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醉酒机会,为何不用?
就只是想在临睡前见一见她,一眼、两眼…或者更多。
他向来了解自身需要,也了解和她之间存在的问题。
要稳,急不得,心急会吓到她。
三叩一顿,无动静,无回应,死寂一般。
有时候,直觉不由分说,迎面直击,就是让你心头生出不安,才肯罢休。
背后不时有人经过,羽绒服宽松且长,盖到膝窝,如同一面屏障,将倚在门边,低头拨号的他,罩在门侧阴影里。
电话那头,马车接听迅速:“喂,予哥,你回来了么?”
“唐果在哪?”
话题来得太猝不及防,马车当头一懵:“…应该是又睡了,我回来的时候敲过她房门,没理我。”
“应该?”语调微扬,喃喃的,声低且沉。
马车心一紧,分不清他是在质疑工作,还是在担心安全。唐果的鬼借口他不想说,太荒谬,他这时候背地吐露,不像在说明情况,更像是在嚼舌根,予哥不喜身边人窝里斗不和睦,他认识他,比晓如姐认识他时间还长,有些最基本的东西,他还是了解的。
“呃…应该吧…”他婉转着来,“昨晚晓如姐不也说,她睡觉早么。”
沉默。
静得可怕。
马车不由问:“予哥,你现在——”
话落一半,被打断:“打给酒店客服,告诉他们1607的客人有异常情况,让他们过来开门。”
马车行动迅速,口齿伶俐,打完电话就马不停蹄奔下楼,站到莫愁予身后。
“予哥,什么情况啊这是?真出事了?我上午还接到她电话,她还说要来片场找我们。”
酒店灯火通明,橘黄光晕向南北延展,墙壁上角,落下一簇簇窗花般的光影。
口罩一半留在耳后,一半垂落。
莫愁予喉结滚动,隐忍着情绪:“她还说了什么?”
那双粉丝公认的电眼,狭长深邃,瞳仁极黑,平常和人对视,或多或少都透出几分漫不经心,不觉凌厉,甚至在迷妹眼中,满满都是荷尔蒙,都是落拓和松散。
除了工作,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他认真起来,就算心情不佳,眼底也依然清凌。不像此刻,马车被他蓦然一望,仿佛看到一片浑浊海域,深静无边的海平面上,波涛暗涌。
又是这副眼神,前几天在片场看了眼手机,也是这样,忽然间风云变色,吓得他都不敢靠近。
马车惶惶然。
虽然他平时无收敛,爱耍贫,爱逗趣,也有胆子为自己争取利益,可那都是在了解予哥不会生气的基础上,长久养成的一系列放松举动。
眼下这种非常态情形,不在他理解范围内,别说继续隐瞒了,他连个屁都不敢打着节拍放。
“说…”忍不住吞咽,“她说她有发作性嗜睡症,什么睡眠觉醒中枢…功能出现问题。”
马车挠挠头,让他一个高中毕业后就没再碰过书本的人,复述她那一堆神经医学诊断,简直比说天书还难。
“予哥,真有这种病么?”他还是无法相信。
结果,回答他的又是沉默。
客服很快通知客房部,客房部经理通过对讲机被惊动,带人匆忙赶来,看见莫愁予,愣了一愣,得知里面住的是其助理,不再存疑,拿出备用房卡。
什么情况,一探便知。
屋里没点灯,黑乎乎。
房门推到最大,走廊灯光越过众人,率先刺破黑暗,映照出可视范围内的布景陈设。
经理手伸至墙边,打开灯。
而这时,莫愁予刚好已经跨步到床边。
马车紧随其后,然后是客房部经理、楼层服务人员…
唐果裹紧被子,睡颜安静,室内温度调得过高,面色透几分红润,额头沁一丝薄汗。
仔细看,耳朵里还塞一对耳机,此刻,微微朝外漏音,声还挺大。
情绪渐平,那么点本就可以忽略的醉意,也早在直觉突降时全都清醒。莫愁予俯身为她摘下耳机,白净水灵的一张小脸近在眼前,能听见她平缓稳定的呼吸。
发作性嗜睡症?
他眉头轻拧。什么时候的事?
耳机是唐果故意戴上的,音量也是她故意调高的,她怕的就是,万一真开门进去查看,叫不醒,也摇不醒,他们会把她当昏睡处理,紧急送医院。
她想通过耳机证明,她睡觉很沉的,放心吧放心吧,真没事。
唐果熊坐在床头,小短手托腮,时不时,在昏暗中,抬头看向门外。
为什么还不回来啊…
还在拍戏?
见惯明星表面的无限风光,近身旁观一下,却发现,浮华表象,一切皆是虚妄。
所谓光鲜,都是努力付出,赢得的回报。
她为他心疼,也为他骄傲。
许久后,他终于回来。
唐果保持应有的状态,挺尸中。
“陈伯伯,我是小予。”他立在窗边打电话,恭谨有礼,“这么晚,打扰您休息了。”
小予,小予…
唐果微微有些愣神。
东窗事发前的那个暑假,她谎称和朋友一起报学习班,每个周末都到他奶奶家去,给他补课。
没办法,他高一一年学习都太不用心,两人说好大学不异地的,她想去北京,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成绩飞速上升,但距离她梦想的大学,还是差很大距离。
她觉得,好像隐隐猜到点什么,又不好意思询问,索性就帮他补习,把以前漏掉的知识点都一个个拾起来。
他奶奶喊他叻仔,夸他聪明,可惜没把聪明用在学习上。
老太太还感叹:不过倒是聪明地追来一个小媳妇,有小媳妇管着,终于肯学习了。
她皮薄害羞,把头埋在课本,不好意思抬眼,手藏在桌子底下,狂捏他。
他帮忙哄老太太出去:“奶奶,小媳妇要开始管我学习了。”
老太太笑声朗朗。
她继续捏他手。
老太太走出房间,又退回来,从门缝里探出头,故意两个人一起逗:“果果,奶奶告诉你一件事,小予早上不肯起床,我就喊你名字,你比闹钟还管用。”
“…”
终于不是只有她脸红红、耳红红了。
…
唐果悄悄侧转脑袋,想要去看他。
奈何脸太大,转不过去。
几步之外,莫愁予出声询问:“您接触过发作性嗜睡症的病例么?”
第25章 25晚
唐果:“…”
马车会告诉他,一点也不意外,意外的是,他竟然会电话咨询?!
完了…
她所表现的症状还是和发作性嗜睡症有很大差异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情急之下,唐果熊毫无意识地,在床上,小距离地,打滚。
像一只摇篮,左边晃向右边,右边晃向左边…
啪——
瞬间躺正,再不敢动。
莫愁予认真聆听听筒里传来的病例详述,目光落在床头。
刚刚,察觉背后异样。
错觉?
“…白天过度性睡眠发作,不可预测,夜间却经常会失眠,睡眠断断续续,难以一觉睡到天亮,看似好像患者每天睡眠时间都比正常人多,实际,并不一定。”
视线定在床上的棕色小熊,眼神不自觉放空:“如果夜间睡眠很长,不易醒,也是发作性嗜睡症?”
“发作性嗜睡症只是嗜睡症的一种常见表现,和嗜睡症本身还是有一定区别的。你突然问起这个,是最近状态不好么?”
理解话意后,简单解释:“没有,是我的一个朋友。”
“哦…”对方了然,“这样吧,哪天你带他到我这儿来一趟,具体情况,由他本人当面说明,我也好做进一步判断。”
电话中在说什么,唐果一点也听不见。
她现在脑子特别乱,即便清清楚楚地听到,他说她是他的朋友,也不能让她从极度的不安中,冷静下来。
开心吗?
开心!
可是,如果他能少打听一点,她会更开心的。
他到底对她是有多失望,才会选择立刻探明真相?
会不会…只是出于关心呢?
唐果乱糟糟的脑袋瓜,由于同时打开过多程序,濒临死机。
翌日早晨。
唐果醒来后,耳机线躺在床头柜,分外惹眼。
…有人帮她摘了?
天,果然还是进来了。
所以才会有后来的那一通电话?
唐果觉得自己,真相了…
想通这些事后,反而胆量更小,踟蹰半天,才鼓足勇气,呼叫马车。
如她所料,昨晚他们的确强势开了门。
马车今天的态度明显比昨天好很多,不露声色,恢复至两人相遇当天的友善状态:“你可把我吓坏了,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说居然有这种病存在!”
还有更可怕的。唐果笑笑,不说话。
“你说你,耳机声音调那么大,不怕伤耳朵么?”马车嘟嘟囔囔,“还有暖气,温度那么高,我都看见你头上闷出汗了。”
唐果囧。
她睡觉的样子,岂不是也被莫愁予看到了?
丑不丑啊,丑不丑…没有磨牙、打呼噜吧?
默默捂脸,忽然想到什么,张开指缝,抬头看向墙上的温控面板。
“那个…”启唇,“耳机是谁帮我摘的呀?”
马车:“哦,是予哥,他眼神儿比我好,我还在疑惑声音从哪里发出的呢。”
“那…室温呢?温度是谁帮我调低的?”
是他吧,是他吧?
“温度?”马车嗓门拔高,嘿嘿笑,“温度是我调的。”
…哦。
不能说失望吧,毕竟期望是有点过高。
正准备感谢,却听见马车忽然又来了个转弯:“我比予哥快了一步,嘿嘿嘿。”
所以啊小公举,你可别记仇啊,记着哥的好。
唐果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下,搅懵思绪,好半晌才从中得出重要信息——是他,就是他!
马车如果知道此刻她在想什么,会哭的…
“小马哥,能…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在哪里?今天,又让我,自己一个人么?”
听语气,小心翼翼,可怜兮兮。
马车回忆早上出门时的情景,予哥好像确实没提今天如何安排她。
“要不,你就过来吧。今天拍摄点不偏,就在索菲亚广场,你找来容易。”马车自作主张,拍板决定。
何止不偏,唐果根据手机地图一路坐车找过去才发现,索菲亚广场地处市中心,旁边就是著名的圣索菲亚大教堂。
听说有明星在这里拍戏,当地居民和外来游客都纷纷过来围观,拍摄区域外拉了警戒线,安保也随之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