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喜不报忧,没什么好说的,就只是突然好想他们。
正要锁屏收起手机,无意间瞥见一个新存的联系人——晓如姐(北京)。
她可是在梦中深深反思过的人呐,想起那两场连续梦,未作思索,手指头就自然而然地,触碰了一下屏幕。
拨通,响了几下。
晓如嗓音含笑,接起:“哈喽果果,感冒好了么?”
“好得差不多了,姐。”
地下站台的乘客越聚越多,她到来时,面前这扇门的范围内还没有旁人,眼下三五成群,反倒把她衬得落了单,隔绝于人群之外。
唐果仍旧靠着墙壁,时不时承接路人或有心或无意的目光。
晓如在那头问:“你给我打电话是表示可以随时上岗了?”
呃…还真是直接啊。
唐果心里琢磨,她该如何回答好呢?
忽然有些后悔,这通电话拨得有点急了,她应该再等等的,等体检报告出来后再打也不迟啊。
万一,万一身体真出现状况可怎么办?
她最大的牵挂只会是家人,不会为了初恋什么都不顾。
顶多偷偷再见他一面,然后…呃,然后就自行断掉念想,打道回府。
她停顿的时间太久,晓如摸不准她态度,当即严阵以待,拿出做危机公关的备战状态,换下优哉游哉的口吻,转为知心大姐循循善诱:“难道你不想留在北京,想回苏州,接受小婶为你安排的生活?”
“不是,当然不是…”唐果一听,想都没想就解释。
晓如笑:“这不就得了,不想回苏州,就留在北京呗,咱俩也好就个伴儿,你说呢?”
“…”不带这样偷换概念,外加打亲情牌的啊。
唐果有些哀怨。
其实,她真不知道堂姐如此热情地留她在北京到底图个啥,这种话讲不出口,这种念头也只能在心里一闪而过,太伤人,有点不识好歹,必须马上消化,忘掉,或者粉碎。
她为冒出不该有的疑惑而感到羞惭,嘴巴像黏了胶水,越发张不开。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午过来报到,回头我把地址发给你。”晓如噼里啪啦一口气说完,“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明天见。”
“诶——”
通话已经断了。
而这时,地铁列车刚好即将进站,有“呜呜”的杂声由远及近。
不一会,稍显平板的车头从一团昏昧中驶来,一节节车厢划过眼前,或坐的,或站的,到处是人。
下车的还没下全,就有人往上挤。
唐果落在最后,下车的人与她擦肩,上车的人与她错身,周边所有人都在动,唯独她相对静止。
这就…上岗就业了?是不是又在做梦?
不过很显然,并不是。
唐果有点不知道是该郁闷好,还是该开心好。
唔…大不了,大不了身体真出现问题就厚着脸皮再把工作辞了。
不用偷偷摸摸地看他,光明正大的也蛮好啊,能多看几眼就多看几眼,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和在苏州那次一样,把反感都写在脸上。
唉…唐果叹口气,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向寒还是不放心,下午在公司抽空拨来一个电话,问她身体感觉如何,有没有再晕倒。
语气仍旧万分焦急,可见昨晚把她吓得不清。
唐果心里既温暖又抱歉,担保自己没事后,转移话题,轻松地说:“我姐帮我在北京安排了一份工作,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真哒?”向寒爆出“啊啊啊啊啊”一长串惊呼,激动无比,俨然已经忘记正坐在格子间里上班。
唐果听见那边一瞬间的寂静后不时传来男男女女的说话声,同事都当她神经发作,向寒羞愤欲死,用气声对听筒说了句“等一下”,抱头逃到外面走廊。
“喂喂喂——!现在可以继续说了——!”
两个人絮叨片刻,向寒问是什么工作,唐果含糊其辞:助理。
刚刚单说留在北京她就已经控制不住尖叫,假若再明说是在她偶像的工作室当助理,天花板岂不是都得震塌?
唐果摸着心脏一遍遍祈祷:别问别问别问啊…
“你姐做什么的,是给她当助理么?”
“…”真叫人头大啊,又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唐果无语凝噎,前半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做…做公关…具体的她还没说,明天去了才知道…嗯!”
就最后那个“嗯”字发音最清晰,并且还一本正经地点头,哪怕此刻,身边根本没人。
明星经纪的确需要具备公关能力,她也没说错,对吧?
她实在不擅长说谎,心虚地自我安慰,耳边突然传来向寒倒吸凉气的声音:“你都不问清楚么?好歹去那儿做什么你得心里有个底吧?”
口气惊讶,就差没直接骂她傻。
这话没法儿接,唐果欲哭无泪,就当…呃,就当她傻吧。
向寒:“恭喜你成功实现了智商的负增长。”
唐果:“…”
光嘴上说哪儿行,好歹下馆子庆祝一下,她能留在北京,向寒是实打实的高兴:“老黑签售结束后,七点的航班回京,我呢刚好晚上要加会儿班,这样好了,你九点出门,咱仨约个地方宵夜,如何?”
唐果高兴赞同:“可以啊,不过事先说好,我请客,你们谁都别和我争哈。”
“嗐。”向寒无所谓,笑得大大咧咧,“你想当冤大头还不容易。”
谁知道最后,主动争当冤大头的人却一声不响放了两人的鸽子。
打电话也没人接,无端闹失踪。
…诶?不会又在家晕倒了吧?
是的,又晕倒了,又。
这次唐果记得非常清楚,她在浴室洗过澡后,把头发吹得半干,手洗内衣,在阳台晾晒。正在晾她那条土土的红内裤,只不过抬高一下手臂,就顿感头重脚轻,随时都要跪倒。
好在她已有心理准备,即刻朝旁边一靠,自己慢慢、慢慢地蹲下,瘫坐到阳台地板上。
睁眼后,又是黑布隆冬的房间。
一模一样的场景,没有任何变化。
处境也差不多,躺在床上,身体动不得,话也说不得。
但是莫名地,她心里有一种直觉,无比微妙的直觉,这事不一般,绝对不一般。
可她一个信奉科学的无神论者,完全无法胡乱猜测究竟哪里不一般。
是梦吗?真的是梦吗?
她觉得,一定是被早上并非梦境的晕倒事件打击的,不然,为什么会怀疑也许现在也不是梦呢?
臀下的异样感还是很真实的,也就是说,她可能真的长有一只小短尾呀,现实中会有小短尾吗?
诶诶,疯了疯了,思维越来越混乱,简直想要去撞墙…
最外面的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踱着步,讲着电话。
声音太熟悉,是他,还是他。
神呐,连续三晚做梦梦到他,不会今晚又是一起睡觉觉吧?
哦对了,睡觉觉之前,还要被…抱一抱,摸一摸?
嘤…
唐果狠狠地,忧伤了。
…
那边厢,莫愁予刚好接的晓如电话。
她人在北京坐镇,心却八卦横飞:“我妹的思想工作我差不多帮你搞定了,她明天一早就会过来。诶,我一直很好奇啊,你是怎么知道她是我妹妹的?”
顿了下,她纳闷地“嘶”一声,自言自语,“我好像没说过我有个堂妹,叫唐果吧?”
剧组就放三天假,他孤身一人和她到苏州,害她连家都不敢住,惹来家人一通埋怨。
其实,他行事谨慎,分寸强,根本不用过多担心,可受常年的职业熏陶,她就是放心不下,哪怕只是独自出去吃顿团圆饭,也要千叮咛万嘱咐,生怕他一不留神被粉丝注意。
幸好,幸好什么也没发生。
正月寒冬,全国大部分地区的人民群众都爱全副武装。也就是在厦门入住的酒店里,天气稍暖没遮住,才遭遇到粉丝偷拍和上前求签名、求合影。
…
莫愁予拍了一天戏,助理跟在他身后,看见他径直走到门边的茶水柜前,拿起热水壶朝一旁的卫生间走。
“我来吧,我来吧。”女助理追过去,怕打扰他通话,声音小小的。
他还没走到门边,就被她抱着壶身一把抢过去,顺便她还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顿时把她吃了一惊。
乘坐保姆车回酒店的这一路,他都是一副懒得说话的沉肃表情,喝着保温杯里的热水润喉,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就像是在等候什么重要通知。
屏幕暗下去,不一会又被他摁亮,如此反复,直到刚刚走出电梯,晓如姐突然来电。
他接听后一路沉默,走到房间门外,脚步霎时定住,动也不动,让尾随在身后的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可是…
助理瞠大眼,以为自己眼花又悄悄偷看了眼。
他们家予宝此刻,单手举着手机在耳边,收回失去电水壶后空落落的另只手,顺势插.入裤兜,下颌微低,唇角浅浅地勾着一抹弧度,漆黑深邃的眼底一片流光。
他心情很好,是真好,在他身边待久了,无法参透他的负面情绪,但至少好心情是可以分辨的。
她看一眼,又不自觉去看第二眼,没办法,谁叫他长着一张初恋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除了帅就是酷。想着今天是最后一天在他身边跟进跟出,助理委屈得嘴巴都瘪了。
莫愁予注意到被关注,淡淡扫去一眼。
助理表情一凛,抱着水壶刺溜钻进卫生间,打开龙头,朝里灌水。
伴随里面快速冲下的水声,莫愁予走向布艺沙发坐下,仰脖向后一靠,闭上眼。
“还记得么,你在朋友圈上传过一张全家福。”
第11章 晚
全家福…
晓如有点印象,一手继续讲电话,一手倾身去拿另一部手机,轻车熟路点开私人微信号相册,指腹滑滑滑,终于被她翻到。
“还以为你不看朋友圈呢。”
点开,放大。
二叔一家四口、小叔一家三口、姑妈一家三口,还有老太太和她爸妈,唯独缺少她。
十三个人挤在一张横幅照片里,唐果在后排最角落,扎一对松松的双马尾,戴一只尖尖顶的红色巫师帽,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可爱的圆框平光镜。
她一个做姐姐的都险些认不出来,依她对予宝的了解,他是不可能对她家人感兴趣,特地放大照片,一个人、一个人地细看,最后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地,刚好寻找到心里面那个割舍不下的小女孩儿。
呵呵呵呵,骗鬼呢。
晓如远在北京大翻白眼,预感还是无法从他口中撬出一星半点的真实情况,索性不再多问,反正如他所愿把两人顺利撮合到一起,后面爱如何发展就如何发展,她有的是机会从果果那边下手探询。
不过话说回来,他还真会给她找事,为了能够掩人耳目暗度陈仓,她思来想去,只能剑走偏锋,提议把人弄过来给他当生活助理。
人家一个复旦硕士生,愿意才有鬼,何况还是初恋。目前看来,只能继续靠骗了。
心里肯定是有一丢丢负罪感,毕竟是自己亲堂妹,就这样把自己妹妹卖了,太草率,太不仗义。
可她这人吧,就喜欢这种纯粹干净的小初恋。
当初果果高中早恋,她还在北京念书,电话里也从唠唠叨叨的母亲那里知晓过一二。
他们老唐家就是这样,无论谁家孩子身上发生点儿什么猝不及防、有碍成长的大事,几个女人就会凑一起去想主意,闹得每家人尽皆知。
她打小叛逆,初恋对象是五年级同班的小男生,两人坚持两年,初中不在一所学校就和平分了手,后来又断断续续交往过三个男孩儿。
老师抓不住她小辫子,爸妈更无从得知。
当听说从小就像福娃一样可爱乖巧的小堂妹与班里男生早恋时,她还在心里嗤笑了一声——乖宝宝啊乖宝宝,地下接头懂不懂,懂不懂?
谁曾想,与乖宝宝早恋的人,多年后会以一个特殊身份,寻求她的帮助,想要复合。
世界真小,真单纯。
按理说,她不应该掺和这一脚,自家予宝一如既往保持单身多好啊,粉丝们不会闹情绪,娱记们也没机会捕风捉影,他享受密集高效的工作,那她就为他接戏、接广告、接采访…让他工作继续满档,始终用作品和观众说话。
可是那样太可怜了,既单调无趣,又摧毁身体,他也该适当休息休息,谈谈恋爱,拥有正常人该有的生活。
他难得求她一件事,晓如拒绝不了,完全拒绝不了…
通话结束,晓如暗搓搓去想她明天的说话对策,莫愁予垂落手臂,闭目小憩。
心情的确很好,好些年都没这么松弛过,他将之归结为——希望,与事业无关的、带着自己深深渴望的、勃勃希望。
水流声消失,一串摩蹭地毯的脚步声之后,是轻轻啪嗒一下,电水壶被开启的响动。
一双脚犹犹豫豫地蹭过来,听声音,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好意思开口:“予…予哥,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