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说,你也许还记得那位传授你摸骨术的老先生在临终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和动作,你也因此思考过这些话很久,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至始至终都没有收你做徒弟,而只是收做学生?强哥一愣,显然这个问题他想过,但是却没想通。他的错愕只不过是因为我突然在此刻,如此直白地跟他说了出来罢了。

没等他回话,我继续告诉他,因为他在你第一次蹲下身,要他帮你算命的时候,摸了你的手,当时就察觉到了你内心深处的本性。你从小就被人欺负,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对社会有些失望,对人有些防备了,他大可以不告诉你实情,说些好听的话换点算命钱就算了,然而告诉你的目的是要你正视自己,给你刺痛才能让你向前。他早就知道你的心态扭曲,极易误入歧途,因为如此,才不肯收下你。

第122章 包围

我告诉强哥,这位老先生直到咽气的时候都还在不断地告诫你,做事情要做到无愧于心,不可做坏事。你跟了他这么些年,他也算得上是倾囊相授,本来是盼望你通过学习而成才,继而放下心中那个偏激的自己,可是直到他死的时候,也并没有看到你的转变,他很失望,对你很失望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的这番话并不好听,可是我并没有恶意,反而有些唏嘘。不得不说的是,强哥在那样的状态之下遇到这个摸骨的老先生,原本算作是一场际遇,而他坚持寻找了一个月,再度找到了老先生的下落,继而下跪磕头拜师,在我看来,这应当是一场奇遇般的命运的重新开始。可我也知道师徒之间犹如父子,长辈总是会更多关注学生人性的养成。很显然的是,强哥并未让老前辈看到他的转变。或许是因为老前辈自知时日无多,有点急于求成,一方面教他手艺的时候,也期盼着这样的学习能够带来他心性的转变,可最后仍旧是含恨而终。

听我这么说,我相信强哥知道我没有恶意,但他仍旧在愣了几秒在后,有些恼羞成怒了起来。这实际上也是他走到尽头这一步最大的问题,无论别人说什么,他早已形成拒绝接受的习惯。

强哥凶恶地说道:“臭小子,单单听了这么一点内容,就学着别人教育人了?我从师期间,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先生的事,你凭什么说他对我失望?以我的年纪来说,手艺已经能够达到跟他一般高,放到任何一个门里面,都是佼佼者,有老师会对一个佼佼者失望吗?”

见他不肯接受意见,于是我也懒得争辩,毕竟没那交情,现在我还被绑着呢。我微微一笑说道,那就算我多嘴,你认为是怎样就是怎样吧,只要你高兴就好。可强哥却好似被我刚刚的一番话刺激到了一样,开始不依不挠,滔滔不绝起来。具体的内容,无非就是驳斥我的看法,认为我不了解他,更加不了解他的先生,所以我没有立场跟资格来评断这件事的是非,言语之间避重就轻地绕开了他自身存在的问题,这就是他最大的问题,因为在他的眼里,全世界都在对不起他,都在亏欠他,甚至包括我这种好心相劝的人,都是他绝对自我的绊脚石。

于是我一言不发地听他说,也不表态,更加不会再说三道四。他站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讲着,说着自己多么命苦,戾气相当之重,说道后来,竟然还越说越激动,就如果最后的一块遮羞布已经被人无情地揭开,他羞愧难当,却又死不认输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快速而且力道不轻的脚步声,那是从楼下上楼的声音。因为是老楼的关系,总共只有两层,所以上下楼的结构还是用的木头。脚步快速移动的时候会在木料上发出那种非常沉闷的声音,更有木条与木条之间因为挤压摩擦的关系,发出那种吱吱嘎嘎的声响。这个脚步很快,就如同有人用奔跑的方式在快速上楼一样,当我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卧室的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那个先前被强哥使唤下楼去把风的那个口音娃急冲冲喘着气说道:

“强…强哥,不好了!外头有警察!”

强哥一惊,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立刻侧身走到我身边的窗户边,然后遮遮掩掩地朝着窗外张望去。由于我看不到窗户外面的情况,但是从强哥这副紧张兮兮、躲躲闪闪的样子来看,应该是远远地看见了警察和警车。那个口音娃把守的是卫生间这一侧的窗户,和我目前所在的这一侧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方向,而他既然这么急冲冲地赶上楼来汇报,想必另一侧也有警察盯上了,也就是说,现在我家已经被警察包围了,只不过还没有发起总攻罢了。

强哥有些着急,他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警察是怎么知道的?你!早些时候打晕这臭小子的时候,没有拿走他的电话吗?”只听那个口音娃说道:“俺拿了呀,第一件事就是拿了手机关了机啦,而且咱们是昨天晚上就摸进来了,根本就没人看见呀,这警察是咋知道的咧?”

虽然知道警察包围我家必然是知道我遇到了情况,但是我也一样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回想起来,早上醒来后准备下楼洗漱,我手里是拿着手机的,但是一开门就被打晕了过去。醒来后神志虽然还没清醒,但心智是非常清楚的。当我意识到自己被绑了手脚之后,曾经偷偷摸了下自己裤子屁股的包包,因为我习惯性地会把我的手机放在那里,想要摸到手机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报警求救,可是却没摸到手机,却看见我的手机被丢在我的床上。想必就跟那个口音娃说的一样,第一时间就夺下了我的手机,防止我报警。

既然如此,那这些警察是怎么知道的?是谁报的警?难道说我刚刚那一声故意的叫喊,就那么凑巧被一个正巧路过有刚好认识我家里人的街坊听见了?而他又无比敏锐地意识到我这个叫声是一种危险的讯号,于是就报警了吗?还是说现在时间比我预想的要更晚,已经到了平日里我们开门接客的时候,盲人师傅们到了发现门没有打开,于是察觉到不对,然后报警了吗?

想了很多种情况,却发现没有一种不是我极度乐观的想当然,这几种情况显然都是不可能的。正在不解的时候,那个口音娃焦急地说道:“强哥,这可咋办呀?这屋子总共就两个进出口,现在两边都是警察,俺们这回可真成了瓮中之鳖,等着被人抓啦!”强哥有点不耐烦地骂道:“你别吵,这不还没进来吗!冷静点!”虽然是在骂人的口气,但强哥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生怕大声了以后,被人给听见了。

这三人慌作一团,我抬头看见强哥那贼溜溜的眼珠子一直在转来转去的,好像是在寻找什么法子一样。尽管我认为层层包围之下,他们三个算是插翅也难飞,但我仍旧不愿意给他想到办法的机会,于是又开始跟他说话,故意打岔。

我对强哥说,强哥,事已至此,你们还是不要负隅顽抗了。老老实实束手就擒吧。今天你们虽然打晕了我,也扬言说要杀我和我的全家,可这些毕竟都没有发生,你们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可以不追究这件事,等下警察进来,你们不要反抗,也许看我没事,对你们的处罚也会轻一些。

我这倒是没说假话,这三个人虽然来势汹汹,但互相说了一阵子话之后,我察觉到他们其实并没有很坏,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倒是真心有心放他们一马。于是我接着对强哥说道,不如你现在把我松绑,让我出去跟警察说,说你们没有伤害我,只是有些私人恩怨,已经说清楚了,或许只是拘留几天,治安罚款一下也就算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不管是谁通知了警察前来,而且一来来了这么多,显然警方是将这件事当做是一个大案来办的,并且来了这么多人无非两个理由,要么就是要生擒活捉,要么就是人多势众好保障我的安全。

这时候那个一直唯唯诺诺的小跟班对强哥说道:“强哥,就按他说的做吧,咱们要是真的被抓了,这得查出来多少事啊,不如就放了他,咱们就当任务失败了吧。”强哥怒骂道:“你给我闭嘴,今天放不放这小子,结果都是一样,警方既然有的放矢,肯定就是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落在他们手里,就算有这小子做担保,你也一样有多少说多少!”

强哥摇摇头,看上去好像是认了命,想不到法子。但却突然放松了下来,一副英雄壮志的感觉说道:“我进过看守所,我也坐过牢,我知道那里头是什么样的日子。打从我出狱的那天起,我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被人抓进去,我宁可就这么死掉,也不会愿意去遭受那些折磨!”

他这么说,颇有种革命烈士打算宁死不屈的感觉,只不过放置在他这样的人身上,显得有些讽刺罢了。

俗话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是一句非常负能量的话,用来形容夫妻。再刻骨铭心的海誓山盟,真正遇到无法短时间内解决的问题的时候,还是会选择各自逃避。这句话在中国传颂了上千年,算是给那些喜欢煲鸡汤的家伙一个耳光吧,所以当强哥做出负隅顽抗的决定的时候,我一度以为那个小跟班和口音娃会抛弃自己的同伴,选择向警方投降。而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他们两个虽然犹豫了一阵,却都没有这么做。口音娃更是一下子锁上了我的房门,将我拉起来背靠着床头的那面墙,那是这个房间相对安全的区域,看样子他们是打算顽抗到底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卧室窗外不远处传来一阵扩音喇叭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弃抵抗,立刻出来投降!”

第123章 僵持

这套说辞,就跟我看过的那些香港警匪片里的喊话如出一辙。不过电影总是追求极致跟戏剧效果,所以通常当警察包围,喊出这番话的时候,电影里的那些罪犯往往都是一些之置生死于度外。

然而在我看过的好几部这样的电影当中,被悍匪挟持,同时被警方包围的无辜群众,基本上都要死个一两个,才能够凸显出犯罪分子的穷凶极恶。原本我只是被绑,可在警察包围之后,我就变成了对方手上的砝码,成了交换的人质。以我对警察的了解来看,他们不可能因为对方交出人质就放了他们一马,强哥的态度又如此坚决,直到此刻,我才开始暗暗为自己担心了起来。

所谓的鱼死网破,此刻强哥等三人,似乎有了足够的理由这么去做。他们就好像是我在新闻里看到过的那些中东的恐怖分子,既然出来搞事情,就抱着一种有去无回的心。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对强哥说,你让我去跟警察说,不要越陷越深了,就算今天你们真的宰了我,你们也无法逃出去,余生都要背负着罪恶在监狱里渡过,甚至于考虑到你们之前或许有过别的涉案,搞不好直接判了就杀,但现在你们把我安全地交出去,那可就是立功表现了,我们的法律还是赏罚分明的…

话没没说完,强哥就“呸”了一声,这一声还呸出了口水,洒在我那精致的小碎花空调被上。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要我束手就擒,那是不可能的事。今天如果我再次被抓,那是我的命,但我不会认命!”说完这句话,他从裤子里摸出一把折叠刀,刀柄足足有接近两寸长,这样的刀用来削水果明显就是大材小用,并且那一按下按钮就“卡擦”一声弹出来的刀刃,透着一股子寒气,吓得我不轻。

我本想提醒他这是管制刀具,抓住了会罪加一等,但却不敢再开口,因为现在开始我是真的觉得害怕了,如果他们孤注一掷不计后果的话,我的死活就根本没人会在意了,毕竟我不肯走,他们又被抓,注定这辈子跟忠义芙蓉会是没可能再有交集,那么还拉上我这么个细皮嫩肉的来垫背,这无论怎么看都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我心跳加速,那把尖刀不知道是代表了强哥的态度,还是代表了我的结局。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扩音喇叭又传来一阵声音:“我们知道你们现在手里又人质,不要伤害人质,有话好好说。限你们在两分钟内出来!”

这声音虽然是透过扩音喇叭传来的,但我总觉得听上去有些耳熟,却一时之间没能想起来到底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窗户此刻距离我大约有一米多远,我能够透过窗户看见远远的地方,有不少人被阻拦在外,相当于现在我们家这栋楼附近,已经在悄无声息之间,就被警方包围的同时而清场了。

听到这些喊话之后,强哥、口音娃、小跟班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一个劲的喘着粗气,口音娃更是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来,三个人看上去都非常紧张,不过除了强哥手上握着一把刀之外,另外两个人好像都没有携带什么武器。这也说明他们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来取我性命的,我的猜测完全正确,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要杀死我。不过眼下看来,结果就不好说了,都说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了会跳墙,我真怕待会儿强哥突然兴起,随手一挥就割了我的喉。

两分钟,这在平日里就是片刻间的功夫,可是这等待的两分钟时间,对于我来说却显得无比地长。我几度想要服软,开口求饶,但是我也知道即便我这么做了,现在也肯定没用。两分钟后,楼下传来一阵非常猛烈地踢门声,看样子是警察打算破门而入了。我听到声音的同时,这三个人也一样听见了,由于我的手脚都没有松绑,于是打个声音传来的时候,我们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了我房间的房门上,而与此同时,强哥更是站到我的身后,伸出左手用肘关节从背后锁住了我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握着刀,刀尖对准了我脖子右侧的血管。

虽然刀尖距离我的脖子可能还有一两厘米的距离,但我也能够感觉到那种锐利的含义。而强哥的这个动作让他的胸口跟我的后背紧紧贴在一起。于是我的后背上,明显感觉到他身体里传来的那种“咚咚咚”快速的心跳声。很快我就感觉到底下的门已经被强行打开了,我被刀挟持住,不敢乱动,而强哥等三人,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卧室的房门。

随着一阵上楼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来到了我的房门外。我看到门栓被人拧了几下,发现上锁,于是门外那人用对讲机说道:“找到了,在屋里,谈判专家过来吧。”

谈判专家,看起来我还挺重要的嘛,此时此刻,我猜测估计是赵老安排的这次包围,因为他是老人,起得早,很有可能上午给我打电话说一下我父母的情况。或者是我父母给我打电话发现我电话关机,知道那并非我的常态,于是预料到可能事情不妙,就跟警察局的同志报案了也有可能,如此看来,这个可能性相对来说要大一些。

门外的那个警察在通知了谈判专家后,就敲了敲门,然后大声对着门里说道:“里面的人冷静一点,千万不要伤害人质,否则你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你们有什么条件,都可以跟我们的谈判专家说,合情合理的,我们会考虑满足,但是前提是不要伤害人,否则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警察语气客气,但态度还是很坚决的。简单点说就是在隔着门告诉强哥等人,因为你们几个家伙挟持了人质,所以我还是打算跟你谈谈,但是别过分,咱们先礼后兵,取决于谈判的情况。

我想这可能是强哥有可能把握住的最后一个机会了,也许也是我的最后一个机会。于是我放缓了语气,轻声对他说道,强哥,听他的,你相信我,这样对你们三个最好。强哥缩紧了锁住我脖子的手,让我稍微有点喘不过气,然后他把嘴巴凑到我耳朵边对我说道:“你不要吵吵,信不信老子直接给你捅个窟窿出来。”可是他越这么说我就越紧张害怕,于是我对另外两个人说,你们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你们这样反抗究竟是在图什么呀,本来还有商量的余地但是绑了人这就一切都完蛋了,强哥这么固执,你们俩也跟着这么固执吗?还是说你们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跟他一起,凭着手上这把刀跟外面的警察拼了吗?

强哥吼道:“你别吵!”我没理他,继续说,而且这次声音稍微大了一点,我说就算是你们一刀捅死了我,下场只会比我更惨,警察是有枪的,你们拼得过吗?随便一梭子都能把你们三个打成马蜂窝!

“咚”的一声,我右侧屁股上被人用膝盖顶了一下,有些隐隐作痛,好在屁股肉厚,没有大碍。这是强哥打我的一下,估计其目的也是要我闭嘴别再吵吵。而实际上刚才我故意提高音量,是为了达到几个目的。第一个目的是想法子策反小跟班和口音娃,他们俩都比强哥要高大,如果能够听了我的劝,决定放弃抵抗的话,他们也许会帮我夺下强哥手里的刀。而另外的目的则比较隐蔽,我加大音量其实是为了让门外的那个警察听见我说的这番话。

这样一来我就给他传递了几个信息,第一,我此刻正在被刀挟持。第二,挟持我的人手上没有枪。第三,挟持我的人数是三个人。

短短一句话,虽然有点冒险,但是能很准确地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细想起来,我还是算挺牛逼的。不过我不清楚门外的那个警察是否能读取到我传出的讯息,但是起码我认为强哥等三人是察觉不到的,毕竟他们现在自身难保,应该重点不在我说的话上面。况且他们也清楚自己的反抗是实力悬殊的,警察如果硬闯进来,也一样可以发现我说的这些问题。

又等了几分钟,我感觉到那个小跟班和口音娃渐渐有点支撑不住了,这难捱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感觉也是一样的。可这点时间,为什么谈判专家还没有来?难道出警的时候没有带上一起,还得专程回去接吗?终于在这个时候,口音娃再也忍不住了,他转头对强哥说:“咋办啊,要不,咱还是先投降吧,趁着还没做出个啥,将来俺们还有机会。活下去才重要啊!”

他此话刚出口,强哥二话不说就一个侧踢,踢在了口音娃的肚子上,这一脚就跟刚刚口音娃踢我的那招如出一辙,也算是报了我的一箭之仇了。强哥咬牙切齿低声说道:“别傻了,投降也没用,咱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拿这小子当人质,等下谈判专家来了,让他给我们安排车辆,我们想法子撤走!”

看来他还是想到了办法,尽管不一定可行,但确实是唯一的办法。毕竟警察来救我,就不可能拿我的生命开玩笑,而我也知道起码在他们得逞撤退之前,我不会有什么危险。

所以当我们都在盼望着谈判专家快点来的时候,突然“哗啦”一声巨响,我窗户的玻璃整个被什么东西给砸碎了,然后一个好像土豆一样的东西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动着。

第124章 瓦斯

由于我的房间地板是木质的,所以当这个圆滚滚的东西砸破玻璃窗掉进来的时候,我能够很轻易地根据它在地面滚动发出的响亮而清脆的声音,判断出它位置的所在。于是当我追寻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那个圆滚滚的东西掉在地上后,滚动了一两米就停了下来,差不多是个圆柱体的样子,看上很像是那种易拉罐的饮料瓶,不过要稍微小一点。看上去有点眼熟,却一时半会儿没能想得起它是什么。

正当我还在被这突如其来的砸破窗户而没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圆滚滚好像易拉罐一样的玩意,突然发出一阵强烈的“嗤――!”的声响。很像是那种鼓胀到极致的自行车轮,突然被人拧开了加气孔的螺帽一样。

伴随着这股绵长的声音,那个易拉罐一样的东西,突然开始冒出浓烈的滚滚白烟。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催泪瓦斯弹,以前在电影里曾经看过,没想到真家伙居然长这个模样。当我意识到这是催泪瓦斯之后,迅速下意识地深呼吸一口,死死地闭住气。而强哥等三人此刻也察觉到这是催泪瓦斯,强哥挟持着我朝着窗户透风的方向拖动,那个口音娃直接撩起我床上的空调被,想要用它盖住冒烟的瓦斯弹。

可是烟雾太大,短短几秒钟已经迅速充斥了整个屋子,口音娃根本就还没法靠近,就被那呛人的烟雾给逼了回来。我虽然鼻子忍住了呼吸,但是眼睛却还是暴露在烟雾之中,突然我感到一阵猛烈的刺激感从我的双眼传来,那种感觉很像是滴眼药水,不同的是这种眼药水带着一股强烈的刺激性,令我的眼睛说痛不痛说痒不痒,如果煎油辣子的时候被那种带着辣椒味的油烟熏到了一样,却因此让我一阵脑仁发麻,眼泪根本就不受控制地一个劲往外冒。

原本我还憋着气,鼻腔里并没有那种烟雾呛人的感觉,可是当我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的时候,竟然打乱了我的步调,喉咙里突然一阵发痒,毫无准备的咳了出来。这一咳,就算是破了功,先前因为闭气而造成我本身肺里的气量就有所短缺,这一咳更是不可收拾地让我猛吸了几口空气…不,应该说是烟雾。

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感受一次那样的感觉了,一次也不想了。我比起强哥等另外三个人来说,好在我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是催泪瓦斯,所以有个下意识的闭气行为,而他们则手脚没有被束缚,在流泪的时候还能用手擦一擦,但我却在破功之后,根本就无力抗争,那感觉让我难受得要死,只怕是死都没这么难受才对。

这时候强哥挟持住我的手仍旧没有松开,但是拿着刀的那只手却开始用衣袖擦拭着眼泪,于是此刻刀子并未在我脖子边上,由于我手脚不能动弹,即便仍然是危险万分,但此刻却是我唯一的绝佳机会。我自然是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两眼一闭好让眼睛没那么难受,咳出一口气后就忍住不吸入烟雾,然后我脚蹬着地面,夹紧屁股,用我那迷人的腰肌绷直了使力,接着垂下脑袋,然后狠狠快速地把脑袋往后面撞了过去。

这一下,我的后脑勺正中强哥的鼻梁骨。后脑勺在身体的背面,人对于背后的东西总是存在着一种不安全感,我想那是因为眼睛看不见的关系,未知的总是危险的。所以背后的区域,也总是相对敏感和缺乏锻炼的。这猛烈的一撞之下,虽然我感觉不算是很疼,但由于靠近大脑,还是会让我有一种脑袋的肿胀感。

伴随着这种肿胀感而来的,还有一种类似于耳鸣,耳朵里突然传来“嘤――”的一声绵长的声音,这种声音出现的时候,周围的声音就瞬间减弱了不少,我甚至能够听见我的耳膜因为压力的关系而发出的声响,还有我吞咽口水,喉咙里那种口水泡泡炸裂的声音。

我知道现在不是感受这种古怪感觉的时刻,在我那一撞之下,强哥在我身后传来吃痛的一声闷哼,紧接着锁住我脖子的手臂也因此而松懈了不少,于是我猛地蹲下身子,好让我的头从强哥的手臂弯处缩了出来,同时我顺便还用屁股在强哥的小腹上狠狠顶了一下,虽然我知道这一下他根本就不痛,但是却因此让我有了一次借力,于是我顺势就朝着千年扑倒在地上,努力忍住快要憋不住的闭气,朝着那催泪瓦斯冒出来的浓浓烟雾蹭着爬了过去。

这样的感觉,很像是小时候去妈妈上班的那个工厂里玩,那些因为机器烧煤而产生的蒸汽从设备边上冒出来的时候,给我一种白茫茫的浓雾感,我喜欢穿梭在其中,认为自己就好像个神仙一样,随烟而来,驾云而去。不过这一回我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那带着强烈刺激性的瓦斯烟雾不可阻挡地灌入我的眼睛跟鼻孔,加上手脚被束缚,我只能侧着身子一点一点地蹭着往前移动,距离发烟地点越近,我就越觉得头昏脑胀,很快手脚都没有了力气,全身的每一丝力量都用来咳嗽了。

除此之外,强哥等三人也都在一旁剧烈地咳嗽不已,在我挣脱之后,强哥也并没有追过来,我想他也知道这烟雾的厉害之处,加上发烟量很大,我的房间原本就很小,短短十来秒钟的时间,整个屋子都已经白茫茫地一片,好像着火了一般。

正当我失去力气,咳得肺都快要炸裂,几乎快要窒息了的时候,突然哐当一声巨响从我的头顶方向传了过来,接着就是一排密密麻麻快速移动的脚步声。我知道,那是门外的警察已经破门而入。他们之所以敢进来是因为装备精良,起码有防毒面具之类的东西,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怒吼,内容大概都是“不许动!”“把手放在背后!”之类的。而很快我也被人抓住了我的腋下,一半抬着一半拖着的方式,被带离了房间。

把我抓出来的是两个防暴警察,他们迅速把我拖下了楼,然后往出口处带。到了出口处,又马上有门外的警察来接手,直接就把我拉到了一边,我刚刚躺下还不到半秒钟,一个身穿护士服的姑娘就开始用湿润的毛巾给我擦脸擦眼睛,然后用一根棉签沾了点闻上去好像是酒精的液体,然后伸到我的鼻子里掏了一阵。

鼻腔本就敏感,这种药水的味道对于我来说也是有别于烟雾的另外一种刺激。于是我本能地打了几个喷嚏,打喷嚏的时候努力把肺里的气体排出,造成我的喉头上传来一阵微微甜,但更多是酸涩的味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丝毫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是获救了,从警察破门到我被抬出来救治,前后不超过一分钟,这效率,足以见得我们的警察同志多么训练有素。

虽然身体难受,但我的神志始终是清醒的,在护士的处理之下,我缓和了不少,只是身体有些没力气,并且肌肉酸软。一个警察同志给我割断了手脚的绳子之后,我竟然还没办法自由活动,因为绑的时间太久,已经有些僵化了,需要缓缓。

我在一边看着,我身后站着持枪的警察在保护,但我始终没有听见我家里传来一声枪响,只听见一些大声呼喝的声音,那想必是警察在制服强哥等三人时发出来的动静,我这才注意到原来我家入口附近已经被警察拉了警戒线并且清场了,距离我们最近的围观人群,都已经站在一百多米之外了,那种能装很多人的警察来了三台,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车辆,闪着警灯,但却没有鸣笛。

我抬头看见自己窗户里冒出来的滚滚白烟,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易拉罐大小的瓦斯弹,竟然能够冒出这么多烟雾来,所以制服对手未必一定要真刀真枪地干,只需要用这样的手段,让对方丧失抵抗,就容易多了,还能节省子弹。

几分钟之后,一些警察每两个人抓住一个人,把强哥等三人押了出来,他们的手都被反向铐在了背后,脑袋上都罩了一个黑色的口袋,说是押出来其实也并非完全如此,因为这三个人一边踉踉跄跄地一边剧烈咳嗽,基本上也是被两个警察给拖出来的。最后一个警察跨出我家房门的时候,朝着远处的指挥车做了一个“OK”的手势,那意思是在告诉指挥车里的人,已经搞定,人质安全,嫌疑犯也安全。

这时候,指挥车一侧的滑门才打开,一个人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径直朝着我走了过来。外头光线有些刺眼,我是坐在地上的又只能抬头看他,逆光下我一时看不清此人的容貌,但他开口说道:“凯子,你小子可真是命大啊,居然又一次化险为夷了,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祝所有亲爱的读者,端午安康!

第125章 获救

这声音,就是刚刚在扩音喇叭里面喊话的那位,我曾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此人的声音,但是并不是杨洪军。努力适应了一下光线,我才察觉到此人身材不高,有点胖。于是我这才想起来,这就是我们区公安分局的那个领导,把杨洪军“绳之以法”的那个胖警察。

胖警官一边说着,一边招呼边上的警察给我拿来了一瓶矿泉水,他亲自拧开了盖子然后把水递给我。此刻我最需要的,也正是喝口水,打从早上醒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也真是把我给渴坏了。接过矿泉水我就开始猛灌了起来,却因此连续呛了好几口。缓过劲来我并没有直接回答胖警官的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们怎么直接就上催泪瓦斯了,不是说好了派谈判专家来吗?这么突然搞得我好难受!

我言语之中带着一点不爽的意味,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被呛得厉害,一方面原本我也有点看不顺眼这家伙,先前在警察局里的时候,当着我和马天才,一点面子也不给就这么针对杨洪军,而杨洪军如今被隔离调查,很大程度上就是这家伙往上汇报后造成的。尽管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我理解,可却因此无形当中给我和马天才增加了不少危险,尤其是我,我这不刚从危险当中脱身出来吗。

胖警官说:“凯子,瞧你这话说得,这不多亏了你吗?你当时跟我们门外的警察同志传递的消息我们立刻掌握了,这种歹徒既然已经开始挟持人质,谈判专家的前来多少都是一个形式问题,最终我们还是得破门而入制服对方啊。而且那三个人只有一把刀,我们警方有足够的能力确保你的安全。”他看着我被呛得惨兮兮的脸,估计此刻我眼里因为冒出了太多眼泪而充满了血丝,于是他接着说道:“当然,吃点苦头,人没事就好,否则拖延的时间越长,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啊。”

虽然他说的挺有道理的,但我还是有些不爽。于是开始没事找茬地说道,那我家的门和玻璃,你可得负责给我们修好。胖警官哈哈大笑着说:“这算什么,这都不是事好吗?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了吧?怎么把时间拖延到现在的,要知道我们接警后赶过来,花了不少时间,这期间可是能够发生很多事呢。”

于是我把我故意拖时间,打岔话题,包括跟那个强哥交心畅谈等事情说了一遍,原本我也是存在着一种侥幸心理,因为我觉得对方不会杀害我,我只要尽可能久地拖延,总会有人察觉到不对劲的,只不过就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胖警官听了之后暗暗点头,略微带着赞许的意味说道:“现在我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杨洪军这么器重你们俩,你们可都挺牛的,意识非常好。还有那个马天才也是,今天的这场营救,就是他安排的。”

我一愣,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马天才这家伙平日里不捅娄子让我和杨洪军给他擦屁股我们都要谢天谢地烧香拜佛了,怎么会是他安排的,我还以为是我的计谋奏效,被不相干的人报警营救的呢。加上马天才早上跟我打电话的时候都被人给跟踪了,自身难保,怎么会还有精力来救人,关键在于我挂上电话后发生了什么事,他根本没可能知道啊。

胖警官说具体细节他也并不清楚,还是等待会马天才来了,让我自己问他。他只是接到马天才的报警电话,打到110的服务台,马天才指名点姓要找这胖警官,说要汇报跟违规执法的民警杨洪军有关的事情,这才直接联系上了胖警官。

然而马天才并没有说杨洪军什么事,而是告诉胖警官我此刻遇到了危险,一定要立刻赶过来营救,还说了很多关于一个叫做“莲花堂”组织的事情。胖警官告诉我:“这个组织就是杨洪军正在调查的那个组织,既然马天才说得这么真切,也实在是没理由故意跟我们警方捣乱,加上我也知道你和杨洪军之间联系密切,所以就宁信其有。跟现场盯梢保护你的民警联系之后,他说平日里这个时候你们店里虽然没有正式营业,但一定是开了门的,但是今天却没开门,觉得有些可疑,于是我们就立刻出警了。”

我点点头,没想到竟然是马天才救了我一命。我问胖警官马天才现在在哪里?胖警官说具体位置不清楚,不过现在应该在赶过来的路上,先前他打电话给自己的时候,是在临近机场的某个派出所里面,我们已经通知当地的民警把他送过来了。

胖警官问我,今天抓住的这三个人,都是莲花堂的人对吗?我说是的,不过我今天算是确认了这个组织的正式名称,并非是莲花堂,而叫做“忠义芙蓉会”。是一个面向社会招揽各种有过犯罪前科,对社会存在强烈反抗情绪的人,加以洗脑利用,做一些违反法治的事情。其中除了杀人之外,可能还有很多更可怕的内幕,只不过我们了解得还不多,还需要大量时间慢慢挖掘罢了。

说到这里我白了一眼这胖警官说道,你们这么大的公安局,就只有杨洪军一个人在跟进这条线,并且现在这个组织已经明确的知道是我们三个人在当中搞破坏,今天这种复仇都算是轻的,这些人什么事干不出来,改天给你来个恐怖袭击,直接炸了你公安局也不是没可能的事。你们倒好,因为纪律问题,就把一个可能是唯一有能力侦办这个案件的警察给隔离调查了,你知不知道,浪费我们的时间就等同于给敌人更多的时间,你们可到好,俩手一摊什么也不知道,可我们却实实在在是在危险之中的!

说道后面,我开始有点情绪激动,我的确认为杨洪军的被控制,给我们这次面对忠义芙蓉会的危险性大大增加了不少,换个角度想,倘若杨洪军此刻还好端端的,对方不至于这么胆大到直接上门绑人才对。

胖警官被我一番抢白之后,也没发火,反而微微点点头说:“凯子,你也知道,警队有警队的纪律,不管这个人有多大的功劳,都不能凌驾于几率跟法纪之上。杨洪军是个办案的好手,可是他的一些问题没有解决清楚,我们内部难以服众,向上级也无法交代。”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次对杨洪军的隔离,也是权宜之计,我们还在静观其变。”

我哼了一声说道,变什么?变出个孙悟空来是吗?我说警官同志,你就不要在这儿跟我说官话,我就是一小老百姓,我关心的就只有我的家人跟我的温饱问题,破案抓人那是你们的事,听过一句话吗?不怕神一样的对手…

这句话没说完,胖警官就接嘴过去继续说道:“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是吗?凯子,这个组织的恶性程度从杨洪军的交代当中,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部分,不管具体对他们的了解有多少,我们警方都不可能放任这个组织不管不顾的,我刚刚说静观其变,其实也是想看看这群犯罪分子在得知杨洪军真的被抓捕之后,会不会做出更加嚣张的举动来,果不其然,这不上门来找你来了么。”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怒了。于是我把手里的矿泉水往地上一砸,站起身来说道:“哦,所以说你们是拿我们老百姓的脑袋来当试验品是吧,万一今天来的这仨货不是要劝降我的,而就是来杀我全家的怎么办,等你们赶来,我他妈早就血流了一地了!”情急之下,我竟然把强哥三人来劝降的事情说了出来。

胖警官一愣问道:“什么?劝降你?这又是什么情况?”我压住怒火,重新坐在地上,只冷冷地丢给他一句,你别问我,我是杨洪军的线人,这些情况我只会跟他讲。胖警官见我不说话,估计也是拿我没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因为我拒绝告诉他而把我给抓走吧。于是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凯子,杨洪军会回来的,这一点我跟你保证。不过他的回归只是暂时的,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他会为当年的犯罪事实付出代价的。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和赵老在市局面前做过担保,等这些天的审查结束后,他就会重新开始工作,不过并非在他原有的职务之上了。”

我说上次当着我和马天才的面,你也是这么说的,可结果呢?请原谅我对你们公安机关的不信任,除非杨洪军真的回来了,否则我拒绝再跟你们透露任何消息。

我的态度也很坚决,甚至有些不礼貌。胖警官也不生气,却也没继续说话,只是蹲在我边上,默默地等着。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叫喊:“凯爷!凯爷!”

望过去,马天才正通过警察拉的警戒线,一副久别重逢般朝着我飞奔过来。

第126章 恩人

原本,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尽管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会知道我遭遇了危险,可这种见到恩公的时候,我本来应该很激动,甚至站起身来对他深深鞠躬才对。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马天才朝着我飞奔而来的时候,我竟然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道:“凯爷啊!我的凯爷啊!您可算是得救了没事了啊!”那叫喊的声音带着一种哭腔,却因为不断跑动,每一次顿地的时候,那声音就重重地顿了一下,以至于他的这番叫喊,看上去极其滑稽,甚至非常狗血。

我还是礼貌地站起身来,怎么说我的脱险这家伙也是主要功臣。可由于手脚酸软,站起身来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下盘比较虚。当我站起来的时候,马天才也差不多跑到了我的近处,我才发现这厮竟然一边跑一边眼泪鼻涕一起流,活像是他才是被救的人一样。他跑到我的跟前,我正打算拍拍他的肩膀,甚至给他一个拥抱以表达我的感谢之情,却没料想马天才竟然突然一弯身子,双腿侧地坐在地上,双手一下子紧紧抱住了我左边的大腿,接着就开始呼天抢地地哭喊了起来。

“凯爷啊~~!我可真害怕自己晚了一步~!就害怕从此见不着你了呀~~!可真是急死我老马了,一路赶来我巴不得是飞着过来的~~!我担心警察赶到不及时,让你遭了那贼人的毒手,只怕是将来再看见你,那可就成了一张黑白照片了呀……”

他哭得很是动情,从他的言下之意来听,似乎是这一路赶来把各种糟糕的情况都想了个遍,竟然想到将来见我是一张照片,这可不是一般人的脑洞可以办到的。虽然我很感激他这么担心我,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马天才这一番哭喊,还真是让人挺难为情的。于是我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想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可试了几次这家伙竟然抱得死死的不肯松手。

我对马天才说,老马啊,我都知道,我这不好好的吗?你赶紧起来,别坐在地上了。

可是马天才丝毫不为所动,仍旧抱着我的大腿哭得伤心欲绝,一副我已经撒手人寰的模样。我一瞥眼见看见站在一边的胖警官,那圆乎乎的脸上一对眼珠子在我和马天才身上扫来扫去,嘴巴半张着,仿佛是在想着什么。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再次使劲去拉马天才,这一次我竟然还稍微身体后退,想要一边扶起他,一边顺势把我的大腿从他的臂弯里抽出来。可马天才竟然比刚才抱得还用力,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一松开手我就会变成照片一样。我还是没有能够脱身,反而因为用力不均的关系,差点摔个狗吃屎。

这时候远处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些星星点点的哄笑声,我转头看那胖警官的时候,他的脸上也流露出那种似笑非笑怪异的表情,仿佛是他看到眼前的一幕很是可笑,但却为了不让自己不礼貌,于是非常痛苦地忍住不笑一样。

我更加不好意思了,开始不断扭动我的腿,然后在正在哭喊中的马天才手臂上反向用力,不再想要把他扶起来,而是想法子把他合抱的手给掰开,可马天才越哭越大声,这就有点过了。我压着耐性跟他说道,老马,你先撒手,别这样抱着,多难看啊!你…你先松开!我跟你说你再不松开的话,我…我可就揍你了哦!

大概是我跟马天才的这番你侬我侬的纠缠,让在一边的小护士忍不住掩嘴而笑,这一幕太过香艳,胖警官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走到我和马天才身边,帮着我一起把马天才的手给掰开,我才顺利把脚给抽了出来。爬起身来在众人围观之下我开始觉得有点丢脸,但是又不好当众对着马天才发作,于是吁出一口气,压抑自己的情绪,对马天才说道,老马啊,这儿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没事,你别再抱我了。还有啊,刚才这位警官告诉我说,杨洪军过阵子就回来的,你也知道一下,咱们互相做个见证。

马天才从地上爬起,擦了擦鼻涕眼泪,眼皮都肿了起来,看样子刚刚那一番哭喊还算是动了真情。他一边抽噎,一边说道:“杨洪军要回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可不能骗咱们,杨洪军还欠我们一个交代呢,他可不能就这么无缘无故就再也见不着了。”说完这句话,马天才用那红肿的双眼看着胖警官。

胖警官说道:“我们已经做了担保,这次的案子牵扯的脉络太广了,重启调查的话,时间会耽误很多,所以杨洪军虽然犯罪,但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也是多年的同事跟战友,我之所以担保,也是为了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我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因为我觉得我说什么都没用,毕竟我没有说话的立场。于是我拉着马天才走到一边问道,这个警官说是你报案的,你是怎么知道我遭遇了危险的?

马天才说,先前早上给我打电话,说自己被人跟踪,我让他先转道去机场附近的派出所寻求一下庇护,而当他到了之后,却发现那台一直跟着他的车却不见了踪影,所以当他跟派出所的人说自己被跟踪,由于没有证据,调取监控也看到那台车并没有跟着马天才一起下高速,而事实的真相其实是马天才自己由于近期神经太过紧绷,有些疑神疑鬼,被害妄想了,他下楼时候看到的那台面包车其实根本就不是一路上跟着他的那辆,那辆跟着马天才的面包车人家就是一个寻常的司机要去机场而已,却被马天才认为自己深处危险。

当马天才终于意识到是自己吓唬自己的时候,于是就打电话跟我报平安,可是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却关机了。

我告诉马天才,当时我挂了电话正打算下楼的时候,一开门就被人给砸晕了过去,对方抢了我的手机就关机了,大概是害怕我报警之类的。你说的我关机的时候,应该就是我还在昏迷的时候。

马天才说:“凯爷呀,因为你跟我说过,到了派出所以后一定要跟你打电话告知一下,所以既然你在等我的电话,那就没有理由会关机才对。就算是因为手机没电而关机了,那我还专程等了十来分钟,我想你既然心里记挂着这件事,那总归不至于这么长时间都不检查和打开手机吧,所以当我随后跟你打电话,却一直都是关机状态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你可能遇到点麻烦。”

马天才告诉我:“加上你昨天晚上专门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一下杨洪军的事情,还有你收到那个带着强烈威胁性的包裹的事,这让我觉得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既然咱们是一伙人,我就不可能眼看着你遭遇危险而不闻不问,于是我就给杨洪军他们公安局打电话,想要请求他们支援帮助一下。”

于是这下子我才明白了,我之所以得救,很大程度上还归功于马天才的胆小怕死,疑神疑鬼。于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马啊,这次真是谢谢你了,今天这几个歹徒到我家里来,其实并不是要杀害我,而是要拉我入伙,刚刚被抓走的几个人,带头的那个人,你猜猜看,他是什么手艺?

马天才一脸疑惑地摇头,我告诉他,这人也是个摸骨师,不过此人手法比我高明了不少,可惜了,没用到正途上。马天才苦笑着说:“怎么着凯爷,难不成直到现在,你还认为你这摸骨术是真的用到了正途上吗?”马天才突然的这么一句话,一下子把我给哽住了。我竟然不知道应当如何作答,他说的没错,我起初用摸骨术参与破案,的确是因为杨洪军当初的一番话感化了我,我觉得我的这门手艺应当能够做更多的事情,起码不仅仅是一个按摩师,成天想着怎么去揩女客人的油。可到后来虽然很多问题因为这门手艺的帮助而迎刃而解,却因此产生了一系列的蝴蝶效应,从起初的好,变成了屡屡让我卷入危险当中,这份危险以我现在的实力来说,是不足以去应对的,换句话说,我正在做一件我认为对,但却超过了我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

那一刻,我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突然之间感觉到非常迷茫,我和马天才都算是走这条路走到一半的人,我们本来有个领路人,可是在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失去了踪迹。于是我们跌跌撞撞狼狈地惊险过关,已经不能回头,但前路也异常渺茫。

想到这里,父母的脸突然在我眼前浮现。我开始自责,但我很快压抑了自己这份感觉,就好像我刚刚说的那样,我们没有回头路,某种程度来说,我们的处境竟然跟那个强哥差不多,当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回不去了。

于是我叹了口气,对马天才说道,既然杨洪军还会回来,那咱们还是都暂时住到警察局的招待所去吧,等他回来后再作打算。

第127章 回归

于是趁着警察还没有离开,我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打算收拾一些东西以便带走。马天才也不跑了,估计跑出去反而更危险,要知道离开了这里,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的话,基本上是没人能救得了他的。于是他打算跟我一起暂时住在警察局的招待所里。

胖警官给我们安排住宿去了,由于知道我的父母如今也在那里住,于是他提议,等一下他来做东,请大家一起吃个饭,也算是给我压压惊。可当我回到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房间里那股子呛人的气味仍旧没有散去,不过已经淡了很多了,只是闻上去有点不舒服而已,并不会让我流泪咳嗽。

这并不是出去旅游,而是逃难。于是我收拾的东西也大多都是自己的生活必需品和充电器等等,其他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胖警官安排了人来维修我家里被砸坏的门窗,就这样,我和马天才就上了警车,直奔公安局而去。

我的父母也算是心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却是在见到我之后才知道的。他们看上去好像很紧张,不过他们也知道,只要人没事那就比什么都重要。胖警官把我和马天才的房间安排在了我父母住的那间的隔壁,这样一来,互相还能够有个照应。在杨洪军正式回归之前,我们最好哪里也别去。

余下的几天时间里,可谓是百无聊赖,我只能靠着在手机上看一些无聊的电视剧打发时间。马天才则比我业务繁忙了许多,仍旧接不完的电话,每次有人打电话来,他都要唾沫横飞地将我们先前遭遇的这件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一遍,到最后我都快能够背下来他的电话内容了。由于我家里在前几天曾经被警察包围,一时之间,我家按摩店也成了附近街坊邻居口中热议的话题,虽然我们全家都已经没住在那里,但时不时还是会有热心的邻居会给我妈妈打电话,嘘寒问暖,表达关心。

这些天里,偶尔我还是会跟杨安可发信息聊天,但我避开了我自己被绑这个话题,因为她没有必要知道,甚至我觉得她知道得越少,也许对她来说就越安全,如今虽然三个嫌疑犯都已经被抓,但忠义芙蓉会仍旧存在,并且很明显已经盯上了我,这样极端的组织,谁知道会不会再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所以每一天我都在等着杨洪军的回归,虽然这种种的一切,都可以说是因杨洪军而起,可现在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们的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在过。

大约住了一个星期左右,一天中午午饭之后,我的电话响起,是一条微信群聊消息,发来消息的人正是杨洪军。他说他现在已经回到分局里了,要继续调查案子,为了安全起见,他也会暂时住到招待所里来,估计稍晚一点就会来,要我和马天才做好准备,咱们休息一晚,明天又要继续开始查案了。

杨洪军对于自己被调查的事情只字未提,我和马天才也谁都没问。我们都知道想要高枕无忧彻底安全,唯一的办法就是扳倒这个组织,而这一切都需要杨洪军的安排才行。不过现在胖警官也介入了这个案件,所以我们得到的支持,会比以往大很多,不再是孤军奋战,或许很多问题能够处理起来容易一点。

当天晚上杨洪军回来了,不过跟着他的,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从那架势来看,虽然没穿警服,但应该是个警察。估计是市局里派来二十四小时跟着杨洪军,进行监督的人。此人我从未见过,跟我们也不苟言笑,所以我也懒得跟他多说什么了,杨洪军倒也并不避讳他的存在,就如同当他不存在一般,跟我们谈论问题。

杨洪军终于在晚上告诉了我们这些日子自己的遭遇,但并未说的很详细,而是微微一提,就说自己的案子目前市局很重视,责任是无法逃避的,但是对比之下,查案子更要紧,加上有胖警官和赵老的担保,除了警察身份暂时被停止了之外,其他的一切照旧。并且他也已经看过强哥等三人的审讯笔录,知道了那个“莲花堂”的真实名称其实是“忠义芙蓉会”,为此也透过自己的关系进行了一些调查。发现这个组织的总部虽然是在国内,但却极为隐秘,没人知道到底在哪,全国各地都基本上分部了大大小小规模的分堂口,在北美和欧洲,也都有华人为主的堂口,在国外的部分则大多从事一些黑社会活动。比如开设赌场,收保护费,偷渡国内的妇女去那边从事不良职业等等,总之在海外名声非常不好,但是放到国内,表面上却又许多正当生意,主要以投资为主,对国内的金融,采矿,服务行业,都有很深涉猎。成员的构成大多都是一些社会闲散人员,但高层的人数只有那么十几个,虽然不知道身份是谁,但能够想象出,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说不定很多还是新闻里的常客,在公众面前是这样的形象,阴暗处,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邪教头子。

杨洪军坦言,很多消息都还在继续调查,不过掌握了组织结构之后,已经有了非常大的突破。现如今这个组织的高层必然早已知道我们掌握了相当一部分他们的信息,只要收集足够的证据,就能够将这个团伙高层一网打尽,接下来就是慢慢清理其在国内部分的党羽罢了,这注定了会是一场相当耗时的战斗,而且别看我们先前经历了这么多,这场战斗此刻才只能算是刚刚开始而已。

这一住,就又住了半个多月。杨洪军每天带着我们不断地查询一些新消息,却基本上对于案件的侦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推进,只不过是佐证了我们对于这个组织的性质的判断,却难以拿出实际的证据来指认某一个具体的人。这恰恰是最困难的地方。这个季节已经入秋有一阵子了,天气忽冷忽热,我和马天才都在那段日子不同程度地患上了感冒,每天非常不舒服还得继续调查,马天才是一个接一个的打电话,拿到消息后就交给杨洪军,杨洪军则通过警察内部的网络,从当地调取一些相关信息,而我的工作则是最简单的,当杨洪军找到是有的有嫌疑的人,给我照片,我会对其进行摸骨,并且结合其本身的八字或者被抓捕的日期或者案发的日期等带有数字信息的东西,测算小六壬和奇门,以进而挖掘出下一个线索。

原本我以为这样的日子要继续日复一日地过的时候,那天晚上杨洪军却对我跟马天才说,咱们明天不查了,去公安局办个交接手续。马天才问是什么样的交接,杨洪军告诉我们,就是先前那个强奸杀人案的两个被告人,他们的调请通知已经下达了,需要移交到另外一个城市去审理,这些都是那个白律师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结果。

我很是失望,到最终还是栽在了这家伙的手里,一旦这两个嫌疑人离开了本地,可能很多情况就会因此而扭转改变。没准所判的结果就跟我们起初的预想不同,倘若这白律师真的有办法给出两人的精神鉴定报告的话,那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那一晚我很是难受,翻来覆去无法入睡,马天才倒是心大,打鼾一次比一次响亮,心烦意乱之下,我把这样负面的情绪全都归结于那个白律师的身上。其实我这样想也是没错的,如果不是他的通风报信,忠义芙蓉会根本就还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不会因此而被挟持绑架,更加不可能现在有家都回不来。越想越生气,磨磨蹭蹭到了接近黎明,我才恍恍惚惚地睡着。

白律师是跟杨洪军办理交接,他仍旧有着一种不可一世的样子。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心里存着一种畏惧感,而再度见面,想到我的一切遭遇都是这家伙害的,火就不打一处来。全程我都恶狠狠地盯着他,而我非常确信白律师也知道我在看着他,但他就不望向我,仿佛当我是透明的不存在一般。

于是在办理完交接手续后,白律师就想要到羁押处去提人。在离开杨洪军办公室的时候他突然转身说了一句:“对了,你们前些日子抓捕了三个人,还有印象吧,那三个人也是我的当事人,请你们在我正式代理之前,稍微善待一下。”

此话一出,我就再也忍不住了。先前那两个罪犯被他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带走了已经算是我们的一个大败仗,剩下那三个若是也被他这么领走的话,那我们真是毫无任何胜算了。于是正当他打算要转身出门的时候,我一下子就快步蹭到了门口,堵住杨洪军办公室的门,面朝着白律师,不让他离开。

也许是我的行为让他有些费解,他木讷地问道:“小伙子,请你让让,不要有情绪。”我没情绪才怪呢,这下子我无法克制,挺起肚子朝着他的肚子一顶,然后大声问道:“白律师,你也是法律界的老人了,你怎么能为虎作伥,你代理归代理,为什么要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害得我被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