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日子(一)

时至今日,岑曼终于确认,就算余修远不剑拨弩张地跟自己争吵,她也会被他怄得说不出话来。扳回一局的余修远愉悦得不行,哄她的时候说尽好话软话,而她偏偏就吃这一套,最终这场即将爆发的大战就这样和平地落了幕。

难得有空,余修远就带着岑曼去吃斐州地道的私房菜。他的叔叔和姑姑都定居在斐州,他对这个城市颇为熟悉,藏匿于大街小巷的特色餐馆亦能被他挖掘出来。

路过斐州大学,余修远自然而然地想起自己的堂妹。他无意间提了两句,岑曼就说:“要不叫上疏影吧,反正我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旧时新年,余家一大家子会齐聚老宅欢度春节,岑曼对他家老少都不陌生,尤其是跟她年龄相仿的余疏影。她们两个小女生除了放肆玩闹,还喜欢拿着压岁钱到处乱花,买回来一堆没用的发夹和饰品,后来被长辈逮着了,免不了被说教一番。

余疏影的父母都是很有学识的大学教授,岑曼对他们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之情,在他们面前,她总觉得自己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余修远对他们倒是敬重得很,而他们也十分用心地栽培余修远,就连他的名字,也是他们帮忙取的。后来老宅空置了,他们基本上就没有再回老宅过年,而岑曼跟他们也没有了碰面的机会。

岑曼这么有兴致,余修远自然不会拒绝她的提议。只是这邀约有点晚,当他找上余疏影的时候,余疏影已经佳人有约了。

尽管如此,余疏影还是欣然赴约,同时也带着她的未婚夫一同前来。她的未婚夫是一个温文而沉稳的英俊男人,他们抵达之初,岑曼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这对般配的情侣。

余疏影的目光同样在余修远和岑曼之间穿梭。热恋中的女人对情爱之事总是特别敏感,她很快看出了端倪,一边拉着岑曼的手,一边暧昧地笑着:“你们…”

这家馆子用的是珐琅彩八仙圆桌,两个女士相邻而座,而那两个男人就坐在她们身旁。余修远亲自帮他们添茶,听了余疏影的话,他便说:“喝茶吧,少说点废话。”

余疏影撇了撇嘴,她不满地看着余修远,话却是对岑曼说的:“曼曼你看他,又欺负我了!”

这俨然是向嫂子撒娇的语气,岑曼有点尴尬,连忙转移了话题:“你不把你的男朋友我认识吗?”

余疏影这才想起这么一码事,她高兴地为他们作介绍,岑曼对他笑了一下,很客气地说:“周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周睿挑眉,他的眼睛快速地往余修远那方瞟了瞟,接着对岑曼说:“不用这么见外,你如果不介意,也可以跟着叫我堂妹夫。”

余疏影转头给了周睿一记满意的目光,周睿宠溺地对她微笑,他俩无声的互动落入岑曼和余修远眼里,岑曼但笑不语,而余修远则说:“那就叫吧,反正你不吃亏。”

岑曼立即瞪了那个添乱的男人一眼,他可真是无时无刻都在给自己挖坑,当然,这个坑她也有份给自己挖的。他提起余疏影的时候,她只想着一起吃顿饭,根本就没考虑过他们现在这层糊糊涂涂的关系…

这家私房菜的出品很不错,他们都吃得很尽兴,余修远和周睿要开车,因而就陪着她们和鲜榨玉米汁。整顿晚饭下来,岑曼品尝地道佳肴的同时,还欣赏了余疏影和周睿那像偶像剧一样的恩爱秀。

回家的路上,岑曼还在回想他们那随意流露的浓情蜜意。一时感慨,她便喃喃自语:“真想谈恋爱…”

车上没有开音响,岑曼的声音不大,但余修远还是听见了。他收慢了点车速,语气有点不满:“不是在谈了吗?”

岑曼扭头看向车窗,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她决定不搭理余修远,只要她不开口,他应该就拿自己没办法了。

余修远还真的拿她没办法。想到周睿不仅让自家的堂妹死心塌地,还让岑曼也春心萌动,他忍不住问:“周睿到底哪儿好了?”

其实岑曼倒不是觉得周睿有哪儿好得让自己萌生这样的想法,她不过是羡慕他跟余疏影那种融于生活的小恩爱,简简单单的,就已足够让她向往。她没有解释,反而顺着他的问题回答:“哪儿都很好,温柔、体贴、有学识、有品位,居然还会做甜点、烤蛋糕,我怎么就碰不到这样的好男人…”

她慢悠悠地说着,坐在驾驶座开车的余修远却一声不吭,直至回到公寓也不开口。

岑曼也沉得住气,余修远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她喝了杯凉白开就回了房间,洗漱后就关灯睡觉,补一补昨晚熬的夜。

最近的天气逐渐变得炎热,岑曼换上了纯棉的小睡裙,连薄被也懒得盖。就在半睡半醒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浑身发烫,好像被烧红的铁烙一样。她不适地扭动了下身体,却明显地感受到腰间正被一条手臂霸道地箍着,浓重的睡意被驱赶了大半,她试着甩开这个扰人清梦的男人,声音含含糊糊的:“余修远,你又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余修远将她抱在怀里,滚烫的嘴唇在她颈脖间来回游走,时而轻蹭,时而亲吻,他的声音同样含糊:“我被你气的睡不着,当然是找你算账的。”

岑曼自然明白余修远指的是什么,她坚决不承认:“谁惹你生气了?明明是你主动问我的…”

余修远暂且不追究这个,他又问:“那你说想谈恋爱是怎么回事?”

今早赶着送岑曼回公司上班,余修远连胡茬子也来不及剃掉,肉眼看上去不明显,但触在后颈那娇嫩肌肤上还是挺扎的。岑曼伸手推着他,娇气地抱怨:“别用你的胡茬子扎我!”

听了这话,余修远便故意用下巴蹭她,她怕痒,一边低笑一边缩着脖子闪躲,他不肯轻易放过她,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在跟我谈恋爱?”

经这么一番动静,岑曼那睡裙的裙摆已经翻卷到大腿根部,只堪堪地遮掩了那镶着蕾丝边的小内裤。她艰难地将睡裙往下拉,余修远却以为她在搞小动作,他果断地将她的手扯回来,不料竟然错手将那下摆掀至腰间。

暴露在空气中的双腿凉飕飕的,岑曼弓起腰身隐藏那乍泄的春光,同时娇斥:“流氓!”

话音刚落,岑曼就听见躺在身后那男人的呼吸明显乱了几分。她背对着余修远,按理说他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他的手掌倒是碰到了某些不改碰的地方。她原本以为他会像往时那样将手收回、并适当地跟自己保持距离,然而这次,他却丝毫不退,他的手本能地顺着裙摆往上挪,滑过那截纤细的蛮腰、平坦的小腹,最终停在她那胸前的娇软。

跟余修远相识了这么久,岑曼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她摁慌忙阻止他的动作,奈何他态度坚决,她那点力气根本不能做什么改变。他的手滚烫滚烫的,触摸在她那微凉的皮肤上,巨大的温差让她倒吸了一口气。

那宽厚的手掌有一层薄薄的茧,岑曼被他弄得浑身酥麻,后背渐渐泛出了微汗。她不知所措,只能揪住他的手说:“别啊…”

他仍旧不依不顾地收紧了手掌,慢条斯理的揉捏着岑曼的胸。那手感出奇的好,他像是上瘾了,力度稍微有点失控。她咬着唇嘤咛了声,而他趁机问她:“下个月带不带我回家吃饭?”

岑曼先是摇头,随后又一个劲地点头。

余修远很满意,接着又问:“还敢不敢说分手?”

“不敢了…”岑曼快被他撩拨得发狂,就算他让她答应什么,她想必也不会拒绝。

岑曼算不上丰满,但胜在胸型漂亮,余修远意犹未尽地将手收回:“早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

离开了余修远的禁锢,恼羞成怒的岑曼立马往床边缩,呼吸尚未平复,她便说:“趁火打劫!”

余修远不应声。

岑曼又忿忿不平地说:“还用武力解决问题!”

余修远嘴角一沉,掐着她的腰把人拉向自己。他们之间仅存那点距离都没有了,亲密地交叠的两具身体交换着彼此的体温:“我还没有动真格,你要不要接着试试?”

岑曼惶恐地摇头,还是吐出那两个字:“别啊…”

感觉到她正轻微地颤抖,他的动作是停下来了,但嘴上还是说:“现在才知道求饶,惹我生气的时候怎么就那么硬气?”

岑曼不敢乱动,确认余修远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才呐呐地开口:“你欺负人还有理了?”

余修远一听,张嘴就往她后颈咬下去,她吃痛,十分幽怨地说:“这么用力,都咬出血了!”

“出血就好,不流点血怎么让你记住?”余修远狠狠地说。

她更加幽怨:“要是留疤怎么办?”

余修远有点啼笑皆非,他说:“皮都没咬破,留什么疤!”

岑曼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这下终于敢怒不敢言,缩着脑袋一动不动的。半晌以后,她才试探性地挪动着身体,只是,她还没翻过身来,余修远就低喝:“别乱动了,睡觉!”

第二十九章

小日子(二)

这些年来,余修远也不是没有心痒难耐的时刻,也不是没有起过将岑曼就地正法的念头。不过,要做这种情人间最亲密的事,总得要她心甘情愿的,否则就算有天大的快感,于他来说也不算是享受。

就像上次发现她竟无法无天地给张嘉绮当裸替,这个不省心的丫头既然那么喜欢脱,余修远真想把她扒光、然后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通通做一遍算了。只是,在最后的关头,他还是决定改变主意,尤其听见她骇得声音都颤抖的时候。他承认他不算懂得怎么爱一个人,但给予她最起码的爱护与尊重,他还是懂得的。

余修远突然无比庆幸他们始终没有走到那一步,岑曼若是连这点忌惮都没了,依她的性子,就算不把他气得半死,也会变着法子让他暴跳如雷。这种太大光彩的手段确实能震慑得了她,但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万全之策,他不仅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同时还低估了岑曼对他的吸引力,若再有下次,他真不敢保证不会擦枪走火…

尽管带着几分的怨念入眠,岑曼还是比她身旁的男人睡得好。翌日清晨,她就被耀眼的阳光刺醒,本能地伸手摸索大熊,结果却碰到了一张温热的脸。脑海里掠过昨晚那混乱的映像,她倏地睁开眼睛,同时扯着薄被坐起来。

经过这么一番动静,余修远还是静静的侧卧在床上。客房的双人床不大,他一个人就占了大半的位置,睡觉的时候,岑曼缩在他怀里,而那只可怜的大熊则被挤到了地板。看了看那个睡得正好的男人,看了看背朝天地趴在角落的大熊,又想到他睡前犯过的浑,她突然冒起的一把无名火,捡起大熊就往身上狠狠地甩过去。

虽然大熊布偶软绵绵的,但那样大的冲力砸在身上,余修远不可能毫无感觉。他睡得不好,猛地被吵醒便冒出了几分床气,他半撑起上身,眉头紧锁地看着岑曼。

看着一脸不爽的余修远,岑曼的心里开始打鼓。昨晚她已经见识过这个男人疯狂的一面,男女双方本身就力量悬殊,若非他肯手下留情,她早就遭殃了。以前她把人惹着了还能躲着避着,现在置身异地,还跟他于同一屋檐下,他要是铁了心要动真格,她就算再怎么反抗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到这里,岑曼就开始怂了。她站在原地,抓着大熊的手微微发紧,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忐忑。在余修远的沉默的注视下,她不得不出声,用讨好的口吻问他:“你…要起床了吗?”

听见她的话,余修远就重新倒在床上,数秒以后才给了她两个字:“不起。”

最近公事繁忙,再加上昨晚那一闹,余修远眼底便起了一层浅浅的乌青,而他下巴的胡茬子又长了一点,看上去有点憔悴。岑曼悄悄地打量了他半响,最终只把大熊放在床上,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并用外面的卫生间洗漱,免得打扰他补眠。

余修远虽然说不起床,但没过多久,他又自动自觉地爬了起来,径直的走到客厅问岑曼有什么早餐吃。

岑曼已经把剩下的那两片吐司烤了吃了,她以为余修远会像自己那样睡到中午,因而没想过要给他准备早餐。她倚在沙发上看电视,正看得兴起,于是就随口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余修远问她:“你吃过了吗?”

他那高大的身躯挡在电视机前,岑曼扬手示意他走到一边去:“吃了。”

余修远揪起她的手臂,说:“换衣服,跟我去吃早餐。”

岑曼不太情愿:“都说我吃了!”

不用追问,余修远也猜到她吃了什么:“老是不把早餐当一回事,就那点吐司怎么够?赶紧的,换衣服去。”

岑曼不理他,窝在沙发不肯起来。

他脸色稍沉:“听见没有?”

最终岑曼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余修远出了门,余修远也没问她想吃什么,直接就去了小区里的一家馆子吃灌汤包。

这家馆子是一对小夫妻经营的,主要是做这个小区居民的生意,他们认得余修远,见他进来便很热情地打招呼,并问他:“今天还是吃三鲜灌汤包吗?”

余修远笑着点头,同时问岑曼:“你吃什么?”

第一次见他带着伴儿来吃早餐,老板娘一时好奇就问:“这位是余太太吗?”

余修远伸手将她搂过来,问老板娘:“你看着像吗?”

老板娘自然能察觉他眉梢眼角间的欢喜之色,她乐呵呵地说:“当然像,像极了。”

岑曼只能露出微笑,当老板娘转过身时,她便掐了余修远一把,表面上并无异样:“我也吃三鲜灌汤包吧。”

热腾腾的灌汤包很快被端上来,余修远将筷子递给她,并细心地叮嘱:“当心烫。”

岑曼轻轻地呼了两口气,待灌汤包不再冒热气,她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下去,那层软薄的外皮被咬破,鲜美的汤汁便迫不及待地溢出来,舌头被轻微地烫了一下,但仍旧阻挡不了那颗迫切品尝美味的冲动。

见了她那猴急的模样,余修远无奈地摇了下头,再一次提醒她:“慢点吃。”

灌汤包里的馅料清爽可口,伴着鲜美的汤汁,美味得让她的味蕾都舒展开来。她舔了舔唇,继而又夹了一个:“你怎么发现这么好吃的包子的?”

他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回答:“运气好就发现了。”

岑曼满足得眉开眼笑,如果早知道这里有这么好吃的灌汤包,她肯定每天都乖乖地吃早餐。

反正出了门,他们吃过早餐就顺道去了一趟超市。岑曼就一个劲地往里面放自己喜欢的食材,推着购物车的余修远在后面提醒她:“诶,帮我拿几罐啤酒,还有挑两盒肥牛。”

岑曼问他:“肥牛怎么吃啊?”

他说:“你怎么做我就怎么吃。”

她横了余修远一眼:“还要我给你做?你想得美!”

余修远拉过她的手,牢牢地握在掌中:“余太太,给老公做饭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这三个字像有魔力,岑曼的心跳瞬间乱了:“谁是余太太!”

他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牵着岑曼往前走:“刚才老板娘这样叫你,你没有否认不是吗?”

岑曼为自己辩解:“我那是不想老板娘尴尬!”

余修远点头,像是相信她的说辞。

她的情绪刚平复过来,余修远又悠悠然地说:“可我觉得你听得很高兴啊…”

她终于抓狂:“余修远你这个讨厌鬼!”

余修远倒是笑得开怀,正走在毫无人迹的蔬果区,他便低头啄了一下她的脸蛋:“我也跟你一样高兴…”

岑曼总是很容易被他哄得心神荡漾,最后还是跟他一起上网查食谱,摸索着做了一道金针菇肥牛卷。

每逢周末,岑曼总是懒洋洋的,一般不会做什么正经事。吃完午饭,她又窝在沙发看电视。余修远还记得他曾答应过要教岑曼做数据分析,于是就将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地教她怎么基本的操作。

岑曼学得很快,看她掌握了技巧,余修远给她几份资料给做练习,而他就进了书房忙碌。

没过一会儿,余修远就出去查看她的进度,顺便看看她做得怎么样,不料却发现这丫头正晃着脚丫子在吃薯片。岑曼见了他就急匆匆地把薯片藏到身后,跟小时候偷吃零食那小模样简直一模一样,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很好吃?”

岑曼抽了张纸巾擦手,然后将茶几上的笔记本端到膝盖上:“数据分析嘛,我现在就做了…”

她的心思还在薯片上,一下没集中精力就跳了一个步骤,余修远十分眼尖,立即就发现她的失误。他重新坐沙发上,将她的笔记本拿过来:“你又做错了。”

岑曼虚心受教,余修远耐着性子又给她讲了一遍,之后问她:“这回记住了吧?”

她连连点头:“记得了!”

她应得这么爽快,余修远非常怀疑,他不太放心,于是就说:“算了,我再做一次给你看。”

初时岑曼还是听得很专心的,但后来却嘴馋起来,忍不住捧着薯片咯吱咯吱地吃。余修远的手顿在键盘上,他转头看向她,而她便抓了一把薯片送到他嘴边:“你尝尝,沙爹牛肉口味!”

余修远挣扎了下,最后还是面无表情地张了嘴,咀嚼几下就吞了。岑曼吃得更欢,她还说:“我姐以前教我做作业,我们也是一边吃东西,一边干正事的…”

余修远说:“还有一边看电视对吧?”

岑曼恍然大悟,拿起遥控器就把电视开了:“对对对,难怪我老觉得差点什么…”

这下余修远连仅剩的一点脾气都没了,看她只顾着放松玩乐,他也不再强人所难。或许被她的懒惰情绪传染了,他也在沙发上窝了整个下午,无聊地陪我她看了几集肥皂剧。

当那肥皂剧响起了片尾曲,余修远才准备回书房继续手头上的事务,他正想让岑曼起来,却发现她早已枕着他的腿睡着了。他伸手轻触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睡容喃喃低语:“又懒又嘴馋的小笨猪…”

第三十章

小日子(三)

在余修远的记忆里,他和岑曼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和平而放松地相处过了。

跟他谈恋爱之前,岑曼绝对是那种乖巧听话的邻家妹妹,他说一她绝对不说二。当他们的关系发生变化后,岑曼在他面前,虽然同样是那个幼稚而懵懂的小女生,但却多了几分主见和原则,不再什么都唯他是从。

他脾气不好,而这丫头又是死心眼,结果闹了这么多年仍在互相拉锯。现在看来,迁就和退让也并非难于上青天,而合理地忍耐和包容亦是一个男人应有的觉悟。

岑曼虽然爱耍撒野,但也十分好哄。余修远有时不经意地把她惹怒了,若肯主动低头,她倒不会得理不饶人,只有拒不认错,她才会死磕到底。

岑曼也承认,在余修远面前,她确实改不了那点小女生的任性和娇气,但外人面前,她向来知晓分寸,尤其在工作的时候,总是认真严谨得很,即使领导多番挑剔,她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在余修远的协助与教导下,岑曼已经适应了当下的新岗位。工作走上了正轨,她的任务亦渐渐繁重起来,当初她跟余修远说的那句忙得连吃到也要预约的负气话,竟然成了现在的真实写照。

近来这几天,岑曼每晚都加好几个小时的班,以往都是小李到公司接她的,现在就换成了余修远亲自过来,有两晚还要他在楼下等了大半个小时,她才匆匆忙忙地出走办公大楼。

岑曼比自己还要忙碌,余修远对此有所微辞,看着她一天一点地消瘦和憔悴,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人是他带来斐州的,若他不把她照顾得稳稳妥妥的,就算岑家两位长辈不追究责任,他也会心疼万分。只是,她花了这么多精力在新岗位上,他又不好让她放弃,思来想去只好暂且按兵不动。

今晚余修远又在雅蕾的办公大楼楼下等了她二十分钟。看着她迎着晚风朝这边走来,他便下车给她开门,还用开玩笑的口吻对岑曼说:“你说别人会不会觉得我是吃软饭的小白脸?”

在办公室里待了十来个小时,岑曼的神经紧绷得不行。将座椅下放了一点,她一边放松着发僵的颈肩,一边应声:“你看看你戴的是什么腕表,开的是什么样的车、住的又是什么样的房子…我可养不起你这样的小白脸。”

余修远分神看了她一眼,问:“很累?要不要吃点夜宵再回去?”

岑曼摇头:“我想睡觉。”

结果还没抵达小区,岑曼已经在车上睡着了。她睡得不稳,余修远刚停好车,她就缓缓地掀开了眼皮。

余修远替她打开车门,瞧见她那副呆滞的模样,他说:“我背你。”

她不习惯在大庭广众做这么亲密的举动,因而立即拒绝:“不要!”

端详过她的神色,余修远便猜到她的顾虑,他低笑了声:“这么晚了,没什么人看见的。”

小区内那欧式路灯默然地照亮着空荡荡的路径,两旁笔挺的绿树投下被拉长的倒影,在沉静的深夜,晚风穿过枝桠的沙沙声显得尤为突兀。

岑曼张望了一下,最终还是趴上了余修远那宽阔的背。抬头就看见那轮如勾的弯月,她抱着余修远的脖子,很高兴地对他说:“看,月亮出来了!”

余修远笑她:“大惊小怪,你没见过月亮吗?”

她报复性地扯余修远的耳朵:“我没在你背上见过月亮,不行吗?”

他却说:“我以前也背过你看月亮,你忘了而已。”

岑曼问:“什么时候?”

“我也记不清楚了。”思索了三两秒,余修远又说,“总之有这么一回事,好像是哪一年的中秋…”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往事,岑曼的倦意有所消退。回到公寓以后,她便打开了笔记本,把落下那一点收尾工作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