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赢稷的时候,她很好奇。她的生命里从来没见过如此白白嫩嫩、柔软富贵的小孩子,他像她吃过的最香甜最柔软的糕点,让人见了就不禁感觉软软的、甜甜的。父亲让她来陪他,让她换上女孩子的衣服,可她的衣服还是不及他的那样柔软丝滑,她的手掌远不如他的那样柔嫩光滑。她喜欢和他玩,因为只有和他玩的时候,她才会如进甜糕堆中一样,尽是柔软和香甜的感觉。
然后她进宫了,见到了她的姑母唐夫人,见到了大王,见到了芈八子。这种如同放假般悠闲的时光过了一段以后,她又出了宫,回复到墨家弟子往常的艰苦训练之中。
她在艰苦的训练之余,会想到他;在奔走列国执行任务的时候,会想到他。听说他在大王去世之后,被送到燕国为人质,她心里是惋惜不平的,他那样白嫩柔软的孩子,本来就应该是一生被洪在锦绣堆中的,竟沦落到去吃这样的苦头。只可惜,她没有办法去燕国救他.去帮他,就算能离开咸阳,也是率着墨家弟子去执行任务,来去匆匆。墨家弟子以身许义是最忌以私害公的,如果她敢私自去燕国,那么她就不配做墨家弟子了,所以这样的念头,只在她脑海中偶尔闪过,毕竟,她对他的感情还远不及她对墨家的。
后来,他回来了,父亲让她跟着他,贴身保护他。她与他同行同宿,同饮同食,几番在危难中,以身相护。她曾经为他受伤,看到他照抚着她的伤口泪水涟涟,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伤痛有什么了不起,倒是觉得他依旧如往日一样,还是她的柔软甜糕。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她只当作是生命中捡来的放松和快乐。
可是有一天,父亲严肃地告诉她,她要成为嬴稷的妃子,从此以后,这一生一世,都只能做一件事,就是陪伴着他。她如五雷轰顶,一时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和反应。
她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会让她的生命和其他的同门有所不同,可是这一天,天地完全倾覆了。她是悲愤的,既然注定她不能飞翔,为什么要让她从小到大,以为自己能够飞翔?她已经养成了鹰的心性,如何能够让她折翼归于雀巢?
可是父亲从来不曾将她看成一个女儿,甚至如今也不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与她对谈。他说,此刻的他,是以巨子的身份,与墨家最出色的,甚至是最能够改变墨家命运的弟子对谈。
从出生时,神灵选择她是一个女人,在她成长的岁月里,命运选择墨家与秦王结盟,而她成为这个结盟最有力的支柱,或许也是命运的决定。
墨家承墨子先师之训,多年来奔走列国,求解众生之苦,但争战却越来越频繁。一时的相助,未必能够让众生解脱,区区墨家弟子的努力,改变不了天下大势。大国并吞小国,大国互相攻伐,众人皆苦。唐姑梁一直努力想引导秦惠文王奉墨家之学,并不惜倾力相助。秦惠文王死后,武王继位,墨家不能与之相和。及至芈月回秦,与唐姑梁一番长谈,让唐姑梁坚信,芈月是能够继承秦惠文王遗志之人。
可是新一任的国君呢,他会不会完成墨家辅助王者、一统天下、解民倒悬的心愿?芈月已经付出了诚意,除了一个政治交换的王后之位已经许楚国之外,新王的后宫,便交与墨家。
所以,墨家的弟子,必须入宫,成为新王的妃子,成为影响下一任、甚是下下任君王的人。
从折翼之痛,到浴火重生,唐棣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后,她成了嬴稷的妃子。
她身边的傅姆,是唐姑粱特地找来的人,深通宫廷礼仪和事务,她以前虽然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但终究只是为着执行任务临时隐藏身份不出错所用,粗粗应付尚能不出错,可真正到了宫廷之内,还是要倚重那个傅姆的。
而这个傅姆,本拟一腔雄心壮志,想要调教出一个后宫的决胜者,等到了唐棣身边,方才明白,任何人都影响不了她。
唐棣抬头望着天空,远处有鸟儿划过的轨迹,对于心灵飞翔过的人,四方天地,是永远关不住的。
常宁殿廊下,芈月穿着薄纱常服,摇着扇子慢慢踱步,卫良人跟在她的身后温声禀报着宫中事务。
芈月缓缓道:“王后住进了清凉殷?”
卫良人道:“是。”
芈月笑了,看向卫良人道:“还记得我们在椒房殿初见的情形吗?”
卫良人会意:“如今,又是新的后妃相见,时间过得真快啊.”
芈月轻叹:“是啊,我们都老了。如今是她们争风斗艳的时代了。”
卫良人道:“太后正当盛年,她们站在太后跟前,还差得太远昵。”
芈月微微一笑,薜荔从廊下另一头拐进来,行礼道:“太后,义渠君来了。”
卫良人微微一笑,知机退开道:“太后,妾身先告退了。”
芈月没有说话,转身走回屋子。过得不久,便见义渠王全身披挂大步走进内室,道:“我要走了。”
芈月见他满头是汗,叫来侍从为他解甲,正举手为他拭汗,闻听此言诧异道:“走?去哪儿?你不是在城外军营中练兵吗?”
义渠王道:“老巫派人传讯,猃狁部落偷袭我的城池,这一次我非要把他们铲除干净不可。”
芈月停住了手,问道:“你要去多久?”
义渠王道:“不知道,打完仗我就回来。”
芈月轻叹道:“你是天生不能离开战场的人啊!”
义渠王道:“如果你舍不得,跟我一起走好了。”
芈月道:“你明明知道,秦国离不得我。”
义渠王沉默了一下:“我总觉得,你的心,没有在我身上。”
芈月道:“别说傻话了,我们毕竟不是十来岁的孩子,还天天在一起情情爱爱的吗?”
义渠王忽然摸了一下芈月的肚子,芈月嗔道:“你干什么?”
义渠王遗憾道:“真可惜,这次你还没怀上。”
芈月啼笑皆非:“你说什么啊!”
义渠王道:“老人们都说,女人只有怀上娃娃,心才会被真正拴住。”
芈月叹气,挥手赶他:“走吧走吧。”
义渠王道:“你如果生一个儿子,这孩子有你的聪明和我的勇力,一定会天下无敌的。”
芈月无奈地笑了:“这种事,怎么能由着人想要就要呢,这是少司命的安排啊。”
义渠王哈哈一笑,忽然抱起芈月道:“那么,我们就多努力几次,让少司命看到我们的努力,也多赐我们一些机会吧。”
芈月惊呼一声,捶着他骂道:“你放我下来;你这一身臭汗的…阿骊,你这浑蛋…”
第八章 故人意
且不提这一边两人如何努力,那一边,却是故人重来。
黄棘会盟之后,拖延了三年的太子为质之事,终于成为定局。
楚太子横和黄歇千里迢迢,进入咸阳。
太子横看着车水马龙的咸阳大街,不禁感叹:“真是没想到,咸阳这么快就恢复了繁华。”
黄歇轻叹道:“天地万物,生生不息,不以时存,不以人废。”
一位路人走过,插了一句嘴道:“可不是。你们现在站的地方,半年前十几位秦国的公子就在这儿被砍了头。砍完不到三天,这里的集市就摆开了。”
太子横倒吸一口凉气,问道:“十几位公子在这里,被砍了头?”
路人点头:“是啊。”
太子横道:“是秦国的太后下的旨意?”
路人道:“是。”
太子横的脸色变得煞白,紧紧握住了黄歇的手。
黄歇见状,忙安慰他:“太子不必惊恐,臣能保太子入秦,也必能保太子平安回楚。”
当下两人投了驿馆,向宫中呈了文书,过了几日,便得了旨意,召楚太子及随从入宫相见。
黄歇和太子横在缪辛的引导下,走在长长的官巷中,太子横有些迷惘地看着长长的宫巷:“这就是秦国的王宫?”
黄歇见他走神,提醒道:“太子小心,秦宫中不可分神。”
太子横回过神来,汗颜一笑道:“没什么,子歇,孤只是想到当初…”当初,楚宫之中,黄歇曾为了娶芈月而向他求援,可是十几年过去了,当初一个孤弱无依的女子已经成为大秦太后,而自己呢,十几年前已经是太子了,现如今依旧还是太子,十余年来陷入困局,竟无一点变化。与之相比,实在汗颜。
黄歇知道他的心事,劝慰道:“太子何必妄自菲薄?秦国经历这样的大变,才成就…她的一番奇遇。天下事有早有迟,如晋文公、秦孝公等,莫不是大器晚成,只要等得到,又何必心焦呢。”
太子横有些不好意思道:“子歇说得是,是孤偏执了。”他面向远处叹道:
“只要等得到,又何必心焦呢。子歇,孤与你共勉吧。”
黄歇听得出太子横的意思,却摇头道;“臣这一生,只怕是等不到了。”
太子横道:“子歇何出此言?”
黄歇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在宫人引导下,走过一个又一个甬道,两人进了一闻宫殿。黄歇看着庭院中的银杏树黄叶飘落,忽然翘起在燕国山中时,芈月说过;“我住的地方,有一株很大的银杏树,秋天到的时候,黄叶飘落…”心中一动,想到,莫非此处不是接见外臣的前殿,而竟是她素日所居的屋子不成?
两人候在门外,听见侍女禀道:“太后,楚国太子到了。”
便听得里面有个女声,想是女御发话,道:“请进。”
两人便依宫人所引,迈步入殿,走到正中,端端正正她朝上行了礼,又听得上面一个女声道:“太子不必多札。请坐。”两人方依言在茵席上就座,太子横居上,黄歇在他下首。
此时黄歇方能抬起头来,看向上首的秦国太后。
但见芈月端坐正中,严正大妆,表情严肃,两边侍从林立,威仪无比。他其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
却不知芈月在他进来之前,已经对着妆台看了无数次自己的妆容,更了无数套衣服,换了无数套首饰。颜色淡的怕显得寡淡,颜色艳的又怕显得太过蓄意,颜色浅的怕显得轻浮,颜色重的又怕显得人老相。
直到黄歇进来的前一刻,她还在对镜相照,甚至在听到侍女传唤的时候,心中都有些紧张,不敢开口传召,及至见黄歇进来,看见黄歇恭敬行礼,心中极是想扑下去,扶起他,阻止他的行礼。好不容易硬生生地忍住了,这才如坐针毡地看着太子横与黄歇按次就座。
她心中越是慌乱,脸上却越是严肃,双目灼灼,只看得太子横低下头去,心乱如麻,努力想化解这可怕的气氛,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道:“姑母——”
芈月这时候方察觉到房内居然还有一个碍事之人,当下沉了脸,冷冷地道:“太子,你今到秦国为质,你我虽有亲谊,也只能先叙国事。望你在秦国安分度日,不要出什么差错,免得坏了两国情谊。”
太子横有些僵住了,他没有想到芈月的态度竟然会是如此生硬,终于强自镇定下来道:“多谢太后提点,横当恭谨自处,安分守已。”
芈月点了点头道:“这样就好。”
太子横动了动嘴,却不敢说什么,下意识地地想打开这个僵局,不由得看了看黄歇。
芈月想说什么,看了太子横一眼,又忍住了,转头吩咐道:“缪辛。”
缪辛连忙应声:“奴才在。”
芈月道:“带楚太子去见大王吧。”
缪辛应了一声“是”,太子横见状站起来赔笑道:“如此,横告辞了。”待要举步前行,又有些不安,本能地看了黄歇一眼,眼中透露出求援之意,只道黄歇必会与自己同行。
黄歇欠了欠身,待要站起,芈月已经开口道:“子歇留下,我还有一些关于夫子的事,要问子歇。”
太子横恍悟,只差没有给自己一耳光,慌忙应声道:“应该的,应该的。如此外臣先出去了。”
见太子横慌忙出去,薜荔一个眼神,带着众侍女悄然退出,殿中只剩下芈月和黄歇两人。
两人四目相交,芈月看着黄歇的目光充满贪婪和爱恋。
黄歇低声唤道:“皎皎。”
芈月想笑,却忽然落下泪来。黄歇这才发觉,此处显然不是日常正殿,她的座位与自己虽然相距有一段距离,但都平铺着茵席,并无高低之分。
此时侍女皆已退了下去,黄歇横了横心,站起来迈步走到芈月身边,递上手帕,轻声道:“皎皎,别哭!”
芈月接过手帕蒙在脸上,瓮声瓮气道:“我没哭,我只是喜极而泣。”她将帕子一摔,抱住黄歇的腰,哽咽道:“我终于盼到你来了。”
黄歇轻叹一声,挣开芈月的双手,坐了下来,将芈月抱入怀中,轻轻抚慰。
他只觉得胸口一片温热,似是她的泪水渗入了他的衣服,渗入了他的肌肤,便如那一年南薰殿中,他们正少年。
过了许久,芈月轻轻地说:“你不走了,对吗?”
黄歇沉默片刻,看着芈月充满希望的神情,欲言又止,只是“嗯”了一声。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十分尴尬,良久,芈月咳嗽一声,道:“这个院落,我住了十余年,你要不要四处看看?”
黄歇点头:“好。”
两人携手,出了房间,在廊下慢慢走着。黄歇仔细看去,方知自己刚才入的乃是西侧之殿。
黄歇拉着芈月的手慢慢走到树下,此时树下已经设了茵席并案几器皿饮食。黄歇拉着芈月一起坐下,抬头看去,这一株银杏树几乎笼罩了整个院子,不禁叹道:“这银杏树长得真好。”
芈月伏在黄歇的膝上,“嗯”了一声。
黄歇道:“还记得屈子家里有一棵橘树,那时候,你我就这么坐在树下,你就喜欢缠着要我吹洞箫给你听。”
芈月一声轻笑:“我也想到过去了。子歇,你给我再吹一曲吧?”
黄歇问:“你要听什么?”
芈月低声道:“《僄有梅》。”
黄歇心中一痛,这一曲《僄有梅》,似乎代表着他的爱情、他的幸福,每一次都似在眼前,却又转眼逝去。这一次,他能够再抓住他的爱情吗?
他没有再说话,只取下挂在腰间的玉箫,低声吹起。
春风拂过树梢,天地闻充满了温柔的旋律。
芈月伏在黄歇的膝上,听着听着,竞不知不觉睡着了。
箫声仍然在继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芈月悠悠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榻上,身上还盖了被子,她脑子一片空白,茫然怔了半晌,方想起睡着前的事,慌乱地坐起,左右一看,看到黄歇坐在一边,这才松了一口气。
黄歇柔声道:“你醒了?”
芈月问他:“我睡着了?”
黄歇道:“嗯,睡得很香。”
芈月低头想了想:“我睡了多久了?”
黄歇看了看铜壶道:“嗯,两个多时辰了。”他入宫的时候,是刚刚隅中,如今却是快接近晡时了。他甚至在看着芈月睡觉的时候,还由薜荔服侍着用了一顿点心。
芈月一怔:“这么久。”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竞有些腹中饥饿,她看着黄歇,怔怔出神。
黄歇见状,不解地问:“怎么了?”
芈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从回秦国开始,每次都睡不足一个时辰。”每天都这样,睡到半夜,就会醒过来,然后睁着眼睛,无眠到天亮,吃多少药,用多少安息香,都无济于事。
黄歇手持玉箫,脸上有心疼和怜惜,他伸出手,紧紧抱住了芈月,也不知过了多久,却听得门外文狸的声音叫道:“大王!!”
芈月一怔,又听得薜荔高声叫道:“大王驾到!”
黄歇不由得松开手去,后退两步,便见赢稷闯了进来,叫道:“母后!”
芈月脸一沉,喝道:“子稷,来此何事?”
赢稷看到芈月躺在榻上,脸色一沉,立刻警惕地看向黄歇,发现黄歇只是衣冠整齐地坐在旁边,脸上的表情才轻松几分。
芈月也看到了赢稷的表情,眉头一皱。
赢稷瞧见母亲神情,连忙赔笑道:“母后,楚太子已经在宫门外等了多时,询问黄子何时能够出宫,所以寡人过来替他看看。”
芈月知道他这话不尽不实,一个楚质子还能够支使得动堂堂秦王亲自为他跑腿不成?当下眉头一皱,就要说话。
黄歇却按了一下芈月的手,他看了赢稷一眼,知道他为何会此时来到,却宽容地站起来向赢稷行了一礼:“既如此,臣也该告退。”
赢稷一直看着黄歇走出门去,脸上不禁露出胜利的微笑。
芈月喝道:“子稷!”
赢稷转向芈月,咧嘴一笑,一脸无辜的模样:“母后。”
芈月沉下脸来,问道:“你满意了?”
赢稷连忙装出一副天真撒娇的样子,赔笑道:“儿臣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芈月指了指外面:“不明白,就出去跪着。跪到你明白了再起来。”
赢稷耍赖道:“母亲。”
芈月沉着脸道:“别让我说第二回。”
赢稷气哼哼地一跺脚:“跪就跪。”他站起来,鼓着气拖了一只锦垫出来,扔到常宁殿外的石路正中,自己跪了下去,却还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此时已近黄昏,但见夕阳西下,天色迅速暗了下去。
薜荔服侍着芈月吃夕食,却一直不安地看着外面。
芈月道:“你在看什么?”
薜荔道:“太后,大王他还小…”
芈月道:“他不小了。”
薜荔不敢再说,芈月放下筷子,叹道:“如果还在燕国,他这样撒娇耍赖我会心疼他,迁就他。可他现在是秦王了,周围虎狼环伺,他不能再指望会有人还继续心疼他,迁就他。”
薜荔劝道:“可太后永远都会是他的母亲。”
芈月摇头:“你不明白。戴上这顶王冠,就会拥有一颗帝王的心,然后无限膨胀,无人能够限制。孩子只想以示弱留住母亲,可帝王会想着唯我独尊,他不仅会示弱,还会用心术去掌控别人,用暴力去碾杀别人。薜荔,曾经我输了一切,而孟芈拥有一切,可她为什么最后输得这么惨?就因为她失去了为母的本分,没有用笼头勒住王位上的野马,最终葬送了自己的一切,也差点葬送了秦国。我不能让子稷的心也跟着膨胀,最终变成另一个武王荡。”
薜荔心头一惊,忙俯首道:“是奴婢浅薄了,太后说得是。”
赢稷自然知道,自己这般闯入母亲的寝官,实是触了她的逆鳞,他本以为跪一下做做样子便罢,谁知道等到夜幕降临,夕食上来,母亲居然还没有叫他起来。
月亮升上来的时候,赢稷已经跪得垂头丧气,他摸摸肚子,又挪挪膝盖。
却看到月色下,一双银缎鞋履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抬头,看到母亲站在他的面前。
芈月的脸色看不出喜怒来:“知道错了吗?”
赢稷委屈地扁扁嘴:“母亲…”
芈月站住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