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越靠越近,江暖握着笔,一个字都写不来。

他的手撑在她的卷子边,江暖的指尖颤了一下,下意识向着另一侧避开。

她能感觉到,陆然弯下腰,靠近她,他身上的温度和气味也越来越清晰,他的另一只胳膊就搭在江暖的靠背上,江暖向后一靠,陆然的手掌就覆在了她的后颈上。

江暖僵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你躲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咬你。”陆然的手掌向前摁了江暖一下。

“也许我想咬你呢?”江暖故意用挑衅的语气来掩饰自己过快的心跳。

“哦?那你想咬我哪里?”

陆然的声音就在耳边,他那一向有些高旷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上扬,江暖的肩膀都快耸起来。

她甚至怀疑陆然会不会咬在自己的耳朵上。

“咬掉你的脑袋!”江暖赶紧低下头,假装自己要认真做卷子的样子。

“你进化了啊,想到吃我的脑袋来补智商了。”

陆然仍旧在她的身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江暖低着头,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能假装自己在检查之前做完的题。

“不错,这两道题都做对了。最后一道大题稍微有点难度,一步一步来,要有耐心。”陆然的声音响起,比之前听起来要更加持重,好像是停止了对江暖的逗弄。

“嗯。”江暖还是抬着头,看着陆然。

谁知道陆然的手指在她的眉心轻轻碰了一下:“写卷子了。都十点半了,写完了赶紧回去洗洗睡了。明天早上你不是要去沈教练那边办理转会么?”

江暖立刻像是泄气的皮球,下巴磕在卷子上。

“江教练肯定和沈教练打好招呼了。你不用自己瞎担心。”

“也是。”江暖直起背脊来,继续做那道题。

她瞥了一眼陆然,对方已经坐在了床头,靠着枕头,写着英语模拟卷。

大概是因为陆然已经给她打了预防针,江暖做最后一道题的时候先分析了一下题目,一个一个环节解开,虽然时间久了点,脑细胞死的多了一点,但是却做到了最后。

“陆然!你快看!我做出来了!”江暖嘴上这么说,却已经自动自发把陆然的卷子扯过来看最后答案了。

自己写了满满半张卷子,陆然却只有工工整整的十几行而已。

“诶?”

答案是对的,但是陆然做的好像比自己轻松好多。

“还有更简单的做法。你这种一步一步来的方式就是掉进这道题的陷阱里了。虽然算到了答案,但如果考试里也这么做,就死了。”

陆然拿过笔,给江暖讲了起来。

“你果真擅长通马桶。”江暖点头说。

“什么?”

“让我茅厕顿开啊!”江暖摇头晃脑地说。

话刚说完,后脑勺又给陆然轻轻拍了一下。

江暖拎着书包回到家的时候,客厅还亮着一盏灯,妈妈从卧室里走出来问了一句:“你回来啦?作业做的还好吗?”

“挺好啊!”江暖左顾右盼了一下,低声问,“那位客人呢?”

“你说林恕啊?他应该已经睡下了。”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神经病还是睡着了之后比较可爱。她赶紧放下书包就去洗漱,小心地走回自己的卧室,生怕把林恕给惊醒了一般。

江暖刚打开自己的房门,就看见林恕就坐在她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她。

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睡裤,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但是紧硕的肩背线条清楚得不得了,两条腿看起来修长削瘦,但只要看他露在外面的脚踝,江暖就觉得很有力度。

她向后退了一步,谁知道林恕忽然上前,惊得江暖连连后退,直到对方的手伸过来把门吧嗒一声关上了。

“你……你在我房间里干什么?”江暖心想要是林恕再折她手腕,她就大声惨叫。

“我到你房间里,当然是等你了。”

林恕低下头,看着她,声音比平时嚣张的样子要更低。

第36章 陆然VS林恕

“你……你等我干什么啊?”

“你好像特别讨厌我,特别不想见到我。”

林恕用很认真的语气说。

江暖咽下口水,心想这里是自己家的地盘,她有什么好害怕的啊!

“对啊!难道说你还觉得自己很讨人喜欢么?”

“为什么?你说要我亲自登门向江教练道歉,我已经做到了。那么还有什么事我惹你不高兴了?”

林恕站在那里问。

江暖想起了自己离家的时候,林恕似乎有些难过的目光。

“我们有什么恩怨,今晚说开了怎么样?”

“成!”

江暖也觉得这样躲着对方,或者不爽对方也挺累的。

“好吧,你说。”林恕向后退回了江暖的椅子上坐下,明明他才是被江暖控诉的对象,但怎么看这家伙还是气势十足啊。

“首先,我不喜欢你对女生动手!”江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哦……”林恕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嘴巴,估计是在笑,“你们女生当真小心眼儿,我当时逗你的,又不会真的把你的手腕拧过去。”

“逗我的?我现在还疼着呢!”

是心里面想起来就疼。

林恕摊了摊手:“好,这点是我错,对不起。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他的视线落在江暖的手腕上,又补充了一句:“当时确实没注意到你的手腕那么细,是一个不小心搞不好就受伤了。”

“那是。我也不喜欢你和陆然较劲的态度。赛场上,而且我们击剑赛场上本来就是风云变化,上一秒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裁判既然做出了判决,认为你和陆然那场比赛的最后一剑你的主动性和攻击性不如陆然,所以判定陆然赢,你要么申诉,要么下一次比赛赢他,一直背后这样那样的不高兴不开心找麻烦,不觉得自己心胸狭窄吗?”

林恕的眉心皱了起来,但并不是要发怒的样子。

“你是因为喜欢陆然,才会这么说的吗?”

“我……我喜欢陆然?”江暖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哦……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他一起去的海川大学就……就误会什么了?他是我老爸的学员,又住我家楼上,我们肯定熟一点,但是我说你心胸不够宽广肯定是我自己的直观感觉。”

林恕垂下眼帘,笑了一下。

这一笑里面有太多意味,江暖一时半会儿梳理不起来。

“好吧,这一点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一直沉浸在那一剑的不平衡力走不出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谢谢你直言相告。”林恕回答。

江暖有点惊讶,这家伙竟然一点都不为自己辩解。

“还有其他的,我让你不满意的地方吗?”

“还有……你对女生的态度。”

江暖的话刚说完,林恕就露出惊讶的表情。

“竟然还有?我有这么多不讨你喜欢的地方啊。”

江暖点头。

林恕露出放弃治疗的表情,挥了挥手被说:“你继续,你继续。”

“你对女生不是很尊重。那天在海川大学看比赛的时候,那个给你找鸡蛋敷眼睛的女孩儿,你肯定知道她喜欢你的吧?”

“所以呢?”

“如果你喜欢她,就该好好对待她,珍惜她对你的好。如果你不喜欢她,就不要给她不切实际的期待,不要让她给你那么多的付出可你却不打算给回应,这样很自私。”

江暖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林觅夏的面前转身离开的陆然,那个站在操场角落和周妍摊牌的陆然。

“也许女生的簇拥让你觉得很有成就感,但是你这样的态度会伤害到以后那个你真的喜欢的人,也会伤害这些以为能有机会和你在一起的女生。我很清楚,你心里根本就没打算给她们机会。虚荣让你沉默地享受她们的好。”

林恕看着江暖的眼睛,良久之后呼出一口气来。

“你这么尖锐也会伤害我的。”

“那我不说了。”江暖低下头。

她也觉得自己太直接了。

但是……委婉动听不是她的专长啊!

“别,你要是不说了,谁还跟我说这些啊。还有其他的么?”林恕又问。

“没了。”江暖晃了晃脑袋。

“你看,你说了这么尖锐直白伤我自尊的话,我也没上前拧你手腕,你觉得我真有那么讨厌吗?”

把对这家伙的不满抒发之后,江暖确实觉得眼前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你好,我是海川一中的林恕。”林恕朝江暖伸出手,“我保证从此以后不再拧你手腕。”

“你好,我是南市师大附中的江暖。”江暖伸出手来,林恕将它握住了。

“你的手可真小。”

“哪里小了!”

当林恕握住她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的虎口起了茧,这说明他平时练剑一定是非常勤奋的。

“在练剑的女孩子里面肯定算小的。”

林恕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江暖关上门,呼出一口气来。

第二天的早晨,江暖跟着陆然去晨跑之后,就去了沈教练那里。

沈教练十分严肃地看着江暖,其他在这里学剑的孩子们也站在不远处,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江暖,你行啊!明明是江教练的女儿,却跑到我们这里来,你是来偷师的吗?好让你老爸带的学生在俱乐部联赛里把我们都打垮?”

“不是的……我爸之前不让我练剑……”江暖的声音小的就像蚊子哼哼。

“江暖,既然你要离开这里去‘怀风’了,作为你的前任教练,我必须提醒你,不要丢我们的脸。今年暑假的全国中学生击剑锦标赛里,你要是没个像样的成绩,我真的会揍你。”

“是的,沈教练,我记住了。”

“去吧……你比赛的时候,我们还是会去给你加油的。”沈教练的声音里带着对江暖的不舍。

“谢谢沈教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江暖吸了吸鼻子。

“那入门的时候也没给我磕头,离开的时候也昂首挺胸吧。”

江暖有一种自己被“逐出师门”的感觉,怀揣着一腔悲凉,走到了门口。

贺正手里拎着护面,跟在她的身后。

“嘿,暖哥,你该不会是要哭了吧。”

“行了贺正,我都要离开这里了,你不用再喊我哥了。”

“好吧,江暖。我就是想要告诉你,击剑虽然不像篮球足球那样有个地方就能练,但如果你觉得高中生里击剑厉害的没有几个人,那就错了。去过全国中学生锦标赛的就知道,那里人才济济,比高考还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平常上课都不怎么认真的贺正,难得露出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

忽然之间形象变得高大英挺,帅气了不少。

“那个,我离开这里,你就是扛把子了,比赛的时候可别丢人。”江暖用拳头轻轻捶了对方一下。

“丢人?哥们我什么时候丢人了啊!”

“去年那个被人一剑劈到屁股着地的是谁啊?”江暖反问。

“被陆然劈到坐地上可不丢人啊。”贺正笑了笑。

江暖就在贺正的目视之下离开了。

而此时,在怀风击剑俱乐部里,十六七岁的少年们都正在做着热身运动。

徐梓天不情愿地给林恕压着腿,陆然就在旁边,帮穆生压腿。

林恕低声说:“陆然,你知道江暖的睡衣是什么颜色的吗?”

被陆然压腿的穆生立刻露出了艰难的表情,暗暗叫着“不好”。

徐梓天那个傻帽还跟着问:“什么颜色的啊!”

穆生真想把他吊起来打。

“粉色的,印着海绵宝宝。”林恕笑着说。

穆生的眉头皱紧,因为陆然摁住他肩膀的手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了。

“我昨天还和她握手了呢。她的手很小啊,没想到上了赛场还能把剑握的那么稳。”

穆生真的很想踹死这个林恕。

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死人!

“啊呀——”穆生一声闷哼,他怀疑自己的腰会被陆然给压断。

为了自救,穆生不得不开口,他认为必须要给陆然修理林恕的机会。

“你们看啊,时间很宝贵的……不如趁着早上空气好,你们两个先来一局,让我们感受一下气氛,观摩学习一下。”穆生说。

“好啊!你们直接练起来了,就不用听教练说半天的废话啦!”徐梓天总算没有拆穆生的台了,谢天谢地。

陆然离开了穆生,走到座椅边,拿起了护面,明摆着就是要和林恕一较高下。

林恕笑了笑,懒洋洋来到陆然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陆然,你是不是喜欢江暖啊?”

陆然没有回答他,而是拿起了自己的剑,手指压了压剑尖,走到了一条剑道上。

林恕也拎起了自己的护面,戴上,走到了陆然的对面。

气氛瞬间从刚开始的松散变得紧张而肃杀。

其他正在做热身的学员和运动员都来到了附近。

陆然抬手指了一下穆生,穆生咽下口水,来到剑道附近,示意“准备”。

两人站在那里的姿态都是标准到范本级别,那种随时要崩裂的力度感让在场所有人都跟着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