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告公司做事会很累吧?妈妈还以为你会继续学画画。”
方默抬头,看着她,很认真地说:“学画画没前途,我成绩也不是特别差,就考了广告专业。其实,这个专业还挺赚钱的。”
“你同魏冬阳的生活…怎么样?”
“唔,就那样。”方默微微皱眉,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结婚多久了?”
“我毕业没多久就跟他结婚了。”
“噢。”
过了一会,何仪轻叹,“你怎么会嫁给他呢?”语气里有很多无奈。
“还有别的事情吗?”方默已经把咖啡喝得见底了。何仪期待她点菜,两人哪怕呆一起吃个饭也好,可是方默却只是要了一杯咖啡,眼神里没有妥协。
何仪期待着看着方默,“默默,叫我一声妈妈好吗?”
方默用很别扭的眼神看了看何仪,最后却也只是说:“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这是她对生母最大包容了。
何仪看着她干脆离去的背影,黯然伤神。
她就猜到会这样。
“默默!”何仪突然站起来,语气有些哽咽,“是我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能不能原谅我?”
方默愣在原地,好久才转回头,轻声道:“自个的女儿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像丢垃圾一样;自个的丈夫你也说不要就不要了,完全忘了他为了你所牺牲的大好前程。你现在一句对不起就该把你已经丢弃的东西再找回来吗?对不起,我已经从你身边走失,找不到接近你的路了。”
说完,方默很凄凉地对她笑了。
她觉得,自己文采挺不错,形容得十分恰当,自己的心境被这几句话和盘托出。
被多少男人仰慕,被多少女人羡慕的女强人Elaine,终因方默那字字钻心的三言两语而泪水决堤。站在高级餐厅桌子前,她任由眼泪留下来,安静如斯。直到侍者关心地走过来询问,才恍然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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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默离开之后,一点都不想回家。也知道自己不能去先前买下的小房子里,那儿现在已经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兴许魏先生已经把那套房子卖了。
她叫了出租车,让司机朝相反方向开去。
“小姐,你要去哪?”
“朝前走,一直朝前走。到了我告诉你。”
过了一会。
“小姐,你到底要去哪?”
“前面不能走了吗?那就朝右走。”
又过了一会,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并好心递给方默一张纸巾。
方默笑了,双眼通红,哽咽着道一句:“谢谢啊。”
然后她掏出钱包,付钱下车,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她第一次很大方地没问司机要发票,也没要司机的找零。
方默肚子饿了,看到一处较为复古别致的餐厅,便走进去。
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打电话叫来白杜,说是要请他吃饭,感谢他…感谢他大学时代对自己的帮助。白杜似乎看出她心情欠佳,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白杜,你对我真好!大学时候,你随叫随到,那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好哥哥。可惜好景不长在,你为什么要毁掉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呢?”
白杜表情郁闷,隐忍道:“默默,你这是怎么了?你差不多行了,就你这酒量,一会晕过去了可小心我占你便宜!”
“你不会!”方默笑笑,“你不是魏冬阳,你不会那样对我。”
“魏冬阳怎么你了?让你看起来这么伤心,这么痛苦。”
方默趴在桌子上,轻声哭泣。
白杜犹豫了很久,终于坐过去,把她抱在自己怀里,让她的泪水留在自己身上。手触到方默额头的时候,才惊呼:“你发烧了?”
方默却好像没听到那句话,伸手捶着他的胸膛,呢喃:“魏冬阳,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这样对我…知道我爱你,还这样对我!魏冬阳!”
白杜以为还是朱亚茹的事情,也想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能一遍又一遍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哭够了,方默坐直身体,揉了揉眼,说:“白杜,我记得大学的时候我求过你一件事。”
“嗯,你求过很多事。”
“我求你陪我去了离我们学校很远的地方。”
“哦,那一件…”
说起那件事,白杜就伤心了
24、番外[回忆方默]
在失去方默的那段日子里,魏冬阳突然开始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回想和方默在一起是所有日子。甚至某些已经被他几乎遗忘了的细节也逐渐浮现脑海里。
方默刚来魏家那会儿,他也正在十分特殊的时期,基本上没怎么见到方默,偶尔一两次,还以为是魏家的什么亲戚。还有那么几次,他和方默一起和老太夫人吃饭,老太夫人偏爱方默,而且是特别明显的偏爱。
魏冬阳心中有妒火,不禁小心打量了一下方默。
瞅了半天,没觉得方默是多么漂亮的小姑娘,只是很安静恬美,给人感觉细腻,温婉如水。很典型的中国小女孩。她吃个饭都很小心,嘴巴一翕一合,半天才咽下一口饭。
很少说话,就算说话,也都是在回答老太夫人的话。
十三岁的魏冬阳,觉得方默是魏家的心头肉,是一个很不怎么讨他喜欢的小女孩。
那一年,方默跟他似乎也关系浅浅,偶尔有一两句不咸不淡的交流。
十四岁的时候,方默曾有那么两三件事让魏冬阳觉得这个小姑娘非同寻常,当然也只是一刹间有这样的感觉。
一次,是在魏老太夫人的生日宴会上,差一点十岁的方默神色镇定地在偌大的白色钢琴前弹奏名曲。他这人没多少音乐细胞,但欣赏的水平还有,不会弹钢琴的人弹出的曲子让人想死,死了也再也不想听到此人弹奏;会弹的人弹出的曲子同样让人想死,并死了也觉得好听。
因为,方默弹奏的那首曲子,很哀伤。
魏冬阳听着听着,似乎就想起自己的母亲,以及自己身为私生子的凄凉感。
只是这样的曲子其实并不怎么适合在魏老太夫人的生日宴会上弹奏。
果真,坐在钢琴前的方默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调皮地冲魏老太太吐舌,说:“奶奶,我换一首开心的曲子。”
那一刻,魏冬阳觉得,这个小姑娘除了不是特别漂亮之外,各方面都很优秀,全面发展,未来说不定光凭借弹钢琴就能虏获萌这一点的男人。
当然,他自己不是那一类男人。他只是觉得好听。
另一次,是这次之前,盛夏时节,他在后花园的游泳池里游泳锻炼身体。游了一小会爬上来,穿好衣服,在回屋子的路上发现方默带着一个太阳帽,在毒辣的阳光底下挥动画笔。
他走近一看,发现她原来正在画热浪袭人下的园子景色。
色彩艳丽,画风独特。
幼年的他也不知道脑子里怎么就突然冒出这八个字,并说了出来。
然后方默扭头看到他,冲他淡淡一笑,接着又扭头继续作画。
魏冬阳只看到方默的额头全是汗珠,衣服也湿透了。
但她画画的神情却十分专注。
魏冬阳在阳光下站了一会,觉得闷热极了,不禁问:“你不热吗?”
“热。”
“那还挑这个时候画?”
“我想画这个状态下的花园。”
“也不怕中暑。”魏冬阳撇撇嘴,故意表现出不屑一顾。
“我不会中暑。”方默又是扭头对他婉转一笑。
那天,魏冬阳的回忆里全是方默那两次回头微笑的样子。
他觉得,方默是个认真的小姑娘。
好好发展,将来是个艺术家,兴许可名垂千史。
十五岁,他被迫换了别的高中,并开始寄宿生涯。对方默的记忆,渐渐转淡。高中,忙碌繁杂的生活,考大学,为了远离这个诚实,暂且躲开魏老爷子的掌控,他努力考上远离此地的名校,挣了光。后认识朱亚茹,人生中第一朵桃花骤然绽放,并很快盛开,一直盛开。
等到他再度见到方默,已是几年以后。他大学再读,方默高中。
方默骤然间长大了,大得他都有些不敢相认。
而方默,似乎也觉得他变了很多。
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方默看他的眼神就开始不一样。
方默会很不经意地抬头看他,然后再遇到他目光的时候立刻躲开,或者佯装在看他身后的东西。
同时,方默也总会做很多小玩意儿给他。
他从来不喜欢女孩子送他这些东西,但碍于方默的身份,他一直都是笑呵呵的收下,然后在离家的时候,打开随便看一眼,再毫不犹豫地扔进垃圾桶。
其实他不是每一个都看,如果是的话,那时候他就会看到方默的表白。
方默的少女情怀,都浪费在他这么一个人身上。
他为方默不值,并深深懊恼自己,懊恼自己挥霍掉了方默那美好的纯真爱情。
他不止一次询问自己,到底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女孩子能像方默那样义无反顾地爱他?
再也没有了。
假如真的不能再遇到方默,他这后半生岂不已经结束了。了无生趣,除了工作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
雕花如旧,岁月留痕,抚不尽沧桑繁华。
而原来属于他的方默,却终究再也不是他的了。
他明白得很,如果有一天方默不记得他了,他会想方设法让方默再爱上他。
谁叫,方默临走的时候忘了把他的心还回来。
于是,在飞机上终于同方默“意外”重逢之时,他的内心异常平和,表现镇定,甚至有些冷淡。
飞机起飞之后很久,他才站起来,走过去,拍了拍方默边上的人,轻声问:“先生,能不能跟您换个位置?”
25、刻骨铭心4
这天早上,方默缩在酒店的被子里,思索自己这未来一个月可以做点什么。她伸手试试自己的额头,已经退了烧,现在只觉得口干舌燥。
于是起床,打电话叫了一些早点,反思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太不合情理,她只能怀疑自己那时是喝多了,才把白杜搅和进来。
随后,方默便通过电邮向老板请了一个半月的长假,理由就是身体不适医生建议静养一到两个月。虽然这理由假得很,可老板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方默也在他们广告界,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气。不到三十岁,却获得过广告创意大奖,并在知名广告公司担任总监,实属凤毛麟角。
X广告公司的竞争对手奥美和DDB的专属猎头已经盯了方默很久了。
早饭还没吃,白杜便打她房间的电话。
第一句话便是:“好点没有?”
方默下意识地点头,“好多了,谢谢你。”随后才明白自己点头的样子很傻。
昨天晚上,她晕晕乎乎地被白杜带回家,在他家里吐了两次,把白杜的衣服弄脏了,也弄脏了白杜家漂亮干净的沙发。
脑子一直晕沉,她甚至搞不清眼前的人是白杜还是魏冬阳。
之后白杜给她泡了杯解酒茶,并强迫她吃下退烧药。在白杜家的客房里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身体的各种反应致使她反常,醒了居然就不觉得困顿,但也精神不振。她从床上爬起来发现白杜在书房忙事情,便也走过去,神色慵懒地趴在桌子上,半眯着眼看正专注地坐在那儿忙工作的白杜,看着看着,神情就恍惚起来,思绪也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
白杜时不时会抬头冲她笑笑,露出关切的眼神。
“方默?Monica?方默?方默?”
神游太虚的方默没听到白杜在轻声唤她名字,等她回神的时候,就听到白杜这样叫她——
“方黑犬!”
方默皱眉,抓起边上的椅垫就朝白杜扔去。
白杜轻松接过枕头,大声笑了,“还以为你回不过神来。”
方默摸摸鼻子,问道:“白杜,你这样称呼我是不厚道的。”
白杜忍不住又是笑了笑,他说:“看看你这副疲软的样子。要不你去客房休息一会?”
方默摇头,“不,不用了,我感觉好了很多。”她使劲抽抽鼻子,站起来走向一边的书架。看到书架前摆着两幅相框,其中一张应该是白杜和他的母亲。
“这是谁?”方默不禁好奇指着另外一张照片问白杜。
“那是我妹妹。”
“又是妹妹…”
白杜脸色有些变暗,滴汗解释道:“这个是亲的堂妹。”
“真的只是妹妹啊…”方默语气里有失望,“还以为你交女朋友了?”
“这么希望我交女朋友?”白杜双手擦在裤子口袋,斜倚在桌子边,怔怔地瞧着方默。
方默愣了愣,说:“也不是那意思。只是比较希望你过得好,虽然你在我大学最后和我闹翻了,不过你还是最肯帮我的人。毕竟,在我糊里糊涂的时候,第一个想起来求助的人,居然还是你。要是那次唱歌没遇见你,我还真认为自己已经把你遗忘了。”
白杜点点头,听着她逐渐正常的话,笑问:“酒醒了?”
方默点点头,回头对白杜微笑,拍拍胸口道:“以后你有什么难事,尽管找我。”
“到时候你可不能不帮我?”白杜哂笑,“我还真以为你打算跟我混。”
方默有些窘迫地转过头,“我是真的要去散心。不过硬拖上你就…很不合适。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私奔了。再说,你是个大忙人,管理好食商业那么大的企业,我怎么敢挪用你一个月的时间!”
“真是的你,随随便便浪费我感情。”白杜的语气像个别扭的被大人骗了的小孩。
方默再次扭头,对他嘿嘿傻笑。
那神情,那笑脸,那声音,就跟大学时一模一样。
大学时每次方默做了什么很二的事情,白杜总会小心告诫她下次要怎样怎样,然后方默就会这样对他傻笑,面带些许愧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