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驻足回首。
她眼里有掩不住的忧伤,唇角却维持着坚强笑意,“一路平安。”
他目光温润,人如暖玉,“你也珍重。”
她莞尔。
他掉头而去,步履坚定,背影果决。
醒来为见母亲在身旁的霖霖,起身来到窗后,从楼上默然看见这情景。
抬手抚上胸口挂坠,父亲送给她的十岁生日礼物,是一枚子弹壳改凿的小小挂饰。那是他第一次举枪射击的留念,存了许多年,如今戴在她的颈间。
“爸,你要在天上守护我们,守护薜叔叔也平平安安。”霖霖握了挂坠在手心,闭目低喃,“如果可以,我希望妈妈能够快乐,能够忘记从前,忘记悲伤,勇敢地走出来。”
卧房门外,念卿方欲推门,隐约听见霖霖的语声,搭上门柄的手不觉凝住。
“爸,你会不会怪我有这样的念头?请你原谅我,我想妈妈可以过得快活一些,不想看到她,总守着从前的书信过活……”
身后似乎有轻微声响。
“谁?”霖霖一惊,回首望向虚掩的房门。
“你也醒了么。”门推开,母亲淡淡笑着走进来,神色如常。
霖霖暗自松一口气,庆幸她什么也未听见。
“怎么还呆着,该去学校了。”母亲柔声催促。
“今天不上学呀。”霖霖随口答,“妈妈,你忘了今天是礼拜日?”
母亲一怔,“真的,我这日子都过糊涂了。”
她笑着在梳妆镜前坐下,将晨间随意绾起的发髻散开,拿梳子一下下梳过,一丝不苟绾作低髻,一面淡淡笑道,“记性越来越坏,可不是老了么。”
霖霖夸张地抚额大叫,“天呐,你好生瞧瞧镜子,这样如果都叫老,旁人岂非不要活了!”说着趋势上前夺过母亲手里的梳子,“天天梳这发髻,你不厌,我可看厌了。今天替你换个新发式,我来打扮一个最最摩登的美人!”
母亲侧首避开,“霖霖,别闹。”
“妈——”霖霖拖长声音撒娇,一向宠溺她的母亲这回却不假辞色,推开她的梳子,漠然起身,“我没有这些闲情,既然今日你不去学校,就同我一起去山上,我担心昨晚的轰炸对孤儿院会有破坏。”霖霖发怔地看着母亲冷淡脸色,心知母亲看似温婉,性情却刚烈,若是拿定心意,谁也拗不过她半分。
一觉醒来发现父亲已经走了,慧行大感失望,独个儿坐在小椅子上闷闷不乐。任凭霖霖左哄右哄,也不开心。直至念卿答允带他一起出门,去山上玩,这才破涕为笑。
汽车沿盘山路开到山腰,便没有路了。
司机老于背上慧行,霖霖扶着念卿,沿山间石阶爬上山峰,又从小路下到山坳。沉积在谷中的白雾隐隐飘散,满山松林起伏,碧涛连涌,云气迷蒙间只疑身在仙境。
隐匿在林间的几座房子,灰扑扑毫不显眼,只有一面新刷的粉墙还算醒目。
慧行从老于背上挣下来,迫不及待奔上石阶,挥舞着一支竹枝,口中大叫“我来了!”
念卿走得累了,脚下绵软,望着还剩十余级的青石阶,汗湿两鬃。
霖霖担忧地扶着她,只觉得她身体单薄,越发瘦得厉害。
孤儿院里一切安好,昨夜轰炸并未殃及这里。
照看孤儿院的是对当地夫妇和一名专门煮饭的婆子。跛足独眼的老杨是名伤残军人,拄了木拐在前领路,引念卿去看新盖的屋舍。司机老于跟在一旁,连声问有没有什么活儿要他帮忙。老杨虽腿脚不方便,性子却极要强,指着墙根下码得又高又匀的柴堆说,用不着帮忙,柴火他都劈好了。
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见到霖霖都亲热地围过来。霖霖将带来的糖果分给他们,领着一群孩子在院坝里又笑又闹,慧行早已和年岁相仿的男孩子追上追下……清寒的林间回荡起孩子们无邪笑声,仿佛将冬日雾霭也驱散。
念卿噙一丝笑意,看着孩子们嬉戏,并不过去加入那欢乐行列,却折身走到最里间的门口。屋里木板床上蜷缩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童,瑟瑟拥着棉被,一动不动看她走进来,清秀小脸满是木然。
“小英洛。”念卿柔声唤她名字,来到床边,伸手抚摸她额头,“今天好点了吗?”
女童冷漠地别过脸,对她不理不睬。
这个孩子是蕙殊从南京逃难的人丛里救回来的,亲眼见到她母亲死在面前,孩子的父亲是个军医,也早已殉难。她不肯同任何人说话,终日躲在房间角落里,前几日生病发热也不吭声,若非被煮饭的宋婶发现,只怕要烧成肺炎。
见她不说话,念卿也不勉强,侧身坐在她身边,面带微笑同他讲起孤儿院里趣事。
慧行不知什么时候蹑手蹑脚猫进来,淘气地从念卿背后跳出,“哇”一声吓得小英洛浑身一抖,直往墙角缩。念卿又好笑又气恼,将慧造型手拎了,“快向英洛妹妹道歉,你太没有礼貌了。”
慧行好奇地瞪着那个瘦弱女娃娃,“她是谁?”
“她是英洛。”念卿回答。
“她哭什么?”慧行歪头看。
念卿回眸,果真见小英洛瑟缩成一团,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蓄起泪水。她忙丢开慧行,俯身去抱英洛,孰料慧行一骨碌爬上木板床,抢在她前面趴到英洛面前,竟伸手去刮人家小脸,口中嚷着,“羞羞,这么大了带哭,羞死人!”
小英洛拼命要把他推开,他只厚着脸皮腻在旁边,笑嘻嘻又去扯人家辫子。
看着两个孩子在木板床上滚作一团打闹,念卿微笑,心中无尽柔软。
从孤儿院回来的一路上,慧行不依不饶缠着念卿,非要把“小猫妹妹”一起带回家。
短短时间,他就一口给英洛取了个小猫妹妹的诨外,说人家像只小花脸猫,却不知自己才是玩得满脸污脏,像只泥猴。
霖霖取笑他,小小年纪便会招花惹草,长大必不是个省心的主。
说罢偷眼看念卿,凑在母亲耳边笑谑道,“妈,你说他的性子是不是像薜叔叔,我总听蕙殊姨说薜叔叔从前可是红粉知己无数呢!看他现在严肃的样子,真想不出从前也是……”
母亲陡地打断她,冷下脸色,“霖霖,怎么越来越口无遮拦。”
霖霖掩口,佯作心虚的样子,低头不再多话。
然而笑容从她眼里隐去,少女纤敏如发的心思再也平息不下去。
母亲和父亲的鹣鲽情深是人尽皆知的,她绝不认为母亲或父亲之间还能容得第三人。一直以来,也从未将薜叔叔与母亲的情谊往别处想过。她是自小就看着薜叔叔在家中进进出出的,一向知道他与父母亲厚,父亲在时,他们是知己,他待母亲敬重有加;父亲走后,他待母亲如兄妹,照顾她们之悉心远胜过照顾自己妻儿。
每次见薜叔叔回到重庆,回到母亲身边,看他们言笑举止间总有不同常人的默契,令她从旁看来也觉温暖传,那是父亲离去后久违的温馨……她贪爱这温馨,也理所当然将薜叔叔视作家人,将慧行视作自己的弟弟。
直至蕙殊姨一次次提起燕姨时的欲言又止,才令她觉出,薜叔叔与燕姨的婚姻,是否真如往日看来那样般配和美。回想母亲每次听了殊姨的话,总是一言不发,良久不肯说话。而燕姨,也已许久不见,似乎这一两年都音讯杳然。
她不是小孩子了,男女间的情事,模模糊糊也明白一些。
今日清晨的窗后,她亲眼瞧见了薜叔叔临去时,回首望向母亲的目光。
昨夜轰炸里,她也亲眼见着他在楼梯上阻拦母亲的情切。
若只是兄妹知己,若只有呵护怜惜,何来这欲诉不能诉的怅惘。
临近中午时分,车子驶到家门。
司机老于将车门拉开,慧行第一个跳下车,念卿还来不及唤住他,却听前方一个熟悉语声叫道,“慧行——”
念卿一惊抬眸。
门前树下,亭亭立着个修长身影,黑大衣束得笔挺,软呢帽子斜斜压在卷曲短发上。薄施脂粉的脸颊清瘦,秀朗眉目间的疏淡,皆在看见慧行的一刹化作热切。
奔到门前的慧行却突然顿住,呆呆望了她,一拧身跑向念卿。
她满眼的热切都凝住,伸出来拥抱孩子的臂膀也僵在半空怔怔看向车门边的念卿。
午间初透云端的阳光透过一树枯枝,将树身的影子投在她二人之间,竟像划下一道鸿沟。
霖霖也呆了,早上薜叔叔才离去,谁能想到,燕姨却在此时悄然而至。
慧行躲到念卿身后,露出半边小脸偷看。
念卿目不转睛看着树下黑衣女子,良久才唤出一声,“燕绮。”
林燕绮缓缓站起身子,唇角牵动一丝笑意,“夫人,好久不见。”
念卿眼底错愕隐去,浮上欣悦笑容,快步迎上前,“总算把你盼来!”
林燕绮微笑,张臂和她拥抱,“我是不请自来了。”
霖霖笑着唤了声“燕姨”,一手牵来慧行,推他到前面,“看看是谁来了?”
慧行闪身,撅着嘴不肯叫“妈妈”。
林燕绮笑了一笑,“瞧,你都不认我了。”
虽是笑言,这话里自哂意味听着耳中,令念卿心中颇不是滋味,只笑道,“他这是闹别扭呢,怕是气你太久不来看他,同你怄气撒娇。”
林燕绮目光紧紧随着儿子,似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他竟长高么高了,我给他买的衣服怕是小了,想不到他个头长得这样快。”
看燕绮一身风尘仆仆而来,念卿便挽了她,先领她到上客房安顿,一面吩咐霖霖带慧行回房换衣服。因为鲜少有客人来,楼上只备了一间客房,恰是薜亚铭昨晚住的房间。念卿在房门前略迟疑了下,回头对燕绮笑说,“你就住蕙殊的房间吧,客房背阴,夜里有点潮。”
燕绮也不说什么,进了蕙殊房间脱下大衣,淡淡道:“他是今早走的吧?”
念卿正要拉开窗帘,闻言手上一顿,复又平静地将窗户推开,帘子挽起,“是,他昨晚到的,歇了一宿又匆匆走了。”
林燕绮没有答话。
念卿转身,“你呢,这次过来,不会再回香港了吧?”
林燕绮将大衣挂上衣帽架,从衣袋里取出烟盒,走过来倚了窗边,将烟盒递予念卿。
念卿摇头笑笑,“我早已不抽烟。”
“是么。”林燕绮一笑,径自抽出烟来自己点上,长长吐出一口烟雾,侧首望了窗外,“我订了明天的票回去。”
念卿错愕,“明天?”
林燕绮点头,“两张票,我和慧行。”
念卿定定看她,目光变幻,却不言语。
“我想带他先回香港,再跟我哥哥一家去美国。”林燕绮微眯起眼睛看远处山岚阴云,“我知道你不会赞同,但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感受。虽然他是我的儿子,这些年却是你在带着他,将他养得这样乖巧伶俐……我实在不是个好母亲,对慧行说抱歉亦没有用,他还不懂得;对你说谢谢,你也不需要。”
她侧身看向念卿,第一闪以如此直截坦白的姿态,面对这个人。
霍沈念卿,还是如此卓然的女子,时光也无法夺走其风仪——这个女子,是她曾钦佩过、欣赏过、羡慕过,也嫉妒过的。回首流年惊心,彼此都已饱经沧桑,她与她都回不到昔日香樟树下共饮下午茶的时光。
林燕绮低头一笑,掐灭指间香烟,“我只想对慧行尽到一个母亲的职责。”
念卿良久没有出声。
林燕绮默了一阵,又从衣袋中摸索出烟盒,抽出烟时手指微颤,掉落一支在地上。
身旁那人却轻轻按住她的手,掌心覆在她手背,手指纤长瘦削,却有稳定的力量。
“少抽些,会伤肺的。”她叹口气。
“我本就是没心没肺的人。”林燕绮自嘲而笑。
念卿看着她,“没有心,哪来的怨。”
林燕绮一怔,旋即笑出声来,仿若听到最好笑的笑话,“怨?怎会有怨,即便有,如今也已经互不亏欠,我哪里不能怨呢?”
念卿静静凝视她,“燕绮,别再做伤人伤已的事。”
林燕绮的笑声骤然一滞。
良久静默,微微侧过了脸,颊上有泪无声滑下。
念卿也侧过脸,只看向窗外枯树,待她倔强擦去泪痕才轻轻开口,“你并不想伤他,又何必一再做这样的事情。慧行也是他的儿子,是他唯一的儿子。”
“难道慧行就不是我的儿子?”林燕绮语声拔高,难掩哽咽,“你以为我带走慧行是想报复他么?不,我没有冷血到这种地步,我只是……只是……”
她哽住,一时说不下去。
念卿淡淡替她说下去,“你只是对这场战争感到厌倦和恐惧。”
“恐惧?”林燕绮眼里泛起泪光,唇角去牵起奇异笑容,“你试过顶着日本人飞机的扫射,头顶子弹横飞,却依然埋头给伤兵做手术么?你试过拿手术刀不停切割断肢,一直切到手臂酸软么?你试过在没有麻醉的时候,强行锯掉一条筋骨粉碎的大腿么?如果没有试过,就不要来和我说什么恐惧!”
念卿闭了闭眼,一言不发,只有鬓角微颤的发丝,泄露了心中激烈起伏。
林燕绮一气说完这些话,白皙脸色涨红,强自抿唇平息情绪。
“其实每一天我都在恐惧。”念卿缓缓开口,“幼年时候,我常恐惧于周遭厄境,恐惧于家母所遇的不幸,恐惧于自己身不由已;后来遇着仲享,又恐惧于他周遭层出不穷的暗杀,恐惧于无休止的政治和战争……一直到我们离开茗谷,过了几年无需恐惧的日子,他却又迷上了飞机,我便又开始恐惧那冷冰冰的钢铁怪物……真正不知恐惧,是在他过世后,我亦没有了恐惧的理由。”
林燕绮怔怔看着她平静到近乎空洞的眼睛。
她只凝望着窗外枯树枝头,淡淡说,“去年,日本人第一次轰炸重庆,那时还没有防范空袭的准备,四川这边建造房子又爱用竹木。五月四日那天,满天的燃烧弹落下来,把整个市区烧成一片火海。整个天空都被烤红了,到处都是火,来不及扑救,只能眼看着大火慢慢烧完,把一切烧成灰烬。那天我带着慧行,和蕙殊在山上孤儿院里,我们躲进了山洞,眼看着江对面大火连天……霖霖却一个人在家,就在轰炸最密集的地方。”
念卿语声顿住,喉间微哽,燕绮不自觉已咬住了唇。
“那一刻我又开始恐惧,直等到轰炸结束,我和蕙殊回到大火还没熄灭的废墟,在尸堆里挨个地找,一边找一边呼喊霖霖的名字。那里我恨自己,当贝儿一家离开香港,我为什么没有让霖霖和他们一起走……我们一直找到傍晚,当霖霖从救护站奔出来,喊着妈妈,朝我跑来的时候,我却晕过去。”念卿缓缓回首望住她,眼里微红,“怎么会不恐惧,只要想到这些孩子,我连睡梦里也会恐惧。”
林燕绮早已听得泪流满面,“是,我不惧怕死亡,要我自己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要紧,可是慧行还那么小,他不应该受这样的威胁与折磨。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去,我已看够了死亡和流血,只想让慧行远远离开,去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平平安安长大。”
念卿眼里泪光闪动,一言不发,上前将她轻轻拥抱。
她的身子同样清瘦,后背绷得僵直,肩膀微微颤抖。
林燕绮并不习惯于旁人太过接触,然而这双手臂却有着温柔平抚的力量,令她紧绷的身子又不自觉松缓下来,原以为坚冷的心,竟是不堪一击;原以为早已干涸的眼,竟又涌出不可遏止的泪。
念卿递上手帕,“别叫孩子看出来。”
林燕绮背转身去拭泪,低头片刻,再回转身时,泪痕已干干净净抹去,回复疏冷神容。
她深深看念卿,“你会不会看轻我,当我是一个最最自私凉薄的女人?”
“不会。”念卿抬眸直视她的眼,迟疑片刻,缓慢而郑重地问,“燕绮,你真的不愿回来?”
“回来?”林燕绮重复这二字,唇边又浮起那恍惚奇异的笑容。
“真的没有回寰余地?”念卿不忍又怅惘。
林燕绮缓缓抬起目光,“他,从来没有向你说过么?”
“他从未对旁人提及你们之间的私事。”念卿微抿唇角,“你的事……我是从敏言和蕙殊那里得知,他并没有提过,我也从未问过他。”
“我不是说那件事。”林燕绮目光幽幽,“看来他真的没有告诉你,我们早已离婚。”
第九章
【1999年3月废宅】
回到酒店,艾默身心疲倦,将自己抛到床上再也不想动弹。
包装精美的书扔在枕边,散发出淡淡油墨香。
艾默一动不动躺了半晌,蓦地睁开眼,把书抱在胸口,盯着天花板出了会儿神,一骨碌爬起来从背包里翻出电话簿,急急找到编辑方苗苗的号码,抓起床头的电话……
响了五声,那边才传来含糊的声音,“喂。”
艾默一愣,“苗苗,是我,我在……”话未说完,那端已传来震耳欲聋的超高分贝,“你还敢打电话来,我就快被你害死了!苏艾我告诉你,这个月底是最后底线,老大已经忍无可忍,你再拖稿我就死定了,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艾默把电话拿远一点,等那边叫骂声稍微告一段落,才重新对着话筒说,“要稿子没问题,但你先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不要说帮你把交稿时间再延后,那样我会死得很惨。”方苗苗太了解她,在电话彼端发同冷哼,并夹杂一声长长啜吸。
“你又在加班吃泡面?”艾默满怀同情。
“废话,加班除了泡面还能吃什么。”方苗苗不耐烦,“说,到底帮什么忙?”
艾默莞尔,听着彼端凶悍语声,想着好友恶形恶状的表情,心里阴霾也散开许多。
她静了片刻,缓声说,“苗苗,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书里的故事或许是真的。”
方苗苗哦了一声,“记得,那又怎样,真的假的都无所谓,能热卖才是最重要。”
艾默叹了口气说,“对我来讲,故事的真相是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