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里疾道:“此事尚未有定论,何以谣言汹汹?事先定罪,甚至逼君王废后,这是你做臣子的礼数吗?”

见樗里疾出来,群臣一时噤声。此时,张仪缓缓出列,肃然拱手道:“大王,姑息足以养奸。大王有二十多位公子,此事若不能善加处置,恐怕会人人自危,将来就是一场大祸。”

左右二相,各执一词,顿时朝堂之上,形成了旗帜鲜明的两派,众人相争不下。

秦王驷阴沉着脸,听着群臣争执。从早朝开始争到正午,朝会结束的时间到了,秦王驷这才站起来,宣布散朝。

整个过程中,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群臣不解其意,却更是相争不下,便是出了朝堂,依旧三五成群,各自不让。

甘茂走了出来,看着殿外群臣议论纷纷,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回到府中,便派人送了信给嬴荡。嬴荡收到甘茂的信,知道经过,大惊失色。他来不及斥责母亲荒唐,只能先应付当前的危机,便匆匆赶来。

甘茂便将今日朝堂之事说了,道:“公子危在旦夕,何以自救?”

嬴荡大惊,一时不知所措,瞧见甘茂脸色,顿时恍然,朝着甘茂一揖到底:“我方寸已乱,还请甘大夫教我。”

甘茂扇子一挥,道:“此事,万万不可承认。”

嬴荡轻叹:“人证物证俱在,如何抵赖得了?”

甘茂冷笑:“人证物证又能如何?不过一个女奴、一个女医之间的事罢了,与王后何干,与公子又何干?岂能以贱人之事而陷贵人?只要公子和王后抵死不认,只要大王还有心袒护,那这件事就可以大风吹去。”说到这里,他又徐徐道:“何况,公子还可以反戈一击,把水搅浑。”

嬴荡一惊,忙问:“怎么个搅法?”

甘茂闭目思忖,缓缓道:“那些证词物证,都是芈八子拿出来的,证人也是她的侍女,能作得了什么数?我们还能说,这件事根本就是芈八子为了夺嫡,自编自演,女医挚不肯作伪证,所以自绝而死…”

嬴荡听得有些晕眩,但最终摇了摇头:“不成的,那鱼书和断指,不是芈八子能够伪造的。更何况母亲身边的傅姆,已经被永巷令抓去审问了…”

甘茂眼睛一亮,问道:“那傅姆与女医可有私怨,或者说与芈八子可有私怨?”

嬴荡道:“玳瑁素来认为芈八子不怀好意,私怨极重,与女医挚并无恩怨。”

甘茂道:“如此说来,我倒有一计…”说完,他便在嬴荡耳边低声说了。

嬴荡眼睛一亮,向甘茂行了一礼:“多谢甘师。”说完,匆匆而去。

且不说甘茂与嬴荡密谋,只说散朝之后,樗里疾匆匆去见秦王驷。

此时宣室殿中,秦王驷神情疲惫地倚在席上,闭着眼睛。虽然席面上散乱着竹简,他却无心去看。忽听得外面喧哗,他不由得大怒道:“寡人不是说过要静一静嘛!”

却见樗里疾匆匆而入,跪下道:“臣樗里疾未宣擅入,请大王治罪。”

紧跟在樗里疾身后欲拦截的缪监连忙跪下道:“老奴该死。”

樗里疾道:“是臣弟硬闯进来的,请大王治臣弟的罪。”

秦王驷无奈地挥了挥手令缪监退下,指着樗里疾叹道:“唉,你啊,你啊!”

樗里疾劈头就问道:“大王,如今芈八子逼宫,大王打算如何处置王后?如何处置公子荡?”

秦王驷的脸顿时沉了下去,斥道:“疾弟,你这是什么话?”

樗里疾却不怕他拉下脸来,只说:“大王到如今,还要自欺欺人吗?”

秦王驷被他这一顶,抚头叹息:“你别说了,寡人正为此事头疼着呢。”

樗里疾道:“大王,此事若不能处理好,大王头疼的事恐怕还不止于此呢。”

秦王驷冷笑:“那依你说,该当如何?”

樗里疾顿足道:“大王早该让公子稷就封的。大王宠爱芈八子,却让她久处低阶,时间长了,人心就会不平。公子稷不能就封,就容易引起猜测。大王先以公子华试炼,结果让魏夫人生出妄念;大王再以公子稷试炼,却让王后心中生出恐惧。大王,定太子之位,再也延误不得了。”

秦王驷摇了摇头道:“寡人就是知道魏氏野心太大,所以早早让子华就封,以免他介入争储之事。可是寡人当真没有想到,王后竟然会愚蠢到坏了寡人之事…”他知道芈月是有分寸的,可是他没有想到,王后这样的性子,居然也敢悍然出手。当日他挑中这个王后,便是因为魏氏姐妹在宫中太会起风波。王后虽然不够聪明,但这也是她的好处,便是给她做坏事的机会,她也做不得大恶事。但忽然间,王后居然会对嬴稷下手,这令他惊怒交加,心中亦生出了废后之意。

樗里疾见他的神情,已经知他心意,但他却不能眼看着此事发生,不禁叹息道:“事已至此,臣弟亦无话可说。王后失德,难以再主持中宫,只能幽居桐宫,了此一生。但此事已经给后宫妃嫔们以及诸公子心中埋下阴影,臣只怕大王百年之后,诸公子会以此为由,让公子荡无法继位。”

事实上,在他们的眼中,不管王后妃子,都只是一介妇人而已。不管是聪明还是愚蠢,是贤惠还是藏奸,都只能在后宫的一亩三分地上蹦跶。只要君王自己的主意正,妇人发挥的余地又能有多少?不管是纵容还是饶恕,是重责还是轻放,处置之法与她们自己的行为无关,端看君王心意。便如养的黄雀儿一样,心情好的时候,便是啄了主人的手,那也是一笑置之;心情不好的时候,哪怕婉转鸣啼,也当作嘈杂噪音,直接扔了出去。

对于他们来说,真正重要的是,从国事、政事的角度考虑,这件事如何处理,才是最恰当的。

所以,樗里疾也只能就国事来说,就诸公子的事情来说。王后是废是幽,无关紧要,但若是公子荡因此落下让诸公子诟病的把柄,将来王位传续之时,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秦王驷沉默良久,才徐徐道:“那么,这是要…易储?”他知道,樗里疾比谁都反对易储,他说这句话,也是逼樗里疾一句。

果然樗里疾急道:“若是嫡子不能为储,那余下诸公子,又有谁能够各方面都压倒群英,成为万众所拥戴之人呢?”他看着秦王驷,一一历数,“公子华虽然居长,但心思太深,恐怕不能容人;公子奂性情温和,难以制人;公子稷虽然聪明,却年纪尚小…其余诸人,亦皆有不足。大王,您有二十多位公子,若是储位有变,由此产生的动荡只怕会影响国运啊。想那齐桓公称霸天下,死后却因为五子争位,强大的齐国就此衰落,不知多少年才慢慢恢复。而我秦国,是否能够等到恢复,还未可知。”

说到齐桓公之事,秦王驷的脸色也变了。这是所有君王的软肋,不可触碰。他眉头一挑,问道:“依你之见,还是要保子荡?”

樗里疾满脸无奈。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王后实在是不堪再保。可为了大局,却不能不饶放了她。他长叹道:“这也是无奈之举。依如今情况,若是王后被废,则公子荡、公子壮必处尴尬之地,诸子之争的情况就难以避免了。若是立储立嫡,至少不会让政局产生动荡。公子荡虽然母亲品德有失,但他是大王作为储君培养多年的,勇猛好武,将来为君也能震慑诸侯。”

秦王驷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愤怒无奈:“你是说,为了保子荡,只能继续保王后?”

樗里疾膝前一步,劝道:“大王,请大王为大秦的江山着想。”

秦王驷想说什么,却又忍下了,无奈地挥了挥手道:“让寡人好好想想,明日再说。”

夜深了。

秦宫中,几人不寐。

承明殿中,秦王驷独对孤灯,犹豫不决。

常宁殿中,嬴稷犹在为女医挚之死伤心。芈月却独倚窗口,面对冷月,一言不发。这一战,她已无处可退,必要一决生死。

椒房殿中,芈姝捂着心口,在席上辗转反侧,不能安眠。

披香殿中,魏夫人轻敲棋子,又在演算下一步的棋局落子。

而此刻,一个黑影悄悄走进了掖庭宫囚室。

囚室深处,玳瑁躺在肮脏的地面上,不断呻吟。她花白的头发上尽是泥污,身上亦都是受过刑讯的血痕。

阍乙走到栅栏外,蹲下身子,轻轻唤道:“玳姑姑,玳姑姑…”

玳瑁听到声音,睁开眼睛,挣扎着翻过身去,又痛得轻呼两声。

阍乙见她如此,也不禁带了哭腔:“玳姑姑,他们怎么把您打成这个样子啊!您,您没事吧!”

玳瑁认出他来,挣扎着爬向栅栏,咬牙道:“我没事。怎么是你?王后怎么样了,公子荡怎么样了,公子壮怎么样了?”

阍乙却紧张地问:“您…有没有牵连到王后和公子?”

玳瑁似受到了极大侮辱,立刻咬牙切齿地嘶声道:“老奴对王后和公子忠心耿耿,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令王后和公子受到牵连!”

阍乙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玳姑姑,您可知道,如今朝中议论纷纷,芈八子勾结朝臣,图谋废后呢!”

玳瑁大惊,一怒之下又牵动伤口。她咬牙道:“贱妇她敢!我但有一口气在,掐也要掐死她。”

阍乙叹道:“您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如今,您只能…玳姑姑,您可愿为了王后一死?”

玳瑁坚定地道:“老奴甘愿为王后一死。”

阍乙道:“那就好,您听着…”但见烛影摇动,阍乙和玳瑁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件黑布包着的东西递给玳瑁。

三日后,大朝会。

群臣鱼贯进入咸阳殿,互相用眼光衡量着对方。

秦王驷走上殿,群臣行礼道:“参见大王。”

秦王驷抬手。

缪监道:“起!”

群臣起身,分两边席位就座。

樗里疾上前奏道:“臣启大王,投毒案主谋玳瑁要求当殿辩析,请大王旨意。”

秦王驷看了群臣一眼:“众卿以为如何?”

甘茂道:“臣以为,事关王后,自当谨慎处置。务求真凭实据,勿枉勿纵。”

张仪狐疑地看了看甘茂和樗里疾,心知有异,断然阻止道:“臣以为,朝堂乃是士大夫议国政的地方,后宫女婢乃卑微阴人,岂可轻入?”

甘茂却道:“若是如张相所说,朝堂乃议国政的地方,后宫婢女就不应该轻入,那何以张相当时一定要在朝堂议后宫之事,甚至轻言废后?”

张仪怒道:“这是两回事。”

甘茂冷笑道:“这就是一回事。”

秦王驷喝道:“好了,不必再争。来人,宣玳瑁。”

见甘茂微笑,张仪盯了甘茂一眼,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但他自忖一条舌头横扫六国,那恶奴再是巧言狡辩,也说不过自己,当下便凝神观察。

玳瑁是被内侍拖进来的。她虽然审讯时受了刑,但此时上殿,却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衣,倒瞧不出她的伤势来。但她已经站也站不住了,只趴在地下哽咽道:“老奴参见大王。”

群臣见这老妪头发花白,形容凄惨,皆有些恻隐之心,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秦王驷看了樗里疾一眼,樗里疾便出列问道:“玳瑁,我奉大王之命审你。是不是你指使女医挚下毒?你又是受了何人指使?”

不料玳瑁一听这话,便激动万分,拍着砖地凄厉地叫道:“大王,冤枉!冤枉啊!”

张仪喝道:“你下毒之事,证据确凿,有何冤枉?”

不料玳瑁抬起头来,看着张仪,阴恻恻地道:“证据确凿就不是冤枉了吗?那当日张相因和氏璧一案蒙冤的时候,何尝不是证据确凿?”

张仪不想这恶奴口舌如此凌厉,一反口就咬自己,待要驳斥,却见玳瑁并不停顿,转而朝着秦王驷大呼:“大王,老奴不是为自己喊冤,而是为王后喊冤。老奴只不过是微贱之人,是死是活,又怎么有分量让人栽赃陷害?下毒之案,分明是借着老奴之名,剑指王后。”

她这话十分恶毒,指向明确,一时朝堂上群臣大哗。

樗里疾脸色一变。他与秦王驷商议的,不过是让玳瑁自承其罪,将其当成替罪羊处死,再将王后幽禁,掩过此事。不想玳瑁反咬一口,将事情弄得更加不可收拾。他与秦王驷交换了一个眼色,上前喝道:“大胆,你如今是阶下之囚,只管答话,何敢妖言惑众,胡说八道!”

玳瑁却凄厉地高叫道:“老奴死不足惜,只是不忿王后贤良,不争不嫉,却反而三番四次受人诬陷,有口难辩。如今还有人图谋废后。贼人用心险恶,老奴身受冤枉,无以自辩,唯有剖腹明心,望大王明鉴。”她一口气说完,不待别人反应过来,就从袖中拔出一把短剑,用力朝腹部刺下,一时鲜血飞溅。

玳瑁嘴角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就此死去。

变故突起,整个朝堂乱成一团。

这场戏,本就是甘茂策划导演的,此时他便踩着节拍出列,指着张仪等人,悲愤万分地指责道:“你们逼迫王后,以至于今日血溅朝堂,如此忠仆竟剖腹明心———”说到激动处,他朝天跪下,手指天空大叫道:“各位大夫,苍天可鉴啊!”

群臣中不少人经历过沙场,鲜血和死亡也见过不少,但这种剖腹明心、血溅朝堂之举却从未遇上过,一时间都受了极大的震撼,再加上甘茂这一跪一呼,心理上顿时也受了影响。便是原先知道此事,认为必须废了王后之人,在这场景的影响下也受了感动,对玳瑁临死之言信了七分。

秦王驷站起来,冷冷地扫视众人一眼,说不尽的失望。他起身,拂袖而去:“退朝。”

他冷着脸回到后殿,终于按捺不住向缪监发作:“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哪来的短剑?幸而是自尽,若是拿这短剑在朝堂上伤了人,甚至借机图谋不轨…”

缪监亦急出一头汗来,匆匆去查明了,方才回报道:“老奴该死!老奴已经问过,昨夜永巷令私放了公子荡身边的阍乙进入囚室看望玳瑁,想来这短剑是他带入的…”

秦王驷听了此言,更加震惊。他本以为是芈姝下手,没想到竟会是嬴荡:“子荡?怎么会是他?难道说连他也涉入其中,甚至玳瑁下毒的事,他也知道?”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他一直遗憾嬴荡素日是个没心机的人,但如果这件事,嬴荡也参与进来了呢?嬴荡的没心机,难道是在政事上缺乏谋略,却在这种阴损小事用功?这样的心性,如何能够成事?若不是嬴荡自己的心思,那么他的背后,难道另有主使之人?

樗里疾亦是想到此处,断然道:“臣以为,下毒之事,应与公子荡无关,他也不像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而玳瑁之事,若不是王后所为,只怕公子荡背后有人。大王,如今情势越来越混乱,若不速做决断,只怕会有人浑水摸鱼。诸公子背后,还有他们的母族,甚至还有各国的势力会介入,到最后只怕是想结案都结不了。如今既然朝堂上风向已变,大王当快刀斩乱麻,将此事了结,以安诸公子之心。”

秦王驷点头,又忍不住怒气道:“愚蠢!”这个蠢妇,难道当真以为,自己看不出杀人灭口这一招吗?不承想,十多年后宫历练下来,连一只小狸猫,也能够变成吃人的猛虎。

正此时,缪乙进来道:“大王,芈八子求见。”

樗里疾忙道:“大王,臣避一避。”

秦王驷点头,樗里疾避到侧殿,芈月从殿后进来道:“臣妾参见大王。”

秦王驷道:“免。”

芈月道:“大王,臣妾听说,那玳瑁在殿上当众剖腹?”

秦王驷点头道:“不错。”

芈月的心一沉,看着秦王驷的脸色,终于上前一步,跪下道:“唉,她能够为主而死,也算忠诚可敬。大王,妾身有一个请求。”

秦王驷道:“什么请求?”

芈月道:“既然主谋已死,还请大王就此结案吧。”她说出这一句来的时候,实是万分不甘,但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她再想要剑指王后,只怕已经办不到了。既然如此,与其被别人逼着放手,不如自己先行退让,还能掌握主动。因此她一听到消息,便知大势已去,匆匆赶来,就是要先作表态。

秦王驷凝视着芈月,缓缓道:“哦,你居然愿意放手?”

芈月道:“一命换一命罢了,臣妾还能说什么?王后毕竟是一国之母,臣妾不愿意这件事演变成朝廷的党争。”

秦王驷微微点头道:“好,那就依你。但此事关系重大,寡人会彻查宫中,绝不会姑息养奸,涉及此案的人员,统统处死,杀一儆百。”

芈月心中稍安,不由得掩面轻泣:“可怜子稷小小年纪,却无辜地被牵连进这种事情来…”

秦王驷点头,心情沉重:“寡人知道,寡人不会让子稷白受了这场苦,必会对子稷有所补偿。”

芈月似乎听出了什么,却不声张,只低头道:“多谢大王。”

见芈月出去,秦王驷闭目沉思。

樗里疾从侧殿出来,催促道:“大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秦王驷长叹道:“子荡实在是…还不堪造就啊。”

樗里疾道:“可是,大王看中了谁呢?”

秦王驷欲言又止,忽然心口一梗,他抚住心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樗里疾低头,并没有看见秦王驷的表情。缪监看见了,欲上前来,才走到秦王驷的身边,秦王驷已经缓过来,摆手制止了他。

秦王驷心头一寒,他的身体,他自是知道的,忽然想起樗里疾提到的齐桓公旧事,当此时,秦国的确是不能乱的,当下叹了一口气道:“拟旨吧。”

樗里疾已知其意,迅速在锦帛上写下诏书,缪监奉上玉玺盖上。

秦王驷将诏书递给樗里疾,樗里疾接过诏书,深深一揖。

秦王驷闭目,挥手令其退下。

秦王驷下诏,封公子嬴荡为太子,择日迎娶魏国公主为太子妇。

消息传出,琥珀兴奋地冲进椒房殿:“王后,王后,大王下诏了,立公子荡为太子。”

芈姝神情憔悴地抬起头来,听到琥珀的声音,不敢置信地站起,颤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琥珀道:“大王下诏立公子荡为太子,择日迎娶魏国公主为太子妇。”

芈姝喜极而泣道:“我就知道,大王是不会放弃我的。我就知道,子荡是一定会当上太子的。我就知道,没有什么贱人可以爬到我的头上去…”

琥珀迟疑了一下。

芈姝道:“怎么?”

琥珀跪下道:“傅姆在殿上为了维护王后,剖腹明志了!”

芈姝身体晃了晃,琥珀连忙扶住了她。

芈姝的眼神有些茫然,最终落到了琥珀身上:“她现在怎么样了?”

琥珀道:“永巷令已经收殓了,暂时停在暴室里。”

芈姝的声音有些飘忽:“她是个忠心的奴婢,吩咐下去,赏她厚葬。你们素日跟她要好的,也去送送她吧。”

琥珀低头道:“是。”

芈姝道:“立太子,才是宫里的大喜事。吩咐下去,各宫殿妃嫔每人赏绢十匹、簪钗两对,我要她们好好打扮起来,为我儿庆祝。尤其是…魏夫人和芈八子,再挑两套镶嵌七宝的头饰给她们,要她们打扮得最华丽、最隆重…”

琥珀道:“是。”

芈姝道:“去取我那套红珊瑚头饰,给太子妇做礼物。对了,再加一套蜻蜓眼的珠串…”

琥珀道:“是。”

芈姝忽然厉声道:“还不赶紧办去。”

琥珀吓了一跳,连忙行了一礼退下,其他侍女也纷纷退下。

芈姝的神情有一些茫然,好一会儿,忽然低声笑道:“只不过是个奴婢罢了,为了主人而死,原就是她应该做的…”

一颗泪珠滴在席面上。

芈姝喃喃道:“忠心的奴婢,可以为主人而死;不忠的奴婢,就更不应该活着了…”

芈月听到这道诏令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琥珀奉命来传芈姝的话。她昂首步入常宁殿,对芈月笑道:“…王后说,季芈是她最看重的人,太子的喜事,您一定要打扮得最华丽、最隆重来庆祝…”一边说着,一边恶意地看着芈月的反应。

芈月面无表情道:“臣妾领旨。薜荔,赏。”

薜荔送上一个荷包,琥珀只得躬身接过,不甘心地看了室内一眼:“多谢季芈,不知季芈还有什么事情吩咐?”

芈月没有说话。

琥珀只得行礼告退道:“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