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颜看到那条短信是第二天中午。

她看了一会,被这种类似命令句的简短句式逗笑。

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几下,删除。

反正现在的状况,就算她想去也去不了。

因为是特殊情况,假倒是请的很顺利,唐若言还特地跟她说这边有他顶着,让她好好养伤。

大概在病床上躺到第四天,不速之客登门拜访。

下午两三点,林景颜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午睡,门被敲响,她以为是林然,眼睛都懒得睁开,说了声“进来”。

来人的脚步声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但因为困意并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直到对方执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林景颜才猛然睁开眼睛,正对上季铭含着笑意的一双眸子。

林景颜吓了一跳,简直是避如蛇蝎般地抽出自己的手,带着戒备和敌意的看向季铭。

“你怎么会来?”

季铭像在自己的房间一样自如,矮身坐到沙发上,看着林景颜道:“这两天才得到空,本来想去看你的,没想到会得知你在医院。”他笑:“当然,我不是空手来的。”

他打了一个响指,立刻有人推门而入,将大捧到一人合抱都抱不下的鲜红玫瑰和数量不少价格不菲的营养品搬进病房里,很快略显宽敞的单人病房就被占据的满满当当。

玫瑰的淡香四溢,在两人之间染出了几丝暧昧。

“我不需要,拿回去。”

“我知道你不缺这些。”季铭仍是笑,“不喜欢你可以丢掉,这些不过是我的心意罢了。”他从里面挑出几支开的最美的玫瑰,随手将花瓶里原有的两支玫瑰取出丢到一边,放了进去。

这么多年过去,他追人手段还是这么老土。

变化的只有台词。

十年前。

“我给你发短信为什么不回?”

“我为什么要回你?”说完,林景颜气呼呼的挂了电话,并把这个讨厌又自恋的搭讪者拖进黑名单。

几天后,林景颜在自己上课的教室讲台上看到一大捧玫瑰,小卡片写着:

to林景颜季铭

林景颜想也不想,就将之丢进垃圾桶。

第二天,玫瑰雷打不动的出现在林景颜上课的教室里,且比之前花束更大,垃圾桶已经几乎塞不下。

第三天,玫瑰继续升级。

数天下来,林景颜没动容,班上其他女生都议论纷纷起来,有八卦有羡慕也有嘲讽,但不论如何所有人都知道林景颜有个有钱又强势的追求者。

在那个大家都是毛头小青年不知浪漫为何物的年代下,季铭的出现就像是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带着强烈的不真实。

林景颜气得要命,查到季铭的课表,冲进他的教室,把大捧的玫瑰砸回季铭的怀里:“给你!我不要!”

季铭微微愕然接过玫瑰,随即勾起嘴角笑:“这是回礼吗?虽然有偷懒的嫌疑,不过我原谅你。”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是来告诉你不要再送了!”

“你不喜欢玫瑰?”

林景颜怒点头。

季铭笑:“没问题,我明白了。”

第二天,林景颜就在讲台上看到了一大束浓香馥郁的香水百合。

林景颜更怒:“谁跟你说我喜欢百合的!”

“那你喜欢什么?”

林景颜:“我喜欢你滚远点!”

季铭挑眉:“女孩子这么凶没人要的。”

“关你屁事。”

季铭眉挑得更高,眉宇间写满了骄矜:“不过我喜欢。”

林景颜被气笑了:“所以你到底怎么才能放弃这种骚扰?”

“很简单。”季铭耸肩,“只要你答应做我女朋友就好。”

“……到底是谁教你这么追女孩的?”

季铭终于顿了顿,稍微有些不确定答:“……没人,我自学成才的。”

后来季铭老实坦白,那段时间是他寝室里的损友出的歪主意,让他找两本言情小说照着做,季铭半信半疑看了几本,当然他也没有完全照搬,自己稍微总结归纳了一下,就自信地开始进行实践。

林景颜忽然就不想生气了。

实际上,生气发怒对季铭毫无用处,她再怎么抗拒,这个人还是会厚着脸皮一点点渗进来。

因为对自己极端自负,所以无论怎样的冷脸也从不放在心上。

她叹了口气:“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那个假男朋友呢?这次不叫他过来救场了?”季铭四处扫了扫。

“他在上班,不像你这么闲。”

季铭笑:“如果我说其实我也在上班呢?”

林景颜没兴趣接他的话茬,说:“其实见到你的时候我还真的挺意外的,你比我想象中过得好……”

“谢谢。”

“既然这样你完全可以再找一个,吃回头草有什么好的?”林景颜换了策略,“虽然我怨恨过你,但毕竟我们还有些美好的回忆,好聚好散,至少还能给彼此留点好印象。”

“疼么?”

“什么?”

季铭轻轻抬起林景颜的胳膊,眉峰稍微皱起:“手臂还疼么?我刚问过医生,似乎是轻微骨折?你需要有人照顾,我觉得没有比我更好的选择。我们恋爱过那么久,再在一起的话不需要再磨合,对彼此的脾性都很了解,我认为没有比我们更适合的伴侣,如果你还在怨恨我的话……”压低的声音像震颤着的低音炮,夹杂着认真而成熟的味道,“我们可以一切从头开始,无论是追你还是在一起。”

“我已经有……”

季铭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前段时间你还在相亲不是么?与其将就,为什么不选我?”

“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来找你。我甚至试想过,如果你已经结婚了我要怎么办,但感谢上天……你还在。”

寝室里。

“好香!然少这次煮的是什么?”室友李朝言流着口水攀爬到林然身边,狗腿地问:“需要小的打下手吗?”

考上研究生后,李言最庆幸的事绝对就是能和林然成为室友。

抱学霸大腿求划考前重点这些都要往后排,重点是在其他寝室还在食堂饭里打拼的时候,他们寝室早已脱贫致富在林然的带领下走上了自炊的小康社会。

最初林然叫人在寝室里搭建装修小厨房的时候,他们还很不以为然。

以貌取人,就林然那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做好菜的样子。

但事实证明学霸的学习技能就是强悍,林然买了菜对着菜谱研究了一二后,当晚就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他和另一个室友赵青城闻香厚着脸皮来蹭菜,林然大度地随便他们试吃。

两个人被美味的菜肴感动得热泪盈眶,就差抱着林大少的腿感谢赐饭。

那之后来他们寝室蹭饭的人络绎不绝,但就那点菜哪里够吃,每每僧多粥少,好在他们近水楼台,每次林然一做完这边就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后来其他寝室也有学着搭个厨房自己做菜,但厨艺无论如何及不上林然。

李朝言和赵青城吃得嘴软,买菜洗碗格外殷勤。

当然也有时候会无意间的漏两张菜谱在寝室里,林然脾气好,有时间都会试着做做看。

某次李朝言蹲在一边眼巴巴等菜也问过林然为什么想要学做菜。

林然切菜的手顿了顿,说:“有人说自己不喜欢做菜不擅长料理,所以我就想学学看。”

李朝言震惊地看着林然:“长成你这样还需要讨好女朋友!?”

林然含糊应了一声算是默认。

另一边的赵青城同样震惊,感慨:“这年头娶老婆也太艰难了,不止长得好收入高,还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当然,等菜做好之后,他俩就只剩一个相同的念头:

然少求嫁qaq。

林然最后用筷子挑了挑,关火,边将汤盛进保温饭盒里,边温声道:“骨头汤。替别人熬的,不过我煮的有多,剩下的都留给你们了。”

李朝言扑向剩下的汤,眼睛闪亮道:“谢然少!锅碗我和老赵会刷干净的!晚上你要是不回来说一声就行!明早要是来不了我帮你签到!”

林然笑笑:“多谢。”

暮色渐晚,舒缓的春风拂面。

提着保温饭盒林然乘电梯上楼,在出电梯的瞬间身体僵硬住。

空旷的医院过道,不远的地方,西装革履气场甚盛的男人停下脚步,唇畔挑出一抹笑,视线扫过林然和他手里提的东西,无视对方敌视的目光,道:“来看你姐?”

“季铭,你·怎·么还敢回来?”如果此刻有熟悉林然的同学在,应当会万分诧异,平素无论发生什么都语气温文的林然,此时不过刚出口,话已带了浓浓火药味。

“当然是因为有事才会回来。”

季铭没理会他的挑衅,从他身旁擦身而过时,拍了拍林然的肩膀,低声道:“我还是更想听你叫我姐夫。”

第七章

第七章

姐夫。

这个遥远的称谓简直像是噩梦。

那时候林然刚来念大学,大四的林景颜领着他办完入学手续,就边逛校园边给他介绍学姐学长认识。她已经对这个校园无比熟悉,不管是学生会还是社团都有熟人无数,遍布大二到大四。

“以后无论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林景颜豪气干云地拍胸脯:“别的不说,在学校里就是你姐我的地盘……对了,新生不是一堆活动吗?那什么新生卡拉ok比赛有兴趣吗?辩论赛呢?有想入的社团吗?我记得你高中不就是学生会会长来着,那学生会……”

林然只得笑得求饶:“你一次说这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个?”

林景颜也笑:“也是,反正不急,来日方长。”

林然看着林景颜,温柔地点点头:“是的,来日方长。”

林景颜搂住林然的肩膀,拐着他就走:“走走走,姐姐先带你吃顿好的!”

原本到陌生城市的一点点紧张,也在林景颜的笑靥下化为乌有。

他开始庆幸起了自己的决定。

即便高考放弃两道大题不做,也想要和她考到一所学校的决定。

然而,推开饭店装潢豪华的包间大门,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正当中正百无聊赖玩着手机的男人。

见人进来,他放下手机,托着下巴抱怨:“好慢。”同时抬起眼睛斜睨着打量他:“景颜,这就是你弟?”

林景颜点头,转向林然:“林然。唔,这位是……”

男人终于肯站起来,休闲衬衫搭配黑色休闲裤,扣子开到第三颗,随性又痞气,明明和林然差不多高,却偏偏要用俯视的姿态看着他。走到他面前,才纡尊降贵般地伸出手:“季铭,你姐的男朋友,你可以叫我姐夫……啊,疼!”

林景颜毫不留情照着季铭的脑袋敲了一下:“你给我态度好点!”

“真粗鲁。”季铭揉着脑袋抱怨,稍微收敛了少爷脾气:“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嗯,景颜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碰到什么麻烦报我名字就行。”

林然定定站着,半晌才看向林景颜:“我不知道……”

林景颜点点头:“我没跟家里讲。”

季铭跟着接茬:“你看你姐害羞个什么劲,都说了暑假去你家拜访,她死活不干……我这个女婿一点也不丢人好吗?丈母娘打着灯笼都找不……”

“菜点了没?”

“没。”季铭把菜单丢给林景颜,顺手理了一把她的长发:“想吃什么随便点,反正我买单。”

林景颜接过翻看,对季铭趁机吃豆腐的行为视而不见。

“这个?”

季铭站在林景颜身后,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靠近看着她指向的地方:“行啊,不过这个挺辣,你弟没问题么?”

态度自然亲昵的理所应当。

那顿饭最后是怎么吃得林然已然回忆不清。

刻印在记忆深处的只剩下那股绵延不绝的撕心裂肺痛楚,不强烈,但是漫长。

推开病房的门,林然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保温饭盒放在床头,他说:“我煮了骨头汤,你可以喝一点。”

林景颜转过头,欲言又止了一会,说:“你碰到他了吧。”

病房里大朵的玫瑰和堆叠起来的营养品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明晃晃彰显着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