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从草丛与石头挨着的间隙,往河滩瞧去,却瞧见张启明那驼背老头子提着一杆烟枪,和那个黑胖子朝着这边赶来。

他不敢细瞧,而是低下头,用余光去关注着。

张启明别看弓腰驼背,但那家伙走在满是乱石的江滩上,却是健步如飞,一转眼的功夫,就赶到了这边,然后径直走到了刚才小木匠布置的地方去。

他蹲在河边,翻找了一下那药罐,甚至伸手进去蘸了蘸,还放嘴里尝了一下。

这家伙,完全不顾那里面是否会有毒。

真狠。

而随后,那家伙又捡起了小木匠的鞋来,瞧了一会儿,居然没有扔,而是直接往怀里给揣了进去。

变态。

这个时候,与张启明同行的那个黑胖子也赶了过来。

他体能一般,跑到这儿来的时候,有些气喘吁吁,双手撑住大腿上,一边喘气,一边打量周遭,然后说道:“老张,你那个便宜师侄挺贼的啊,居然还选择水遁,是个人才啊——咱们还追不?”

“水遁么?”

张启明冷冷笑了一下,随后说道:“你了解我那个师侄么?”

黑胖子说道:“算不得了解吧,不过这几日,渝城江湖上传得还是挺多的,说他是正宗的鲁班教传人,鲁班教许多秘术,他皆熟络于心,颇受袍哥会那几个大佬看重,而且据说渝城袍哥会的新任龙头对他十分器重,甚至力排众议,将藏宝阁里面鼎鼎有名的寒雪刀,都送给他做礼物了,啧啧,出息啊……”

张启明表情依旧很冷,嘴角却有些咧开,目光从江面上收了回来,然后巡视江滩上的乱石和杂草堆。

他与黑胖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最后再跟你讲一遍,鲁班教的正宗传人,只有我张启明一人。”

他十分严肃,那黑胖子则讪讪地笑了,说对,对。

张启明又说道:“那小子,只不过是有些邪门把戏而已,比如说……藏身咒,就是施展障眼法,让人瞧不见他——只不过,他有障眼法,我有显形粉,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葫芦来,解开木塞,往右手上抖落一些晶晶亮的粉末。

随后,他朝着小木匠他们藏身的这片乱石区,缓步走来。

第五十七章 鬼王

当小木匠从张启明口中听到“藏身咒”三个字的时候,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果然,最了解鲁班经上篇的,终究还是鲁班教的人。

他这藏身咒在好几拨人的跟前用过,但唯独这一次,就要被破去金身,不再安全了。

小木匠屏气凝神,然后将右手,往着肩上摸去。

程五爷送他的那把寒雪刀,被他捆在了背上,随时都可以拔刀而出,只不过,小木匠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并不是张启明的对手。

但生死面前,他不想放弃,终究还是要搏命的。

与此同时,他也有些惊诧,不知道张启明为什么会这么确定自己并没有跳江,而是藏在这江滩乱石场中呢?

而且,他为什么能够一直跟着过来?

小木匠十分疑惑,而那个黑胖子也很好奇,跟在张启明身后走着,然后问道:“张爷,你这就有些太自信了——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跳江,而是藏到这边来了呢?”

两人离这边已经有四五丈的距离,就算不凭借着风声,小木匠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那黑胖子一问,小木匠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来。

而这时,那张启明却是微微一笑,然后说道:“说起来也很有意思,我之前收了一个不成器的大弟子,那家伙是邪祟来着嘛,我好不容易把它调教显形,化作人身,自然在它身上动了些不为人知的手脚,而偏巧不巧,甘墨那家伙,便把它给带在身边了……”

那家伙得意地说着,目光不断巡视着,而小木匠听了,如遭雷轰,整个人直接就懵住了。

什么,虎皮肥猫,居然是……

虎逼?

那个满口脏话、成天“我尼玛”的粗糙大汉,虎逼?

如果不是张启明就在跟前不远处,小木匠都忍不住想要骂上一句:“我尼玛……”

他忍不住转头去找虎皮肥猫,却发现这肥厮不知道何时,居然不见了踪影。

是心虚了么?

这是小木匠脑海里的第一反应,然而随后,他突然间想到一件事情——若是虎皮肥猫,也就是虎逼出卖了他们,那么它刚才异常的反应又是干嘛呢?

张启明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去处,为什么不径直杀过来,将那所谓的“显形粉”洒下来,让他再无遁形之处呢?

张启明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谈及这个话题呢?

几个疑问一浮现心头,小木匠很快就抓到了要点——很明显,虎皮肥猫并没有出卖他,张启明之所以能够一路找过来,最主要的,是他在虎皮肥猫的身上动了手脚,所以才能够一路跟来,并且确定小木匠他们没有跳入江中遁走。

而虎皮肥猫即便知晓自己的位置暴露了,但它却因为屈孟虎的法咒约束,不得不一直跟着小木匠。

所以才会造成此刻如此危急的局面。

想通了这一点,原本的恐惧却是消散了许多,特别是得知虎皮肥猫在自己和它师父的选择上,最终站在了自己这一边,让他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还有一些小感动呢。

只是,那小畜生去哪儿了?

小木匠心中疑惑,而这时却听到张启明一声大吼:“出来吧。”

他往小木匠前方三丈处的一块两人高的大石头前,猛然洒下那亮晶晶的粉末,河风一吹,张启明都已经提着烟锅子,准备上前擒敌,结果发现那儿什么都没有。

“喵呜……”

就在张启明有些惊讶和不明白的时候,一声猫叫在身后冒出,张启明反应极快,直接伸手入怀,又掏出一把粉末,朝着声音发出来的地方撒去。

这一回虎皮肥猫显形了,只不过它显得十分灵巧敏捷,一个跃身,却是钻进了草丛里去。

张启明和黑胖子瞧见,一左一右,直接扑了过去,却是落了个空。

紧接着,虎皮肥猫带着这两人在这一片的乱石堆以及杂草丛中不断捉迷藏,而且尽可能地绕开了小木匠和顾白果藏身的地方。

瞧见周遭一片热闹,小木匠心有颇多苦涩和无奈。

说起来,一开始他就看那虎皮肥猫不顺眼,现在想一想,大概是出于本能的反应——毕竟他从一开始,也不喜欢虎逼。

那家伙差点儿把自己给活埋了。

事实上,虎皮肥猫一开始也不喜欢小木匠,倘若不是有屈孟虎的法咒约束,两人早就分道扬镳了。

这两人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培养出来的呢?

是漫漫的江上行船之路,还是在渝城待了两个月的悠闲时光,又或者是这几日匆匆忙忙、生死与共的经历呢?

或者,是屈孟虎的法咒影响,让虎皮肥猫不得不选择帮助他?

总之不管是什么理由,在这一刻,小木匠对这只老爱在女孩子怀里蹭来蹭去的肥厮,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感。

只不过,他不能去帮它。

因为,他还有顾白果需要去照顾,没办法做到舍弃一切。

不过闹剧很快就结束了,小木匠先听到张启明的一声痛骂:“卧槽,老子的显形粉没了……”

紧接着,他又听到那黑胖子喊道:“老张,小心,渝城袍哥会的人好像过来了。”

两句话,对于小木匠等人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他甚至忍不住伸头,往江滩上望了过去,却发现,来的人并非别个,而是渝城袍哥会里名义上的二号人物,廖恩伯廖二爷。

只不过,他并不是收到消息赶来这儿的,而是被身后三五个人在追赶。

等等……

在这渝城之地,袍哥会的势力范围之内,廖二爷这等显贵的人物,怎么可能被人追着跑呢?

小木匠满心诧异,而另外一边,离他差不多有三丈多远的张启明,他对黑胖子说道:“不好,神仙打架,咱们别给殃及池鱼了,躲这儿来——变吾身、化吾身、吾师将吾化作真武祖师,披头散发当殿坐……”

他居然也快速念起了藏身咒来,而且无论是语速,还是腔调的圆润度,都远比小木匠要来得熟练和纯粹。

听到这个,小木匠立刻明白,自己这位师叔也并非不学无术之徒。

即便荷叶张最终选择让他师父鲁大来继承衣钵,但对张启明,也还是教了很多东西的。

这藏身咒,便是如此。

张启明两人追猫不成,显形粉撒光了,瞧见渝城袍哥会的廖二爷被五人追赶至此,最终也选择用藏身咒来隐遁,不敢露面。

张启明没有了显形粉,小木匠松了一大口气,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立刻将注意力望向了远方。

大概是这一片乱石滩着实是个好地方,那廖二爷居然也跑到了这儿来。

三方大概成了一个三角形,各自相距三五丈。

而这时,一路奔逃的廖二爷也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的后背贴着一块齐人高的石头,喘着气,望着朝他围过来的那几人。

从小木匠的这个角度,能够瞧见侧身,随后他瞧见,廖二爷的左脚处,不断有鲜血流下来。

他怎么了?

小木匠又惊又疑,而那五人已经呈扇形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家伙冷冷说道:“廖老头,你伤口上,有我们的螯蜈断肠毒,你越是跑动,那毒素就越会往你的心肺流去,你有本事就继续跑,若是再走一里路不倒下,我把自己脑袋给你割下来。”

廖二爷满心不甘地骂道:“李绍岗、李老二,万万没想到,你居然也背叛了我渝城袍哥会……”

那人听到,忍不住说道:“背叛?什么背叛?现在的渝城袍哥会,还是之前那个么?他程兰亭何德何能,怎么就坐到那个位置上去了?我就不明白啦,你们这帮老不死的,到底是怎么想的?”

廖二爷没有理会他,而是问道:“李老二,你这么做,雍熙文知道么?”

那人挥了挥手,说你别几把套我的话,老头,你是临死之人了,知道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下地府、归黄泉?安心去吧……

他说着话,旁边几人朝着廖二爷围了上去,而这时,廖二爷却笑了,说道:“你以为区区螯蜈断肠毒,就能够让我倒下么?你也太小瞧我了,老子当年养虫取毒的时候,你还在你娘的肚子里呢……”

廖二爷一向给人的感觉,都是谦谦君子、宽厚老人的形象,然而此时此刻,言语间却透露出了说不出来的霸气。

他双手在胸口结印,不断拍打,随后一掌拍向了受伤的左腿处,封闭伤口。

而这时,那李老二也笑了。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鬼脸面具来,郑重其事地戴在了脸上去,紧接着,他和另外几人居然直接跪倒在地,口中高喝道:“有请鬼王大人现身。”

“有请鬼王大人现身!”

“有请鬼王……”

三声落定,不远处的江面上,却是出现了一个直径一丈的旋涡,紧接着一道水柱喷出。

而水柱之上,却是站着一个带着黑白鬼面具、身型硕长的家伙来。

瞧见那人,原本还算淡定的廖二爷,忍不住惊慌起来。

他脱口而出:“吴嘉庚?”

第五十八章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这个打扮得跟民间传说中黑白无常一样的家伙,就是大名鼎鼎的鬼面袍哥会大档头吴嘉庚?

小木匠下意识地想要吸一口凉气,随即又顿住了。

不远处,张启明和他身边的黑胖子还在呢。

他不敢妄动,还得屏气凝神,却瞧见那戴着黑白恶鬼面具和高高帽子,身穿长袍的家伙,宛如没有重量,鹅毛一般地从江面半空飘落到了廖二爷的几丈之外,堵在了廖二爷往江边逃去的后路。

那人长袖拖拽,背着一杆招魂幡,幡上写着八个大字。

生死大事,古往今来。

小木匠瞧见这人打扮,心中琢磨,这家伙不应该叫做“鬼王”,瞧这气派风范,顶多也就是个“勾魂使者”而已。

不过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小木匠的水平与这帮人相差太大,就如同狮虎相搏之时旁边的蚂蚁窝里,那些蚂蚁或许能够瞧见身边的这猛兽,但并不会觉得它们与身边的大树,有什么区别。

但是对于身处其间的廖二爷,瞧见这踏浪而来的鬼王,感触还是比较多的。

他原本还有些淡定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难以置信来:“你们这帮人,居然敢在白天,跑到渝城来?”

那鬼王站定之后,河风一吹,长衫掠掠,颇有一种东晋名士的风范,再配合上他那吓人可怖的鬼面具,以及高高的帽子,越发让人觉得古怪。

而面具之下,一道阴阳莫辨的声音缓缓而出:“再过几日,渝城便属于我鬼面袍哥会的统治之下,提前两天过来,有何不可?”

廖二爷英雄一世,一身的浩然正气,即便是此刻被人暗算,却也胆气十足,指着对方说道:“你想多了吧?别说我双喜英雄辈出,高手如云,你鬼面袍哥会望尘莫及,纵便是你鬼面袍哥会把我双喜打败了,你们觉得渝城军政两界、以及渝城人便能够接受你们这帮装神弄鬼、乌烟瘴气的家伙?凭什么?就凭像李老二这样的那帮墙头草么?做梦!”

廖二爷话语铿锵,双目之中,竟然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锐利。

鬼王淡淡地看着他,平静地说道:“鬼面袍哥会如何拿下渝城袍哥会,以及你们掌控了二十几年的渝城,这件事情的确很重要,但用不着一个死人来操心。”

廖二爷听到,洒然一笑,说就凭你们这帮人,能耐我何?

鬼王耐心地看着他,然后说道:“江湖争锋,靠的是手段和手脚,而不是用嘴巴来打架——我素来听闻廖恩伯你为人仗义公正,一身肝胆,对你的性子和这些年来的经历,其实是很佩服的,甚至还起了爱才之心,准备招揽。不过,一来我知晓像你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接受我的招揽,二来你不死,渝城袍哥会的人心也很难散去,所以……”

他将语调拖长,几息之后,他对廖二爷说道:“所以,我给你这么久的调息时间,让你能够将身上的毒素给控制住,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尊重了。”

廖二爷脸上浮现出了被看破的惊讶,而鬼王将手,给缓缓地抬了起来。

他说道:“你死,对我的大业太重要了,请容许我不能给你一个公平公正的比斗。”

鬼王向廖二爷非常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遇着道歉一起出来的,是那杆招魂幡,却见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便直接从鬼王的后背陡然飞上了半空中去,差不多两丈的高度,陡然一摇,却有黑风从旗内喷出,化作滚滚黑云,朝着周遭喷去。

几乎是几个弹指之后,周遭的空间凝固,就连置身其中,不被人瞧见的小木匠,也感觉到身子骤然一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冰寒。

顾白果浑身都在发抖,她紧紧挨着小木匠,在他耳朵边上低声说道:“姐夫,我冷……”

她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

面对着这种远远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境况,小木匠完全不敢有所动作,伸手过去,抱住了顾白果,然后朝着她示意,让她不要说话。

而另外一边,后路被封住的廖二爷也没有放弃逃生的斗志。

他并没有让鬼王从容布置,而是手一伸,却有一根龙头杖在手中浮现,紧接着他将那木杖往地上猛然一磕,却听到一声轰响,伴随着大股黑雾浮现,一条六七尺长的黑色蛟龙在其中翻腾不断,紧接着张牙舞爪,朝着半空中的那招魂幡飞去。

廖二爷却是想要用那黑色蛟灵,来破掉鬼王的招魂幡阵。

瞧见这个,小木匠心中却突然有了明悟,知晓为什么鬼王宁愿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也要赶在白天,来将廖二爷给铲除掉。

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廖二爷手中的这黑色蛟灵,有能够分辨人是否说谎的功效。

这个太可怕了,如果廖二爷利用得好的话,鬼王他们的许多布置,说不定就会败露,从而引发一连串的变故,最终让他们的计划泡汤,变成幻影去。

这才是鬼王不得不杀死廖二爷最关键的原因。

黑色蛟灵与招魂幡角力,那条看上去颇为狰狞的蛟灵在招魂幡的黑云中不断翻腾着,时不时传来一声厉吼,仿佛龙吟一般,震慑心魂。

而另一边,鬼王已经突到了廖二爷跟前来,双手之上却是缠了金丝手套,朝着廖二爷拍来。

廖二爷手握拐杖,断然还击。

小木匠从未有瞧见过这等级别的江湖高人相斗,更何况此刻还是生死激战,稍有差池的一方,必然会落得个身死魂消的下场,故而那恐惧感也被好奇心给压制住了,忍不住睁大了双眼去打量,想要涨些见识。

然而他这边认真打量着呢,却感觉到眼前一花,紧接着就只剩下了两道幻影。

这幻影动起来的时候,让他的双眼难以捕捉,而即便是停下了,小木匠也感觉不是那么真实,仿佛是残影停留一般。

唯有双方交手时手掌与拐杖的破空声是实实在在的。

它们一会儿如同雷鸣一般,砰然作响,一会儿又绵密无比,噼里啪啦,让人心惊胆战。

更可怕的,是他们两人激斗的罡风,将场间弄得一片混乱,那力量四处涌动,小木匠即便相隔这么远,都感觉如行在水中一般,无数的水流涌动,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很难去稳下来。

更有大石飞起,化作无数碎屑。

小木匠置身事外,完全瞧不清楚这两人到底谁输谁赢,谁又占了上风,当真只是看了一场“热闹”。

不过这样的境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却听到廖二爷一声厉喝,紧接着他朗声说道:“吴嘉庚,我廖恩伯从前清辞官,便一直居住在这渝城,我对这地方和住在这个地方人们的感情,是你不能理解的;现如今你们袍哥会要想糟蹋这地界,便先从我廖恩伯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说完这句话,廖二爷却是快速吼道:“来来来,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同归于尽吧,给我爆!”

一大股的气息,从廖二爷的身上陡然冒出,紧接着将不远处的鬼王给死死黏住。

紧接着,那一条正在于半空招魂幡纠缠的黑色蛟灵,从天而降,朝着鬼王陡然射去。

它有着一往无前的慷慨气势,口中不断地高声吟唱着。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魂兮归来,哀江南!

龙吟清亮,哀哀之声,小木匠在这个时候,心中却浮现出了那一段从未有听过的话语,仿佛那黑色蛟灵,在与人沟通,吟唱这招魂楚辞一般。

那蛟灵,却能通人言?

又或者,是更为高级的灵魂沟通……

小木匠心中惊奇,但下一秒,那黑色蛟灵,与廖二爷一起,都冲向了鬼王吴嘉庚去。

轰……

又一声可怕的巨响,小木匠只感觉眼前一片震荡,已然站立不稳,直接摔到了地上去,而当他爬起来、张望过去的时候,却见到那烟尘已然消散去。

鬼王依然屹立其中,而廖恩伯廖二爷,却已然倒在了他的跟前。

鬼王身上的长袍被撕碎大半,高高挑起的帽子不知道飞到了那儿去,面具都碎裂了,露出了一张苍白刚毅的脸孔来。

他双目炯炯有神,冒着精光,但口鼻处都还是有鲜血流出来。

他瞧着跟前这个已经倒下的老人,颇有些感慨地说道:“廖前辈,倘若不是我们身处敌对立场,或许我们能够成为朋友,把着酒,唱着歌子,喝个一天一夜……”

这边是江湖,混乱的江湖,刚才还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而下一秒,却又多出了几分惺惺相惜。

而更远处,却有三五人匆匆赶来。

领头一个,却是渝城袍哥会的长江蛟陈仓,他瞧见这一幕,痛声大哭起来:“恩伯啊,我来晚了……”

他大哭着,几个起落,却是冲到了这儿来。

而就在这时,小木匠感觉到身子僵直,一股说不出来的气息从脚下滑出。

紧接着,他推开了顾白果,将胸口衣襟解开,却瞧见一缕黑气钻入了胸口,他低头瞧见的,却只有一条细长的,如同鲤鱼一般的尾巴。

他伸手去拍,却听到“啪”的一声,连尾巴都没有了。

第五十九章 局中局

那一缕黑色气息融入小木匠胸口,完全没有任何的痕迹残留,仿佛刚才小木匠瞧见的,完全只是幻觉而已。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而突然之间,他的脸色一黑,感觉胸口仿佛被八磅锤重重击打一样,砰砰砰,胸膛的骨头都仿佛碎裂成了一节一节,而肺腑之间的内脏,也产生了巨大的力量震荡……

这变故使得他如遭雷轰,刚刚张开嘴,“哇”的一声,一口血箭便射了出来,落到了前方的石头上面,居然硬生生地射出了一个碗口大的孔洞来。

这,是怎么回事?

小木匠瞧见那孔洞,顿时就愣住了,实在没有搞明白怎么自己一口血,就弄出这么大动静来。

而顾白果瞧见小木匠这边吐了血,顿时就慌了神,一把抓住小木匠的手,着急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姐夫你怎么了?”

她满目担心和慌张,表现得格外焦虑,而小木匠却拦住了她,指着张启明藏身的方向,低声说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