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御天是被痛醒的,他猛地睁开眼,一双瞳仁漆黑,视线从模糊到清明,这里是一个卧室,房间收拾得简单干净,一尘不染。

他被救了?

项御天拧眉,按向自己的胃部,胃疼得像是刀绞一样,他咬牙强忍住,低下眸,只见他的手背上插着医用针,正在输液。

项御天下意识地去看输液袋,输液袋上印着药名,他的眼中露出一抹戒备,伸手就拔掉针,干脆利落,从床上坐起来。

身体一动,胃部的疼痛再次翻江倒海地袭来。

他死死地按住胃部,强忍住疼痛,一手掀开被子要下床。

“砰。”

门被人从外推进来。

项御天抬眸望去,只见安城从外面走进来,身上仍穿着那一身白色的新郎礼服,那抹刺眼的白看得项御天眼中一阵阴戾。

“醒了?”安城看向他,眼中有着一抹意外,声音清冷。

“你救了我?”

项御天沉声问道,脸上没什么感激之色,声音喑哑,呼吸微沉夹杂着痛苦。

“是,已经给你洗了胃,暂时应该没什么危险,但不知道毒药的成份被你吸收进去多少。”安城淡漠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不是老鼠药?”

项御天说的是问句,但语气趋于肯定。

老鼠药就是在饭菜里下得再重,经过炒菜煮汤后,毒性都不会这么强烈。

“不是老鼠药,是一种毒性较为剧烈的药。”安城走到他面前,嗓音清冽,“中了那么重的毒,你竟然能这么快醒来。”

项御天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体。

换了一般人估计撑不到洗胃就已经死亡,但项御天不仅没事,还能这么快醒。

闻言,项御天冷笑一声,嘲弄地道,“要是你12岁就开始被人逼着吃各种不知名的毒或药,你也会吃出抗体。”

黑市里都是一群疯狂的人,他刚进去的时候还只有12岁,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没被人喂过。

他照样活得好好的。

“…”

吃毒吃出抗体?

安城看着坐在床边的项御天,沉默,没有说什么。

第681章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救我?”

项御天冷冷地问道,眼中布着血红,目光阴冷,修长的手一直按在胃部,疼痛不已。

“知道这里是哪里么?”安城不答反问,越过床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景色,声音清冷,“这里是an的一处安全屋。”

现在已经是快凌晨了,外面的夜正是黑得最深的时候。

没有一点光亮。

整个海口都是漆黑的,和这个世界一样,总有一半是黑的,无法光明。

听到这话,项御天立刻站起来,双眸恶狠狠地瞪向他,“你敢带我到an的地方来?!”

对an的恨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骨上。

见到an,不管是人还是物,他恨不得全部毁灭送去给他全家陪葬!

竟然还把他带到这里,想羞辱他么?妄想!

项御天按着胃步伐踉跄地往外走去,一脚踹翻挡路的椅子,他身体虚弱不堪,这一脚下去没站稳,高大的身形差点倒下,他立刻按住墙。

他痛恨此刻自己的虚弱。

项御天咬牙,扶着手往前走,灯光落在他惨白削瘦的脸上,五官显得格外突出,脸上磨破着皮,血渍斑斑,一双薄唇上有着被咬破的伤口,一小处的皮外翻着,颜色鲜红,狼狈至极。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安城在窗前慢慢转过身,望向项御天的背影,清冷地道。

“你想亲手折磨死我?我告诉你,瞎子,你休想!”

项御天冷冷地道,说话都是用尽气力,一只手按着墙,一只手按住胃部,按住那投疼痛。

“我为什么要折磨死你?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这种人胡作非为,想将你绳之以法而已。”安城淡漠地说道,一张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清冽。

“呵。”项御天不屑一顾地冷笑,“安城,我有今天可是都拜你父亲所赐!”

家人不死,他怎么会走上这一条路。

闻言,安城的目光黯了黯,淡漠地道,“我知道,所以在家仇上,我并没有那么恨你。”

他性格自小清冷,对仇与仇看得很淡,仅有学会的就是从唯一姐姐那里学到了坚持正义四个字。

江茜在他眼里代表了正义,江茜死的时候,他太难过,比父亲死时更难过。

然后,他就做错了事。

他以为唯一会和他一样,希望通过正规的方式将仇人绳之以法,但他也只是个凡人,做不到面面俱到,他忘了男与女之间还有感情。

然后,一盘局就全部被打散。

“别那么大义凛然,我看得恶心,是谁把唯一送到我床上来的?”项御天目光阴冷地看向他。

“这是我这辈子最错的事,我已经为此付出代价。”

安城坦承,并不否认自己做错的事。

“代价?”项御天不屑。

“是,如果我没让唯一去做卧底,就没你什么事了。”安城冷淡地道。

他的语气间并没有挑衅,但项御天听得还是生起浓烈的妒忌,伸手拿起旁边柜上的一个花瓶就朝安城狠狠地砸过去,“死瞎子!你少他妈想吃天鹅肉!你算个什么东西!”

项御天恶狠狠地道,用尽了力气,整个人更加虚弱。

第682章唯一为你受过的苦

安城及时躲开。

花瓶砸在地上应声而碎。

安城淡定从容,“我不算个什么东西,但我知道,如果她没爱上过你,她就没现在这么痛苦。”

那他,不会愧疚到现在。

愧疚除了照顾,连争取都不敢。

“…”

没现在这么痛苦。

项御天的眸光一黯,没有出声,面庞冷峻,手再次按向疼痛的胃部,额上冒出冷汗。

“我救你,是我不想让你死得这么干脆,至少你也该知道唯一为你受过的苦再死。”安城道。

“…”

项御天的背影僵住,按在墙上的手猛地收紧,紧握成拳。

唯一为他受过的苦。

当夏玉琼将真相揭开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猜到唯一为他受过多少煎熬了。

她居然让自己和他这个仇人在一起,呵。

项御天呼吸很重,转过身靠在墙上,目光阴冷地望向安城,从唇齿间吐出一个字,“说!”

既使沦落到被他救,沦落到在an的安全屋呆着,项御天的语气依然凌厉、不可一世,永远像是命令人一样。

“你不坐下么?我担心你撑不到我说完的时候。”

安城淡漠地说道。

“…”

项御天目光阴戾地瞪向他。

安城走到床边,将被项御天拔掉的输液管子关掉,不让药水继续往下滴淌,“唯一一直想在你面前瞒住真相,但我认为该让你知道的还是得让你知道,所以我没有阻止伯母告诉你。”

“…”

项御天靠着墙,冷冷地看着安城。

“两年前,你逼唯一订婚的那天她知道了一切,当时她是想抓住你报仇。”安城说道,“但是后来她舍不得了,她舍不得你死,她要我帮她一起演戏,欺骗过你。”

“…”

项御天的脸色阴沉,记忆一下子倒回到两年前订婚的时候。

到现在,他都记见那一天她走进酒店里眼里那种黯淡木然的光,后来,他以为那是她是要抓他而矛盾。

原来不是,是她刚得知自己的姐姐是死在他手里的。

呵。

他全猜错了,对江唯一,他从一开始就猜错,没有对过。

“项御天,你知道唯一那段时间有多煎熬?她被自己姐姐的死折磨着,到现在为止,我那里保存着你屠杀an的一些视频资料,其中就有包括她姐姐的,唯一亲眼见过。”安城清冷地说道。

“她亲眼见过?!”

项御天震惊地瞠大眼睛,她怎么能亲眼去看那些东西。

看到那些,她为什么不来杀他?

他杀了她的姐姐,她居然不报仇。

“是,她亲眼见过。”安城说道,“她们姐妹感情很好,唯一很爱她姐姐,什么都是拿姐姐做榜样。可就是这样,她还是选择放过你。而你两年前离开的时候,给她留下的就是一拳打落了她的牙齿。”

打落牙齿。

项御天靠在墙上,一只手紧紧握住拳头,手背上青筋显露。

“项御天,你永远不知道那段时间她有多痛苦,你的人不断地骚扰她,你在法庭上羞辱她,甚至你还把她卖给其他男人!”安城说到这一段,声音格外地冷。

第683章让她最煎熬的男人

项御天站着,牙关倏地咬紧。

这一秒,他甚至不敢去回忆自己两年前都对江唯一干过些什么。

“你应该庆幸,她是江唯一,她有韧性。”安城说道,“我想换了其她女人,你两年后能看到的就只剩一堆白骨。”

“…”

项御天站在那里,呼吸粗重,胸口像被人狠狠地划开一道口子,皮肉外翻,鲜血不断地涌出。

痛不欲生不过如此。

“这些不是我记得最深的,我记得最深的是她决定把和你的孩子生下来,我说,这藏不住,迟早有一天你能知道,可你猜江唯一是怎么说的?”

“…”

“她说,痛苦的人就痛苦得彻底一点,这样,快乐的人也能快乐得纯粹一些。”安城一记不漏地记着江唯一两年前的话,然后苦笑一声,“我真没见过那么疯的女人。”

“砰!”

项御天无力支撑自己站住,整个人沿着墙滑下来,坐到地上,他的脸比刚才更加苍白,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

痛苦的人就痛苦得彻底一点,快乐的人也能快乐得纯粹一些。

呵。

呵呵,她居然这么想,她竟然这么想…

“这两年唯一过得心如死水,但我知道,她心里至少是平静的。”安城说道,“可你的出现又改变了这一切,你不断地紧逼着唯一,拆穿她身上一个又一个秘密,逼得她不得不跟你走。”

“…”

项御天一句话都没有。

“她和你在一起是开心的,可除了开心呢?她和你在一起一天,越是开心,她心里的负罪感就越强。因为她面对的是一个杀了她姐姐的仇人!”安城说到最后语气有着激动。

“…”

项御天闭上了眼。

越是开心,负罪感就越强。

原来,这两年来,他没有让江唯一真正开心过,他的靠近才是对她的毒药。

安城站在那里,望着坐在地上的项御天,眉头蹙了蹙,半晌冷静下来,声音恢复清冷,“我说的这些只是皮毛而已,因为我没有探进过唯一的心,我不知道她承受的究竟有多少。”

项御天靠着冰冷的墙,疼痛渗透骨子里。

“项御天,如果不是顾忌着唯一,这些话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安城冷冷地说道,“我很想看看,你知道这一切后的表情,是愧疚还是不在乎。”

他们是悬在江唯一身旁的两把刀,将她划得伤痕累累。

可项御天比较幸福,他有江唯一替他承担一切。

“…”

项御天一张脸惨白。

“江唯一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女人,可你却是这个世上让她最煎熬的男人!”安城一字一字说出口。

项御天猛地睁开眼睛,冷冷地看向他,“说够了没有?”

“我说完了。”安城干脆利落,淡漠地道,“我出去叫医生,你还需要继续接受治疗。项御天,你杀过恩人,又被我救在an安全屋中,你觉不觉得讽刺?”

他杀过an那么多无辜的人。

一切都是轮回。

闻言,项御天阴戾地瞪向他,咬牙切齿地低吼,“死瞎子!”

第684章他简直就是个笑话

“我已经不是瞎子了。”安城走到他身旁,低眸冷冷地看向项御天,“相反,你是。”

说完,安城抬起脚往外走去,随手关上门往外走去。

一出门,安城便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里边是一片落寞。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

他做的又算什么?终于将唯一受过的苦通通告知项御天,却不是唯一想要的…

他不仅人不是唯一想要的,连做的事也不是她想要的,可他还是做了。

有些事情不能再让江唯一一个女人继续担下去。

安城往前走去,蓦地像是想到什么,他转头回去,大步走到紧闭的门口,伸手打开门。

只见整个房间安静极了,空无一人。

刚刚还瘫坐在地上的人已经不见。

窗户被打开着,外面的天色正逐渐亮起来,窗帘被吹得翩翩飞动。

“…”

安城站在那里,眉头蹙起来。

果然是一刻都不想在an里呆着。

———☆———☆———☆———☆————

凌晨,天际露出一点点的光亮,空气中的风全透着凉意。

项御天从an安全屋里出来,按着胃部一直往前走去,修长的双腿踉跄着,衬衫上有着一股难闻的异味。

他没有顾,就这么不断地往前走,身形在晃。

一阵海浪声传来。

项御天抬眸往前望去,只见远处便是大海,有海鸟发出叫声,低空飞跃过海面。

大海。

是大海。

项御天的目光一震,忍着身体的疼痛继续往前走去,远远的,他仿佛望见一个小女孩蹲在那里堆着沙子,腰间的铃铛叮叮铛铛地响着。

“渺渺…”

项御天低声唤出,那画面像是海市蜃楼一般消失了。

什么都没有。

就像他的一场梦。

项御天不甘心地往前走,迎着冷冽的风,一张脸苍白得可怕,他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一双布着血丝的眼充满空洞。

“项御天,两年前到两年后,我都只爱你一个人,我没有爱上安城。”

“是啊,我爱你,但我爱你不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想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