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和他之间出现,让我有些尴尬得想逃避。
我微微往后缩了缩,还是诚实地回答说,是啊,如果你不和未央和好的话,你们俩挺般配。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直地,看着凉生。
凉生终于有些着急了,他说,姜生,我是谁?
我笑道,你精神病啊,你是我哥啊,怎么了?
凉生说,只是你哥?
我就笑了,低头轻轻地说,哪儿能?
凉生轻轻松了一口气,看着我,眼神里是暖而心疼的光。他轻轻地伸出手,帮我整理额前的细发。
我握住他伸来的手,低头,看着膝上小绵瓜的那件校服,想起了她和哥哥王浩相依为命的这些时光…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和凉生的小时候。
我仰起脸,对凉生说,其实,对于我来说,从小到大,你既像哥哥,又像父亲。怎么能只是哥哥?
凉生的手,瞬间冰凉。
他愕然的表情,让我也觉得吃惊。
看看周围的人,他们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怪异,就跟吃了毒蘑菇似的。
我更不解了,问,怎么了?
凉生张了张嘴,最终沉声说,没怎么。
他说,姜生,你记不记得千岛湖,我带你去过的千岛湖?
我愣了愣,皱了皱眉头,脑子想得有些吃力,我说,好像有这么个印象的样子。
他说,你还记得河灯吗?那些河灯,很多很多的河灯,那些河灯,它们曾拼成了一句话。
他看着我,眼神那么凉,又那么渴望。
我努力想了想,摇摇头,说,什么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唉唉,有这个事情?我怎么不记得呢?啊哈,我记得好像千岛湖有机鱼头很好吃,嗯,很好吃。
凉生一脸颓然,不敢相信地看着我,说,不记得了?
我点点头,然后抚了抚脑袋,说,哥,头好疼啊。我说,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你们的表情都好怪啊。
他慌忙扶住我,说,没事,别怕!
他犹豫了一下,将我拉起来,拿起车钥匙,说,我这就带你去医院。你什么都没忘记,别想多了哈。
那天,我疑惑着,被凉生带去了医院,去做了脑CT。他是如此急切,想要去确认这些时日里让他一直忐忑和猜测的事情。
凉生和医生一起聊了很久,很久。
他走出来时,神色萧瑟,却依旧对我微笑着,他说,姜生,没事的。
我说,既然没事了,那我就搬回自己的住处吧。
凉生愣了愣,点头,说,好。
夜里,他倒了一杯牛奶给我,然后送我回房间休息。
我说,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能睡觉。你老这样,我总觉得自己才三岁好不好?感觉怪怪的。
凉生看着我,说,最后一次,看着你睡觉。
我点点头,才肯睡下。
那个夜晚,我睡得很沉。
凉生什么时候走的,我并不知道。
只记得天上月正圆。
城市之中,月色都显得那么珍贵。
不知是谁在谁的窗前深深叹息。
他有着月光一样的优雅清冷和疏离,他的指端轻轻地划过她年轻的容颜,如同蝴蝶一样,轻轻地,飞过那些小时候——酸枣树,魏家坪。
医生说,她也许是坠海时受到了撞击,我看到她那次的病历上也标注了“脑震荡”。也许是因为后来,姓程的先生给她的痛苦刺激,难免会留有创伤性记忆…也许是事后,诱发的那十多天的高烧…总之,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可能造成她的记忆受损。她属于心因性失忆症中的选择性失忆。
失忆?虽然这些日子,他早已隐隐地有此担忧,但他还是不愿相信这样矫情而可笑的桥段,就如同五年前的他,“被失忆”的那段时光。难道,五年前程家安排给他的荒唐“剧情”,到头来却要在她身上真实地上演?
医生点点头,说,这类失忆,一般是病人遭受痛苦打击之后,突然发生,选择性记得一些,遗忘一些。过一段时间之后,也可能又恢复记忆。当然,如果再受过多刺激的话,就会引发更不好的后果也说不定。你知道,记忆也是趋利避害的。
他有些无法接受,激动地说,记忆趋利避害,那她应该忘记他,而不是我!
他突然又说,她会不会是假装失忆呢?
是的,就像五年前的他,假装自己忘记了她。
虽是熟识,但医生依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没说话。
他自知失态,只好讲抱歉。
医生离开前嘱咐,病人有抑郁症,尽量不要刺激她,让她慢慢恢复,不要直接刺激。另外,记得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夜晚那么长。
医院走廊里,她在等他,也在等结果,怀里还抱着小绵瓜的校服,正对着他笑,仿佛一切伤害都没出现过一样。
看到她笑靥如花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那个酸枣树前小小的她,欢笑的她。
他似乎突然懂了她。
懂了他为何在她的记忆里失却了。
如果说,程天佑给了她心灵和身体上的伤害,那些伤害是那么直接;而她最无法面对的不是那些直接的伤害,而是无法面对他目睹了这一切。
说到底,他才是她心底最致命的伤。
是因为,最在乎吗?
是因为最在乎吗?
公寓里,他回过神来,低头望着她睡梦中的模样,一如她的那些小时候,他的眼泪想流,却流不出来。
他傻傻地守在她的床边,说,姜生,等明天醒来,请你告诉我,所谓失忆,不过是你在骗我,也在骗你自己。姜生,好不好?
他说,姜生,你知道吗?
关于我和你之间,我想过很多很多…在我独身去巴黎失去你的时候,在我在千岛湖拥有你的时候…我都会想,想我们的未来会怎样、会怎样。我想过一千种,一万种模样…
可是,我却从来、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会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这样。
你记得我,却不记得你爱我。
月色孤寂得可怕,他走下楼,如同走入一场无边的孤单。
老陈在楼下候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半晌,他小心翼翼地问,先生,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说,没事,你走吧。
老陈不放心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月色里这么寂寥的年轻人。从他十九岁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如此的寂寥,这种寂寥纵使巴黎那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都消弭不了。
老陈刚走到门口,他却突然说,等等。
老陈忙应声回来。
他说,小姐失忆忘记了我,这件事情…你想办法传到老爷子那里去吧。不过,你记得,你要让老爷子知道这件事情我们是高度保密的,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程家。至于要怎么传到他耳朵里,你想办法好了。
老陈立刻领会,点点头,说,先生,我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周末,注定是血流成河的一天。
柯小柔是个命运多舛的男子,很显然,我的插花没为他的爱情带来好运。
因为,八宝这姑娘,偷偷在那插花里搁了一张纸条。我还没来得及阻拦,柯小柔已经从天而降,忙不迭地拿走了花篮。我转头追问八宝,你做了什么?!
八宝吐了吐烟圈,一副狡黠的小狐狸模样,却又是别样清纯的小风情,说,没啥,一纸条,写了一点点小情话。
我说,写了啥?
八宝摆摆手,说,哎呀,没啥啦,就是“甜心,你是我的太阳,离了你我怎么成长”。好啦好啦!我们跟着他一起去吧,看看那姑娘长得啥模样,要不让我们这当…兄弟姐妹的怎么放心将柔柔交给她啊?
金陵义正词严地说,我们才没你那么八卦呢!
我还没来得及附和,金陵又拖起我,说,走吧。
八宝说,你们去哪儿?
金陵说,看那姑娘啊。
八宝说,哈哈!
我挣扎不过,就被她们俩拖了出去,美其名曰我得有点儿团队精神,别总跟活在古墓里似的不合群。
八宝说,跟我们一起吧,我们俩这是你的保镖呢!你要自个儿待着,万一被未央发现了,直接拿菜刀就把你剁了!
我一愣,剁我?未央哪儿有那么恨我?
我知道未央素来不喜欢我,但不至于如此。
八宝不知哪根八卦的神经被触碰了,她兴奋极了,几乎要骑到我身上,说,何止恨!是恨不得你死!
金陵一面开车,一面说,闭嘴!
我问金陵,我什么时候又招惹未央了吗?
八宝撇嘴道,你那不是招惹,你那是灭门,夺人…
我说,我夺她什么?
八宝就很欢乐,说,你瞧,吃干抹净不认账了。
金陵说,八宝!不想在车祸里死得很有节奏感的话,你现在完全可以闭嘴了!
她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我,说,八宝不说人话的,少跟她掰扯。她还觉得我夺了小九的北小武呢。
柯小柔的车技一般,金陵的车技更差。
八宝说,亲姐姐!我已经闭嘴了,你也少说话吧!你可离前面的车远点儿!你可别在路上撞了啊,那咱们仨可就啥也看不到了。
金陵说,你放心——
话音未落,“砰——”一声,她就直接跟前面的车追尾了。
她闭上眼,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沮丧地对八宝说,好吧,你还是别放心了。
八宝:…
等我们赶去和柯小柔约会的莱茵河咖啡厅时,柯小柔已经和一姑娘相谈甚欢了。
那女孩一头橘黄色短发,无比的干净利落,皮肤白净,模样整齐,有一对小虎牙,一笑,显得无比俏皮。
柯小柔一看到我们三个居然出现了,眼睛里跟长出了刀子一样,冲着我们生剜。
我一脸我是被胁迫来的表情,我最天真最无辜。
金陵做了个手势,表示了一下:这是偶遇!绝对的偶遇!
然后金陵问八宝,你怎么知道柯小柔会在这儿啊?
八宝说,我能掐会算呗。
最后,她才承认是偷看了柯小柔的手机短信。
我和金陵对着咖啡单点咖啡。
八宝在一旁说,我觉得这妞看上柯小柔了。
金陵说,小孩子懂什么啊?看上柯小柔什么,看上柯小柔是个受吗?
八宝就不高兴了,说,我怎么小屁孩了,小屁孩有这么大胸吗?有吗、有吗?还有柯小柔怎么受了?哪里受了?
金陵跟吃了脑残片一样没控制住,直接蹦出俩字:菊花。
我直接风化了。
八宝说,我…
金陵说完忙捂住嘴,说,我错了!我是清纯系女记者!
八宝说,清纯系?清纯系满嘴菊花吗?啊——她转头对服务员说,我们不要咖啡,来壶菊花茶吧,记着,加点儿枸杞、冰糖。
服务员离开后,八宝故意对金陵说,来,消消暑,败败火,清纯系女记者。
金陵指着八宝微信朋友圈的一条状态问八宝,这是你自己写的?
八宝特骄傲地点点头,说,对啊。
金陵说,才女了,我真该给你点个赞。
我忙打开手机去看,那条微信是——
我不知道两个人隔了五年时间还能不能在一起…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原来的她,就为了当初那点残存的所谓爱情?
就在金陵感叹八宝的才华之时,不远处,那女孩突然站起来,一巴掌打在柯小柔脸上,并扬手泼了他一脸咖啡。
我和金陵直接傻了,八宝在一旁捂着脸很疼的表情,说,哎哟,我的柯小菊啊,这节奏有点儿快啊。
我说,你到底在花篮里搞什么鬼了?
八宝说,你知道的,我就写了一纸条呗。
我说,你写了啥啊到底?
八宝说,姑娘对不起,我的真爱是男人。
金陵说,可这个不能够啊,最多以为是恶搞,也不会导致人身攻击啊。
八宝撇撇嘴,很无辜地说,好吧、好吧,我当时诗性大发了,没忍住,后面又给加了一句…
我和金陵说,啥?
八宝幽幽地说,当然你要是愿意,3P也不是不可以…
我一口老血直接回涌到嗓子眼里,拿起手提包挡着脸试图从这里爬走,而不被柯小柔看到。
柯小柔像一头受伤的小兽一样奔过来挡住了刚要起身的我。他将花篮扔桌子上,说,姜生,你玩够了没有!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这损人的事情不是我做的;供出八宝吧,又显得我太不仁义…
然而,不仁义就不仁义吧,我直接指向八宝。
八宝就嗤嗤地笑,承认说,别闹了,兄弟,纸条是我写的,你的真爱是男人。
柯小柔明了了,转身指着八宝的鼻子,大叫道,你要再敢惹我,我告诉你我真爱就是北小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