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锋寒哼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无所谓,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凌千帆被他一句话气得内伤,讪笑道:“看来最近情场得意心情不错啊,都会冷幽默了。”
顾锋寒也不反驳,淡淡的回击了一句:“那是比不上你,这么多年来才遇上第一个不为你色相所动的女人,算一下百分比也可以趋近于忽略不计了。”
“你今天故意跟我过不去啊你?”
顾锋寒摇摇头道:“我哪有你这个闲心?再说是你找我过来的,你师弟的借款合同我已经让子衡准备好了,我知道你最近很忙所以回购股份的事情我会全部打理好,不需要你操心,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对不起我之前对你有点误会。”
顾锋寒回过头来,有些诧异地望着凌千帆,凌千帆掩着嘴有点不好意思,讪笑道:“我知道苏晚和你以前的事了,所以…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对你有这么重要,所以之前有几次对她的态度不太好,如果你见到她代我道个歉。”
顾锋寒皱着眉不说话,凌千帆知道了?那么方非尽呢?这是他和苏晚的事情,为什么总要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掺和进来?他有些烦闷地伸出手,印在玻璃幕墙上,凌千帆看不到他脸上转寒的神色,有些犹豫地问道:“那孟涵那边,你…你明年还准备带她去参加董事会吗?”
“孟涵能不能胜任EVP这个职位,以及我明年会不会带她去参加董事会,取决于她的工作能力和职业道德等诸多方面的因素,我会在明年递交给董事会的报告中详细说明,”顾锋寒双眸中透着明显的不悦,气氛一下子冷下去,停顿了一下后他又轻声且坚定地说:“关于我的私事,我不希望有别人插手。如果你是担心你的小师弟的话,看好他,就不会有事。”
凌千帆本来还想问问他那个女儿的事情,听他这样不悦的口气,也只好生生地把话咽下去,又听到顾锋寒冷冷道:“我知道你一片好心,你总觉得对不起我,你总觉得你姑姑做错了事,所以你代她来弥补我。可是我也跟你说过很多次,每个人做过的错事,最终责任都是要自己承担的,不可能由他人来代为受过。况且对我造成伤害的人,不是你姑姑,也不是方非尽,你没有必要把这种根本就不存在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OK,”凌千帆挤出一丝笑容,点点头后站起身来,“方圆天地那边最近事情也比较多,最近我就不过来了。”
凌千帆走了之后,顾锋寒又回到自己办公室,阖上门,黑漆漆的,只有办公桌后窗帘的那一丝缝,透进来一线惨淡的白月光,忽然之间他没了开灯的念头,摸着黑踱过去,从三十九层看下去,街上的灯火辉煌已显得有些遥远,离他最近的,似乎是天上那轮清冷的月。
Now it's the time when the evening light is breaking.....
特定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他掏出来看到那天顺手拍的苏晚的女王样照片在闪动。You know I love you, I'm thinking of you when we apart,Bamboola醇厚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空旷寂静的办公室里,他终于按下绿色的接听键:“晚晚,怎么了?”
“嗯,也没什么,就是…”苏晚在那头笑了笑:“怕你再被打个鼻青脸肿,要是那样的话我明天得先做好心理准备。”
他忍不住笑出来,轻声道:“我没事,吃了饭没有?”
苏晚握着手机低声地笑,偷偷地跑到阳台上:“吃过了,我跟你说哦,贝菲回来了,我…我大概要收拾几天再跟她交代一下才能搬到你那里去。”
顾锋寒笑着嗯了一声,苏晚拨弄着阳台上的花,只觉得自己的举动有点可笑,好像又回到以前还年轻的时候那样,一会儿见不到面都要打个电话问问,问来问去不过是吃饭了没有天凉了要加衣服之类的琐碎事情,然而和唯一的那个人说起来,心里的感觉总是甜丝丝的。
他并不是一个絮叨的人,偶尔这样唠叨的时候,她只觉得可爱又暖心,于是连同他平时常常冷冰冰板着一张脸的性子,她也觉得可爱起来了。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情绪。
还记得他以前和她说,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觉得一个人好的时候,哪怕她脸上长着一粒雀斑,也觉得那是世界上长得最是地方的雀斑。
这话她听着也甜丝丝的,因为她贴近耳垂的地方,很巧的正长了一粒小小的雀斑。
第三十五章
很有几天的功夫,孟涵并没有找她,她还记得孟涵那天说过的话,思前想后也没有太多头绪,不料到圣诞节前一天,孟涵拨通了内线电话把她叫到办公室去:“你真是快活得忘了自己什么处境了!”她刷刷地拉上百叶窗,一脸的气急败坏,“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苏晚十指交叉地放在桌上,思索良久后才问:“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一直以为最不愿意我在这里出现的人就是你了。”
孟涵仰天哈了一声道:“你说得没错!我简直恨不得你马上就在我面前消失,一辈子彻彻底底地消失!可是我现在没办法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别说锋寒会以为是我干的,整个银河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会帮我喊冤的!”
“我听说以前所有对他抛过媚眼的女人都被你连根拔起了?”苏晚轻声问道:“我不知道这五年来你们到底是…什么样子,虽然当年是你对不起我在先,但是你毕竟也在他身边五年了,我不认为…你有忍辱负重到这个地步。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为了自保还得来保全我,这是你会做的事情吗?”
孟涵一脸夏虫不可语冰的表情,在办公室里急急地走来走去,按着眉心好久之后才长吐了一口气说:“你何必要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呢?是不是让我承认这五年来我所有的苦心孤诣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心里才觉得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你不就是奇怪我为什么这么痛快地放手吗?因为我玩不起,你明不明白?苏晚,我玩不起!”
“我认识的孟涵,不是这样轻易认输的人。”
“那是当年的我!”孟涵站在苏晚面前,恨不得自己能拿着注射器把来龙去脉都灌到她脑子里去:“我认识你的时候一无所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怕,就算搏输了,我也还是一无所有,并没有失去什么!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花了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用比别人短了很多年的时间,终于坐到现在的位子,我不想摔下去!”
“我不怕坦白跟你说,别说我碰你一根手指头,哪怕我只是让你少了根头发,Francis都有办法让我在这一行永远都混不下去。”孟涵脸上牵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似乎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对我来说,感情这个东西虚无缥缈,是个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玩意儿。我曾经给凌玉汝做过一段时间的私人看护,见过Francis的照片,你把男朋友介绍给我认识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所以凌玉汝一直不待见我,”孟涵又摆摆手道:“扯远了扯远了,我也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我也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我不再惹你,你一定不会怂恿他来报复我。所以——这就是当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一场交易吧。”
苏晚默然不语,孟涵从办公桌下抽出一个档案袋,从里面掏出一沓资料递给她:“其实这些资料查出来并不算难,只要有一个人去举报你,说你利用职务之便趁凌厉实业收购方圆天地之际从中捞取回扣,马上这些证据就可以让经济犯罪刑事科把你抓起来立案。同时公安局可以有非常合理的怀疑,认为你可能通过某些手段从事着非法的洗钱操作…”
“和洗钱有关的是Francis帮你在心湖苑买的那套别墅,这个只要Francis出面就好解决了。可是…国家最近两年出台了一系列打击洗钱的规章措施,撞到枪口上数额又比较巨大的,总要花一番功夫。”
孟涵清晰明了地帮苏晚剖明厉害,苏晚看着一沓又一沓的文件,整个人都颤起来了,她惊愕地看着孟涵,不停地喘着气,一张脸变得苍白,连嘴唇都变得乌黑发紫。孟涵以为她受惊过度连忙安慰道:“解决起来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前面一桩稍微麻烦一点,很多零碎繁杂的证据需要处理;后面和洗钱相关的比较简单,只要Francis解释一下就ok。我现在担心的是…第一我不知道这个要打击你的人是谁,第二是不知道这个人还有什么后着。我们吃亏就吃亏在我们在明,那个人在暗,怕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苏晚看着手头上那些材料,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脑门上冲,呆呆地望着孟涵说不出一句话来,整个天花板似乎都旋转起来,孟涵的身影也在不停地晃动,她伸出手去攥着办公桌的角,让硬质的木角狠狠地刻着自己的掌心,用一阵接一阵的疼痛来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去相信,然而事实却清晰明了地摆在她眼前,资料上显示她利用职务之便在凌厉实业和方圆天地的并购案中,向买卖双方透露超出于职业道德之外的信息,她脑袋里跟炸开了一样,倏地想起当初顾锋寒在鉴心明珠会所说的话:“你在方圆天地那边的剩余手续,我会另外派秘书去办理…”
所有捏造出的所谓她收取回扣、变相勒索商业贿赂甚至是涉嫌通过非法渠道洗钱的所谓“证据”,主要集中在她在方圆天地时所发出的隐语邮件以及最近几宗大额的资金流动上。前者…她最后的离职手续是顾锋寒派人帮她办理的,后者…她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身份证、护照以及相关的文件都交给他帮忙…
她不得不承认那些证据伪造得相当高明,连孟涵也表示佩服:“难就难在若隐若现似有若无这一点上,你看看洗钱的这些证据,资金是经过了无数个户头才流传到你这里来的,其中还有几个是国外的账户,还是分批分次的,巧又巧在金额巨大——想必你也知道,公安局的经济犯罪科要正式立案一个经济刑事犯罪并不容易,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涉案金额。只要金额足够大,就算是刨地三尺公安局也会刨出来的…”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把这个人挖出来,”孟涵双手环胸地靠在窗边:“我怀疑这个人就在Francis身边,有能力处理这两件事的人并不多,查一下交集就可以把范围缩得很小。我建议你把这些材料递给Francis看看,我相信他解决这些麻烦的决心、速度和效率一定更甚于我。”
苏晚闭上眼,艰难地吐了一口气,努力地把视线从那些材料上挪开,向孟涵问道:“如果这些事情被爆出来,是不是会引起市场上连锁的恐慌效应?比如说,受到牵连的方圆实业的子公司,和银河、凌厉旗下的公司,股价会有严重的震荡?”
孟涵微微笑道:“那是当然,所以你要赶快了,今天下午在香城大酒店开发布会,晚上还有庆功宴,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出了什么事,Francis是顾哪一头好呢?当然事情只要澄清了,股价自然会再涨回去,可他如果在那个节骨眼上置这样大的经济丑闻于不顾,还想着怎么帮你脱罪,不用想了——明年董事会上一定被攻击到体无完肤。”
“你为什么不亲自拿给他?”
孟涵稍稍敛眉,低着头思索半晌后抬起头来,又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他现在很难相信我,而我对你有把握的就是,你不会主动来对我发起挑衅,我把这个人情卖给你,对我来说也许更好。”她顿了一顿又道:“在Francis眼皮地下玩手段太危险,现在我选择明买明卖。”
苏晚撑着办公桌给了她一个惨白的笑:“我知道,谢谢你,孟涵。”
孟涵无可奈何地摊摊手,苏晚六神无主地逃回自己的座位上,不管一路上的人有没有对她的仓惶侧目,也顾不上一阵一阵上涌的血气,她死死地抱住那个档案袋,仿佛里面装的是她的整个生命一般,她的整个人,整颗心,全系在这个袋子上面了…
真的是他吗…苏晚用九十九个理由来说服自己,这样的丑闻对银河集团和凌厉实业自身也是不利的,他没有必要把自己牵连进去,他那样爱她,他不会舍得伤害她的…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可是没找出一个理由,那刻在自己脑海里的白纸黑字便疯了一样地在她面前乱晃,每个字都变成一个青面獠牙的魔鬼,向她张牙舞爪,最末了顾锋寒龙飞凤舞的签名更给她致命一击,让她差点跌在半路上。
她记得在柚县的那几天,他隐约还和她提起过,他现在只有两件事能激起他的斗志。
一件是回购小股东的股份,和凌千帆联手成为集团的最大股东。
另一件是…他当时笑得和煦温柔:“和你在一起。”
“你怎么了?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苏晚任凭化妆师帮自己调整晚礼服腰间的束带,顾锋寒在一旁不放心地问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如果精神不好的话妆上简单一点就好,不要强撑着,”化妆师照着顾锋寒的吩咐给她简单地上了妆就出去了,顾锋寒又轻凑到她耳边笑道:“你会不会太紧张了?其实我也有点儿。”
他努力地想让她轻松起来,可不知怎地他觉得自己也紧张起来,仿佛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一样,会忍不住在化妆间吻上她的唇,会忍不住在看到情敌的时候分外眼红。
苏晚愣愣地瞅着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深情如许的双眸忽地变得陌生,她这才发现原来其中一只包含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他看着她的时候仿佛也曾游离飘荡,幽远如在数千光年之外,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
她的心嗵嗵嗵地跳着,差一点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他偶尔会闪躲她的眼神,为什么?她想不顾一切地质问他,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让他这样费尽心机地来折磨她?她不断地回想重新遇到他之后发生的事情——
方圆天地的并购,是他一手策划;水边的阿狄丽娜项目的出台又紧随其后;然后是到柚县的实地调研考察;从柚县一回来,方圆实业又出了事…
这一切都好像只是一连串的巧合而已,然而巧合如此之多,让她禁不住怀疑起来。每一次她试图离开的时候,总有临时的变故发生,让她不得不留下;她拼命地抗拒他致命的吸引力,却不断地有人在她身边明示暗示他对她有多么恋恋不忘,让她无法忽视歉疚不已…
他一直都是这样聪明的一个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动声色而又精准无比地操控着一切。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永安公墓的一幕没来由地在她脑海中浮现,他悲怆欲狂地瞪着她,咬牙切齿地指责她的移情别恋…还有在梦泽的青石板桥上,他轻诉母亲那句未写出的遗言,自是薄情应致死…前几天方非尽的电话…她蓦地回过头来瞪着他,顾锋寒被她吓了一大跳:“怎么了你?”
她痴痴地望着他,忽然叫出他以前的名字:“上白。”
她突然想起他在柚河边说的话:“总有一天我要回去的,我要让他为他的背叛,付出痛悔终生的代价。”
原来那句话不止是对他父亲说的,也是对她说的吗?
“嗯?”顾锋寒莫名其妙地瞪着她,见她怔怔的好像没什么精神忙问:“晚上的庆功会是七点开始,这里离香城大酒店很近的,你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
“上白,”她忽地伸出手去摸他的脸,顾锋寒刚硬的轮廓在她手中也变得柔和起来,她怔忡许久后才轻声说道:“上白,我…我一直都想念你,一直都是。”
顾锋寒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眼神蓦地深邃起来,闪着些她看不懂的光芒,她又重复了一遍:“上白,我一直都想念你。”
顾锋寒不自觉地咳了一声,声音低迷喑哑:“我也是。”
“只要和你在一起,做什么事我都愿意,只要你高兴。”她喃喃地说:“陪我过平安夜好不好?”
顾锋寒微微一愣,眼中的火苗簇簇跳动起来,炙烤得他的心都要化开了,他觉得自己也要无法呼吸下去,这一场角力,他不知道折磨的到底是她,还是他自己。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后忽地跳起身来,抓起外套就往外跑:“我有点事,你自己先去香城大酒店,我会在酒会开始之前去找你的。”
他匆匆地驾着嚣张绝艳的黄色兰博基尼,一路不停地踩着油门,向香城大酒店风驰电掣而去,一边接通秘书柳子衡的电话:“喂,子衡你在哪里?方非尽还在不在香城大酒店?”
“寒少你有事吗?今天是方非尽过来签的合同,现在应该在回家的路上吧…,”柳子衡还来不及说更多的话,已被顾锋寒匆匆截断:“OK没事了。”
他挂上电话掉转方向朝方非尽在婺城的小别墅开去,风驰电掣地狂飙了半个小时后终于在凤仙路看到一辆黑色的奥迪,他加足马力向前冲去,在下一个拐弯处强行攻击方非尽车子的内线。方非尽早已从后视镜看到顾锋寒标志性的兰博基尼一路围追堵截,窝着一肚子火仍不得不让出一个车道避免和他撞上,不料顾锋寒刚刚钻入内线的空档之后立即左转,硬生生地往方非尽车子上撞,方非尽刹车不及,硬生生地看着轿车头部被撞得变形,而顾锋寒的车在撞上他之后利用冲击力往右一偏轻巧巧地滑开,竟是一点事也没有!
方非尽怒气冲冲地打开车门跳下来,顾锋寒气势凌人地瞪着他,一双眼跟冒了火一样,抓起方非尽的衣领一个抬腿膝盖便往他腹部顶过去,方非尽猝不及防,被他蹬倒在地。顾锋寒仍不解恨,攥起他的领口往反方向又是一拳,方非尽怒喝道:“顾锋寒,你这个疯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顾锋寒压根不理会他,一把把他摁在早已变形的车头上,拳头又准备下去,方非尽的唇角流出汩汩鲜血,不怒反笑道:“原来是来找我出气的,有种你打死我呀?看看苏晚会不会爱上一个杀人犯?”
顾锋寒又是一脚顶在他小腹上,双目红得跟要杀人一样,他情愿将这一切的过错归结到方非尽身上,如果不是他趁虚而入,苏晚不会移情别恋,不会过了三个月才去费城找他,他们便不会错过,不会蹉跎这五年的漫长岁月…
手机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他不耐烦地挂掉,谁知凌千帆坚持不懈地又拨过来,他不耐烦地接起来:“如果你再想揍我的话,明天早上在办公室等我就好!”
凌千帆有些莫名:“见色忘友也没像你这样的吧,居然挂我电话?”
“有话快说!”
“我有点急事,晚上不能过去参加你那边的庆功会了,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他面色僵硬地答道。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凌千帆叹道:“这样好了,我那里有几个心脏科权威医师的联系方式,省得你以后费事去查,算我将功补过,总行了吧?”
“心脏科权威医师?我要他们的联系方式干什么,我又不开医院!”
第三十六章
“你以后总要养孩子吧,苏晚身体暂时没事不代表以后你们要养孩子的时候也没事啊——我不是多管闲事,你知道我爷爷身体不好,我最近比较关心这个,所以碰巧找到几个,觉得你可能有用,怎么样?”
他一时愣住,回过头去诧异地望着方非尽,方非尽揩了一把嘴角的血,艳红的血染在唇上,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咧着嘴笑道:“我这一次不和你计较,不是因为我怕你,是我看给苏晚一个面子,至不济拼个鱼死网破,谁又怕了谁?”
“阿寒,你又在找非尽的麻烦?”电话里传来凌千帆焦急的声音。
顾锋寒狐疑的目光在自己的手机和方非尽之间游移,手机那头凌千帆生怕他闹出什么事来:“你有没有搞错啊,要不是非尽五年前找医生给苏晚做了手术,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见到苏晚?”
“阿寒,阿寒?”
“你是不是一直误会了非尽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调查你的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和苏晚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无论如何…”
手机差一点滑落,他又赶紧抓住手机,生怕错过凌千帆所说的每一个字。
“阿寒,阿寒,你有没有在听?”
他轻轻地按下挂断键,转过脸来轻声问:“晚晚的心脏病有多严重?”
“不严重,一点也不严重,”方非尽无比嘲讽地笑着:“也就在病床上躺了两个多月而已,也就研究了四五种手术方案而已,也就偶尔受到刺激昏厥一下而已,一点也不严重,一点也不!”
顾锋寒双手撑在车上,渐渐地攥成拳,却无法朝任何一个地方发泄下去,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方非尽,方非尽看看自己的车,又看看顾锋寒,唾了一声:“神经病!”
顾锋寒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冷笑道:“没人教你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吗?”
方非尽从他手中攥出衣领,摇摇头笑道:“我真替晚晚可悲,为什么在你这种神经病身上吊死!”
顾锋寒望着他也不搭腔,无声地向他宣告这一场情感战役的胜利,方非尽颇不甘心地反击道:“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跟你耗着,睁大眼睛看着,看你会不会犯错!”
他掏出手机准备叫人来拖车,不料顾锋寒一把抢过他的手机,远远地扔出去,落到远处废弃的水塘里,然后拉开车门进去,向方非尽笑道:“我会不会犯错,是我和苏晚的事。现在,你就要为你所做过的事情,为你因为和你父亲那种无聊的争执,而把苏晚拖下水的事情,受到一点小小的惩罚。这个路段打不到车,也没有拍照,方大少——走回去很近的,不需要一辈子的时间。”
他掉转车头向香城大酒店飞驰而去,惊惶失措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他猛踩着油门加速一边还给柳子衡打电话:“子衡,你给我密切监视住Angela,不要让她有任何机会!所有的计划都暂停!一切等过了平安夜我再和你说!”
他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香城大酒店,半露天的大礼堂里欢声笑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到处是欢歌笑语。婺城的不少商界名流都来给银河新的地产项目捧场,还有不少媒体的记者,也在各个角落用他们敏锐的嗅觉,捕捉他们所需要的信息。
隔着一汪浅碧深泓的游泳池,一袭白色晚礼服的苏晚正倚在雕刻着天使的廊柱上,远远地望着他,她笑得浅淡温柔,在泠泠夜空的幽白月光下仿佛不沾一丝人间烟火。
“晚晚,”他痴痴地望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晚上冷,别站在外面。”
苏晚望着他盈盈浅笑:“我在等你回来,陪我跳平安夜的最后一支舞。”
他挽着她一同走进去,浓郁的香槟酒香弥漫在空气中,熏得人慢慢醉过去,他揽着她跳了一曲又一曲。苏晚似乎完全不知疲累,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印象中她不止不喜欢剧烈运动,连爬山爬久了都气喘吁吁的,于是他问道:“跳了这么久你不累吗?”
苏晚软腻修长的十指握在他的手心,她反过来抓住他的手笑道:“那跳最后一支吧?”
Last Waltz悠扬的曲调响起,她半倚在他怀里,轻慢地移动着脚步,脸上漾着醉人的笑,微带酒意地哼唱着:
“I had the last Waltz with you, two lonely people together
I fell in love with you, the last Waltz should last forever.”
香城大酒店地露天大礼堂成了他们两个人的舞台,比起水边的阿狄丽娜的初期方案发布,大家的焦点更多地集中在顾锋寒和苏晚这一对毫不避忌的绯闻男女身上,而孟涵面色平静地在香城大酒店的酒会上甘当绿叶,更为这传得甚嚣尘上的绯闻又锦上添花了一笔。
他们俩谁也不记得是怎样从香城大酒店回到心湖苑的,不记得是谁开的门,更不记得是怎样从客厅回到卧室的,只知道他们忘情地跳了一晚上的舞,被邀请到场的记者们肆无忌惮地拍下他们的翩翩舞姿,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以最迅捷的速度向八卦娱乐报纸杂志甚至是网上传播新一个灰姑娘诞生的故事。
他们沿着墙壁从客厅纠缠到卧室,恨不得夺走对方口中每一丝空气,没有开灯,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对方眼中燃烧着的欲望。闯进卧室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墙上的开关,宁静幽蓝的吊灯如流光水泻般倾泻在淡淡的月色黄晕中,漆黑天幕上嵌着万千星辰,都在这一刻绽放出最灿烂的光彩。他灵巧修长的十指在她细致的肌理上燃起点点火花,天旋地转之间他全身的重量便压在她身上,迷蒙之中睁开眼,看到幽暗天幕中缀着的星辰闪烁,恍然如在梦中,苏晚低低地叹了一声,完全无法用言辞来描述这一刻的美景。她的视线微微下移,愣了三秒钟之后她尖叫着要关灯,顾锋寒按灭卧室的吊灯,黑暗中传来他压抑不住的闷笑声,苏晚动了动,他仍有一大半的重量强横地压过来,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她努力地奋斗了半天想在这近乎窒息地索取交换中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他却不留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用力地吮上她的唇,细致温柔地吮着曾在梦中辗转千回的唇瓣。尽管今天在庆功会上未曾间断的舞早已耗尽她全身的力气,苏晚仍挣扎着凝聚最后一丝气力热情地回应他,她闭着眼,却知道窗外月色朦胧,如同张爱玲描述过的浅水湾酒店里的那一幕一样,明明是头一回,她却觉得此情此景早已在梦中经历过千万次,只听到她自己强自压抑的喘息:“上白,我累了…”
顾锋寒没有回答,幽暗的夜里只有他幽深双眸中流转着异样的神采,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缩在他坚实臂弯中一同沉沉睡去,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醒过来,窗外的月亮早已绕过一个大圈到另一头去了,顾锋寒沉睡的面庞显得格外的温柔,整张脸似乎都散发着暖暖的融光,她伸出食指在他眉骨上摩挲,他忽地睁开眼来,带着捉弄促狭的笑意。
“上白,”她轻声地唤着他:“上白…我再叫你最后一回上白好不好?”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锁骨上缓缓摩挲,她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似乎都变得格外灵敏,他眼中的火光渐渐浓烈起来:“好,你叫我什么,我就是什么…”
他十指成梳,在她的发间细细梳理,细长的发丝绕在他的十指间,缠缠绕绕,绕绕缠缠,似是从前世纠缠到今生,以后还要继续纠缠到来世,他只觉得这一刻的满足胜于以往所有的欢乐伤悲——所有的欢乐相对这一刻都显得那样渺小,所有的伤悲在现时的缠绵面前都不值一提。缠缠绕绕之间听见她略带哽咽地说:“上白,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姑娘,”他轻拂过她眼角的点滴湿润,忽地觉得这样的拥抱,美好得让他难以置信,之前重逢时的喜悦,因误会她的移情别恋而转为加倍的仇恨,只有这一刻,只有这一刻…这世上再没有一样东西,比心意相通灵犀一点的两个人来得珍贵了。他拥着她的手臂忽地紧起来,恨不得她整个人从今晚后都这样和他融为一体——十二年了,他不想再和她分开,也不会让任何事再将他们分开!
他一时竟不知道什么话才能表达他现在的心情,又或许在这样的时刻一切的甜言蜜语都不足以修饰他对她的爱。极远的地方传来教堂的钟声,和心湖苑隔着镜湖遥遥相望的是婺城最古老的教堂,似乎还是清末民初时外国人修建的,顾锋寒顺着教堂的颂歌轻轻哼道: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With the angels let us sing
Alleluia to our King
Christ the savior is here
Christ the savior is here
他哼着哼着,发现苏晚侧着身支着胳膊定定地望着他,她背着月光,看不清她的脸,顾锋寒笑道:“还有精神呢?”苏晚笑笑也不答话,伸出手去摸他的无名指,他知道她在摸那枚戒指,她也戴着那枚圆环硬币戒指,十指又这样缠绕起来,她的声音依然有些哽咽:“上白,我爱你。”
他微微一怔后笑道:“我知道。”
苏晚叹了一声,平过身子来看着幽暗如天幕的天花板,似赞叹似惋惜地说道:“这房子真漂亮。”
“你喜欢就好,”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只要你喜欢的,你想做的,我都会为你实现。”
苏晚轻轻一笑,偏过头来望着他:“我也是,只要你喜欢的,你想要的,我什么事都肯为你做。”
不管你是为了恨我,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
顾锋寒玩味地一笑,咬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我想这一夜永不天明。”苏晚身子一僵,顾锋寒又笑笑躺在她身边:“吓你的,你也累了,好好睡吧。”
他心满意足地拥着她,觉着她全身好像在微微颤抖,在他怀里蹭了蹭又缩着睡过去了,他摇摇头笑了笑也睡了,梦中十指交缠,醒时鸳被犹温。
一枚孤伶伶的圆环戒指放在双人枕上,寂寂无声。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床上猛然坐起来,孤伶伶的圆环戒指在凌乱的被单上显得格外的刺目惊心,他猛地跳起来叫道:“晚晚?晚晚——”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回响,客厅沙发上扔着的外套里忽然响起一阵铃声,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上面闪着的名字却是柳子衡,他满肚子火地接起来,没好气地喂了一声,那边柳子衡的声音出人意料地急促尖锐:“寒少,你怎么一上午电话都没人接?你在哪里?你人还好吧…”
柳子衡一连串的问话让他莫名其妙,他皱着眉一边从卫生间找到厨房,又从厨房找到客房,不耐烦地答道:“我很好,苏晚有没有去公司?”
“苏晚?苏晚出事了!”
他步子一窒,难道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让孟涵抢了先?柳子衡也被陡然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解释道:“昨天寒少你电话过来,我一晚上都没有回家,留在公司清理资料。谁知一大早就有公安局经济犯罪科的人到公司来调查,我怎么解释都没人听!公安局的人口口声声说苏晚身陷几桩经济罪案,还涉嫌到非法洗钱,因为金额巨大为免嫌疑人潜逃所以暂时拘留,待48小时内采集证据之后再行决定。消息已经传出去了,现在已经有很多杂志报馆打电话来,美股那边因为时差关系没有开盘,国内A股市场上水边的阿狄丽娜相关的子公司的股价今天已经受到严重影响,一大早就快跌停板了…对了寒少,我已经另外派了车子到心湖苑,你待会儿不要自己开车,车停在心湖苑的后门,前门已经有很多记者在堵着了…”
…
顾锋寒一脚踹在坚实无比的办公桌上,宽长的紫檀木办公桌纹丝不动,徒增他的愤怒,他抓起一叠文件砸到墙上,一叠A4纸在空中纷乱起舞,最后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