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月冷笑道,“不去千慈宫,我们还能去哪?无论是哪里都是寄人篱下,还不如直接去了千慈宫,鸾国太后不敢拿我怎样的。”
徐嬷嬷狡猾的老眼转了转,殷勤道。“公主英明,一会若回妙绫阁,公主只要在房间中休息便可,无论外面发生什么,自有奴婢顶着。”一副忠仆形象,其实也是想讨赏。
拓跋月满意地笑了笑,“论忠诚,还得我们轩国人。”只赞美了句,根本没想到要打什么赏。因在她眼中,奴婢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轩国人效忠轩国皇室也是应该的。
徐嬷嬷听这话愣了下,但瞬间便恢复了正常,恭敬地跟在拓跋月身后,老眼闪着嘲讽的目光——一口一个轩国人鸾国人,拿了实惠才能效忠,你身为公主都不给下面的人好处,人家凭什么为你卖命?
拓跋月自然是没看见,得意洋洋地走在前面,幻想着夏初萤气急败坏的摸样。
御书房。
太后娘娘驾到,夏胤修从御书案后出了来,为太后见礼请安。
“修儿,听说拓跋月反悔,又要选飞扬来和亲了?”太后娘娘开门见山,急急道。
夏胤修的面色也不好,虽然他听闻密报知晓了这一切,也能猜到初萤到底想做什么,但仍觉无法对母后交代。“是。”
“放肆!这些贪得无厌的轩国人,真以为我们鸾国好欺负?这么多青年才俊让她挑肥拣瘦,还不知足?”太后真是火了,“当时选云飞峋也是她自己选的,如今又说要改?难道她不知道什么叫君无戏言!告诉她,这人选不能改,嫁也得嫁,不嫁就滚回轩国去。”
夏胤修低着头,都不知如何劝慰母后是好。手心手背都是肉,天上地下都是刺,谁都惹不得。飞峋是他暗卫心腹,没野心没外心,只要能哄住苏涟漪,云飞峋便是一柄无比锋芒的长枪。这柄腔他不想扔,也不能扔!何况,苏涟漪本就是一只盾。
自与苏涟漪见第一面开始,夏胤修便知此女不是平常女子,因还记得,两人见第一面时苏涟漪便制出了火炮,用这火炮取得了难以胜利的胜利。
而后他便派人暗中调查,不查不知,查之震惊。因苏涟漪以一名女子之力,竟短短时间便在商界闯出大有作为,这些都不算,后来她入了京城,竟提出要成立商部,而后便有东坞城一行。
云飞峋可为他铲除异己,苏涟漪可为他保家卫国,这么重要的两枚棋子按理说是不能放在一起的,他曾想直接将苏涟漪纳入后宫,可惜两人却明确表示要在一起。
好在苏涟漪是个没有野心的女子,好在云飞峋是个更没野心的妻奴。
夏胤修真不知不好出风头、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云飞峋是如何招惹上轩国公主的,至轩国公主先斩后奏地潜入使臣队伍同来。
夏胤修也知,云飞峋和苏涟漪的亲密关系绝没第三人插入的可能,如果轩国公主愿意入宫,他才算是松了口气,而后得知夏初萤针对拓跋月在京城闹腾得欢,他便直接睁眼闭眼了。
谁能想到,拓跋月没断了心思竟为了报复初萤要嫁给云飞扬,或者说,这本身就是初萤的意思?
夏胤修闭上了眼,长长叹了口气,君王之道在于平衡各方势力,但简单一句话做起来却难上加难,如何平衡?
“修儿,你倒是说话啊,你不会是答应了拓跋月吧?”太后娘娘急急喝道。
夏胤修一个头两个大,心底却越来越明了——怕是这一切都是皇妹夏初萤的意思,试问,初萤对飞扬一直拒之千里,怎么就突然和好如初?无论宫内还是宫外,其亲密恩爱令人艳羡。初萤实在做个套,将拓跋月诱入陷阱。
夏胤修又叹了口气,初萤这是何苦呢,他知道初萤和苏涟漪两人姐妹金兰,但为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妹,就可以牺牲掉自己的幸福?他十分不理解。
“修儿,你快告诉母后,你没答应拓跋月的无理要求!”太后娘娘道。
夏胤修缓缓睁开眼,无奈地看向自己焦急的母后,道,“母后您告诉孩儿,应该怎么做。”
想到拓跋月,太后便气急败坏,“当日在晚宴时,轩国月公主当着鸾国文武百官以及轩国使臣的面选了云飞峋来和亲,那便是云飞峋,无人能更改!”
夏胤修见太后铁了心的要将拓跋月推给云飞峋,道,“母后可曾想过如何向苏涟漪和云飞峋交代?”
太后笑了起来,“修儿,你为君,他们为臣,臣子自当效忠君王,这是天经地义,他们敢有异意?”
夏胤修无奈,“为何没有?母后您不会真不知道钦天监的事吧?您以为钦天监算不到吉日?不,这是朕交代下去的。云飞峋曾入宫表明态度,不会接受拓跋月,否则便直接辞官。那苏涟漪是什么样的人,您比孩儿更了解吧,她能接受?”
太后气坏了,冷哼,“不接受也得接受,否则便以欺君之罪将他们二人打入天牢,再敢抗旨不尊,便株连九族!”
夏胤修苦笑,“九族?苏涟漪先不说,只说云飞峋,元帅府如何能动?再者说,这么一句抗旨不尊如何服众?云飞峋和苏涟漪两人从未公开表示拒绝和亲,最后是拓跋月来改口的。”
两人正说着,御书房外有太监来报——金玉公主夏初萤到。
太后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只觉得头晕目眩,眼角的老泪都要出来。她可怜的女儿,一日快活日子都没过过,堂堂公主,大着肚子跑到深山里避难,又难产险些让她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好容易回来,又反感驸马的妾室,拒绝与驸马同住。如今好歹两人和好如初,她刚刚放下心,又闹了这么一出。
拓跋月若是一般女子,太后也就没这么多顾忌,问题拓跋月是轩国公主,公主和亲如何为妾?
笑盈盈的夏初萤从容而入,为太后和皇上见礼后,轻松道,“皇兄怎么惹母后不高兴了,瞧母后面色不好,皇兄该打。”说着,眨了眨眼睛。
夏胤修道,“你是听到了风声入宫来的吧?”或者说是,她一直等着这一天。后一句,夏胤修并未说出,不想被母后知晓。
夏初萤点了点头,用眼神和皇兄做了下交流,而后道,“风声?什么风声?宫中有什么好事吗?”
太后只觉得眼前一黑,她的傻女儿,这哪是什么好事?
因为来时太急,太后一直未入座,进了御书房抓着夏胤修便一顿质问,如今因收打击,有些站不稳,连忙被夏胤修和夏初萤兄妹两人扶入了座椅。本欲宣太医,却被太后叫了住。
夏胤修暗暗瞪了夏初萤一眼,夏初萤则是挑眉,对着警告的一眼不予理会。
夏胤修道,“是不是好事你自己知道,今晨朕将月公主召来御书房关心下近日情况,月公主却突然要求更改和亲人选,而这人选不是别人,正是云飞扬,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初萤一听,抿嘴一笑,“这是好事啊。”
太后脑子更懵了,抬头看向初萤,“你说什么?”
夏胤修心道——果然如此。
夏初萤道,“母后,虽然孩儿与拓跋月关系不是很融洽,但不妨碍我们成为一家人,尤其是按皇兄的意思,飞扬即刻去东坞城驻守,而东坞城与轩国接壤,若拓跋月在那,能省却很多不必要的摩擦,总比她在京中要何时的多。”
太后跺脚,“萤儿啊,你说什么胡话?你和拓跋月不和如何成为家人?”
初萤冷笑,“不和便不能成为家人?那孩儿告诉母后,孩儿与将军府后院的每一名姬妾都不合,按母后的意思,又如何办?”
太后哑然。
夏胤修与夏初萤是孪生兄妹,自是连心。如今的一幕,夏胤修也明白了大概,“初萤,你可想好了?”
夏初萤微笑点头,轻松无丝毫负担,“皇兄,臣妹想好了,您就同意了吧。此事圆满后,想必飞峋与涟漪也会记得皇兄的好,未来更是效忠皇兄。”
“傻孩子,哀家怎么有了你这个傻孩子!”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经历过后宫争斗与皇子夺王等事件的太后也彻底明白。
夏初萤见此,笑容逐渐收敛,“母后切勿伤心,我与云飞扬若能和睦,别说一个拓跋月,便是百个千个也能和睦。反之若无法和好,便是将将军府后院姬妾都坑埋了,也不能和好。既然如此,何不牺牲了我一人,成就了所有人。”
是啊,所有人,无论是苏涟漪、云飞峋还是皇上。
夏胤修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你呢?”
初萤笑道,“我?我什么?我依旧是鸾国金玉公主,有母后和皇兄的爱护,谁又能奈我何?”
夏胤修点头,“这个你且放心,只要有皇兄在,没人敢动你。”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这件事,你还有大把时间可以考虑,只要在成婚之前,哪怕是成婚前的一刻,若你反悔,此事立刻作罢。”
“多谢皇兄,”初萤心中热腾腾的,但她主意已决。
在夏初萤的陪伴下,太后被送回了千慈宫,如何安慰、如何劝导,自是不表。
此事瞬间在后宫传扬开,是拓跋月刻意为之,因只要大家都知道皇上准了,金口玉言,便没人能更改了。但随后却发现,其传播速度比她预想的要快,不出两个时辰,整个皇宫人都知晓了。
拓跋月自以为是狐狸,但无论多狡猾的狐狸,都敌不过猎人,这猎人便是夏初萤。
这传言,起初确实是拓跋月命人传的,但她一个他国公主势力有限,哪能传播的这么快?剩下的,都是夏初萤命人传的。两人的原因异曲同工——拓跋月怕皇上后悔,夏初萤怕拓跋月后悔。
消息很快从宫中传到了宫外,再加上一些人的推波助澜,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轩国月公主改变了主意。
有些人认为是拓跋月怕了苏涟漪,有些人则是认为拓跋月终于发现了金鹏将军的好,毕竟金鹏将军可是举国上下数一数二大姑娘小媳妇心中的梦中情人。就是没人知道,这件事和金玉公主有关,因为夏初萤和拓跋月针锋相对之事,宫外人不知。
傍晚,夏初萤的马车刚到公主府门前停下,就有下人来报,说涟漪郡主在府内已等候多时了。
初萤笑着,不紧不慢地下车,进了府门。
“初萤,你疯了!?”刚一房门,夏初萤便被苏涟漪劈头盖脸的骂。
初萤无辜道,“没啊,怎么了?”
苏涟漪捏紧了拳头,“你以为你做这些我不知道?我本以为你将拓跋月逼急了,赶回轩国去,却没想过你竟将拓跋月引到自己身上!难道前几日你与云飞扬外出,都是刻意装出来的和睦?”
初萤扑哧一笑,“没想到连聪明的涟漪也骗了去,看来我夏初萤可以称为再世诸葛了。”
“诸葛?我看你是猪哥差不多,哪有自己坑自己的?”涟漪愤怒。
初萤耸肩,“我没坑啊,你曾经说过一个词我觉得不错——废物利用,本来也是我不稀罕的东西,如今却能解决你个烦恼,何乐而不为?”
初萤的心思,涟漪可以理解,不得不说,夏初萤的方法十分奏效,“初萤你对天发誓,你还喜欢云飞扬吗?”
夏初萤见此,便乖乖的举起雪白的小手,“我夏初萤对天发誓,我一点都不喜欢云飞扬了,云飞扬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若我对云飞扬还若存有一丝残想,天打雷劈!”
“够了!用得着发这种毒誓吗?”苏涟漪气得喊出来。
初萤眨了眨眼,“问心无愧,为何怕发誓。”
夏初萤的话音还未落,已被人紧紧的拥抱住,涟漪的声音哽咽,“谢谢你,初萤,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得到的最宝贵最最宝贝的礼物,我感谢命运让我穿越,让我遇到了你!”
初萤伸手轻轻抚着涟漪的背,安慰着,心里却想——穿越?穿越是什么东西?
苏涟漪没想到,夏初萤也没想到,一份孽缘到此结束,在不远的将来,夏初萤会经历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遇到她真正的命中注定,那个一心一意为她,再不肯容下第二个人的王子、帝王。这是后话。
在公主府用过了晚膳,初萤并未留涟漪小住,打发她回家去陪亲亲相公云飞峋。
云府。
涟漪回了来,却得知,一个时辰前,飞峋派人回来报信说晚膳别等他了,今日事物繁忙会晚一些回家,但又着重一点——一定会回家。
苏涟漪听到信后笑着摇头,这个笨蛋云飞峋,用得着强调最后一句吗?他的作风她还不知道?除了出京行使任务外,从来不会夜不归宿,日日如此。
涟漪继续向自己院子走,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突然,从旁边匆匆而来一人,与其打了个照面。“小的见过郡主大人。”是秦诗语。
涟漪见秦诗语上气不接下气的匆忙摸样,道,“你刚从外面回来?有何重要的事处理到什么晚?”
秦诗语噗通跪下了,“郡主恕罪,是小人玩忽职守了,今日小人出门是…是…忙些私事。”
涟漪笑着将秦诗语扶了起来,“别说跪就跪,别说什么玩忽职守,谁活着还没点家事啊,去办就是了。”而后,又有些好奇,“是什么私事,说来给我听听好吗?”好奇是其一,担心是其二。秦诗语自入云府为管家,便从未听说办私事,涟漪追问也是想帮她一帮。
秦诗语不想说谎,有些扭捏道,“是…是…小人下午去了一趟崔府,本来想去去就回,没想到却耽误了时辰,现在才回。”
不说还好,一说吓了苏涟漪一跳!
崔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皇上暗势力影魂的所在地,当时将秦诗语从崔府带出来已经是卖了天大的面子,谁能想到秦诗语又跑了回去,哭笑不得。“诗语啊,有件事,我有必要交代你一下。”
秦诗语一脸严肃,“郡主您有事尽管吩咐。”
苏涟漪将秦诗语拽到了房内,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将崔府的秘密告诉她,“算了,你今日去崔府到底做什么。”
秦诗语道,“我感谢崔大人的救命之恩,今日特意备了一些礼品前去感谢,但看了破破烂烂的崔府又实在看不过去,便组织了那些流浪汉对崔府进行了打扫,是以耽搁了时间。”
“什么?你组织那些人打扫?”苏涟漪觉得这事比白日初萤的事刺激多了!
秦诗语道,“是啊,怎么了?”
苏涟漪扶住额头,“恩…没…没什么。记住,以后不许再去了。”再去,她真的无法保证秦诗语的人身安全了。
“今日的打扫还未结束,明日一早我还去的。”秦诗语道,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郡主您放心,我会将我们府内之事料理好再去。”云府就两名主子,其实也没什么事可料理的。
“不行,不许去。”苏涟漪厉声道。
秦诗语吓了一跳,“为何?”
能说善变的苏涟漪一时间竟找不到理由,哑口无言,“这…崔府无论如何破败,自有他的秩序,作为外人的我们,不应该插手。”
秦诗语却道,“郡主大人,我秦诗语也不是爱管闲事之人,若从前,我怎么可能去管?但如今不同,崔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秦诗语大本事没有,无法帮他在大事上分忧解难,只能帮他料理下家事。”
“不…不用的…”苏涟漪绞尽脑汁,企图尽量在不透露秘密的前提下说服秦诗语。
秦诗语由衷道,“崔大人是个可怜人,孤儿出身,经过自己的努力拼搏有了今日的地位却不忘本,付出一切为民造福,是个好人。只怪这世间太过不公,这么好的崔大人竟没有姑娘慧眼识金,可惜。”
苏涟漪揉着额头,只觉得一事刚平、一事又起,不得安宁。
325,愤怒的崔鹏毅
秦诗语是个倔脾气,认准了的事便不肯妥协,虽然苏涟漪好说歹说不能再去崔府了,但她还是偷偷的去了,在秦诗语的“综合治理”下,崔府焕然一新,就连平日里那些乞丐和流浪汉,都有了新的精神面貌。
三个时辰前——
崔府一片平静,府内每一人坚守岗位,各司其职,门口那些懒洋洋看起来不务正业的流浪汉,其实相当于门卫,盯着门外动向,及时向府内汇报,若所来者为普通百姓,他们则是装成痞子将人吓走。
这些人看起来不起眼,实则身怀武艺,披散的头发下是一双双冷厉血腥的双眼,人人手上都有不少人命,都是杀人如麻之辈。
但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当见到由远及近的马车时,有的掉了手上的碗,有的烦躁地挠起了头发,有的狠狠握紧了拳,但想了想,又无奈的放了下。
马车停稳,从车上下来一名女子。女子不算年轻,看起来三十左右,容貌标志气质端庄,颇有官家小姐的感觉,与这破败的宅子格格不入。
女子从车厢上抱下两大包东西,当看到门口这些目瞪口呆的“流浪汉”时,习惯性的皱了皱眉,“你们还看着干什么,快过来拿东西啊。”说完,也不管这些人的反应,抱着两大包就进了宅子。
门口的“哨兵”流浪汉互相看了看,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女子身份特殊,是首领夫人家的管家,备受重视,他们不能轻易动她,加之,这女子不知崔府的秘密,他们又不能轻易暴露。众人心中叫苦不堪却又苦无办法。
其中有一人对另外三人使了眼色,那三人立刻明白其意,认命的扔下手上的棍子等物,跑到马车上去取东西。
两个时辰前——
女子将厨房收拾一新,虽然崔府落魄狼狈只是假象,但到底还是一帮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夫居住无一女子,无论房间还是厨房,脏乱一片。
女子收拾完了厨房,便将几大包其中一包打开,是上好的米肉等物,将米洗好扔锅里煮了,又放了一些作料,不一会,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便出了锅,配上了馒头和一些小菜,吆喝厨房一旁的乞丐。
“喂,你,去招呼大家来用晚膳了。”
那乞丐愣了愣,苦恼地思索了下,最终无奈地叹了气,跑去将这些伪装的影魂卫们都喊来吃饭。虽然大家别扭又气愤,但该说不说,这粥真不错,这馒头很劲道,这小菜很爽口…罢了,今日就原谅这女人了。
一个时辰前——
吃完了饭,女子趁着大家还未散开时,将包裹一一打开,从中拿出不少衣服,衣服虽是粗布,但却是全新的。她一边比量着每个人的身高,一边将衣服分发下去,而后交代,“你们有手有脚身强力壮,即便崔大人愿意养着你们,但你们难道自甘堕落?前途是自己的,趁着现在去闯出一片天地吧,也许能成就一番事业。”…等等。
一帮人无语的看着她,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组织人手打扫崔府、给大家做饭、为流浪汉乞丐江湖混混们上完思想教育课后,女子看了看天色,估摸着郡主应该是从公主府回了来,赶忙回去准备伺候郡主用晚膳。
一刻钟前——
崔府的主人,御史崔鹏毅回了来。
一入大门,见平日里四名“哨兵”只有一人,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急忙问去。
那剩下的“哨兵”叹了口气,无奈道,“大人,发生了什么,属下便不为您讲了,您进了去,自然有人详详细细地告诉您。”
这是成立崔府以来第一次发生如此棘手到不能用言语表达的大事,崔鹏毅不敢耽搁,大步进了去,连官袍都未换下,便跑到议事堂,见议事堂早已人满为患,除了当中两个位置是空的,其他都坐满了人,有些没位置坐的,干脆站在一旁。
“大人,您总算回来了!”一个看穿着举止好像管事的人愁眉苦脸道。
崔鹏毅黝黑的面庞上双目猛瞪,“到底发生了何事,快说!”声大如洪。
那人继续道,“大人,即便属下不说,难道您看不出府上发生了什么吗?”说着,抬头看了看屋顶,低头看了看地面,再环顾四周看着议事堂。
崔鹏毅立刻明白了过来,肯定又是秦诗语来了。因为只要秦诗语一来,必会将崔府折腾得人仰马翻,将崔府打扫得一干二净。
顺着管事的眼神,崔鹏毅也环顾了议事堂,整个议事堂干净得熠熠生辉一般,桌椅已经重新摆放,还在一旁的墙上挂了几幅字画。不得不说,这样的议事堂立刻上了不少档次,但却不是从前的崔府了。
一双浓眉皱得很紧,双眉之间川字清清楚楚,即便再黝黑的肤色也遮盖不住。
“大人,您说,怎么办吧。”不知是谁小声来了这么句,紧接着,一群人也开始叫嚷开了。
崔鹏毅一双铁拳狠狠捏着,牙关紧咬,一声不吭转身就离开。
议事堂的人们都顿时不议论了,以为崔鹏毅发火了,就这么看着崔鹏毅离去,只留下残余的杀气。
…
崔鹏毅去了哪里?自然是去了云府!
当崔鹏毅到云府时,已经傍晚,云府的门卫是认识崔鹏毅的,见其来,立刻跑出去见礼,“小的见过崔大人,不知崔大人此番前来有何事。”
崔鹏毅面色不好,“不知将军可在府中。”
门卫摇头,“不巧,我们将军携郡主外出去了。”
崔鹏毅的面色更黑,“何时回来?”他可以等。
门卫道,“今儿肯定是不回来了,明儿回不回来,小人也不知。”
崔鹏毅看向那半敞的云府大门,咬牙切齿,因愤怒,周身空气冷了不少,将那看门小厮吓的后退两步。
“秦诗语呢?”四个字从崔鹏毅牙缝中挤出,他是大男子主义极强的人,不愿和无知女子打交道,或者说,他歧视女性。当然,除苏涟漪外,苏涟漪的地位别说在他崔鹏毅这里,怕是在整个鸾国都已超越的性别。
“崔大人是要找…秦管家?”小厮心中暗想,会不会是崔大人和将军有了矛盾,将军不在,崔大人要找秦管家的麻烦。问题是,从来没听说算账算到管家身上的。
“速速叫她出来!”崔鹏毅下了决心,今日便要与肤浅的女人打个交道。
“是。”小厮赶忙回身跑了进去,若按以往,定是要请崔鹏毅入府,但今天见其火冒三丈的摸样,哪还敢让他进去,若是将云府砸了,他这看门的也脱不了干系。
秦诗语正在账房与账房先生对账,听守门小厮回禀,一向镇静的她竟莫名有了一丝慌乱,胸口中如同揣了兔子一般,“秦先生,今日便到这里,你早些歇息,剩下的帐明日再对。”
账房先生便下班回去休息了。
已是春日,晌午太阳足时可以穿上夏衣,但早晚仍有些凉。
秦诗语下意识想回房换件衣服,但又怕崔鹏毅等急了,低头看了看自己整洁的衣裙,伸手摸了下一丝不苟的发髻,将莫名兴奋的情绪极力平稳下来,深呼吸几次,这才出了门。
小厮们在云府大门前掌了灯,门外明亮。
当秦诗语出来时,见一身官袍的崔鹏毅背对大门站立,笔直伟岸,周身散发一种自信与傲气,不禁令人欣赏。本来已平复的情绪,又莫名悸动了起来。
“崔大人。”秦诗语不知自己已多久没用这种带着憧憬和温柔的语调说话,她本想认认真真冷静的说出,但当声音脱口,却带来隐隐的婉转。
崔鹏毅转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愤怒,本来肤色就黝黑,如今更是黑上加黑。
可惜,秦诗语没注意到,因为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崔鹏毅的脸,害羞。她心中激动,下意识的认为崔鹏毅定是来感谢她为其打理崔府。其实…根本不用特意来道谢的,她只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举手之劳罢了。
“你知道我所来为何事?”崔鹏毅的声音微微颤抖,因为极力压抑自己的愤怒。之前已交代下去,令人转告秦诗语,别再来插手崔府之事,但这秦诗语就是屡教不改。
秦诗语低着头,又点了点头,“知道。”
“既然知道,你为何还去?”崔鹏毅狠狠道。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大人您救了我,我便应该报答大人。”秦诗语回答。
“秦诗语你记住,我救你只是因为你是飞峋将军的管家,若你要报恩就报给将军,和我无关。”崔鹏毅道,“从前之事便算了,以后你绝不许再去崔府,记住了吗?”
秦诗语抬起头,态度却十分坚定,“将军与郡主的恩情,我秦诗语定是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报,但崔大人对我恩情,我也会报。”
崔鹏毅压住心头的烦躁,“我要怎么说你才肯听,我不用你什么报不报恩,只要你再也不去崔府了,你记住了吗?”
秦诗语眼神闪烁,“为何崔大人的好,她们不知?”
崔鹏毅愣了下,“啥?”
秦诗语低头,“没…没什么,我知道崔大人是不拘小节之人,您能收留那些乞丐和流浪汉,证明您是个好人,这样的好人应该有好报的。”
“报不报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如今你应该做的便是离我远点,记住了吗?”崔鹏毅的语气不佳。
秦诗语看向崔鹏毅黝黑铁青的脸,眼神中有茫然和疼惜,“崔大人,您落到如今的落魄的境地,全因您这执拗的性格,您知道吗?”
“落魄的境地?”崔鹏毅哭笑不得,他自然知道外人如何看待他,但他不在乎,只要效忠大鸾、效忠皇上,被皇上所重用,便是实现了他的理想。“境地如何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秦诗语摇头,“崔大人,若从前你我无瓜葛,您如何确实是您自己的事。但您救了我,我便不能眼睁睁看着大人您如此落魄下去。您是好人、是能人,您应该有好报。”
崔鹏毅只觉得浑身力气没地方使,彻底施放了自己脾气,大声吼道,“秦诗语我告诉你,我没时间和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讲道理,你只要记住,以后不许到崔府就行!”
秦诗语问,“崔大人能给我个理由吗?”
崔鹏毅哭笑不得,“那是我家,我不让你去,还需要什么理由?”
“为什么乞丐流浪汉你都让去,唯独不许我去呢?”秦诗语疑问。
“这个…”崔鹏毅愣住,是啊,众所周知,崔府什么人都可收留,就好比城门一般,谁去都行。“这个…这个…”说着,语气已没了之前的强硬,软了下来,“这个…秦诗语你也看见了,我家鱼龙混杂,实在不适合女子前去。”
秦诗语突然笑了,本来端庄的面庞,因为笑容多了女子独有的妩媚,“我早就知道是这个原因,崔大人外冷心热,是个好人,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放心不下您。”
“…”
天色彻底暗了,两人就站在离大门不远的小树林,崔鹏毅双手忍不住挠头,黑暗将他眼中的狠戾掩盖,他在想,是否应趁着天黑处理了秦诗语。这念头在下一刻打消,因云府人都见他将秦诗语约了出来,若秦诗语有去无回,将军和郡主定是要怀疑道他头上。
秦诗语也不说话,就在黑暗中静静的站着。
秦诗语的心情很好,因为崔鹏毅的前来,竟如同平淡生活中的一丝惊喜,整整一日的繁忙劳碌,此时却一扫而光。
“秦诗语你开个条件吧,我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不再去我家。”崔鹏毅彻底没了办法,不是因为秦诗语有天大的能耐,而是她身份确实十分特殊,他必须要考虑到首领的面子。
秦诗语摇头,双眼闪烁,“崔大人您不用过意不去,我主意已定,定会照顾您的,直到您府上有女主人可继续照顾您。若大人没其他事,我便回去了,大人您也早些回去歇息。”说着,便转身准备离开。
崔鹏毅一急,一把抓住秦诗语的胳膊,其手劲很大,秦诗语皱紧了双眉。
因为天黑,崔鹏毅并非发现,也未意识到自己下手太狠。“秦诗语你够了,我可不是和你客气,我也不是怕给你添麻烦,相反,我却觉得你很麻烦。若你真要报恩,就别再去我府上了行吗?”
秦诗语忍着疼,“崔大人您就将我当成乞丐还不行吗?”
崔鹏毅冷笑,“问题是,你不是乞丐。”
秦诗语想不着痕迹的将自己胳膊抽回,但对方抓得很紧,无奈,她只能继续忍着疼。“难道您府上有什么秘密不成?”
这句话是秦诗语随口说出,但崔鹏毅却吓了一跳,“你说什么!?”手上的力气更大。
“疼!”秦诗语终于忍不住了,惨叫了出来。
崔鹏毅这才注意道自己用力过猛。他力气很大,别说女子,一般男子都无法忍受,而秦诗语竟能忍了这么长时间,赶忙放手。干笑了两下,“我那宅子就是皇上给的,皇恩浩荡,我自是要效忠皇上、报答其恩情,便尽我所能的造福百姓,收留无家可归者。我那宅子…有什么秘密?”
秦诗语伸手揉着胳膊,虽然剧痛,却不恼,声音依旧平和温柔。“是啊,崔大人都可以报皇上的知遇之恩,为何不让我报大人的救命之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