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屋里又是一片寂静无声,夕阳的余晖从窗外透了进来,无精打采地漫过桌面。白文萝将手慢慢覆在自己的小腹上,任是之前如何冷静,这一刻,她心里还是不免生出几分茫然无措之感。怎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她闭上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前两日胃口变差的时候,就隐隐有些怀疑了,再一算上个月来葵水的日子,心里的怀疑又加重了几分。但她这两天来,一直希望这只是暂时的生理紊乱,因为她无法预料恭亲王接下来会怎么对付她,又会怎么对付上官锦。她若真在这个时候怀上的话,就等于是束住了她的手脚,连两个月的时间都不到,如果,如果她要做什么的话,这腹中的胎儿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可是,刚刚的那一吐,还有这几日来身上明显的倦怠之感,以及之前的高烧
点点滴滴都在告诉她,她所怀疑的事,八成是真的,这腹中很可能已经有了小生命!这是她之前一直盼都盼不来的孩子,却偏偏在最不该来的时候到来了!
其实这几天里,她已找出那两个门神的看守漏洞,甚至还想出几种可以引起别人主意到这个地方的法子,只需稍稍借一借李敞之的手就可办成。可是现在,白文萝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该如何是好
要下手的事情难以做决定,心中思绪纷乱,原以为这一晚上会失眠的,却没想头才沾上枕头没多会就睡了过去,早上起来时还觉得身上异常倦懒,洗脸完后又连打了好几个呵欠。
“夫人,王爷让你过去一块用早膳。”那小厮才退出去,李敞之就进来传话了。
白文萝正往发上插那支银簪子,听到这话,手微顿了顿,随后就道一声:“好的。”说完,那簪子也戴好了,她瞧了瞧身上,觉得没什么不妥后,就朝李敞之点了点头,随他一块走了出去。
被关在这房里近十天,终于跨出了门槛,顿觉外头的空气异常新鲜。
可惜恭亲王的房间就在她隔壁,想多呼吸一口外头的空气都不行,且后面那两门神还形影不离地跟着她。没走两步,就随李敞之进了恭亲王的房间。然而她才迈进门槛,迎面就扑来一股浓郁的肉香,而且还是那种炖得很入味的,下料十足的肉香!一大早就闻到这个味,她马上就觉得胸口一恶,不由咬了咬牙,硬是将那恶心的感觉强压了下去,然后面不改色地走到恭亲王身边站住。
“坐下,陪本王吃顿早饭。”恭亲王没多说,让她坐下后就示意李敞之退出去。
白文萝行了礼,侧身坐在恭亲王对面,瞧着那一桌的大鱼大肉,甚至还准备了酒,她便道了一句:“这一大早的,王爷就吃这些,不怕腻着么?”
“所以才叫你过来陪着一块吃!”恭亲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着竟还亲自给她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接着道:“这个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夫人不妨尝一尝看看。”
白文萝光瞧那肉上一层能照出人影来的油就觉得够了,再闻那浓郁的肉香,胸口不适的感觉越来越重。她赶紧移开目光,看了看旁边的酒壶,迟疑了一下,就将那壶酒执了起来,然后起身,亲自给恭亲王斟了杯酒道:“王爷不需跟我绕弯子,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既然我答应王爷这段时间里绝不会给王爷添麻烦,那自然就不会食言。”
恭亲王瞧着伸到自己跟前,扶着青花酒壶的那双手,纤细修长,白若凝脂。再看这双手的主人,面上脂粉未施,脸色略显苍白,又因病了一场,整个人明显是清减了几分,但却无病弱之态,倒是多几分飘逸之姿。明明是被自己关押了这么久,竟不见她有丝毫焦虑之色,且昨儿跟他说出那番威胁之话的时候,那双眼中的决绝之色竟是异常吸引人。
恭亲王自下而上地打量着她,目光最后落到那双乌黑的双眸上,看了好一会,才明白,原来竟是同天羽红有几分相似。他心中愣了一下,随即就冷笑一声,难怪了
白文萝知道恭亲王在打量自己,因而倒完酒后,就将那酒壶慢慢搁到桌上,却也不坐下,只是微垂下脸。明明是略带羞涩的动作,可自她身上做出来后,那眉眼间流露出来的,竟是几分奇异的妖娆之色,只是那妖娆却是狠毒的一种媚,暗含肃杀之意。
“我真是小看你了!”恭亲王打量了她许久,才道出一句,听不出是褒是贬。
白文萝抬起脸,也不开口自谦,只是看了恭亲王一眼,等着他下面的话。恭亲王目光没有离开她,手却端起酒杯,轻轻饮了一口,放下酒杯后,眼光往她小腹那略扫了一扫,就问了一句:“有身孕了?”
昨儿连李敞之都怀疑了,恭亲王能想到她并不意外,而且今儿这架势,明显就是在试探这个的。白文萝没有迟疑,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这个得让大夫过来把脉了才能确定。”
恭亲王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下子大笑了起来:“真是老天都在助我,不仅他的女人,就连他的孩子也都给我一并送了过来!”他说到这,忽的就站了起来,往前走两步至白文萝跟前,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冷笑地说道:“我必会让他断子绝孙!”
第26章 交战前夕
白文萝被掳走的第十天傍晚,上官锦从书院回到他住的地方,刚下马车,就看见巷子的对面走过来一位挑着担子的货郎。那货郎今天的生意非常冷清,眼见太阳都快落山了,他这一担饼却连一半都没卖出去,因而这一见前面有人,便也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就挑着那担子,涎着脸笑呵呵地走过去。只是他才走到离那马车十步远的地方,就被上官锦身边的护卫给拦了下来。
“嘿嘿嘿,各位大爷,买点酥饼吧,有咸的有甜的还有夹心的,馅料十足,吃了绝对忘不了!”那货郎见走不过去,只好就站在那儿,朝刚下车的上官锦使劲儿推销着。似乎为了证明自个卖的饼确实不错,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肩上的担子卸下,掀开担子上头的油纸,露出里面的大酥饼来。
拦住那货郎的护卫一看这情况有些诡异,身上顿时露出杀气,手亦摸到自己腰旁的剑上。可那货郎却毫无察觉,依旧弯着腰,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酥饼如何如何。
上官锦原是要进院里去了,只是那货郎将他筐上的油纸掀开后,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往那一扫,就一眼,一下子令他停下脚步,转身往货郎这走了过来。
“大爷,买点吧,不贵的,这一包足有一斤,才卖一两银子,里面馅料十足,馅料十足!”那货郎见上官锦走过来,马上眉开眼笑地从他的筐里拎出一个油纸包,只见那油纸包的外头还特意用黄色的丝线捆起来,打着结。
上官锦看到油纸包上的丝线,目光顿时一凝,旁边的护卫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大人已将那货郎手上的东西给接了过去。
“馅料十足?”上官锦拿着那包酥饼,特意问了一句。
“没错,绝对馅料十足,一两银子,谢谢大爷光顾!”那货郎一脸笃定地点了点头,上官锦遂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他,接着问道:“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这附近卖饼。”
“嘿嘿嘿谢谢大爷赏,小的是新入的行,就为讨口饭吃,这饼都是从稻香斋那进的货,绝对是老字号,童叟无欺!”那货郎接了银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又咬了一下,确认无假后就揣进怀里,然后又挑起自个的担子一路吆喝着从他们旁边走了过去,没一会就出了这条巷子。
这是,白文萝束在腰上的东西!她平日里因嫌束腰封麻烦,故夏日的时候,多只在腰上束一条鸳鸯结的丝绦,那天早上他出去时,记得她腰上束的就是明黄色的丝绦。
上官锦进了书房后,提起那条捆在油纸上的丝线,仔细看了两眼,没错,确实是她身上的东西!为了使这丝线更加明亮,里面是夹了金丝的,古雅这边目前还没有这种东西!上官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解开油纸包上的丝线,然后打开油纸,就见里面整整齐齐包着十来个油酥饼,而摆在最上层的中间那个,又大又鼓,他随即就将那个酥饼挑出,两手一掰,里面果真有料!
差不多是掌灯时分,被他派去稻香斋那查探的人就将消息带了回来:“大人,稻香斋那,前几日确实有人住进去,只是今日一早,住在那后院的人都走了。还有,属下还打听出,那稻香斋早一年前就易主了,他们现在的老板是李敞之,是大景那边的一位富商。”
“知道了。”上官锦将手中的纸捏成一团,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道:“通知码头那边的人,事情要开始了!”他吩咐完,又叫了几个人进来细细交待一番,直到天色全暗下后,领了命的下属才陆续退出去,屋内完全静了下来,上官锦看着烛台上跳动的火光,手心慢慢撰紧!
疑似有孕,疑似有孕
第一次,感觉到不可抑制的恐惧,为黑夜浓暗的现在,也为不可预知的未来
“听说事情要开始了。”他正怔然出神间,李鬼的声音就飘了进来。上官锦却没看他,依旧坐在那儿,似一尊雕像。
“啧啧,小子,我瞧那白丫头是个机灵的,出不了什么事,你就安下心,好好准备吧。”李鬼瞧着他这样,有些恨铁不成钢,只是一想他眼下这般,又不好说重了,只得干巴巴地安慰两句。
“她好像怀孕了。”上官锦终于开口,声音轻飘得像做梦一般。
“喔!”李鬼一怔,随即就嘿嘿嘿地说道:“那不错,年底的时候就能抱个大胖小子了!哦,女娃娃也不错,小子啊,这就快当爹了!可惜老朽没那福气,估计是看不到了!”
上官锦瞥了已经满头白发却总这般嬉皮笑脸的李鬼一眼,沉吟了一会才说道:“你真打算这次的事情结束后就离开?”
“怎么,难不成你还会舍不得我?”李鬼说着就一屁股做到上官锦面前,并端起桌上的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然后拿起边上的酥饼,一口茶一口饼地吃了起来。
上官锦没理他的话,反提了个无理的要求:“我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帮我带她走。”他根本不指望还能从恭亲王手里拿回那些药丸,努力了这么多年,却依旧逃不开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事。不过能活到现在,还能遇上心爱的女子,也算是上天的厚爱了,只是对她觉得愧疚难当
李鬼两条雪白的眉毛跳了跳,差点被嘴里的饼末给呛到,赶忙喝了口茶才咽了下去,然后吹胡子瞪眼地瞅着他道:“胡说什么八道,我这辈子照顾你一个就够了,还要来一个,想都别想!”
“你照顾我!?”上官锦朝他递过去一个嘲讽的眼神,刚刚那雕像一般的脸终于现出一丝表情来。
“咳咳”李鬼有些心虚地咳嗽了几下,又喝了杯茶然后才长叹道:“小子啊,别这么悲观,很多事情瞧着是山穷水尽,其实是柳暗花明!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还少吗?当年可不是只有一个你这样的孩子,可是最后却就只你一个活了下来,眼下事情是到了关键的时候,你别乱了心神,白丫头母子两的命可都系在你身上呢。”
上官锦怔了怔,忽的就自嘲地一笑,摇了摇头:“是,我刚一时被这消息弄得有些慌。”
“嘿嘿嘿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来来来,跟老朽说说你的计划,看是杀人还是放火,老朽我这刀啊剑啊还有火把什么的都不少!”
就在上官锦和李鬼商议着事情的时候,白文萝这已经在大海上了!那天她陪着恭亲王用完早饭后,恭亲王就通知她该离开这了,然后连准备的时间也不给,便直接将她带到马车上。差不多将近下午的时候,白文萝就被带到一艘大型商船上。
而那一路上,她又是吐了个天昏地暗,上了船后,被带到房间洗漱一番,就直接往床上倒了下去,直到天黑后才醒了过来。
“夫人醒了,感觉好些了吗?”她刚梳好头发,李敞之就走了进来,他身后照旧跟着一个拎着食盒的小厮。而现在可能是在船上的关系,所以恭亲王派过来的那两门神这会倒没跟着走进来了,不过照旧是守在门外一动不动。
白文萝听着那涛声,还有感觉着这房间里明显的摇晃感,心里极不踏实,便问道:“李公子,这船是往哪去?难不成是往西洋那边去的?”
被带上马车的时候,她没想这换地方会换到船上来。而刚上船的时候,她因吐了一路,整个人处于虚脱状态,且也没机会开口,亦没有找到可以问的人,故而直到这会才终于问了出来。
“这个,在下也不知,掌托的人由王爷管着,在下只是负责出船,出财罢了。”李敞之苦笑了一下,他现在也算是半个犯人了。轻声回了白文萝的话后,他往门外瞧瞧瞅了一眼,又道:“夫人用晚饭吧,中午的时候就没吃上,又吐了一路,必是饿坏了,这些饭菜都是在下精心准备的。”
李敞之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沾了沾杯子里的茶水,然后在桌上快速写了几个字:已通知大人。
白文萝微惊,抬眼看了李敞之一眼,只见他又是殷勤地一笑:“在下先告退了,夫人若还需要什么,往外喊一声就是。”
刚吃完晚饭没多会,外头一门神就进来道:“王爷让你出去!”他们对她说话从不像李敞之那般客气,态度亦是跟对待犯人一般。白文萝倒没介意,点了点头,就随他走了出去,原以为是去恭亲王的房间,却没想是往甲板上走。
而这一路上,她才发现,这船上的护卫竟不少,明的暗的都有,难怪刚刚那两门神盯她没盯得那么紧了!白文萝的心情不由就沉下几分,眼下看来,恭亲王一直就在暗中存着实力。虽说李敞之已经给上官锦递去消息了,可眼下这样,对上官锦不见得有利啊,茫茫大海,会发生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
走到甲板上,见着恭亲王后,旁边的人就自行退开了,只留下她跟恭亲王站在那吹着夜里的海风,看着咆哮的海浪。
“你是愿意陪着他一块葬身大海,还是愿意留着命,跟着我?”恭亲王问她话的同时,那双阴霾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面上全是恶意的笑。
第27章 他已经死了
白文萝看着波涛暗涌的海面,良久才开口道:“王爷何必再动这些小心思,眼下万事都在王爷的掌控中,我的答案对王爷来说并不重要。”
恭亲王今晚的心情着实很好,所以并不介意她这样的不敬。见她这样避开自己的话,便上下打量她几眼,然后忽的伸出手将她拽到身边,身子一转,就将白文萝抵在那甲板的围栏上,他再两手抓着她两侧围栏,遂将白文萝整个圈了起来!
白文萝不得不往后靠,且上身微往后仰着尽量拉开距离,两手则下意识地就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眼睛冷冷地看着恭亲王,既不惊也不惧。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怎样引起本王的兴趣又不至于触怒本王。”恭亲王慢慢靠近她,接着道:“之前还不解那家伙怎么会这么在意一个女人,现在倒是有几分明白了,不过他大概是忘了,你原本就该是我的人!”
眼见他越贴越近了,白文萝赶紧别开脸问道:“王爷是打算怎么对付长卿?”
“你以为呢?”他阴森森地笑了一下,忽然就抬起手抓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了过来。今晚正好是十五,玉盘般的明月已斜挂天际,海面上碎光点点,夜风带着涛声在耳边澎湃。微往后仰着头的她,正好让那皎洁的月光尽数洒在脸上,映出她凝脂般的肌肤,胭脂样的唇色,还有那双清冷的双眸。
之前还觉得她跟天羽红有几分相似,但眼下再看,才知她们完全不一样。天羽红,只是一条美丽的毒蛇,可以玩,可以取乐,甚至可以迷恋,但没有谁会想将一条毒蛇带在身边。而她,她不一样,她是藏在刀削里的利剑,寒光内敛,不骄不躁,可弯可曲所谓美人如刀,美人如刀,指的就是她!
哪个男人不爱宝刀!
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恭亲王手上的力道一紧,脸随即就俯了下去!
海面暗涌,波涛在咆哮,风呼啸而过
嘴里尝到的是倔强的味道,心里慢慢生出征服的欲望,正欲更深入之时,忽的一阵剧痛,口中瞬时尝到血腥味!
不得不放开她,心里一怒,一下子扬起手,却看到在那月光之下,唇上沾着一丝血迹的她,冶艳如妖!那双乌眸此刻亮如星子,依旧不惊不惧地看着他,似就在等着他的这一巴掌落下!
被她这般看着,恭亲王不由就将手慢慢放了下去,擦了擦嘴角,随即一笑:“胆子不小,不过本王喜欢!”
白文萝不语,护在小腹前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恭亲王眼睛往下一瞥,随即抓住她的手,猛地拉起来冷笑道:“不用担心,这个孽种,我明儿就将他拿掉,到时你就不会有什么负担了。”
“明天?”白文萝一惊,意思是上官锦明天会前来么?
“没错,明天中午,我会让你见他最后一面,现在,回去好好休息吧。”恭亲王说着就放开她的手腕,然后叫了随从过来把白文萝带回船舱去。瞧着白文萝离开的背影,恭亲王负手站在甲板上,眼睛眯了眯,他不是没有冲动,更何况难得碰上这么一个令他有兴趣的,而且他亦是有段时间没碰女人了。不过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能随意放纵自己,特别现在是在大战前夕,无论如何准备,这天底下向来就没有绝对的事,他也不会小觑了上官锦。
白文萝回了船舱后,坐在床上想了许久,然后将发上的银簪子拿了下来,没有时间了
与此同时,上官锦的小院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天羽红进了上官锦的书房后才将斗篷上的帽子摘了下来,橘红色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层迷艳之色。上官锦眉毛都不曾动一下,瞧她进来后就直接开口问道:“他给你递来消息了?”
“是。”天羽红不敢多做废话,施了一礼后就开口道:“明日午时,在古乌港正北方向二十海里处,恭亲王特别交待了,明日大人带在身边的人不能超过三个,且只能搭乘小船过去。”
“明日午时吗。”上官锦低声道了一句,垂下眼睛,面上神色不明,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天羽红瞧了他一会,又道:“大人,恭亲王会在约十五海里处设一道关卡,到时他们会上大人的船查看,确认没问题后他们才会放出信号,所以”
“喔,还真够小心的。”上官锦笑了一笑,似并不在意的样子,天羽红却不放心地说道:“大人,据我所知,恭亲王眼下带在身边的高手不下三十位,大人到时若还有顾忌的话,这事就”
“你是在教我怎么做?”上官锦一记眼光扫过,面上已见冷色。
“羽红不敢,大人息怒,我只是,只是担心大人!”天羽红面上一白,遂嗫嗫地道了一句。上官锦眼中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冷,若不是她,白文萝如何会到恭亲王手里,若知道她会胆大包天到此地步,他早之前就将她给碎尸万段了!或许恭亲王就是为了要激怒他,所以才特意从这女人身上下手。他是倒被将了一军,所以他眼下更不能随了恭亲王的意,无论如何,都要将心中的怒气先给压下,把正事处理完了再说!
无论什么事情,都比不上明天重要。
天羽红回到满翠楼后,手脚具已冰凉。关上房门后,慢慢走到妆台前坐下,然后抬起眼看着镜中的自己。日日对着镜子描眉画眼,时时都学着露出最美的一颦一笑,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所以,当她第一次在书院那看到白文萝时,心中不免是一惊,因为那张脸,竟同她有几分相似的,但是,却又比她逊色几分。所以心里不免是有些得意的
出神了好一会,正打算卸妆,只是在抬起左手的时候,却又慢慢放了下来,然后改握住自己再不似以前那般灵活的右手,她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悲凉来。原来废了她这支右手,还抚不平他心里的盛怒,即便这么多年来为他打探了不少消息,即便将恭亲王引出来,有自己的功劳在里头
天羽红回想起刚刚上官锦瞧她的眼神,身上止不住一阵一阵发寒。即便是白文萝被劫走的那天,被盛怒之下的上官锦冷冷盯着,也比刚刚他看她时的感觉要好!
她在他眼中,已是死人一个!
天羽红瞧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似看到白文萝一般,她怔了怔,不由就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那个男人,真让人捉摸不透,之前他时常对着自己,难道就从未有过别的想法?多少男人对她都梦想着能一亲芳泽,而这对他来说,明明是触手可及,偏他却连碰都不曾碰过她,只是有时看着她的目光会让她怦然心动
天羽红将手从脸上慢慢放了下来,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中露出几分决绝之色,随即就是一笑。没关系,反正她的心愿终会达成!她在心里这般对自己说,必会达成!
第二日,白文萝早早起来梳洗完后,打算去见恭亲王,却不想守在门外的那两门神却不让她去。白文萝便说想出去吹一吹海风,那两门神同是摇头,不让一步。
怎么忽然又这般戒严起来了,白文萝不由生出几分不安来,难道长卿那边会出什么事?她在房间内踱了几步,忽然就顿住脚,恭亲王真会让上官锦过来吗?眼下他也算是逃了出来,何必再同上官锦硬碰硬?今天中午,最后一面,就算是看到尸体,也可以说是最后一面!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冒出这个念头来,白文萝被自己吓了一大跳!情绪一时间出现很大波动,她不得不走到床边坐下,闭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慢慢平稳了下去。
不会在半路上设了埋伏吧
可是茫茫大海,想要设埋伏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这一天的太阳好容易升到顶头,白文萝却依旧等不到上官锦过来的消息,她的心不由就慢慢沉了下去。正坐在床上出神的时候,门被推开了,随后一门神走进来说道:“王爷让你过去。”
恭亲王的房间一样在她的隔壁,进去后,只见恭亲王一手拿着一节小竹筒,一手拿着一张小纸条,估计是刚看完,所以面上尽是得意的笑,瞧她进来后随即对她道:“很快,我就能让你见到他了!”
她知道如何从别人的神色中看出他们的心里活动,更何况是像恭亲王此时这般明显的喜色!白文萝心中的不安一点一点的扩大,因此并不开口,只是瞧着他不语。
“不高兴吗?”恭亲王说着就往桌边坐了下去,眼下已是中午,所以没一会就有他的下属将饭菜送了进来,似要庆祝什么一般,那捧上来的皆是上好的酒菜。
“对了,那盒药丸,王爷还保存着吧。”白文萝迟疑了一会,不答反问。
“你说这个?”恭亲王嘿嘿一笑,就从袖中掏出那个小匣子来,他是个小心的人,这种东西必是不离身放着。白文萝瞧着那个匣子后,心里缓缓舒了口气,只要他还没将这些药丸扔掉,就证明他还不确定上官锦的生死。
“不过现在这个已经没用了,我正打算扔了呢!”恭亲王掂了掂手中的匣子,看着白文萝接着道:“因为他已经死了。”
第28章 来了
恭亲王面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白文萝与他对视了一会就慢慢垂下眼,底下头,两手交握着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前,良久不语。
旁边的随从将酒菜摆好后,就退了出去,接着又有人将盥洗的水和毛巾端了进来。
白文萝便又抬起脸,稍稍打量了一眼恭亲王住的房间。他是享受惯了的人,之前淋雨后,刚一在那糕点店的后院落了脚,就急忙着先去洗了个热水澡。现在,都在这海上了,可他这里的一切起居用具,无一不是精美华丽。只是,略显不足的是,那贴身服侍的人不是温柔多情的美人,而都是跟在他身边的随从。
白文萝一瞧,便就走到那正端着水盆的人跟前道:“我来吧。”
对方一愣,遂看了恭亲王一眼,恭亲王亦是感到意外,只是他瞧了瞧白文萝那双细白的手,随即就点了点头。白文萝接过水盆,搁到旁边的架子上,将毛巾浸到微有些烫手的热水里,然后轻轻拨了拨那水,等了一会,瞧着那毛巾都浸透了,她才拎起来,慢慢拧干。她在做这一动作的时候,面上的神情非常平静,不见一丝悲恸,就似她刚刚根本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恭亲王瞧着这样的她,心中倒是越来越好奇起来,因此就只顾盯着她的脸看,想从她面上找出一丝她装模作样的痕迹,可惜,直到白文萝将毛巾递到他跟前,他依旧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垂下眼,就看到递到自己跟前的那双手,十指尖尖,骨肉均匀,水嫩细白。
他顿时握住她的手,白文萝迟疑了一下,没有挣脱,而是说道:“王爷先擦一擦脸吧。”
“你难道一点都不难过?”恭亲王眯着眼睛,在她手上上下摸了两把,然后才放开她,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抖开后就覆盖脸上使劲擦了擦。白文萝随即抬眼看了恭亲王一眼,又快速地往那桌上瞧了瞧,并在恭亲王将脸上的毛巾拿下来前收回目光,依旧是一脸平静地垂着眼睛。接过恭亲王递回的毛巾,她就将那盆水端过来,让恭亲王洗了洗手,又给他递过去干净的毛巾。待恭亲王擦了手后,白文萝才走到桌子边,一手拿起一个酒杯,一手提起旁边的酒壶,在往杯子里斟酒的时候,她才开口道:“我不知道,我不相信长卿他会”她说到这,正在倒酒的手忽的就颤了一下,酒顿时倒在桌了上,她微惊,手连着不稳,遂就碰翻了那杯子,幸好她又伸手扶住了,才没使得那杯子落到地上!
“王爷对不起!”白文萝一边道歉,一边将刚刚的毛巾拿过来,很快就擦干了那淌到桌上的酒。
终于看到她现出失常的一面,恭亲王有种如愿的感觉,亦有种扭曲的满足感,因此便不介意她的失手,嘿嘿地一笑,就随意地一摆手道:“无妨!”
白文萝也不答谢,依旧垂着脸,默默地将刚刚那个杯子拿了过来,只是正要倒酒的时候,瞧着那杯子外沿都被酒给沾湿了,她便拿出自己的手绢,顺着那杯口,轻轻拭擦了一遍。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恭亲王是在一旁看着的,兰花一样的手指,青玉色的酒杯,鹅黄色的绣花手绢,微垂的脸,紧抿的唇,轻柔的动作,沉默的表情,微冷的双眸内带着几分难以察觉悲恸那是别样的美,像迷一样,让人不由得想要看清她!
自认从不被美色迷惑的恭亲王,早就掉进了这样的美色中而不自知。
既没有视觉上的诱惑,也没有肢体上的勾引,但是从他对她生出兴趣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朝那个陷阱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她是他痛恨之人的女人,亦是让他在京州的权贵面前丢过脸的女人,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丝不甘,日日在身边相处,怎么可能没有特别注意。男人对女人的那点兴趣,往往都是从有意无意间的注意中产生的。
白文萝自然不会以为这样的暗中引诱,就能将恭亲王迷得晕头转向,对方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眼下这般,只是为了让他降低心中的防备。因为她需要他喝下她给他倒的这杯酒,刚刚已经让他擦了毛巾,现在就需要他再喝下这杯酒!
将斟满酒的杯子轻轻搁到恭亲王前面,然后就移开了目光。恭亲王拿起那杯酒,放在鼻间嗅了嗅。白文萝心里一跳,她只是将那迷药沾在手绢上,然后用手绢擦了擦酒杯,用量应该很轻,他会不会察觉到?虽说那药无色无味,但是
“难得这个时候还能喝到十八年的女儿红,过来陪本王喝一杯!”恭亲王说出这句话后,白文萝心里松了口气,却接着又开始为难起来。迟疑了一会,就在那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坐下,然后拿起一个杯子,手指轻轻抚摸杯身,却久久无语。
恭亲王手里端着那杯酒,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忽然就开口道:“莫说你不信,就是本王也不信,他若这么简单就死了,本王之前的脸面往哪放!”恭亲王说到这,遂将手里的那杯酒一仰而尽,然后啪地一声将手里的酒杯放到桌上,接着就不怀好意地说道:“不过,只要他敢过来,我必会让他死得更惨!”
白文萝在他喝下那杯酒的时候就抬起脸,恭亲王只当她是为自己的话惊讶,便冷笑一声,补充了一句:“他即便没死,也去了半条命,所以我这准备了天罗地网等着他呢!”
果真是本路设了埋伏吗?白文萝一边想着,一边看着恭亲王,他果真没察觉那杯酒被动了手脚,只是不知她下的那些量够不够。那粒药丸,听说是能用在十斤酒里面的,所以她在这一小杯酒力用力那么一点,应该是够的吧。还有刚刚给他浸擦脸毛巾的拿盆水,她也稍稍下了一点在里面,多少也吸进一点了。就算他是习武之人,但她这双管齐下,他也不可能扛得住,只是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作那匣子药丸,就放在他的袖中,只要他晕过去,她就能动手了!无论如何,那些药丸她一定要拿到手!
这一顿午饭,吃得很沉闷,白文萝因胃口不好,基本就没怎么动筷子,恭亲王也只是略吃几口,多数时都是自说自话。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外头有人报了一声:“王爷,昨晚派去的小船回来了!”
“是我们的人吗?”恭亲王马上站了起来。
“离得还远,看不清楚,不过属下觉得应该不是,那船上没有扬旗。”
恭亲王眼睛一眯,随即就将白文萝拉了起来,然后就将她拽了出去,一路往甲板那走过去。夏日时节,中午时分,又是在海上,那太阳毒辣得让人的眼睛一阵发晕!白文萝在甲板上站好后,眼睛往前方看过去,刚刚一出来,她就瞧到远处有一艘单小船正往这边行来。眼下那船越来越清晰,她的心不可抑制地跳了起来,会是长卿吗!?
可是,恭亲王藏在身上的药她还没有到手,现在又出来了,这周围还都是恭亲王的护卫!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茫茫海面上,那艘小船越行越近。最后,终于看清了,可是,那船头上却没站在人,眼下这艘船只是靠着风向往这边行来的!
难道,一个人都没有!?
白文萝不由就握紧了手心,然后看了恭亲王一眼,明晃晃的太阳使得她的根本看不清恭亲王面上的神色,只感觉他慢慢握紧了拳头,片刻后就朝旁边打了个手势,随即就见两旁的护卫都拿出弓弩对准了那艘小船。
没人喊话,也没有阻止它的靠近,于是那艘船就在海风的吹动下,越来越近。直到进入了弓弩的最佳射程,却还是不见有人出来。这看着就似一艘幽灵船般,恭亲王心里开始有些不安起来,那确实是他派出去的船,但现在那船上却看不到他的人,一个都没有!如果是上官锦绣将他们都干掉,然后自己驾着这艘船过来,他并不意外,但是既然过来了,却为何不现身,他到底在动什么心思?
不欲再多想,瞧着那船又行进了些,恭亲王一边紧紧抓住白文萝的手腕,一边朝两边的下属打了个手势。箭雨,又见箭雨!带着死神的凌厉气息,朝那艘单薄的小船呼啸而去!还不到眨眼的时间,那艘船就成了只刺猬!可是,它除了被这一轮弓弩射得微微动晃了几下外,依旧未见有什么动静!连着三次箭雨,瞧着那艘船都没有下手的地方了,它却还是那样,死气沉沉地在那海面上摇摇晃晃的,不见人影,不闻人声!
难道真的没有人,那这艘船又怎么会过来的?!
这海上确实有关于幽灵船的传说,但恭亲王向来就不相信这一套,他盯着那艘刺猬一样的船,沉吟了一会,忽然就转过头喊道:“船尾怎么样了?”
这是转移视线法,自己居然差点就着了道!
只是,恭亲王喊出来后,却迟迟没有接到船尾处送来的消息,他这艘船,各处都布下人手的,就似一张网。可眼下,这张网显然是被人割破了,而自己居然丝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