然冲进来时的样子要没事才怪了,等着萧黎解释。

“岩儿,再让皇姑抱一下你。”萧黎没办法解释,也不能解释。话落,喘着息带着还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不等小岩同意,双手就再次将小岩紧紧抱入怀中,而后腾出一只手来不动声色地微微推开小岩后颈上覆盖的头发,低头朝小岩的后颈看去。

光亮中,只见小岩的后颈上的的确确有一块如血丝一样的红块,而以前绝对没有的,她很清楚。

一刹那,萧黎浑身一僵,抱着小岩半天无法动荡。

小岩并没有多在意萧黎推开他头发的微小动作,还浑然不知道萧黎趁机看了他的后颈,只是单纯感觉到抱住他的萧黎身体突然僵硬下来,“皇姑?”

“没事了,皇姑只是…只是又做了噩梦,以为你出事了,所以什么都不顾,就急着跑了过来。看,皇姑现在真是像什么…什么样子,都被人笑话了…”不能让小岩知道他中毒的事。这种毒到底有没有办法解,正如夏侯赢说得那样她必须要先问问萧恒,可又不能让萧恒知道中毒的人是小岩。不然夏侯赢肯定会知道的,而他的威胁还摆在那里,在还没有问清楚这毒之前她不能拿小岩的安危来冒险。直至此刻,她的耳边似乎还能感觉到夏侯赢吐的气息,那气息就好像毒蛇的舌尖舔上她一样。

顷刻间,萧黎脑海中已是千回百转,最终只能洋装无事地对小岩摇头,天知道她此刻究竟多努力才让自己说出了这番话。

小岩微微皱眉,双手推开萧黎的手,想抬头看清楚萧黎现在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第二百三十八章

萧黎避开小岩的目光,转头让外面的宫女送马上送笔墨纸砚进来。

外面的宫女领命,立即去办。

不一会儿,笔墨纸砚就送入了殿内,按萧黎的意思放到距离萧岩有些远的位置。等放好,宫女没有多留,也不敢往萧黎与萧岩身上多看一眼,迅速转身出去,再次关上殿门。

萧黎走过去,当即背对小岩拿起笔写,但手指明显有些不听使唤,指尖还克制不住地轻微颤抖,直至写坏了四五张纸后才逐渐改善。

小岩看出来了,她先是故意让宫女把笔墨纸砚放那边去,现在又专门背对着他,分明是有意避开他的视线,不想让他看到她写了什么,心底登时忍不住又想动怒。但再次一想起她刚才慌乱冲进来时的状态与她的模样,小岩的气又不由缓和下去,绷着一张脸看着萧黎的背影没有动。

等写完,萧黎立即找来人将书函送出去,不得有误,然后亲手烧了旁边那几张写坏了的纸张。

混在一干宫女太监中的夏侯赢,还留在大殿外与众宫女太监一同等着。

月光皎皎,如一层透明的薄纱笼罩整个皇宫。

没多久,宫内发生的事就传入了乌云与夭华耳中,有人飞快回去分别向乌云与夭华两人禀告。

乌云与夭华目前住的府邸,外面还被萧黎派出的宫中侍卫团团包围着。

湖边的凉亭内,月光下,听完禀告的夭华,慢悠悠喝了口手中端的茶。

前来禀告的人等了片刻,“若宫主没有其他吩咐…”

“是乌云让你来向本宫禀告的?”

“是。”

“萧黎派人连夜送出去的信,当真半点没查到内容?”

“是。那名带着信出宫的人,轻功很好,出了宫后不久就消失不见了,属下等人根本追不到。另外,信是萧黎在皇后的殿内写的,当时里面只有萧黎与萧岩两个人,外面又有很多宫女太监以及巡逻的侍卫,属下根本没办法靠近半步,更别说去到屋檐上偷窥了。”这个问题乌云也问了,他也是这样回答的。而原先只要禀告一遍就好,现在夭华与乌云还在冷战中,他奉乌云的命令再专程到夭华这边来禀告一遍。

“即刻通知隐匿在海边与岛上的人,想办法弄清楚信的内容,再看看萧恒收到信后的反应。”

“少主已经吩咐过了,其他人已经去办。”前来禀告的人不由微微抬头偷看了眼夭华,不知道这么说她会不会恼怒。

夭华笑,“既然这样,那你就先下去吧。如果本宫命令你以后先来向本宫禀告,你会怎样?”

“这…”前来禀告的人不免为难,虽然断不敢违夭华的命令,可他毕竟是乌云的人,怎敢绕过乌云先来向她禀告。

“退下吧。”夭华看在眼里,语气倏然有些冷下来。不过就是句随口说说的试探,结果也在她意料之中,可一想到乌云那厮,从而想到自己这次仍没有怀孕,夭华的脸色就是有些不自觉转冷。

前来禀告的人点头,忙不迭转身退离。

“出来吧。”夭华随后对黑漆漆的亭外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音落,容觐现身,他是在刚才那名前来禀告的人还没有到凉亭的时候迅速离开,按夭华的吩咐暂时避一下的。刚才来禀告那个人进入凉亭后对夭华说的话,他也都听到了,再结合自己昨天告诉萧黎“夏侯赢还没死”这个消息时萧黎的反应,容觐倒不觉得萧黎今晚的举动有多不好理解,对着夭华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想来应该是与夏侯赢有关,仍旧是被夏侯赢没死一事吓的。”

昨天萧黎骤闻夏侯赢没死后的激烈反应,容觐出宫后就已经向她禀告过了,夭华当然记得。而事实上,那边派去峡谷挖尸体的人到今天为止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她只是故意编了个慌骗萧黎而已,同时也把容觐骗了,但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竟把萧黎吓成那样,“反正不管怎样,有关她的事现如今都已经交给你,你自己看着办。本宫的意思还是和之前一样,你尽可能留在她身边,让她同意你留下。”

容觐点头,转身离去。这个时候,他倒确实想留在萧黎身边保护她,以防还没有死的夏侯赢出现对她不利,但可惜她仍然不愿意,后面也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夭华没有动,在容觐离开好一会儿后仍坐在凉亭中。月事是今天上午来的,单从这点就已经很清楚地告诉她,她还是没有怀孕。明明已经悄悄换掉了他做过手脚的汤,又从那天开始故意冷战了这么些天,与他完全避开,不动声色地倒掉所有可能有问题的饭菜,竟还是没有成功。看来,怀孕这件事除了他做手脚外,她自己的身体确实有问题。也不知道小云儿一个人在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她有多希望尽快回去。

时间流逝。

夭华一直坐在凉亭中的情况,自然有人去向乌云禀告。

乌云则还留在大厅中。两个人,两种心思,两处久坐。

次日一早,天色渐亮,一整个晚上只是在桌子上稍微趴了一小段时间的小岩打了打哈欠,勉强提起精神,换了衣服与洗漱一番后开门出去,让宫女太监寸步不离地留在殿外继续守着,他则先去上朝,上完朝后就回来。

萧黎留在皇后的寝宫内没有走,与小岩在一起过了一夜,只觉每一刻都好像一个昼夜那么漫长。可是算算时间,昨夜送出去的书信,一去一回至少要两天半的时间。这也就是说,她还要再等两天多,这样下来不知道还要熬多少个“昼夜”。而小岩不是没有说过让她回去休息,但一想到夏侯赢在她的寝宫中,同时又担心视线离开了小岩后他会再遭夏侯赢的毒手,因此执意留下来。不过今天早上的早朝,她是确实没办法去了,量夏侯赢再怎么样也不敢这么大胆地去早朝上对小岩不利。

殿门外,一夜下来一部分宫女太监不知何时已经暂且退下,只有一部分还继续守着。听到小岩留下的命令后,留守的宫女太监同样勉强打起精神。

夏侯赢当然在继续守着的这部分当中。

“我进去看看公主,请示一下公主要不要送早饭进去。”忽然,眼见萧岩渐渐走远的夏侯赢对旁边的宫女太监开口,而后不等一干宫女太监反应过来就直接转身推门进殿,反手关上殿门。

既然有人不知死活的主动进去送死,还那样一副难堪恶心的模样,一干回过身来后阻拦不及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一眼,有的担心,有的幸灾乐祸,忍不住想看好戏。

只留下萧黎一个人的安静大殿内,进入后一眼看去只见萧黎单独坐在正前方的位置上,浑身上下仍是昨晚的模样,一头长发也还和昨晚一样披着。

萧黎乍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本能地抬起头往前方看,待看到进来之人不是别人,就是昨晚的夏侯赢时,立即吓得浑身一颤,忍不住想往后缩,同时恐惧止不住从双眼中迸发出来。

“嘘,别叫!”将萧黎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夏侯赢马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人依旧朝萧黎走近。

萧黎看着,浑身上下颤抖得更加厉害,如同眼看着恶魔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可是她又不能叫喊。

“怎么样,看到萧岩的后颈,知道我没有骗你了吧?从今往后,在这宫内,你可要开始适应我的存在了,千万不要再像昨晚那样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不然,能骗得了乌云与那妖女一次、两次,骗不了他们第三次…”音落,夏侯赢已经站在萧黎面前。从门窗外不知不觉渗透进来的晨光照在他背上,再从他身上下来的阴影从头到脚笼罩在她身上。

萧黎退无可退,恨到几点又害怕到极点,那种恐惧颤抖几乎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骗得他们…”话还未完,脑海中蓦然想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萧黎难以置信地猛然睁大眼,随即脱口而出:“之前你是故意射纸团进马车的?你就是想要我去问夭华…”

“没错,现在知道也不晚。”一步一步,全在他的算计当中。先是在她从小岛回来,返回皇宫的时候特意混入人群中射纸团进马车内给她,让她直接知道他还没有死,从而引发她的惊恐慌乱,最终开口去问夭华,让夭华派人前去查证。而夭华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让容觐回到萧黎身边的机会,这样一来她就可以通过容觐轻而易举地重新掌控住萧黎了,所以不管峡谷那边的结果如何夭华都会骗萧黎,就像昨天,容觐进宫亲口告诉萧黎他还没有死的消息,一下子将萧黎吓成那个样子。因此她接下来这些天就算有“神情不对、举止反常、惊慌失措”等等一系列反应都变得有因可寻,很容易让人自然而然地以为她是自己做噩梦等等,也就不会太引起人的怀疑了。而等萧黎完全适应了他的存在,行为举止开始渐渐恢复正常时,他则已然在萧黎身边站稳脚步,可以肆意开展他自己的目的了,量夭华乌云怎么也想不到这一点。

“好了,我的公主,你可以收拾一下仪态,回自己寝宫去了。只要你时刻看牢我,我就抽不出时间对付萧岩分毫,这样可以放心了吗?”话落,夏侯赢笑着伸手抚向萧黎的脸,心情相当不错,在殿外吹了一夜的冷风也不在意。

萧黎立即避如蛇蝎地一把将夏侯赢的手打开,整个人又是往后一缩。如果他那日没有射纸团给她,她就不会在惊恐不安了多日后请夭华去查,因此夏侯赢乍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反应举止自然会引起夭华的怀疑,当然也会引起身在小岛上的萧恒的怀疑,如此夏侯赢必然会被夭华与萧恒查到,无处遁形。可是如今,夭华已经查到夏侯赢还没有死的消息,萧恒想来也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如此她昨天的反应就现在看来好像成了一场预热一样,从而使得她接下去的举止反应都将变得不太会引人怀疑,谁能想得到她的这些反应会是因为夏侯赢正真出现。而她要是直说,想办法让人去告诉夭华或是萧恒,又逃不过夏侯赢的眼睛,他已然有小岩这张牌在手里面。

一时间,萧黎只觉自己又一次被夏侯赢关入了“囚笼”中。

夏侯赢意料之中,反手一把扣住萧黎的手腕,跟着俯身上前,就将萧黎抵在座椅上,“别叫!别考验我的耐心,马上给我回你的寝宫去。以后容觐再来找你,记得继续拒绝他,绝不能让他留在你身边。”

萧黎面色惨白,“惊骇”两个字占据浑身上下每寸肌肤,再从瞳孔中溢出来。

夏侯赢又是一笑,另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拍了拍萧黎的脸颊,直到满意后才松开萧黎,背过身去,“快点。或者你希望我亲自来帮你整理。”

萧黎咬牙,硬把眼眶中的泪逼回去。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萧恒的回信。只要等到了萧恒的回信,那回信上说她所描述的这种毒有解,她就马上命侍卫拿下他,将他碎尸万段,拖出去喂狗。但万一真的没办法解,萧黎不想往这方面想,也不敢往这方面想。如果可以,她宁愿被下毒的人是她,那样她就算不顾一切也要杀了他不可。

“我数三下,三下后转身回头。你要是还没有整理好,我可真的亲自动手了,说一不二。一…”夏侯赢的耐心有限,等了片刻还是没听到后方传来声音后,开始背对着萧黎数数。

萧黎就算死也不愿再被夏侯赢碰。

再度咬了咬牙后,萧黎不得不颤抖地整理起来,在夏侯赢数到“三”时快速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跑。

“我已经说过了,不要再像昨夜那样。你毕竟是堂堂的南耀国公主,拿出你该有的礼仪姿态来。”夏侯赢追上去,在殿门口处迅疾如风地一把重新拉住萧黎的手腕,将萧黎倏然抵在殿门上。

一门之隔的外面,宫女、太监、侍卫们全在,谁也不知道殿内正在发生的事。夏侯赢的声音很轻,但话里面的警告丝毫不弱。

萧黎浑身僵硬…

“记住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可以发誓,真的不会再对你怎么样,也不会对萧岩怎么样,毕竟直接杀了他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还少了个威胁的筹码。”好像天气一样,一会儿阴云密布,一会儿风和日丽。见被抵在殿门上的萧黎一直“乖乖”的不喊不叫,夏侯赢的声音不觉越说越轻柔下来,警告也由温柔替代,“从这扇门出去后,恢复你往常时的样子,回自己寝宫好好洗洗,安心睡上一觉,养精蓄锐。”

萧黎依旧浑身僵硬,从头冷到脚。

下一刻,夏侯赢笑着松开萧黎,后退开两步,对萧黎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黎用力闭了闭眼,在心底深处再次暗暗希冀萧恒的回信后,打开门出去。外面明媚升起的阳光,光线一下子映入眼中,刺得萧黎几乎有些不适,换若已经在殿内过了一个春秋那么漫长。

“公主!”外面的宫女太监连忙行礼。

萧黎没有说话。

夏侯赢跟在后面走出,安安静静低垂头的模样与一般太监的恭敬之态无异。

等终于回到自己住的寝宫,萧黎刚一脚进殿内后就马上“啪”的一声反手关上殿门,不许任何人进入。

跟在后面的一干宫女太监们连萧黎昨天晚上那个样子都见过了,对于萧黎眼下这样的举动很自然接受。

夏侯赢一笑,没有强行要进去。

殿内,萧黎用身体抵着殿门好一会儿后,转身背靠殿门,无力地滑坐下去。

“公主?”忽然,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容觐已经在这里等候萧黎多时,萧黎刚才进来时与一直抵着殿门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

萧黎已然如惊弓之鸟,即便是熟悉的声音还是吓了她一跳,惊恐地朝前方看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容觐缓步走近,不想再吓到萧黎,“是我!”

“你…你怎么还来?我已经清楚说过…”

“我记得。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重新考虑一下,就当是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说着,容觐在萧黎面前蹲下身来,近距离看向贴着殿门滑坐在地上的萧黎。

萧黎转开头,避开容觐的眼。

“想来你一定一夜未眠。要不先去休息一下,我会在这守着你。”容觐再道。

萧黎不语。

容觐并不逼萧黎。本来他今天不该来的,应该和昨天一样吩咐宫中的眼线时刻留意她的情况,然后他在宫外收听与关注就好,但后来想来想去还是来了,于是便有了现在出现在她面前这一幕。

半响,萧黎手扶身后的殿门起身,直接越过对面的容觐走向寝殿。

容觐跟着站起,看向萧黎的背影,看来她应该算是默许他了留下,毕竟她没有再说“让他离开”的话。

寝殿内,萧黎一路进去后不发一言地上床躺下,侧过身面朝里侧。

容觐默默守着,没有出声。

时间,缓慢流逝。长久的安静过后,萧黎还是能依稀感觉到容觐的存在,那存在感不得不说终归让她有些安心,而这种安心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渴望却又始终没有的,让她忍不住想贪恋,可理智又告诉她绝对不可以。

一直以来,她都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被夏侯赢抓去与囚禁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就连萧恒的一再追问,她也没有说。与容觐之间,她虽然从不曾真的恨过他与怨过他,但已然绝望与冰冷的心清楚明白她和他之间已是万万不可能,所以不想再见到他,一心想将他推远。可现在,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她,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想到这,萧黎不觉缓缓闭上眼苦笑。

再过了好一段时间后,就在容觐以为一动不动的萧黎应该已经睡着了时,只听躺在寝榻上的萧黎背对着他开口,声音一字一顿平缓得近乎木然,“你若真的非要留下也可以,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不能让任何一个宫女太监看到你。还有,宫女太监进来的时候你必须提前避开。”

“好,我答应你。”容觐点头,“睡吧,养好精神,所有噩梦都会过去的,我不会让夏侯赢有机会再靠近你。”

萧黎没有再说话,依旧面朝里侧,背对容觐。要是她现在直接告诉容觐外面的那个太监就是夏侯赢假扮的,固然可以将夏侯赢一举拿下。可萧恒的回信还没有送来,一旦小岩所中之毒真的没办法解,虽然她怎么也极不愿意往这方面想,可还是不得不考虑。因此,“等”依然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