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面色发红,有时候撞见尴尬事,比自己做了尴尬事还尴尬,他如今就是这样感觉。
“去忙吧。”齐悦含笑说道。
弟子如释重负忙应声走开了。
还是有变化啊,齐悦深吸一口气看着门外。
当然有变化。
此时王庆春的会客厅里,几个大夫正说笑。
相比于前那种带着压抑的笑,现在的笑就舒心了很多。
“..虽然那定西侯世子一力将事情担了起来,但到底是死人了。”王庆春笑道,捻须,“这就跟一座堤坝裂开了一道口子,虽然看上去依旧坚固,但…”
他说到这里笑而不语了。
“民众的信任被捅破了,那么,民众对她就会存疑。”另一个大夫笑道,“下一次她要再这么胡闹,大家可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买账了。”
“就是就是,她胡闹的也够多了,可见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另一个笑道。
大厅里气氛欢悦。
“可是..”在座的一个人笑着笑着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忍不住问道,“可是,这样的病人,的确是救不活啊,怎么能算是胡闹呢?”
大家的笑声一滞。
是啊,谁都治不好的病她治不好了,有什么可高兴的?好像是他们都能治好,而这女人逞能没治好砸了招牌似的。
“医者不治必死之人,这种病症她就不该治,还什么输血,什么开胸,哼,我看治是假的,故作高深顺便练练手是真的。”王庆春哼声说道。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大家恍然纷纷点头。
“还搞什么防疫什么消毒,我看也不过是花花架子。”大家说道,“这一下,看谁还信她的。”
这样,那些民众不会再盲目的追捧这个女人了吧,日子又能恢复正常了吧,所有人都舒了口气。
齐悦拍了下手,在桌子前坐下。
“日子终于恢复正常了。”她说道,松了口气一般,神情轻松。
阿如在一旁看着她神情担忧。
“喂,你别这样看我好不好,我说真的呢。”齐悦笑道。
“你也别难过,其实,看病都是会死人的,刘大夫他们都说了,你别往心里去..”阿如说道。
“我真没往心里去。”齐悦笑道,转动羽毛笔,“没错,这世上哪有什么神医啊,只要有伤病就必然有死亡,要不然,还要大夫做什么..”
她说到这里吐了口气。
“这件事其实是好事。”她笑道。
好事?阿如看着她,她就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想要安慰别人,一定也不在乎自己。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齐悦说道,将手里的笔放在桌子上,“虚幻的美好早点捅破总比晚点的要好,现在大家终于知道,我不是神医,不可能包治包好,这样,我也卸下担子了,当遇到不能治的病症再说我尽力但是不能保证结果的时候,大家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认为我是谦虚了,这种盲目的崇拜信任,其实是很可怕的,当然我也不用那么…自责了。”
阿如渐渐明白了,点点头,收起了担忧。
“所以以后大家就能正视娘子了。”她说道。
“对,我终于可以跟其他大夫一样了。”齐悦笑道,一面甩了甩手,“这样,难道不是好事吗?”
阿如看着她终于露出轻松的笑了。
“当然,虽然正视失败,但我们的目标却不会变。”齐悦挥手说道,“那就是,继续努力努力努力!”
“是,努力努力努力。”阿如学着她喊道,带着几分羞涩晃了晃拳头,一面想到什么咧嘴一笑,“我们的目标是,没有蛀牙!”
齐悦看着她,仰头哈哈大笑。
“没错!我们的目标,从来没变过。”她说道,握了握拳头。
第二百七十章客气(加更)
齐悦跳进病房里,抖落肩上的雨水。
屋子里的谢老夫人忙被一个丫头扶着站起来。
“月娘啊,吃过了?”她含笑问道。
“啊,还没。”齐悦说道,看床上躺着的谢氏。
谢氏睡着了,插了鼻饲管,张着嘴,脖子里展露着套管,穿着统一的病号服,哪里还有半点侯府夫人的威严,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好些。
这一次可是她可是受了大罪了。
“那也比死了强。”谢老夫人说道,也看过去,带着欣慰以及欢喜。
齐悦没说什么笑了笑上前做了检查。
“有周太医和安老大夫在,真是恢复很好。”她笑道,啧啧称赞,“估计再过七八天就能拔管了。”
“是有你在,要是没有你,她现在早躺在地里了。”谢老夫人说道。
齐悦看着谢老夫人,张张口要说什么,却又没说。
“没错,要不是有我,她早就死翘翘了。”她说道,“醒来记得提醒她。”
谢老夫人忍不住笑了。
这女人是故意的。
“月娘,她是对不住你。”她收了笑又说道。
“她对不住我我知道。”齐悦打断她,“所以,别的话就不多说了不痛不痒的没啥意思,诊费记得多给点,也就这个实惠了。”
说着话将听诊器放进兜里。
“你先歇着,今天我值班,有事让人叫我。”她说道,转身走出去了。
谢老夫人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走出去。
“老夫人喝茶。”丫头忙小心的扶她坐下。
谢老夫人哪里喝得下去,摆摆手。
门帘响动,常云成迈步进来。衣角被雨水打湿一大片。
“外祖母,怎么了?”他抬头见谢老夫人瞪着自己,神情不好,不由吓了一跳,忙看向谢氏。
看上去没事啊…
“该来的时候不来..”谢老夫人瞪着他没好气的说道。
“什么?”常云成没听明白,问道。
“你干什么去了?”谢老夫人问道。
“有些公务我去处置了一下。”常云成含笑说道,一面接过坐下,由丫头跪下擦拭湿了的衣角,“外祖母想我了?”
谢老夫人横了他一眼。
“我哪有功夫想你。”她嗔怪道。一面皱着眉有些上愁,“怎么最近月娘也不常来咱们屋子里…是不是不想管了…”
常云成垂下头摆手屏退丫头,自己接过毛巾一下一下的擦衣角。
“有周太医和安老大夫在,外祖母放心。”他说道。
谢老夫人看着他。
“安老大夫我倒是放心,这个什么周太医。怎么看都不着调…”她嘀咕道,“你,回来的正好,今天齐娘子值班呢,你去见见她。”
常云成依旧低着头擦衣角。
“见她,做什么。”他低声说道。
谢老夫人啧了声。
“问问你母亲的情况啊,病情怎么样啊。要注意什么啊。”她瞪眼说道。
“这个,安老大夫不都说了嘛。”常云成说道。
谢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拿出拐杖敲他的手。
“擦什么擦,你那衣服湿了擦就能擦干了吗?装什么鹌鹑!快去问!”她瞪眼低声喝道。“你母亲是她治好的,别人说的不算!”
常云成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喊了声外祖母。
谢老夫人瞪眼举起拐杖。
常云成有些狼狈的被推出屋子里,雨水哗哗的打在身上。他不得不快走几步到对面的屋檐下,回头看这边谢老夫人在门口冲他瞪眼。然后关上门。
常云成有些无奈。
“世子爷。”身后有人喊了声。
他回头,看到是一个穿着端着药筐的杂工。
杂工神情有些激动的看着他。
“好好的护着她,她以后只怕麻烦越来越多。”常云成低声说道。
杂工点头,自从常云成回来后,这些被留下来当杂工的侍卫一直没机会见他,由于谢氏的病情,他们自然也不会去打扰常云成。
“世子爷放心。”他郑重说道。
常云成没有再说话,视线看向院子里的雨中。
“世子爷。”杂工并没有走开,低声唤道。
“没事你下去吧,别让她知道,她这人性子犟的很。”常云成没有回头说道。
杂工应声是,搬着药筐走开,走了几步又回来了。
“当初世子爷功劳喜讯传来,齐娘子忧心不已,想法设法的要问你有没有受伤。”他低声说道。
常云成回头看他,杂工低头施礼走开了。
雨声哗哗,因为下雨没什么问诊的人,四处都显得很安静,常云成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衣服湿了擦擦就能干吗?
他耳边响着谢老夫人刚才的话。
湿了就是湿了,擦还有什么用…
他低下头,看着湿乎乎的衣角,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体温暖的,隐隐有一块干了一些。
也许,还能…来得及..或者…
他一咬牙转过身看向一旁齐悦的屋子。
“老夫人,老夫人,世子爷抬脚了!”小丫头站在窗边忍不住激动的喊道。
“我还没瞎呢。”一旁的谢老夫人瞪眼道,“你往那边点,挤着我,你看什么看。”
小丫头掩嘴吃吃笑,听话的往一边挪了挪。
“哎呀,又停了。”她低声喊道。
谢老夫人忍不住用拐杖戳窗户。
“哎呦这个废物哦急死我了..”她低声说道,“又干什么呢!”
“老夫人,好像有人来了。”小丫头踮着脚看道。
雨雾中冲进来六七个人,顿时将安静的大厅搅得热闹起来。
弟子们忙接过去。
“是急诊!”他们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喜悦。
这时候来急诊真是及时雨啊。
齐悦闻声从屋子里跑出来了。
“怎么样?”她一面问道,然后看到那个摘下斗笠帽子的男人,“王大公子。你怎么来了?是你的..”
“衙门里的兄弟。”王谦含笑说道。
“你那里的?”齐悦惊讶的问道。
天啊,那得多远啊,这又下着雨..
是特意送这里来?
“原本没下雨。”王谦笑着指了指外边,“走到半路才下的,都半路了,与其回去还不如过来呢。”
齐悦哦了声,冲他笑了笑,专心去看病人了。
“…是外伤感染,需要再次清创…”齐悦说道。
“是啊是啊。我们也觉得不太妙,听大人说齐娘子最擅长这个,所以赶快送来了。”伤者身边的一个男人说道,一面自我介绍,“我也是大夫。不过技艺浅薄,实在是惭愧。”
“哪有,术业有专攻嘛,我只是这个拿手一些,别的我还比不了你们。”齐悦笑道,一面吩咐手术。
没想到这个名声在外据说很霸道别人不按她的法子治就是错的齐娘子原来这么谦虚和蔼啊,大夫很惊讶。
这边齐悦带人准备清创手术去了。
“你是回家还是?”齐悦抬脚走又停下看王谦问道。
“雨太大了。我等雨小一点,再说人送来了,我至少得看着做完了再走吧。”王谦含笑道。
齐悦冲他笑了笑。
“去我办公室坐,我的丫头才做了小点心送来。你去尝尝..”她说道,指了指自己的屋子,“不过,茶不好。你凑合喝吧。”
王谦笑意更浓,眼睛都眯起来。
“你快去吧。”他说道。
齐悦这才转身去了。
大厅里又恢复了安静。
“王大公子。您这边请,要我给你沏茶吗?”引导弟子热情的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王谦说道,解下身上的蓑衣,“这个你找个地方挂起来,别脏了她的屋子。”
弟子应声拿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