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默回头,一脸无辜地说:“当然是回房间里。”
“有必要么?”
“有。”方默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再见!”
魏冬阳愣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看尚有余温的床,开始怀疑刚才那一幕是不是假的。他分明已经不淡定了,方默却是一反常态地淡然。
已经把自己装到极点的方默在走出房间那一刹那泪流满面。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房间,然后瘫倒在床上。
半晌,她伸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36、再见钟情4
方默这后半夜,一直没能真正闭上眼睛睡觉。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面如死灰地爬起床,在房间里寻找自己的手机。手机一点电都没有了,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三四天没开机,忙给手机擦上充电器。然后去洗手间,洗漱完毕,她端坐在镜子前,用心给自己上了妆。
淡化了黑眼圈,面色也没刚才那么惨白难堪。看起来神采奕奕,只有她自己知道,妆容下的她是何种模样。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很假,她自己都能分辨出来。于是伸手扯了扯左右的脸皮,直到扯出一个满意的弧度,可以松开手,嘴巴又合上。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她最终决定放弃,假笑就假笑吧。
实力派演员需要的是有天赋的人。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方默起身去看手机,摁了开机键,冒出一堆未接来电。
她翻看,几乎都是白杜的和母亲的。
她手握手机,在白杜和何仪两个号码之间换来换去,最后还是轻声叹息,将手机扔在一旁,让它继续充电。
她有些不确定自己回拨过去能说点什么。她心想,自己想说的话,还是留到当面讲更好一些。
收拾东西之时,方默看着魏冬阳送给她的这些价值不菲的小礼物,觉得万分刺眼。她几乎是带着报复性心理地把这些礼物装进包里,然后出门打的直奔当铺。
她都忘了当铺还没开门。
于是背着包,又去了唐人街。吃了早点,路过一家影像店,影像店门口贴着迈克尔杰克的巨幅海报,上面还贴着红色的价目标签——边上还有一排小字,写着预售中。
时间真快,迈克尔杰克逊已经去世差不多一年了。而她方默也已经失忆差不多七个多月了。人死如灯灭,这句话是对她这种普通人而言。
猫王去世很多年了,依然有人缅怀着他。
正如她每次看美国电影,总是能想到被万千人喜爱的奥黛丽赫本…
猫王是一代人的偶像。然而偶像也只是人,他后期依赖药物的事情刚爆出,很多影迷都无法相信。这种偶像崩裂的感觉是痛苦的。
但偶像也只是偶像,崩裂了的不过是某个方面的期望。
假如是爱情呢?
她对魏冬阳那深深念念的爱,因为父亲的事情而瞬间炸裂。废墟积累在心头,没办法驱除。
影像店里,提早开业年轻的中国小伙正在电脑里放容祖儿的新歌。他都没在意有人进来。
“…两个人眺望远方/以为爱的晴朗/当我回头望/却已泪湿了眼眶/当夕阳变成星光当爱情换了方向/你一如过往对爱太紧张/但未来又会怎样/未知的明天总让我彷徨/谁给我力量…”
当爱情换了方向,谁能告诉方默要怎么走下去呢?
“这是首什么歌呢?谁的歌?”方默问店里的中国小伙儿。
“容祖儿的《这就是爱吗》。”
“有卖的吗?”
小伙儿尴尬地摇摇头。
方默大概也想到了。这里不是C城,不是中国。况且如今的市场,音响唱片越来越萎缩。
她茫然地在这狭小的店里逛了一圈,觉得空手而归不舒服,便随后拿了一张不认识的美国歌手的唱片。
走出音像店,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唐人街。
这里人的面孔大部分是东方的,装饰食物也带有浓烈的中国风味。稍不留神还以为自己到了C城。
早晨的光阴如此短暂,街上的人流也逐渐多起来。她在人群中走着走着,突然间好像迷失了自己一样。
“爸爸。”方默在原地徘徊,不经意间轻声换了一声父亲。这个被她尘封在记忆中的人,一下子涌现心头。她像个迷了路的小孩子一样,在路边蹲下,头放在膝盖上,两手无力地垂下,看着地面发呆。
迷茫许久,她笑自己太傻。
包里的东西也没心思去当掉。
然后她又回家酒店,将魏冬阳送的贵重全部摆好。
这时,白杜的电话来了。
方默迟疑几秒,还是接起了电话。
“方默!你总算接电话了?”
“嗯。”
“你怎么了?”
“白杜,我今天就准备回去。”
“你妈妈打了你很多次电话一直都打不通…”
“好了我知道了,我一会给她回电话。不聊了,我还要去订机票。”她没等白杜说话,便先挂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魏先生就倚在门口,看着她慌乱地收拾包裹。
“一大早你就跑出去了,现在又想跑动哪里?”魏冬阳微微笑了下。
方默低着头,酝酿好情绪之后才扭身,白了一眼魏冬阳,说:“魏先生,你进门从来不用窍门吗?”
“你门没关。”魏冬阳想她缓缓走来。
他每接近一步,方默的心就紧张一分。
“你这么紧张干嘛?该不会想对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方默嗤笑一声:“怎么会呢。我能对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果昨晚的事情算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反正我不会对不起我男朋友第二次。”
又是她男朋友。
魏冬阳眉头皱得深深的,蹲□子,直视方默都的视线,“刚才你在跟你男朋友打电话?”
“嗯,我告诉他今天就回去。”方默起身,指着那一堆礼物,说,“这些,太贵重了,您还是自个留着慢慢玩吧。”
“方默,我从来不拿回自己已经送出去的东西。”
“可我不要了。”
“你只能收下,扔掉或者送给别人,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方默固执地重复一句:“我不想再要了。”
魏冬阳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问:“你这么在乎你的男朋友?哪怕或许之前他并不是你男朋友?”
方默推开他的手,站起来,说:“是的,我当然在乎他。而且之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当然,以后我也会记住你,毕竟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我这辈子怕是也只会做那么一次。就好像人犯傻一样,一次的教训就足够了。像那种经历,一晚足够。再多,我会以为自己水性杨花,这辈子都对不起男朋友。”
“能不能被老在我跟前提男朋友三个字!方默,你跟白杜无法继续下去。你要记住,你喜欢的是我,恨的也是我。我姑且不论你是否真的失忆,总之你要记住,这两件事。你不会一辈子想不起来的。”
方默故意露出一副不解的神色,“魏先生?为什么你如此笃定我喜欢的是你?就算真有,那也是以前吧。别说以前的事情我不记得,就算我记得,我想我也已经移情别恋到别的人身上了。”
“是吗?”魏冬阳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吹气,“你要不要我试一试戳穿你的谎言?”
方默冷冷地推开他,露出嫌弃的表情,“魏先生,请自重!”
魏冬阳有些气恼无奈地瞪着她,“你这是怎么了?”
方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这十多天被你成功催眠,现在醒了,顿悟了。”
魏冬阳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站起来,说:“随便你。”
他其实心里别扭极了。
想好声好气地哄方默,可那话就是说不出。
方默一副完全不记得他的样子,他有一种无从落脚的感受。
再加上,此时此刻,他的那位惹了事的母亲,需要他去解救。
魏冬阳一转身,方默便觉得胸口难受。她真的是鼓起足够的勇气才说出了这些话。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有没有刺到魏冬阳她不清楚,但都狠狠地刺到了自己。
五分钟之后,方默总算彻底收拾好东西和心情,不了人家魏先生也弄好了,正等着她一同离开酒店。
“方默,俗话说,露水姻缘也算是姻缘。”
“哪儿的俗话是这么说的?”方默瞪大眼睛。
“我这儿的俗话。”
“…所以?”
“所以我们很有缘分。”魏冬阳手里拿着两张机票,说,“你是要去这里?对吗?我已经帮你订好票了。”
方默接过来一看,嘘声道:“咦,你怎么知道。你这又是去哪?”
“真不幸,和你同路。”
“真不幸!”方默悻悻然地加快脚步。
她其实很害怕和魏冬阳单独在一起。
到了目的地,魏冬阳也并未缠着她,倒是很坦然地放她回家。一是魏冬阳必须要去帮母亲料理那堆破事,二是他不敢逼方默逼得太紧,三是他倒要看看,白杜到底敢过分到什么程度。
杰西卡的事情其实没多麻烦,忙完了他便空闲下来,下午四五点便又可与方默见面。
十多天在洛杉矶的日子里,他已经让人调查清楚方默在这儿的所有生活圈子。
不过,临分别的时候,他也给方默吃了一剂狠药,他拿出戒指,抓住方默的手,在她挣扎的情况下硬是将戒指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并说:“我说过,这枚戒指是物归原主。”
他的左手,也有同一款的戒指。
方默倔强去抿唇,待魏冬阳松开手,便用力去拔戒指。魏冬阳轻轻握住她的手,警告道:“我的太太,你再这么倔强下去,会逼得我想对付你嘴里的男朋友的!”
“啊?”方默抬头,一脸漠然。
幸好魏冬阳也没继续说下去。若他真的先开口把以前的事情都说出来,那她是要继续装下去还是?
当她上了出租车,便略带恨意地将戒指拔下来,看了看,最后还是很小心地放进包里。
回到家中,何仪并不在家。
方默想了一会,还是去了城郊的房子里。
她给白杜留了短信,让他晚上来吃饭。她亲自去超市买菜,忙了一下午,整个人忙得头晕体乏,总算做出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凭借记忆做出来的饭菜竟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吃一点。
然后她静静地等待白杜过来。
37、再见钟情5
一个人守在饭桌前,静静思量。
正常情况,这应该是妻子在等待丈夫归来,可方默此刻的感觉,有些像小时候:她洗好菜,将作业本摊放在桌前,然后托腮等父亲下班归来做饭。
通常在听到父亲开门进屋的声音之后,她方真正拿起笔,埋头看作业本。
之前的时间,她大部分在发呆。
小时候的她就懂得等待的凄苦,以及等到之后的幸福感。
然而现在,她才知道,有一些等待毫无必要。
纵然身在局中的她能随口说出白杜的种种优点,而且是白杜有而魏先生没有的优点,她却依然不能对白杜产生多余的感情。她与白杜,只恨相识太晚,心有所属的她难以再生爱慕。
由始至终,她对白杜,都只有兄妹之情。
白杜推门而入,方默扭头看着他,脸上挂着笑容。
看到方默的笑容,他的心忽然安定了,因为已经确定方默的选择是什么。
也许也不是魏冬阳,但肯定不可能是他。
从这进门这一刻起,他心已明了。
“白杜,我很久没做饭了,来尝尝我的手艺。”方默热络地帮他盛饭,递筷子。
白杜笑了笑,接过筷子,安静地坐下,细细品尝。
“唔…很好吃。”
方默尴尬地笑了笑:“你真是好人,明明很一般。”
“东西的味道或许真的一般,但要看是什么人,同样的味道,不同的人递到你嘴边,感觉还是会不一样。”
方默很严肃地应了一声,显得有些突兀。
“安洁还好吗?”
“挺好,就是在墨尔本少了很多朋友。”
“嗯。”
两人明明都有话说,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屋子里静得只能听到筷子碰到餐具的声音。
终于,方默放下筷子,“白杜,为什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这十多天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想起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
“是的,”白杜轻叹一声,“方默,我算是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他的存在,你就会不由自主靠过去。就算不是今天,那也会是明天。”
方默怔在那儿,翕动的嘴唇无法说出思考许久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