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一下子瞪大了眼,惊讶伴随着愤怒,哪还有刚刚那困倦的模样?“草!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动我姐?特么的,老子拔了他皮!”

“还能是谁?王二癞。”涟漪的眸子越来越冷。

苏白一愣,突然想起刚刚睡的正香时,有人在外敲锣打鼓说出事了,那声音好像就是王二癞。“姐,是不是大概一个多时辰前,王二癞带了一群人过去?我听见他喊人了,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姐,姐…你没事吧?”苏白急躁。

涟漪能看出,苏白的关切是发自内心,心中一暖,眸子中的戾气少了些许,“恩,没事,虚惊一场,你速把衣服穿好,一会路上我给你讲发生了什么。”

“好,”苏白没了平日里磨蹭的样子,动作利落地跑了进去,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套上的衣服,和之前涟漪收拾屋子磨蹭穿衣截然相反,“姐,用叫上咱爹吗?”

涟漪摇摇头,“不用,爹白日里酿酒已很辛苦,再说,这件事要暗暗进行。”

“好。”

一行三人关了院门,便向王二癞家而去,路上,涟漪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给苏白讲了,苏白气得满眼血丝,恨不得马上冲去拼命,却被涟漪一再叮嘱不许冲动,一切听命令行事。

这一个多月自家姐姐转变,苏白也习惯了,姐姐办事稳妥,听姐的准没错。

苏家姐弟没发现的是,他们身侧之人虽不说话,但那一双眼也是血红,口内牙齿咬得作响,一双如铁锤般得大拳狠狠捏着,浑身散发出的杀气,比黑夜还有可怕。

很快,到了王二癞家。

苏涟漪观察了院子,在院墙一低矮处,找到了落脚点。“一会我先翻墙,然后是苏白,大虎殿后,若是苏白翻不过去,大虎就帮个忙。”

苏白面色通红,第一次有了减肥的冲动,“姐,我肯定能翻过去。”怎么能如此丢人?

大虎不语,点了下头。

涟漪伸手将自己长裙挽起,裙角掖进腰带里,那双修长白皙的小腿露出,如同两条嫩藕。

大虎面色唰地一下红了,转过脸去,苏白则是十分不赞同,摇着胖手。“姐,快把裙子放下来,有伤风化啊。”

涟漪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不学无术的还懂什么风化?此时没外人,无碍。裙子那么长,怎么去翻墙?”

说完,也不等苏白的反应,退后几步,而后一个短跑冲刺,高挑的身姿凭空而起,如同拔竹,右手一撑墙头,矫捷的身子已如同猎豹般翻了过去。脚尖着地,一连串完美动作未发出丝毫声响。

苏白看傻了,这…这真是他姐?

大虎也是在心中暗暗叫好,巾帼不让须眉。

接下来是苏白,他也想展现一番,闪了其他人的眼,但跑了几趟,一到墙前就打怵,最后是涟漪没了耐心,“快些,天要亮了。”

苏白撅着嘴,开始爬墙,他腿不短,但因太胖满是肉,笨呼呼的上不去。

大虎上前,一手抓住他的腰带,臂肌一个用力,便如同提猪肉一般将苏白甩了过去,随后他也翻墙入内,动作干净利索。

屋子的门并未闩,轻声推开门,三人便进了去。

“大虎,你制服住王二癞,堵了他的嘴,别让他喊,”说完,涟漪又转头地对苏白道,“你去摁着刘氏,也同样别让她喊。”她的语调很低,声音很小,但却是命令式的威严。

苏白不乐意了,“姐,男女有别,让我怎么对刘氏出手?”苏白与苏峰一样,虽是流氓痞子,却有自己的原则。

“别废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涟漪呵斥道。

其实苏涟漪是有私心的,她不想让大虎去碰那刘氏,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

王二癞并不完全相信刘氏和赵大铁胡搞,但当时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加之刘氏平日里确实浪得很,便狠狠抽了她一嘴巴。

至于那转身走开,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他知道了这次计划八九不离十是失败了,之前虽知苏涟漪厉害,却不知这么厉害,便找个机会赶紧跑回家,省的后果无法承担。

刘氏回家后,哄了一哄王二癞,又给他烫了壶酒,炒了两道小菜,说了些好话,王二癞便也原谅了她。

此时两人正抱着在床上睡着呢,这刘氏虽老,床上功夫倒还不错。

大虎打开门便冲了进去,二话不说拽起单被,几下便将王二癞绑得结实,那王二癞正想大喊,大虎在床上随便摸了个东西便塞入王二癞嘴里,臭烘烘的,原来是袜子。

苏白也无奈,学大虎,用床单将赤身裸体的刘氏打了个卷,用腰带捆上如同粽子一般,刘氏想喊,他便也抓个东西塞她嘴里,好在,是她自己的肚兜。

几声清脆的火石敲击音,昏暗的房内幽幽地亮了起来,是苏涟漪点燃了油灯。

涟漪姿态优雅,用锥子轻轻挑了挑油灯上的灯芯,小小的油灯越来越亮。

王二癞和刘氏看见来的人竟是苏涟漪,吓得拼命挣扎,想喊,但嘴里各自塞着东西喊不出来。

灯下的涟漪,如同出水芙蓉般亭亭玉立,那一张瓜子脸洁白无瑕,乌黑的眸子带着冷意,细细的鼻梁如同滴水,不点自朱的唇抿着,本是一位美人,但看在王二癞夫妇的眼中,却如同收命的罗刹!

“晚上好。”涟漪没看王二癞一眼,相反向刘氏去了,伸手掏出一把精致匕首,在刘氏脸上碰了一碰。

那刘氏感觉到脸上的冰凉,再也不敢动了,她这样的浪女最怕的就是毁容。

涟漪收回了匕首,拽起床单的一角轻轻擦了擦,锋利的刀刃在灯下泛着寒光,“一会我拿出你口中之物,若是你叫一声,我便划出一道口,叫两声,便划两道,即便你叫来人也无所谓,我苏涟漪从来都是恶名在外,想必乡亲们早已见怪不怪了。”涟漪说完,便伸手拽下刘氏口中的肚兜。

刘氏刚想叫,但那匕首越来越贴近她的脸,最后她咽了几口口水,也没敢叫,“我不叫,涟漪小姐,咱…都是街坊邻居,有话好好说好吗?”声音忍不住颤抖。

“好,就给你一个面子。”涟漪继续擦匕首,“说,谁给你们的胆子,找人来害我?”

那刘氏赶忙否认,“涟漪小姐冤枉啊,那些人,我们不认识…”

苏涟漪冷笑,“既然我能找到这里,自然就能猜到是谁收买了你,”继续用那匕首逼近刘氏的脸,“刘氏,你说,几个银子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刘氏浑身颤抖,“奴…奴家,听不明白…”

“你们自己傻,还当别人都傻?算下时间,我被袭击从头到尾也也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王二癞要看到,还得跑回去找人,再带着几乎全村的人跑来,也得一炷香的时间,难道王二癞未卜先知的知晓我要受人袭击?”

刘氏被问愣了,之前只以为会成功,只要众人见了苏涟漪被人脱光了欺凌,哪还去计算这时间?

“我这是给你们一个机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苏涟漪给他们施加压力。

刘氏怕极了,眼珠子乱转,开始衡量苏涟漪说的话。那李府的翠儿姑娘最多给了她些银子,但苏涟漪却是真真在她身边威胁,这时候,谁能选银子不要命?

“是…是李府的翠儿姑娘。”刘氏赶忙道。

翠儿?是谁?

苏涟漪在脑子里搜索记忆,突然想起,那厮就是当初弄死苏涟漪本尊的丫鬟,后来还想弄死她!早就猜到李府,却忘了还有这个女人,真是新仇旧恨。

涟漪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手中把玩着匕首,垂着眼,好像在想什么。

屋子里一时间很静,王二癞见苏涟漪手拿匕首,也不敢怎么挣扎,刘氏更心惊胆战,不知接下来这苏涟漪想做什么。

苏涟漪为什么逼问刘氏而不是王二癞?自然是因为女人比男人更为胆小、好控制,这是一般的情况。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涟漪抬起了眼,看着刘氏微微笑了一笑,刘氏只觉得后背一层冷汗,这笑没好笑。

“刘大姐,”涟漪突然改了称呼,“我们合作如何?”

刘氏慌张地看向王二癞,而后者也没是一头雾水,合作,什么合作?

“涟…漪小姐,奴…奴家啥也不会,怎么合作?”刘氏第一想法便是推脱。

涟漪微笑,凑到了刘氏耳旁低声说了什么,刘氏听后,面色一白,额头冷汗。“涟漪小姐,这个…可不行啊,涟漪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吧,那李府岂是我们能得罪的?”

“你不敢得罪李府,就敢得罪我?”涟漪声音骤冷,“我告诉你,如果我想让你们死,你们也必死无疑!”

王二癞终于用舌头将臭袜子推了出来,喊了一句,“苏涟漪,鸾国是有王法的,要是老子和婆娘死了,你以为你能脱了干系?”

涟漪一挑眉,伸手将手边的布袋取了出来,从中捉出一只健壮的活蝎。“这个,你们可认识?”

“自然认识。”果然,王二癞可不如刘氏那么好糊弄,他以“王法”为要挟,有恃无恐。

“一只蝎子蛰不死人,但若是将蝎子放入人的口中,那蝎子顺着人的嗓子入了肚子,就用这两根螯将人的五脏六腑抓碎,你说仵作能验出是谁杀的你们?”

“呕…”刘氏听着苏涟漪这慢悠悠地描述,就觉得胃肠发疼,好像那黑褐色的虫子真跑到她肚子里乱抓。

“你…你…”王二癞也没了主意,他还第一次听见这种死法,“苏涟漪,你这么缺德也不怕入地狱!”古人最怕鬼神之说。

苏白冲上去,二话不说就给了王二癞两个大嘴巴,而后又觉得不解气,连扇了十个,“王二癞你这个狗娘养的,是你这老小子招惹我姐,怎么还成了我姐缺德?今天我苏白不把你活活打死,我就跟了你姓!”

涟漪一耸肩,其实她这人不喜欢动粗的,但对于王二癞这种智商低能儿,拐弯抹角地他们也听不明白,只有这拳头炖肉才最对胃口,便也不阻拦,笑眯眯地看着。

心中不免感慨,从这个角度看这宝贝弟弟,也很英俊潇洒嘛。

王二癞被打得说不出话,口中喷血,那刘氏真真吓坏了,“涟漪小姐,涟漪姑奶奶,我合作,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还不成吗?放了我家那口子吧。”嚎啕大哭。

“苏白,住手,我们是文明人。”涟漪厚脸皮道。

苏白这才住手,用王二癞身上的单被抹了抹手上的血水。

“那明日,我就在家等你的好消息了,别让我失望。”涟漪笑呵呵道。

刘氏点头如捣蒜,“那…那…奴家按你说的去做,以后…以后…”

涟漪明了她是什么意思,点头微笑,“事成之后,我们之前所有恩怨,一笔勾销,我苏涟漪,说到做到。”

“成!奴家一定好好去做。”见识到了苏涟漪的可怕,刘氏这回算是彻彻底底认清了现实——和谁为敌,都不能和苏涟漪为敌!

大虎看着苏涟漪,平日里毫无弧度的唇角微微勾起,眼中满满的赞赏,他竟在这女子身上,找不到丝毫缺点?奇了!

三人是翻墙进来的,却是从大门安安稳稳出去的,刘氏恭敬地送出去,就差磕头。

“三弟,今日辛苦你了。”涟漪伸手拍了拍苏白肉呼呼的肩头。

苏白的眼圈红了,“姐,委屈你了,都是我的不对,当时…我听见王二癞喊人,我就应该警觉,我却想也没想直接睡了去。姐,我苏白是个不合格的弟弟,我…我惭愧。”

涟漪心中一暖,“不要这样,苏白,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这一段时间,苏白很自卑,他之所以对苏涟漪言听计从,是因为两人一同长大,他追随姐姐的步伐惯了,但从大概一个半月前,二姐却突然变了个人一般,他就再也没跟得上她的步伐。

“真的吗?”苏白小心问。

“恩,进步很大,如果你肯努力,未来进步会更大。”涟漪如同哄孩子一般。

“恩,姐,我一定会努力的。”苏白赶忙道。

“好了,回去吧。”到了苏峰家,涟漪让苏白回家,苏白几步一回头的,回了家睡觉,归途上,只有苏涟漪和大虎两人了。

“大虎,刚刚谢谢你了。”刚谢完了苏白,现在又转身去谢谢大虎。

大虎一点头,不多语,涟漪也不再多说,两人就这么肩并肩,在夜幕中散步一般,无比默契。

第二日,翠儿得到了刘氏成功的消息后,心花怒放,快步向海棠院走,恨不得直接飞起来,满心都是幻想,好像已经见到了不久的将来,自己被抬做姨娘的的日子。

李玉堂刚从外巡视归来,在屋内更衣,而后换了身舒适的衣袍在书房中准备翻阅账册,便听见屋外翠儿的声音。

“少爷,您在忙吗?翠儿有事和您说。”

“进。”李玉堂头也不抬。

翠儿喜滋滋地入,规规矩矩地福了个身,而后便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给李玉堂讲,从如何得知王二癞、刘氏和苏涟漪有过节,到如何勾结上刘氏,到最后用了什么方法使苏涟漪身败名裂。当然,后面很多事都是她听刘氏说的,她这么个高贵的大家府丫鬟,怎么能去那掉身价的村子?

从始至终,李玉堂都未抬头,洋洋得意自以为手段高明的翠儿,自然是没见到她家少爷眼中的鄙夷。

“恩,下去吧。”没有翠儿料想的欣喜,李玉堂还是那般神态,淡淡如云。

但翠儿已把自己陶醉了,向自家少爷暗送了几次秋波后,便退了出去。

李玉堂微微一挑眉——烂泥,就是扶不上墙,给她个发挥的机会,她却做这种下三滥之事,可笑。

但想到苏涟漪那胖子女流氓,那恶心的惺惺作态,那狡猾的破他计谋,李玉堂心情还是大好,粉色的唇瓣扬起。此时此地是他自己在书房,若是被外面姑娘家看见,说不定要迷了多少人。

可李玉堂做梦都想不到,苏涟漪此时非但没受到丝毫伤害,相反还刻意打扮了一番,前来求见他父亲——李福安。

因李福安的病情,如今李府的大半买卖交给了二儿子李玉堂,他则主要以休养为主,偶尔听听大掌柜的汇报,随便翻翻总账。

苏涟漪到了,前门门童自然是认识这位不久前刚来的大变样的苏涟漪,让其稍后,先通报了全管家。

全管家听说苏涟漪求见老爷,便先去了李老爷那里询问意见,而后赶到门口亲自迎接。

李老爷也是很想见这小姑娘的,很好奇她此番前来,为了何事。

涟漪与全管家客套了几句,便被带入了李老爷院子的厅堂。

“涟漪见过李老爷。”苏涟漪为李福安做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福身。“今日老爷的气色真好,想必没几天,老爷就会康复了。”

李老爷和蔼地笑,“借你吉言,坐。”

涟漪在一旁的客椅上坐下,有丫鬟上了香茗和茶点。

“其实,涟漪此次来,是来和老爷承认错误的。”苏涟漪开门见山。

李福安一愣,承认错误?这是来的哪一出?“涟漪姑娘何错之有?”

涟漪站起身,面容诚恳,“为老爷治病的药酒,并非我苏家祖传,更不是我兄长所制,其实是我之前在山上碰到的一名老者,他送予我的药方,之所以对外公开说是祖传,只是不想节外生枝罢了,毕竟,这世道太乱。”

李老爷没想到苏涟漪上门来说这件事,自然知晓这不是她的目的,更是好奇起她的初衷。原本,他还以为,苏涟漪来,是为了说服他加大购买苏家酒的数量。

涟漪心中明镜,这些话,她不说,李老爷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还不如自己直接说出来,显得敞亮,接下来的话也就好说了。

李老爷笑着点头,“是个诚实的姑娘,你如今来见我,就为了此事?”

“不,”涟漪赶忙道,“药酒能治病固然不假,但就如同药方一样,同样的病症在不同的病人身上,要开具不同的药方,阴虚则要滋阴潜阳,阳虚则要益气固脱,从前涟漪未见过老爷,这药酒老爷喝也就喝了,但见了,涟漪却觉得,药酒不适合老爷喝。”

“此话怎样?”李福安惊了一下。

全康也赶忙过来,“涟漪姑娘,我知晓您一定有什么好方法,可否等全某将周大夫找来?我们一同探讨?”一旦涉及了李老爷的病,全康便很激动。

涟漪笑着点头,“还是全管家想得周到,其实涟漪也仅仅是得到药方,不懂开药,有周大夫在旁做指导,涟漪心中这块大石也就能落地了。”

全康就是莫名认为,这苏涟漪一定有方法,这是他的直觉。

李福安看着不卑不亢的苏涟漪直了眼,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名女子,无论遇到什么难题、挫折,她也是这般,冷静淡然。

同是苏家村人,苏涟漪会不会和她有什么联系?

李福安不敢再想,自从当年她做出了抉择,他就刻意不再去想她,调查她,生怕日日被思念和爱恋所折磨,多少年了?二十多年了吧。

如今,他只知道她病逝了,却不知这二十年她到底过得如何,她的夫君待她好不好,她可否有儿女,其实凭他的能力可以了解得一清二楚,但他却逼着自己不去知晓分毫。

涟漪又发现了李老爷看着她若有所思,但她知晓,李老爷并非看上她美色,他的双眼空洞,想必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人的身影罢。

试问,苏涟漪为何突然决定前来治病?

因为通过翠儿这件事,她深深体会到了在这个落后的封建社会,弱势群体是多么软弱可欺,有钱有势之人,随便动动小手段便能将她压死。

她可不想这么靠着李府老爷一辈子,她要有她的事业,这期间,她就必须要有李老爷作为依靠,不为别的,就为了压住李玉堂!

只要李老爷成为她的靠山,那李玉堂定然唯有在一旁咬牙切齿的份儿而无法动她分毫。

所以,李老爷不能死,必须要活!要健健康康地活!

厅堂的两人各有所思之时,全康已带着周大夫急匆匆赶来。

涟漪立刻调整了情绪,将刚刚的阴沉深埋,外人无法发现,只能看到她的阳光和蔼。“涟漪见过周大夫。”那嗓音,清脆如银铃。

周大夫对苏涟漪的印象本就极好,加之这高挑貌美的女子笑盈盈地为自己福身,心情自然也不错。“涟漪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全康想到老爷的病能治愈,激动得难以自已,对着苏涟漪就是一拱手,“涟漪姑娘,只要您治好我们老爷的病,我全康定然感激您一辈子。”

涟漪赶忙谦虚,“全管家言重了,涟漪只是名弱女子,偶然得到了药方,老天开眼,这药方正对老爷的病情,是老爷人好积福,上天眷顾罢了。”话,自然是挑好听的说。

周大夫越来越欣赏这名女子,不卑不亢,谦虚有礼。“不知涟漪姑娘可有什么药方?”

苏涟漪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这纸张上便是制作药酒之前,遍访县城名医,根据她所想得到的效果,开出的一系列中药。

周大夫拿过药方,看了看,他浅尝过药酒,知晓这正是药酒的配方,“涟漪姑娘,这…这药方太过珍贵了。”

全康不解,“周大夫,您见多识广,这可是什么名方吗?”

周大夫摇头,“这正是苏家药酒的秘方。”

涟漪心中很想笑,就是弄了一堆中药名嘛,连药量都没有就是秘方?糊弄古人真有趣。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脸上却是一派动容的神情,“没关系的,只要能治好李老爷的病,一个秘方又算什么?”

李福安万万没想到,苏涟漪竟能将药酒秘方送出,这对于做生意之人来说,是万万不可之事。

“涟漪姑娘,你就不怕,这秘方外泄?”李福安问。

苏涟漪笑了,“老爷,涟漪虽是女子未读过书,但也不傻,自然知晓这秘方的重要性。但,人世间,有些比钱财要重要,那便是情。老爷十几年照顾我们苏家,我们是感恩的,此时即便是耗尽家产换得老爷的康健,我们苏家也义不容辞。”话语顿了一下,很是动容,“虽佛家云,人有轮回,但生于尘世便是一种缘,既然生了,自然是要珍惜生命,健康活着。”

涟漪说完,自己都想吐,从前最讨厌这一套煽情,但如今不得不用。她觉得再说上那么几段,即便是春晚主持人,她也能胜任了。

在座三人被深深感动,没想到一名年轻女子竟能看透人生,感悟大义。

“涟漪姑娘您放心,今日我见了秘方,但我周某人对天发誓,定不会外泄,否则,我便五雷轰顶而死。”周大夫是个耿直的,立刻起誓。

“不用,不用这样。”涟漪哭笑不得。

“涟漪姑娘放心吧,我们李家永不会做药酒生意。”李老爷的声音徐徐而出,一句话便承诺了一切。

“好,那就多谢各位了,我们开始研究药方吧。”涟漪赶忙岔开话题。“李老爷,涟漪冒昧地有一个请求。”涟漪很是尴尬。

“什么请求,你且请讲。”李老爷道。

涟漪犹豫了下,“能不能先清场,将门关上,只有我们四人?这件事,绝不能外泄。”

“好,大全。”李老爷吩咐。

“是。”全康带着一肚子疑惑,将伺候在一旁的丫鬟们赶了出去,而后将门窗关好,点上了灯烛。

见没人了,涟漪这才尴尬地开口,“老爷,我需要听听您的心声,方可确诊您的病症。”

“听心声?”周大夫不解。

“是。”涟漪回答,脸红了,没有听诊器,真麻烦。

“好,你怎么说便怎么做罢。”李福安道。

“那就请老爷将上衣脱光,在榻上平躺。”涟漪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猥琐。

众人一愣,这是什么诊病方式?不是应该诊脉吗?

涟漪惭愧地低下头,脸红彤彤的,该死的西医,该死的听诊。

还是李老爷反应的快,“大全啊,来吧,帮我脱衣。”

“是。”全康是相信苏涟漪的,便快步过去,帮李老爷脱光了上衣,扶着在榻上躺平。

涟漪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丝帕,上面绣着莲花和蜻蜓,是初萤绣给她的。走到榻前,尽量不去看李老爷。

心中不免骂着,这该死的封建社会,怎么男女大妨到这么变态?在现代,一个男人光着上身根本没什么问题。

将丝帕平铺在李老爷的左胸口,她俯下身,将耳朵贴在李老爷的心脏位置。

这种方法,她之前便用过,是为孙大海诊病时所用。

西医诊病最常用的便是听诊器,听诊器是十九世纪法国著名医生雷内克发明,随后又有几位医生进行了改良,其作用便是更为清楚地听清病人心声。而在听诊器发明之前,只能是医生将耳朵贴在病人胸腔处听诊。

风湿性心脏病又名风心病,是由于风湿热活动累及心脏壁膜引起的心脏病变,受损的瓣膜以二尖瓣为最常见。患病初期常无明显症状,后期则表现为心慌气短、乏力、咳嗽、肢体水肿、咳粉红色泡沫痰,直至心力衰竭而死亡。有的则表现为动脉栓塞以及脑梗塞而死亡。

按理说没有听诊器是听不清什么心脏杂音的,但李老爷的病情确实十分严重。

附耳倾听,室内诡异的宁静,仿佛落针可闻。

只见涟漪的秀眉微微皱了一皱,面色凝重,眼神却越来越坚定,站了起来。“我猜得没错,结合病史体征和临床表现能初步确诊,风心病。”这语气哪还有刚刚的娇柔,唯有严谨,给人一种权威感。

周大夫立刻上前,“等等,涟漪姑娘,您可不可以告诉老朽,听胸膛,能听出什么?”这姑娘刚刚还很正常,现在怎么就如同换了个人,说一堆根本听不懂的话?

涟漪点头,“李老爷有着风心病,心声表现为心尖部的收缩期吹风样杂音。”但因为没有听诊器不是很清楚。

她的面色沉了下来,愈加凝重,因为,这样杂音的现象说明,李老爷的病情严重,除了换瓣没有更好的治愈方法。但在古代哪有条件做手术?也只能用药物,能拖一天便是一天了。

别说李老爷和全康,就是很有医学建树,见识过大江南北医学的周大夫都十分不解,“你是说,老爷的心,和别人的心,不一样?”

涟漪点头,用句最白的话说,就是壁膜损害,心脏收缩时该心室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当然,和周大夫说了他也不懂。“我说再多,想必周大夫也不理解,您可以亲耳听听李老爷的心声,就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再对比全管家的心声,便知晓。”

“管家,可否借胸一听?”周大夫很激动,这便是老学究的执着。

全管家二话没有,脱了上衣,只要是对老爷的病情有帮助,他做什么都愿意做。

榻上,老爷正躺着,全管家便直接躺在了地上。

周大夫先是很仔细地听了李老爷的心声,而后又俯身听全管家的,第一回除了心跳并未听出区别。他降下浮躁,又去认真地听,在第三次,终于听出了区别。

“太神奇了!太神奇了!就如同涟漪姑娘所说,这心声是有区别的。”

躺在榻上的李福安为何一直静静的任由周大夫当试验品,其实他原本是不信任苏涟漪的,或者说不能完全信任。毕竟,周大夫这种名医都无法治好的病,让他怎么去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能治好?

但如今,他心头放亮,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苏涟漪是有真本事之人,他的命…也算是保住一半了。

全康起身快速穿好衣服,而后帮李老爷穿,将李老爷重新又扶回了椅子上。

有了这一出,众人再不质疑苏涟漪的医术,三人对其都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涟漪姑娘,有一事我不解,您是用什么方法缓解老爷的气短之症?”周大夫问。

“是利尿消除浮肿,”涟漪微笑,“周大夫可还记得老爷之前腿部浮肿难消?而只要开了利尿的药物,消了浮肿便可改善气短。”

周大夫恍然大悟,终于理解了为何李老爷当初生命垂危,饮用了药酒就可得到很大改善,并非这药酒有什么奇药,而是对症下药。“涟漪姑娘,老朽佩服。”

“哪里,这些都是以为老先生教的,涟漪有幸学之,周大夫医术高明,若是没有从前的药方,李老爷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快,以后涟漪要请教之事还多呢。”涟漪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