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了,或许就喜欢性子一看就透的女人,那些浑身是心眼儿的美人,他估计有心无力了。
阮绵绵在心里腹议了自己亲爹几句,面上的笑容更显真切。
“总不能让琴姨白跑一趟,踏雪,把上次玩儿的九连环找出来。”她吩咐道。
小丫鬟应声,很快就从书柜里找出一个木匣子递过来。
阮绵绵亲手把盒子给了琴姨太,柔声道:“九弟现在玩儿着正好,我这里小玩意儿不少,如果琴姨有什么看上的,尽管说,对自家弟弟我一向是舍得的。”
琴姨太听说不止有钱给她,还有礼物要送,当下喜上眉梢,双手接过,那态度可谓谦卑至极。
她注意到少女柔弱无骨的双手,白皙到几乎透明,在阳光的照射下,都能依稀看见皮肤下面的血管。
这丫头养得太过娇弱了,精美的像是瓷器,一碰就碎。
“咳咳咳——”阮绵绵又咳嗽起来,比之前更严重,伺候的丫头们慌了手脚,连忙关窗煎药的,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下楼梯的时候,琴姨太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六小姐在阮家实在是太过特殊的存在,原本她不明白为何,但是几次接触过后,才明白有些人容貌之娇美,气度之卓然,能让周围所有的人都黯然失色。
哪怕再优秀自信的人,到了阮绵绵面前,恐怕都忍不住低下头来。
琴姨太一走,寻梅就有些不忿起来,她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起来。
“小姐,奴婢都跟您说了,琴姨太贪了您小半年的钱了,别说零花钱,年节礼发的钱都敢贪,少说小一千了。您不仅不追究,就跟散财童子似的,散出去两个月零花钱,还叭叭地往她手里送钱。这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嘛!”
她撅着一张嘴,显然是气得不轻,连这种难听的话都敢说出来了,琴姨太虽然只是个姨太,但也是半个主子了,不是寻梅这样的丫鬟能置喙的。
阮绵绵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八音盒已经被她踢到了床脚,眼看就要掉下去,却没人理会。
“钱财乃身外之物,琴姨喜欢,我就多送一些给她,家和万事兴。”
寻梅跺了跺脚,急道:“您也太好性了。”
阮绵绵不置可否,只嬉笑两声带过,她当然是个好性子,要不是个善良的病秧子,如何悄无声息地将这府里的某些人拆骨入腹。
琴姨太怎么贪她的钱,阮绵绵就让她怎么吐出双倍来,她的东西岂是那么好拿的。
***
“小姐,琴姨太派人把棋子送来了。”寻梅端着一盒子糕点进来,边说边冲着阮绵绵使眼色。
她只不过去厨房拿吃的,结果就遇到了琴姨太的人,还不得不领回来,糕点的香气都勾不起她的好心情。
“六小姐,我们姨太——”跟在寻梅身后进来的丫鬟,正是琴姨太身边的得力人儿,串儿。
她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阮绵绵抬手制止了。
“父亲应该回来了,这梅花糕做得好,踏雪你去把父亲请来。”阮绵绵手里拿着怀表,看了看时间,便随手丢到一边去。
串儿面色一僵,轻声道:“小姐找老爷有事儿,那奴婢待会子再来?”
“无事,你说你的,这副棋子有什么说头?”
串儿抱着棋盒,勉强定了定心神,脸上露出了三分笑,语速飞快地开始表功。
阮富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女儿手捧着下巴,认真地听人说话,那双琉璃珠般的眼睛,在看到他的时候,一瞬间明亮起来,更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
“父亲,您来了。”她有些小雀跃,赤着脚就要下床。
“你身子不好,好好待在床上。”阮富连忙阻拦着。
两个丫鬟立刻把小桌子搬到床边,方便他们父女俩交流。
阮富的视线在串儿身上扫了一圈,指着她手里抱着的木匣子道:“你琴姨送了什么小玩意儿给你?”
阮绵绵抿唇一笑,立刻纠正道:“这可不是什么小玩意儿,是我托琴姨买的好宝贝。串儿,你再把方才的话说一遍给父亲听听,这东西多难得?琴姨得来又多费工夫?”
原本舌灿生莲的串儿,像是被针缝了嘴一样,半天挤不出一句话,脸色通红。
“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到了父亲面前,莫要害怕,他又不是大老虎不吃人的。”阮绵绵关切地问了一句,轻声开了一句玩笑。
“姨太太费、费了三天的功夫才找来,这副棋子精贵,有三家有头脸的人物来抢,姨太太派人连夜蹲守,才诚心求来。这暖玉好、好得很,水头足…”她一句话磕巴好几次,让人听着直皱眉头。
“你们琴姨太没得罪人吧?有头脸的人家是哪几家?”阮富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串儿被问得面色发白,她哪里知道是哪几家,这些事儿根本就是琴姨太和她胡诌的,就是为了在六小姐面前表功而已,实际上都子虚乌有的。
若是真有背景深厚的人家来求,他们上赶着让给人家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去争。
阮富是什么人,商场老油子,一眼就能看出串儿的心虚,眉头不由得一皱。
“究竟怎么了?”他扬高了声音,带着几分胁迫。
旁边的阮绵绵被他吓了一跳,立刻拉住阮富的手道:“爹,您这忽然一嗓子作甚,琴姨岂是那种不懂分寸的人!”
她轻声细语地将话题扯开:“这是个好宝贝就成,我还真怕拿不出手呢。您知道,快到祖母的寿辰了,祖母天生畏寒,我就想着买一副暖玉做的棋子,平时让她没事儿玩一玩。正好我也没看过,劳烦爹打开,我们父女俩一起瞅瞅这宝贝如何?”
阮绵绵这话每多说一句,串儿的脸色就白上一分。琴姨太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八音盒:大家好,我是叮叮叮噔~祝大家中秋快乐!
003 姨太失宠
串儿怀里抱着棋盒,只觉得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冰凉刺骨。
“愣着做什么,把棋盒拿过来给我瞧瞧!”阮富的声音越发不耐。
琴姨太是最后抬进阮家门的姨太,阮富宠着她也有几年了,她身边的串儿也见过数面,平时都是聪颖乖巧,眼皮子极其顺溜,今日一反常态,恐怕是这棋子出问题了。
串儿把棋盒双手奉上的时候,全身都在发抖,若不是一旁的踏雪顺手扶了她一把,兴许串儿能直接吓得跪倒在地。
阮富皱着眉头瞥了她一眼,眼神中暗含着警告。
他伸手直接打开木匣子,里面是配套的棋,不止有棋子还有两个棋盒,用来分装黑白两子的。
“爹,这棋是不是很好?我怕给了琴姨太两千块,根本就不够,稍后您提我问问她缺了多少,日后我好补给她。不过爹先借点给我吧?若是还要大几千,恐怕要几年凑的,我一月零花钱一百块,恐怕琴姨等不了那么久…”
她边说边伸头去看,想要看看里面的棋子究竟什么样儿。
“啪——”的一声,阮富根本没给她看,直接合上了盖子。
“爹,你怎么了?”阮绵绵轻声问了一句。
阮富的脸色极差,阴沉得像是六月雷暴雨来临前的天气一般,沉闷而压抑,山雨欲来。
他对上阮绵绵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更是觉得心头不顺。
“这就是你们姨太太费尽千辛万苦买的宝贝?两千块没够花的吧?”阮富扭头看向串儿,冷笑着问道。
串儿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知道事情败露了。
老爷走南闯北的,什么宝贝没瞧过,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棋子是糊弄小孩子的玩意儿,但这不该用来糊弄他的女儿。
“奴婢,不知。”她抖了半天,才说出这一句话来。
“肯定不够吧,祖母寿辰,绵绵自然是要倾囊而出。无奈我没用,不能赚钱,买个礼物还要跟爹爹筹钱,您不会生气吧?”阮绵绵毫不纠缠那盒棋,只是小心翼翼地看向阮富,好像以为他这难看的脸色,是被她要钱所致。
阮富缓和了面色,拍了拍阮绵绵的手,“这暖玉是极上等的,只是棋盒不太好,爹先拿去找了匠人来做个更好的给你。你是一番孝心,岂是能用钱衡量的,家里再怎么说也短不了你的。”
“琴姨一直对我很好,我也想着回报她一二。爹以后可得多替我记着,要好好疼一疼九弟。”
阮绵绵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弯弯,和善得像个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一般。
阮富的面色一变,不由冷笑出声:“你琴姨当真是很好,好得很呢。爹这就去奖赏她一番,对我们家六小姐,真是疼到心坎儿里了。”
他这语气任谁都能听出是嘲讽十足的,偏生阮绵绵就做不知,捂着嘴轻笑:“那爹可不能告诉其他姨太太,免得她们要怪罪我给琴姨要好处了。”
串儿跟着阮富出了门,腿肚子抖得已经快抽筋了,就盼望着老爷能留她一条活路。
没想到刚下了楼,阮富就把管家找来了。
“这丫头偷了主子两千块,找个地方让她活着还债,带走。”阮富面无表情地指着串儿。
就这么一句话就决定了串儿的后半生。
“老爷,不是奴婢,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都不可能,是姨太太——”
她求饶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管家找人捂住嘴拖走了。
管家跟着阮富多年,自是知道这位老爷面慈心狠,两千块这样的大的数目,不抱官不索命,却要一分一分的还债。这钱岂是那么好还的,一个什么本事儿都没有的丫鬟,唯有一张脸和这身子能用了,除了勾栏院,还能有什么去处。
阮富进门的时候,琴姨太正抱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九少爷玩耍。
那小娃娃手里拿着的玩具有些眼熟,他定睛一瞧,竟是阮绵绵幼时的玩具,这九连环得来不易,全部是雕空的纯金打造,每一个环上面皆缀着一粒小金珠。
他想起阮绵绵之前所说的,经常想要回报琴姨太对她的好,恐怕这些东西送的不少。再对比琴姨太拿暖玉一事欺骗她,更觉琴姨太面目可憎,当场就发了火。
“老爷,你来了,妾——”琴姨太看到他,面上透出几分自然的红晕和娇羞,把九少爷放到一旁的床上,就要起身。
结果她还没站起来,脸上就挨了一巴掌,那声脆响之后,她的耳朵里尽是“嗡嗡”声。
“你好大的胃口!”
琴姨太一时楞在当场,她只能看见阮富嘴巴一开一合,但是却听不清他在叫骂什么。
***
琴姨太失宠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阵风一般,吹过阮家上下。
她的贴身丫鬟被发卖了,老爷进她的屋发了一通火,之后就再没有踏足她的房间了。相反其他几位姨太太,倒是有复宠的意思。
不少人都私下打听,却不得其法。
主要是琴姨太虽然爱俏,但也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人,阮富对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又极其满意,根本看不出哪里会如此惹恼了她。
当然那些不知情的人中,可不包括阮绵绵。
她此时坐在床上,看着两个丫头将一张张纸币摆在桌上,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小姐,琴姨太好大的手笔,整整五千块!她是如何拿得出的?”寻梅仔仔细细数了三遍,脸上都要笑开了花。
阮绵绵脸上的笑容不变,娇声道:“估计这里大半都是爹给的吧。他最疼我了,琴姨对我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不过这话也就在这儿说了,莫要传出去,免得徒惹是非。”
两个丫头连忙应是,如果让琴姨太听到,估摸着能气到吐血。
琴姨太躲在屋里不出门的那几日,日子十分难熬。
一是阮富打得那巴掌太重,她脸上的红痕连用脂粉都遮不住。
二是去筹钱了,阮富特地去管家的大姨太那里打听了,阮绵绵的零花钱是两百块一个月,琴姨娘贪了小半年,要她连并着买玉的钱一起吐出来。琴姨太把压箱底的钱都掏出来还没凑够,又去金店里化了几个镯子才勉强凑足。
当她让人把钱送来的时候,整个人心都在滴血。
筹谋了这么久,全没了,不仅把钱财全部便宜了六小姐,在老爷那里还失宠了。
琴姨太怀疑是六小姐故意坑她,但是串儿已经没了,外加那日老爷去六小姐的房里,只是吃糕,恰巧撞上了送棋子过去,如何都不像是提前布好的局,她也只能自认倒霉。
“奴婢还是觉得小姐太好心了,琴姨太也就是把贪您之前的钱还回来而已,外加送您一副暖玉棋子。不过老爷那日脸色变的,奴婢猜里头未必就是上好的暖玉。”寻梅这丫头憋不住话,想了好久还是说出来了。
“爹说是上好的暖玉,那必定就是了。”阮绵绵并不在乎。
笑话,阮富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就算是个木头做的棋子,经过阮富的手再送到她手里,必定是最上等的暖玉。
她说过要琴姨太把贪下的银钱吐出来,这话就一定做到。
“六妹妹,你在吗?”外头传来五小姐的声音。
两个小丫鬟立刻将银钱收好,一个去开门,另一个替阮绵绵穿鞋。
“五姐姐,有事儿吗?”阮绵绵还是那副温声细语的模样。
“是这样的,昨儿也不知怎么了,大姨太提前把下个月的零用钱给发了。这事儿你知道吗?”五小姐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事儿,一坐下来就提零用钱。
阮绵绵点头:“知道,大姨太那边让我这边派人去领,我直接说把钱给你,五姐姐没拿到钱?”
“拿到了拿到了,只是这钱跟上个月的不一样啊。”五小姐立刻摆手,她后半句说得就有些迟疑了。
阮绵绵心里有数,面上却只做不知:“这——我也不知晓啊,你得去问两位姨太太。”
“那你寻常拿多少?”五小姐迫不及待地问。
“一百块。”她竖出一根手指头。
五小姐立刻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她眼珠子转了两圈。
“哪里有一百块,上个月琴姨太分明只给了五十。”五小姐下定了决心,面色严肃异常。
阮绵绵眨眨眼,难以置信道:“不能吧,琴姨一向对我很好。”
“我的傻妹妹,你怎么这么信她,她肯定是贪了你的钱。我跟你说,这次大姨太发的零用钱,你可是有整整两百块呢。这个月既不是你的生辰,也不是什么年节礼,就按照平时的份例发的。前后两个月,你这零用钱怎么可能差了两倍,不对,四倍!”
五小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最后一句话说漏嘴了,她急着改正,险些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阮绵绵见她掰着手指头算得辛苦,差点要笑出声来,也难为平时见了算数就头疼的五姐姐了,如今为了银钱也是拼尽全力了,还怕露陷。
琴姨太已经把两百块变成一百块了,又如何敢再多贪五十,所以五小姐定是说谎了,自己昧下了五十块,却赖在琴姨太的身上。
阮绵绵倒要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样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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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づ ̄ 3 ̄)づ
004 大梦初醒
“琴姨如今过得也不好,我不准备追究了。”阮绵绵轻声道。
“那怎么行,里头还有我一百块呢!”五小姐立刻扬高了声音。
她见阮绵绵诧异地看她,又连忙改口道:“当然不是我一人的,妹妹你不是说把零用钱都给姐妹们分么?她少给了一百块啊——”
“是一百五十块。”阮绵绵都看不下去了,五小姐这时时刻刻都在穿帮。
“对对,是少给了一百五十块。我知道你心善,不忍心跟她要,那我们俩一起去,只说去看望她,你坐一旁不说话,我来要!”五小姐给她出主意,显然对于少了的钱是一分都不肯少。
“五姐姐,你对我这么好,我自然不能让你吃亏,这一百五十块我补给你,你就别去找琴姨太了。”
五小姐刚想拒绝,结果就见踏雪取出了纸币给她,顿时这话就说不出口了。
“其他几位姐妹一人给十块钱就好,剩下的五姐姐都拿着吧。我要钱也没什么用处,病秧子花不出去的。”阮绵绵将她的手按住,脸上带着几分苦笑。
五小姐一颗心“砰砰砰”得跳个不停,阮绵绵这几句话说的,让她听出了别的意思。
六小姐的零花钱可是一个月两百块啊,阮绵绵又不花,她可以悉数拿走的。再说六妹妹有多好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
财帛动人心,五小姐的脑中已经做着金山银山的美梦了。
“不行,这不是多少钱的问题,而是我不能让妹妹被人欺侮了,还忍气吞声。你等着,姐姐替你出头,不止这个月的零花钱,之前她贪了的钱,我得全部要她吐出来!”
妄想着以后能从阮绵绵这里得来更多的好处,让五小姐把钱狠心推了回来。
看着她风风火火夺门而去的背影,阮绵绵的眼中流露出几分笑容。
瞧,这现成的打手多好找。
***
“姨太太,八少爷与督军家的少爷赛马,两人动起手了,八少爷被一鞭子抽下马来,磕到了石头上,满脸是血,昏迷不醒了。”小丫鬟来报。
琴姨太先是一愣,紧接着却抚掌大笑:“哈哈哈,天助我也。我捧杀了他这么多年,总算是得了回报,最好就此摔死了,给我的小九腾位置!”
阮绵绵猛然一惊,便醒了,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琴姨太得意而刻薄的笑声。
八少爷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因为母亲不问世事,连亲子都不养,如今养在琴姨太的身边,与九少爷一处。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浑身是汗,身上黏糊糊的极其不舒服。
“水。”阮绵绵喊了一声。
踏雪立刻就给她倒了一杯,扶着她坐起,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小姐,您又做噩梦了?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踏雪观察仔细,担忧地问了一句。
阮绵绵摆手:“无事,噩梦都不会成真的,我也不会让它们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