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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他嘴角的笑轻且远,双手拢于身前飘扬的宽大袖中,看着远远不见尽头的长江水,“文璇,必不辜负你们的重托。”

看着林放缓缓步入船舱,我有些可怜他。

虽然他谋略过人,可毕竟也不过二十岁。

我真的很难想象,自己四年后,成为他这样老练而强韧……

“今日你若输了,便将我衣服洗了。”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温子苏站在我身后,抱剑在胸,睥睨着我。

“你若输了,就下江捉鱼上来,给本护法下酒!”我拔出“玦”。

是夜,我蹲在船尾,面前满满一盆衣物。

小蓝站在我身后:“小姐,不如我来吧!”

“不!”我望着不远处甲板上,那人练剑的身影如月华般扑朔闪耀,扬声道,“本护法愿赌服输。”

可是,温宥,你也太坏了,这几日尽挑白色衣物穿。

平日也没见你这么喜欢白色啊!

似乎听到一声轻笑,我转过头,却只见一个黑影坠入江中,“扑通”一声。

“子苏?子苏?”我拔腿跑过去,却只见黑色水面水波扩散开去。

虽知他会水,却不解他为何忽然落水?

“小蓝,他……他不会走火入魔了吧?”我抓住身旁小蓝。

“小姐你胡说什么呢?”小蓝探头看了看漆黑水面,也有些害怕,“他,是不是想洗澡?”

“哗啦”一阵水声,水花扑面而来,溅得我和小蓝满头满脸。

抹开水定睛一看,温子苏一身黑衣湿漉漉站在我们面前,明亮黑眸对上了我。

“喏,去烹了,我们下酒!”他举起手中将近两尺长活蹦乱跳的大鱼。

白色鲜香的鱼汤、温热透明的建康陈酿。

我们三人围坐桌前,垂涎三尺。

不过这美味,也成功的将许多人引出船舱,闻风而来。

“护法好手艺!”有人赞道,理所当然的端起一碗鱼汤,慢慢品酌。

“徒儿,给为师来一碗。许久没吃到如此正宗的荆州鱼汤了!”又是一大碗。

盟主大人淡笑着站得远,我自不敢怠慢,让小蓝盛了满满一大碗奉上。

……

数十汉子席地而坐,小蓝又让厨房做了一些下酒菜。

美酒鲜汤、明月当空。

大家聊起这段时间的辛苦和成就,都兴奋不已。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汤锅,有些许惋惜。

鼻尖却闻到一丝鲜香。

“丫头,拿着。”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

我欢喜的接过:“原来还有?”快活的喝了一大口。

他双眸闪亮:“我藏了一碗。”

“那你喝了没有?”我看着碗中迅速被我喝得只剩小半,关切道,“要不要一人一半?”

他接过碗,一口饮尽。

“我有些撑。”他笑道。“方才已喝了一大碗。”

这个子苏!

我气得一拳打过去。

他不躲不闪,一副坦然受之的模样。

我只得中途收回大半气力,打在他身上时,早已是不痛不痒的轻捶。

他侧头看着我,低低笑了出来。

“江山兮,壮美轩辕。

秋风兮,唤我孤颜。

英雄兮,魂归何处?

美人兮,掬泪青天。

春不忘兮秋缠绵,夏不吝兮冬薄年。

辞故里兮身似海,不见青山葬永怀。”

低沉的歌声响起,我循声望去,是师父门下众弟子齐声而歌。

一向沉默干练的师兄们的脸上,写满了男儿壮志。

沙哑粗放的声音,别有一番男儿气概。

甚至连林放一向清冽如冰的脸,也柔和得充满了人情味。

这一刻,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铁血杀戮。

只有一群武林崛起的青年英雄,跟随他们的领袖,缓缓和歌。

连我身旁的温宥,也忍不住一脸温柔的低声吟唱。

我趁着酒意看着他们的脸,俱是温和动人的脸。

朦朦胧胧的想,多年后,我一定还会记得这一晚:记得我跟随着我的盟主、师父,子苏,还有许多跟我们一样胸怀壮志的年轻人,在长江上放声高歌。

高歌着,踏出我们征服武林的第一步。

十四、攻云仙子

一路畅行,到了江州,换船改道赣水,又行了数日,改走陆路,一路往南,直赴广州。

终于到达苍梧城。

天空碧蓝、城墙灰暗,官道上黄土飞扬。

林放一身白衣骑马立在最前面。

我一身男装,与温宥一左一右立在他身侧。

城墙下,站着一堆人。

约莫二三十个,个个都是一身劲装,刀剑擦得程亮。

“林盟主!”伴随着明显热情谄媚过头的声音,一个皮球般的矮个子男人欢快的奔了过来。

“盟主大人!”一个热情得要落泪的声音,一个华服中年男子策马而来。

“曹教主、李掌门,久仰、久仰!”林放微笑着抱拳、下马。

我看着师父、温宥等人与来人寒暄,惊讶得不行。

这个笑咪咪的皮球胖子,就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意玄教教主曹阳?

这个暴发户模样的汉子,就是祸害了广州无数良家女子的青虎派掌门李木中?

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原以为踏入广州地界,等待着我们的,也许是他们两股势力的暗杀和袭击。

毕竟林放意图收服广州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

可我没料到,迎接我们的,竟是如此宾主尽欢的场面?

“这就是传说中的‘攻云仙子’战护法?”李掌门一脸惊喜的看着我。

攻、云、仙、子?

“原、原来,我的外号是这个?”我喜不自胜,对李掌门的好感也瞬间上升到极致。

“是、是!”李掌门忙点头,“攻云仙子是多少武林俊秀梦寐以求的佳侣!今日能到广州地界,真是给足我青虎派大大的面子!”

这么□裸的夸奖,让我都有些无所适从。

一抬头,却看到不远处,温宥似笑非笑的脸。

进了城,意玄教和青虎派却起了争执。

原因是他们都邀请我们下榻到他们的门派。

荒唐?我们看起来像那么没脑子的人么?

林放客气的表示我们已经包下了苍梧城最大的客栈,订金不退。他们才悻悻罢休。

只是我却发觉,两个门派间真是有怨隙。

不是恶语相向,也不是针锋相对。

他们之间言谈很客套,眼神很不屑。

一山不容二虎,两派之争,由来已久。

我们要收服武林,并不可能铲除当地所有武林势力。

我们一面要消灭作恶多端且不服从的帮派,一面也要扶持我们在当地的势力。

不知道林放,会有什么手段?

“且暗中观察他们一段时间。”林放说。

于是众人安然在客栈住下。

住了五六日,探得的消息越来越多,大家的愤慨之情却越来越强烈。

两个帮派的势力,盘根错节,是货真价实的地头蛇。

杀人、放火、抢劫、欺男霸女……他们竟然无恶不作。

当地官员却不闻不问,每年收受两个门派的“捐赠”,相安无事。

“我想杀人!”我对温宥说.

“动手时,你别手软。”温宥道。

这些日,林放应邀去赴了他们几回宴,也回请过他们二三次。

林放隐约向他们透露,自己意欲在当地扶持一股力量。

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林放背后的夏侯、温家、战家等力量不可小觑。

明知林放不怀好意,可是又受不了他强大背景支持力量的诱惑。

这个局面,正是林放想要的.

可林放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和行动。

于是两个门派往我们的客栈,跑得也没以前勤快了。

甚至苍梧已有人传言,林放并不像传说中势力强大、深不可测。

天气却更冷了。

这日,我与温宥买了些棉袄,回到客栈。

我特地选了件桃红冬袄,温宥却皱眉嫌土气。

他自己却只选了件简单黑袄。

可我不得不承认,他穿上依然玉树临风。

我舍不得脱下新棉袄,便甘愿穿得像包子一样跟他比试剑术。

热得满头大汗,还输了。

从建康出发至今,我们每日练剑。

师父、其他师兄也会跟我们喂招。

剑术倒是越来越精纯,配合倒也越来越默契。

师父曾经笑言,我俩如果联手,师父都不是对手。

不过我才不和他联手。

因为我十次里总有七八次输给他,悲切!

夜深了,本仙子坐在窗前,睡不着。

由于这些日子白天实在太过无所事事,直接导致我精力过剩到失眠。

明月当空悬,夜听小蓝声。

小蓝的呼噜声与她的娇小外表完全不符,响彻整个房间。

我虽武功马马虎虎,耳力却是极好,夏侯、温宥一干人等均不如我。

沉静的夜里,我听到楼道里极轻的脚步声,如同一颗小石子,静悄悄的投入水面,荡开层层水纹。

我刚刚泛起的朦胧睡意,瞬间无影无踪。

“哪间房……”有人低声问道。

“右首第三间……”

右首第三间……

右首第三间!

正是林放所住房间!

一楼值夜的弟子,为何未发出警报?!

来不及细想,甚至来不及拿剑,我从窗台一跃而起,破窗而出!

脚步不得不一顿楼道里站满了人,触目只见亮闪闪呃兵器,杀意阵阵扑面而来。

二十步外,一个黑衣人一脚踢开林放的房门,已经踏了进去。

林放独住一屋,没有武功。如果让那黑衣人动手,林放必无生机!

我根本来不及迟疑,来不及考虑!

我从身旁黑衣人夺过剑,手中剑舞疾飞,脚下半步不停,直扑前方!

我都没看清身边有多少人,他们用了什么招式,只是一个念头:“冲过去!冲过去!”

似有许多人攻向了我,我手中剑快得我自己都无法控制!

身上衣衫不断传来“嗤嗤”破裂声,微微的疼痛从身上各处传来。

我冲了过去。

下一刻,我已气喘吁吁站在林放门口,却见暗黑的房间里,林放毫无惧色的拿着把剑,一个黑衣人举刀便要朝他头顶劈下去……

快如闪电!那人的刀竟然快如闪电!

我怒喝一声,直扑过去,生生用手中那把破剑挡住他的刀!

手中剑应声而断,我看到一双野兽般狂野肃杀的眸子。

他蒙着面,双眸极黑极静,死一般沉寂。

我心下一惊,将林放护在身后,反手抓过林放的剑,使出破辇剑绝招,直刺那人心口。

他微微一怔,眼中杀气陡然一盛,我的剑招明明凶险无比,他竟然不管不顾,胸口门户大开,手中大刀雷霆万钧的朝我头顶劈了下来。

我竟然避无可避!

学武多年的我,从未遇到如此强悍对手。他的武艺也许逊色我许多,可是他铺天盖地的野兽般的杀气,以及他搏命打法,让我根本没有胜算!

我眼睁睁看着刀光在头顶落下,手脚一阵冰凉。

“铮”金石碰撞之声。

一侧,师父面色沉肃,手中铁枪,牢牢截住他的刀。

他面上闪过一丝惊讶。

两人战成一团,那人渐渐被师父逼到门口。

我长吁一口气,转头,看到完好无恙的林放面上感激神色。

“喂,盟主,你刚才居然用拿笔的姿势拿剑!”我笑道。

门口,温宥等人的身影已经杀将过来。

面前的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走!”

那野兽般的人物和其他同伙都瞬间急急撤走。却也在温宥等人阻击下,留下了十多具尸体。

客栈内灯火通明。

“没事吧?”夏侯看着林放,温宥却看着我。

“无恙。”林放看着我,“可是清泓……”

温宥一把抓住我的手,面色铁青。

我顺着他们视线看下去,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的衣衫被割破多出,隐约可见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

手臂更是一直流血,大约是上臂被划了一刀。

其实都是些浅伤口,只因为数目太多,形状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