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音忍受不了那种目光,她在躲闪着。
拼命躲闪着。
她的头,不断地晃动着。
耳坠,叮叮作响。
纠缠住了她腮边的发。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殷独贤捧住了靡音的脸。
他不允许她的躲避。
不再允许。
靡音看着他的眸子,忽然之间,像是被无穷的黑暗吞噬似的,全身一震,猛地将他推开。
蜜意的身子在颤抖着。
“不行,”她喃喃道:“不可以,你害死了姐姐,我不可以,我不可以!”
说完,她转身,快速向着寝宫跑去。
脚步,满是惊惶与不安。
殷独贤的手上,还保留着靡音脸颊的滑&腻,还有温度。
从他掌心那些神秘的纹路,一直传到他的全身。
他看着靡音远去的仓皇的背影,脸上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混沌。
那是他自己,也无法看清的混沌。
靡音没有起chuang,她一直蜷缩在被褥中。
仿佛那是世间最安全的地方。
水色的被褥,上面绣着牡丹,精致,栩栩如生,那艳丽的颜色,似乎要流下来似的。
靡音的手,就这么抚&mo着那牡丹。
手掌心中,似乎,也是湿&润的。
红木桌的漆盘上,放着那碗补汤。
还在冒着白色的热气。
靡音没有喝。
她不能再喝。
她将手,拿起来,放在自己的眼前,细细地看着。
是的,看着掌心中的纹路。
那些纹路,复杂,代表着命运的轨道。
可是凡人,却是看不清的。
无论怎么努力,也看不清。
靡音将手,慢慢抬起,对准了阳光。
初春的阳光,有着恰到好处的光亮,还有恰到好处的温度。
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那阳光,轻易地穿过了指尖。
靡音的十指,像是燃起了橘红色的火。
燃火的手指。
燃烧的自己。
忽然,门被推开。
“吱呀”一声。
这声音,与往常不同
或者说,今天,都与往常不同。
明黄缀金靴子,踏在厚重的,花纹繁复的地毯上,没有任何声音。
但是,他的每一步,都踏在了靡音的心上。
重重地。
“听宫女说,你在chuang上躺了两天。”殷独贤在chuang边坐下,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让太医来看看?”
靡音没有回答。
她一直低垂着头,像是要低到尘埃当中。
殷独贤很想伸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逼着她,直视着自己。
但是,他没有。
这次,他没有逼她。
殷独贤转头,看见了桌上的补汤,便走过去,将碗端起。
“喝了吧。”他递给靡音。
靡音没有接过,只是摇摇头。
“这汤需要按时服用,喝了吧。”殷独贤再次说道。
靡音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接过了。
靡音的手,如白玉一般。
滑&腻,柔润。
而那盛汤的碗,也是白玉制成的。
在那一刹那,殷独贤分不清晰了。
靡音接过,慢慢地喝着。
但是才喝下一口,她就像是被电击一般。
那手一滑,整碗汤就这么洒在被褥上。
而靡音,也捂住xiong口,猛地呕吐起来。
殷独贤拍抚着她的背脊,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靡音只是呕吐,说不出话来。
殷独贤对着内侍道:“快去唤太医。”
内侍应声便要去。
闻言,靡音的眉梢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一把抓住殷独贤的手:“别去!我没事的!”
内侍,停下了脚步。
睹此情状,殷独贤眼睛一沉:“你,在隐瞒什么?”
靡音紧紧咬着下唇。
她的力度是那样的大,红唇上瞬间陷落了深深的印记。
她不作声,只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xiong口。
脸上,是痛苦。
那种痛苦,不止是身体上的。
更多的,是心上的煎熬。
殷独贤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站起身来,看着靡音。
靡音没有抬头,却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于平静中,是波涛暗涌。
殷独贤重复道:“马上,让太医,马上来这里!”
内侍连忙转身,向着太医院跑去。
没多久,几名太医便赶来,为靡音把脉。
靡音紧紧地闭着眼睛,那薄薄的眼睑,包裹住的,是绝望,是无措,是痛苦。
身孕
屏风上的美人,在阳光的映照下,似乎变得鲜活起来。
眼波流转,裙裾翩飞。
仿佛,随时随地,都会从上面走下来。
走在人的面前。
屏风后的人影,在晃动着。
模糊的昏暗的人影。
模糊的昏暗的答案。
是的,一个答案。
殷独贤一直站立着,等待着这个答案。
脚下的地毯,软到了极致,踩上去,让人的心,生出一种不忍。
终于,太医从屏风后走出来。
太医还是容帝时期的太医。
殷独贤需要他们的医术,所以,他让他们从容帝的时代存活如今。
太医在宫中待了一辈子,深谙宫廷中的一切事情。
不论是阴暗的,还是血腥的,他都要有所了解。
但是,都要装作从不知晓。
当然,他知道靡音的身份。
而靡音和杨池舟以及殷独贤的关系,他也早就有所耳闻。
这种事情在宫廷中是常见的。
在这个皇宫中,任何肮脏与罪恶的事情都能滋生,发芽,落根。
“怎么样?“殷独贤问,
“皇上,靡音姑娘,似乎是,”太医在脑海中迅速地翻找着词语,翻找着那些能够让自己置身事外的词语。
但最后,他还是如常禀告了:“皇上,靡音姑娘,是有喜了。”
殷独贤站在原地,似乎很平静。
就像是水一般,一泓平静的水。
一泓任何人都看不清的水。
移动的日光,照在屏风上,那美人的嘴角,用红丝线绣成的嘴角,似乎绽放了一朵笑。
看不清晰的笑。
殷独贤盯着屏风,良久,终于缓缓问道:“究竟,她有了几个月的身孕?”
“回皇上,喜脉虽显,但尚显微弱,应该未满两月。”
说完,太医屏气敛息,等待着。
房间中非常安静。
甚至,可以称之为,死寂。
那些尘埃,扑索索地落下,落在地毯上,落在红木椅子上,落在每个人心上。
太医的额头,慢慢地渗出了冷汗。
他一直弯成腰,那年老的腰,开始有着隐隐刺痛。
但是,他不敢动弹。
宫中多年的浸染,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他无法预料,事情将会怎样发展。
是的,无法预料。
上一刻刚得到殊荣,很可能下一刻便会惨遭杀手。
他是在刀尖上过活的人。
太医已经老了,头发开始斑白。
全身的骨骼,因为这种姿势,而开始格格作响。
那声音,与尘埃,混合在了一起。
终于,殷独贤开口了:“你先下去,记住,按时为她熬制安胎的药物。”
太医终于呼出了一口气,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背脊上竟全是汗珠。
殷独贤来到屏风后。
靡音正躺在chuang上。
她的眼睛,和他刚才一样,看着屏风上的那个美人。
看着她嘴角的那抹笑。
殷独贤在靡音身边坐下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
雕花窗户外,树荫照了进来,满室,是一种阴凉。
良久,殷独贤的手,放在了靡音的腹部。
他说:“这是我和你的孩子。”
是的,杨池舟远赴边境,已经是两个半月前的事情。
那么,靡音腹中的胎儿,应该是他的骨肉。
话音刚落,殷独贤的手掌处,就传来了靡音的颤抖。
“把他生下来。”殷独贤这么说道。
靡音咬着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