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萝面上的表情缓了缓,淡淡地说道:“我就是去看一眼,姨娘也不会留我久的。”
木香再不敢说什么,只亦趋亦步地跟在她身边。
芸三娘早上的时候就得白玉轩传来的消息,说白文萝今天会回来。于是她这一天都伸长了脖子,终于等到晚饭的时候,才听说人回来了。于是就赶忙叫巧儿出去打听一下,巧儿出去好一会后,回来说三姑娘确实是回来了,是康王府派了马车和护卫亲自送回来的,好不风光。才进府,就被老太太叫了过去嘘寒问暖的
芸三娘听了后,那颗悬了近半个月的心终于完全放了下去,这饭也没那么难下咽了。吃完晚饭后,她算了算,觉得老太太那边也该吃完了。虽还挂着心,想看看闺女,但一想白文萝这一路劳累,回来后还没歇一会,就马上过去陪着老太太吃饭,又觉得心疼,便想着自己这什么时候见不好,还是让孩子好好歇一歇是正经。于是便宽了心,算着明儿什么时候过去看一眼,自己这段时间还又给她新做了两件衣服,也不知合适不合适,有没有长胖了点正这般胡思乱想着,外面巧儿忽然就进来说道:“三姑娘过来了!”
芸三娘一惊,抬起头,就见那撩开门帘走进来的可不正是白文萝!
“我瞧着这时候还早,姨娘应该还没睡下,便过来看看姨娘。”白文萝进去后,一边笑着说道,一边看了木香一眼,木香会意,便过去拉着巧儿出去了。
“好孩子,你怎么这会了还过来,也不知道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不是坐了一天的马车回来的吗。”芸三娘有些激动地起身拉住她的手,上下看着,又是责备又是心疼地说道。
“我没觉得累,就是想过来看看娘,瞧瞧你过得好不好,一会就回去了。”白文萝同她一起坐到那炕上说道。
“傻孩子,只要你们两个都平平安安的,娘可就能过得比谁都好!”芸三娘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又叹道:“那天他们回来后,我一听说你的事,真的是给吓坏了,幸好没事啊!幸好没事!娘真想去庙里给那康王府烧炷高香,谢谢他们!”
白文萝失笑了一下,然后道:“娘别放在心上,这道谢的事,老太太已经让大太太办去了,不会失了礼的。”
“也是,娘这能给的,也就是一片心意罢了。”芸三娘点了点头,然后又道:“行了,知道你好好的,这一回来还让娘看了一眼,娘是真的放心了。你快些回去歇着吧,瞧你这会脸色都不太好了,快回去吧,啊!”
“知道了,娘也早些歇着吧。”白文萝说着便站了起来。
芸三娘正要送她出去的时候,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迟疑了一下就轻轻说道:“对了,你今儿在老太太那,可有见到大姑娘了?”
“没有,我正奇怪这事呢,只是见他们都没说,当时也就没问。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唉,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了,白府里出了好些事。大姑娘如今好像是被老太太禁了足,她也是个可怜孩子。之前你不在的时候,轩儿差点跟大公子起了冲突,还是她给劝下的呢。”
第76章 连二接三
白文萝想要多问,芸三娘却不欲多说,到底还是把她给赶了回去休息。
外面夜色渐浓,园中花灯具已点上,回到梨香院的时候,只见那院门口也挂上了两盏琉璃花灯。早有守夜的婆子候在那儿,瞧着她回来后,赶忙走上前来好一阵嘘寒问暖。白文萝笑了笑,知道因为她回来后,老太太说为给她压惊,全都赏了这梨香院的下人。
还未进屋,就瞧着沉香从里头有些急切地跑了出来,看见她后亦是难掩激动之色,站在那嗫嚅了好久才说道:“姑,姑娘回来了!”
“嗯,热水备好了吗?我要先去洗个澡。”白文萝点了点头,一边往屋里走去,一边问道。
“知道姑娘回来定是要泡澡的,水正好烧滚着呢。”沉香赶忙上前帮她宽衣,然后又让木香把要换的衣服等物带上。
在大沐桶里坐下后,白文萝似终于能歇了口气般,拨了几下水,然后就闭上了眼睛。沉香在她身后小心为她洗着头发,良久,白文萝才慢慢开口问道:“这些天来府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沉香知道白文萝回来定会问她这些话的,早就准备好了,于是就慢慢开口,一件一件地道了出来。
原来,正月初一那日,不只出了白文萝被劫持那事,往下还连接着出了好几件事儿。
事情还要从白文萝事出后说起,据说老太太当时就命马上掉头,也不去上香了,让人赶紧到官府报案去。却没想一行人才刚回到西凉城,忽然就被几位壮汉领着一名年轻女子,冲上前来,把前头的车生生给拦住了。车队不得已停了下来,于是那一伙拦车的人马上就开口指骂伯爵府的种种劣行。紧接着衙府那边就有消息悄悄传了过来,说是有人告白府的大公子凌辱丫鬟,以至数名丫鬟惨死!
原来那名拦车的年轻女子,就是之前被秦月禅送出府的叶眉。当时把她送出府后,没几天就听说人没抗住,半夜里走了。秦月禅也没在意,便如往常一般给几两银子,让人草草埋了了事。却没想这会竟见到活人,一时也懵了!
青天白日的,这事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扯开,老太太当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幸好白孟儒马上就让家丁把那几名拦车的人给押到衙府去。然后又让人赶紧把老太太送回府,请了大夫。接着他便同白孟庄一同赶去衙府,一是为这诬告的事,二是为半路上府里的姑娘被劫持的事。
那一天的白府极为不平静,连着出了两件大事,就是想压也是压不住,没多会大家就悄悄传开了。少不得有多嘴的在背地里嚼舌头,又有多事的偷偷传到老太太耳朵里。那会老太太已经缓过神来,当下就揪出几个话多的,亲自监督,让人狠打了几十大板。只是因为顾着是大年节,所以当时还留着他们半条命,然后就让人关在柴房里,也不准送水送被。
这一番震慑之下,大家再不敢多说什么了,只小心着做着自己的事。终于,下午的时候,白孟儒等人从衙府回来,说诬告的事情顺利解决了。
原来那叶眉当时被送出府后,趁着一天晚上看守的人没注意,就偷偷跑了。后来那两个看守的人发现后,因怕被责罚,于是就谎称人死了。而那叶眉逃走后,正巧遇上了自家的几个远房亲戚。而她的那几位亲戚本就是穷慌了的主,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于是就想出这么个点子来,撺掇着叶眉到衙府告状去,然后他们几个再趁机拦住伯爵府的车队,大声嚷嚷起来,妄想着借机捞点钱财打打饥荒。只是到底底气不足,几人被押进进了衙府后,还不等用刑,就乖乖服了软,把心里那点鬼点子全招了,还画了押。
至于叶媚,她原本就是白府买进来的丫鬟,当时是签了死契的,这一通告状根本就不成立。而且她眼下还是逃奴之身,因此被打了三十大板后,就又重新被送回了白府。
虽说这事是这么顺利解决了,但是白府的名声却到底是被抹了黑。老太太依旧是气得脸色发青,把跟前的人一个个骂了个遍,然后又令白玉堂去祠堂那跪着,秦月禅也陪着过去。白孟儒当时更是没好脸色,这等给府里抹黑的事,是他最痛恨的!而且之前他才刚为白玉堂铺好前路,这事一闹出去,若传到京州的梅翰林耳中,那他先前费的那些心思估计就白搭了!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因为大年节,老太太又气在头上,他准是会令人打白玉堂板子。后来气愤之下,便狠狠说了周氏一顿,周氏一边抹泪一边道歉,说都是自己的错,没管教好孩子等等
至于白文萝的事情,衙府虽当下就派人出去找了,但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却依旧没个信儿送回来。这等事情,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老太太只说了一句,总归无论死活,人一定得找到,白府是再丢不起这样的脸。其实,没人知道的是,那会,老太太已经冷了心,即便以后人找着了,她也准备做最坏的打算
却没想到的是,一直到傍晚,大家都不抱希望的时候,竟收到了京州康王妃的亲笔信。信中说,白文萝已经被她救下,还带回王府里养伤,并提出等白文萝伤好后,王府会负责把人送会西凉去。于是根据那信中提到的时间对了对,大家便知白文萝到底是没来得及出什么事。再者这又是康王妃的亲笔信,而且那信中还隐隐透露着很欣赏白文萝的意思,因此老太太这才终于放宽了心。而且之后白孟儒又收到了御查院主事上官大人的信件,因为是康王妃碰着了这事,所以御查院就顺手把那伙劫匪的事给办了,让白府的人不用再担心了等等。
两件大事总算是完好解决了,只是白玉堂和秦月禅到底是因为叶眉的事情,冷了老太太的心。再又过几天,白孟儒着人往京州的梅翰林那送礼去,不想竟会被退了回来!白玉堂的前程终归是受了影响,他自己也觉得没脸,于是整日里把自个关在房间里,秦月禅也不敢多话。老太太和白孟儒皆因气他不争气,也不理睬,只有周氏依旧像之前一般,时时着人过去嘘寒问暖着。
事情过去几天后,白玉堂因在屋里呆得烦了,便出来园中散步,没想就与白玉轩碰上了。后来不知怎的,两人竟起了冲突,白玉堂当时就动手甩了白玉轩一个耳光!好像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白玉轩顿时牛脾气也上来了,正要顶着脑袋上去,幸好白玉妍路过,死活给劝了下来。
后来这事报到周氏那去,周氏两边都安抚着,而白玉妍却又不知为何,竟因此顶撞了周氏几句。周氏倒也不生气,依旧是好言好语的劝着,耐着心都给哄了回去。
再过几日,眼瞅着元宵近了,于是府里便又开始新一番的忙碌。老太太因之前那两件事,心里堵得慌,根本就过上个好年。直到过了这些天后,心里的气基本消了,再者白文萝的事也是因祸得福。因此就命这元宵得好好准备一番,又让周氏提前订了戏班过来。偏谁都没想到,竟又因此出了新的事情,而且还是出在谁都料不到的,白府最贤淑稳重的大姑娘,白玉妍身上!
事情是出在正月十三的那日,那天一早,周氏就请了良凤园的戏班过来。然后等到晚上的时候,大家伙都聚到观月楼那吃酒看戏。约莫着唱了三四出戏后,席上的气氛才慢慢好了起来,老太太面上也露出了笑,于是大家伙才真正放松了心。
后来,听说是一直到快散场的时候,周氏因多喝了两杯,就起身去了园子里走走,打算散散酒气,却没想忽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原是不在意的,只是再一听,竟是一男一女的声音!她心中起疑,就悄悄走了过去,这一瞅,才发现竟是白玉妍在同一男子说着悄悄话儿!可惜有假山石挡住了那男人的脸,她没看清是谁,只是那衣着看着绝不会是府里的下人!
这事非同小可,原本她当时还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好。却不想就在那当会,另一边同时也有丫鬟往这穿了过来,想是瞅着了白玉妍和那男子,吓得就叫了一声。那男子的身影马上就从假山后头躲开了,她赶紧过去追,却还没追上就没了影。
而那边的丫鬟估计也是知道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事,偏还叫了出来,于是心慌之下,就趁着没被叫住,就赶紧从另一边溜了!周氏当时也没瞧着到底是哪个丫鬟,生怕这事给传开了,也顾不上白玉妍的哀求,就赶紧把事情报到老太太那去了。
偏这事不管怎么问,白玉妍死活都不开口。于是这一石就激起千层浪,老太太气得没奈何,就下令禁了白玉妍的足,一直到出嫁,都不许再从自个的院子出来!
至于那男子到底是谁,因周氏说看着绝不会是府里的下人,那么就只有可能是那戏班里的人了。老太太一想那些戏子一个个生的那等模样,心里顿时就确定了几分,气得一下子就摔碎了手里的杯子。然这事却不能明着去质问,而且到底是没抓住实质的把柄,于是只得硬生生地吃了这个哑巴亏,随便寻了个理由,就把那戏班提前打发了出去。
“那个丫鬟不会是你吧?”白文萝听完后,慢慢睁开眼睛问道。
沉香愣了一下,苦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姑娘,大姑娘的事确实是被我给碰上的。当时那个地方很暗,我猛一瞅还以为是个鬼影,一时惊慌就叫了出来。后来再一瞅就知道不对了,更加害怕,也没多想就赶忙跑开了,却没想会害了大姑娘!”
白文萝没说什么,只慢慢拨着水,氤氲的水气模糊了她脸上的表情。沉香看不出她此时在想着什么,只默默地帮她擦着头发,不敢再开口。
第77章 白文萝的思虑
洗完澡后,白文萝回了房间,刚坐下来晾头发的时候,木香就把那两小罐花蜜露给拿了过来。白文萝接过,打开其中一罐,用手指挑出一点,在手掌心匀开,然后轻轻抹在脸上,又仔细揉了揉。
“咦,姑娘用的这个真好闻,看着好像比大太太用的还好呢,这是康王府里的东西吗?”沉香正帮她梳理着头发,瞧见白文萝用的花蜜露后,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嗯。”白文萝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又接着道:“行了,这也晚了,你们都出去吧,不用候在这了。我坐一会,等头发晾干后就睡了。”
木香和沉香轻轻应下,行了礼,就退出去了。
白文萝把目光从镜子那移到妆台上,然后把手从脸上放了下来,拿起其中一罐花蜜露。粘稠的透明胶状,含着淡淡的花香,被装在精致的缠枝莲花小瓷罐里,这是这个时代的润肤露。之前在西福街的时候,因为从未见过芸三娘用过,她还以为这里没有这些东西的呢。虽然那会到冬天的时候也会觉得脸上干,不过因为年纪还小,皮肤的底子好,并未觉得多难受,习惯后也就没什么了。就是每到冬天,她脸上都会现出两抹淡淡的村红。
而进了白府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也有这种护肤的东西,只不过价格太贵,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就是在白府,这东西也是每月都有分例的,太太们是每月两小瓶,姑娘们是每月一小瓶,想要再多用就得自己掏钱让人到外头买去。
就算是这个时候的空气没有污染,但是皮肤的保养和没有保养,差别依旧是很大。在康王府住的那几天里,她也曾见过世子妃的那几个孩子,其中长子已经十五岁了!那会她才意识到,原来孟氏的年纪竟是跟芸三娘不相上下!可是,孟氏面上看着,顶多是二十多的样子,而芸三娘
白文萝想到这就微微叹了口气,其实进了白府后,她也曾另外掏钱让人去外头买这个东西,然后送到芸三娘那去的。可是芸三娘却死活不愿用,才送过去,芸三娘马上就让丫鬟给送了回来!
她知道,芸三娘舍不得让她花这份钱,即便花得起,她也不想让闺女把钱花在自个身上。白文萝拗不过她,又不可能硬着把这东西往芸三娘脸上抹,便只好作罢了。虽心里觉得有些泛酸,但白文萝却不可能因此自己也不用,陪着一起受罪。正好相反,她在自己身上用得最大方的,就是这个东西。
自进了白府,知道有这护肤的东西后,她就开始注意保养。不但是脸上的皮肤,就是手和脚还有身上也都不放过,因此每个月都要在这上面另外花费一笔不小的钱。
而住进康王府的那段时间里,也不知道上官锦是不是从木香那得知了她的这个习惯,她醒来后的第二天,就着人给她送了一罐花蜜露。采蓝曾说过,这个花蜜露不是外头卖的东西,是曲先生特意为宫里的娘娘们调制的,康王妃和世子妃也是用的这个。后来她要回西凉时,上官锦又特意让人给她准备了两罐,另外还说了,等用完后,会让人再给送过来。她没说什么,坦然受之。
白文萝又抬起脸,看着那镜中映出来的人影,芸三娘给她的这副皮相很好。之前在西福街的时候,一来是年纪尚小,二来是条件不允许,她便没过多往这上面注意。而且当时一直就以为,他们的生活会按照预定的轨迹走下去,没想却进了伯爵府!
身份忽然之间起了大转变,虽然这吃穿用度全变好了,她却很清醒的知道,以后很多事情都不能自己做主,能把握的只有自身。女子的容貌很重要,非常重要,无论在那里都是一样。一副好的皮相,使用得当的话,很多时候,能给自己行很大的方便,这是她早就清楚的事情。
白文萝一边想着,一边把那花蜜露仔细地抹在手脚上,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时势,要做不同的准备。以后,总会有用到这副皮相的时候。
把身上都仔细抹完后,她起身要拿件外衣披上时,看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把香扇和两条香巾。那是要给白玉妍的,因吃晚饭那会她没在场,白文萝便让木香拿了回来。
挑了件厚点的袄子披在身上后,白文萝便走到那桌前,随手拿起那把香扇子看了看,脑子开始回想沉香刚刚说的那些事情。
叶眉告状的事,出现得很戏剧化,就像她被劫持一般,好似早被人安排好了一样。而且叶眉那件事,应该是很早以前就被人着手安排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买进来的时候,就有这个打算了,还是被送出去时,才起了这份心?
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当口把这事撕开来?白文萝把炭盆移近些,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去,慢慢整理着思路。
这等事被撕开了,倒霉的肯定是白玉堂,那么谁会从中获利?短期内倒是看不出什么具体利益来,但若按长远来说,可就真不好说了。而且,白玉堂因这事所受的影响,可算是立竿见影的,梅翰林连礼都给退了回来。那么他前去京州的事,即便没有黄,也是受到了很大的阻碍。
白玉堂眼见就要青云直上,所以周氏到底是坐不住了?若真是她的话,这女人的手段,照实是又阴又狠啊。不但心思深沉,也有足够的耐心,并且还会把握好时机。
白玉堂的事,老太太心里会不清楚吗,否则当时沉香的事情,不会那么容易解决。白文萝眼中露出几分嘲讽的神色,不是不清楚,而是装做不知道而已。那层窗户纸,没人敢去捅破了,周氏自然也不会犯这个糊涂。但是若不桶破了,就不能对白玉堂造成影响。而且这个影响,必须得是不可忽略的,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混过去的。
叶眉一个受了伤的女子,深更半夜的,怎么就能逃得走。偏又那么巧,还遇上了自家远亲。而后,一个逃奴的身份,竟会生出这等要告主家的糊涂心思安排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狠狠的这一击!这等心思手段,要是盯上白玉轩的话
白文萝一时微微皱起眉头,她的这个身子已经十四岁了,在白府待不了多长时间。算着年纪,她出嫁时,白玉轩还未成年,而且她会嫁到哪,眼下还不知道。如果那会白玉堂还不见什么起色的话,周氏的心思定会开始转到白玉轩的身上,事情,不能这么下去。
白玉堂不好了,秦月禅估计也好过不起来吧,若是那两边能对上的话,拖个几年。等白玉轩成年后,那她即便嫁出去了,多少也能放点心了。
白文萝想到这,轻轻吐了口气,然后又看了看手里的香巾。白玉妍和戏子夜里在园内私会?那个温厚贤淑的姑娘,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偏又是被周氏给撞见了,或者,这也是周氏故意安排的?她想了一会,又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若是她刻意安排的,就不会被沉香撞到了
总归,那个女人是个心狠,目的性强,并且还会把握时机的。
平日里头,因为上头有老太太压着,所以她并不会在这府里任意兴风起浪。但是,若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她就绝不会错失了。之前,白姨娘的事,不正是这样么。
明儿,先去看看白玉妍吧,顺便问问白玉轩的事,怎么就同白玉堂起了冲突?刚刚在碧云轩的时候,他竟连提都没跟自己提起过,真是
夜气渐寒,因坐得久了,又一直在专注着思索,这时回过神,才发觉手脚整个都是冰凉的,身上不由得就打了个寒颤。抬手摸了摸头发,见晾得差不多了,便唤了丫鬟进来,让她们把那炭盆再烧得旺点,然后就上床睡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洗漱完后,照旧去了周氏那边请了安,接着又去老太太那说了会话,然后才带上那些小礼物往白玉妍那走了去。
果然,才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白玉妍那多了两位婆子。白文萝认出她们之前都是在荣寿园那当差的,这会却被派到这边来,看来老太太果真是下了死心。
“三姑娘怎么过来了?”那两婆子没想白文萝这会会过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走上前来,笑着问道。
白文萝瞧着她们挡在自己跟前的样儿,笑了笑便说道:“嗯,我昨儿回来一直就没见着大姐姐,听说她身上不太利爽,便过来瞧瞧。”
“姑娘才刚回来,应该多歇息几日才对。”其中一个婆子笑了笑,然后往白文萝手上瞟了瞟,就问道:“姑娘手里拿的是什么,能让我瞧瞧吗?”
“嬷嬷说的这是什么话,姑娘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检查了!”木香在一旁顿时不悦地瞪起了眼睛。
“嗨嗨,姑娘千万别生气,她是糊涂了,不会说话儿!她就是见识短,想着姑娘是从京州带了什么稀奇玩意,便想瞧瞧两眼罢了,哪是什么检查的,这话说得我们如何受得起!”另一位婆子赶紧就陪笑着说道,却依旧不见让开身子。
木香还要说什么,白文萝制住了她,然后打开手里的东西笑着说道:“就是一把小扇子还有两条香巾儿,都是世子妃给的,让我带回来给姐妹们玩儿。昨儿就已经给二姐姐那送去一份了,大姐姐这边自是不能落下的。嬷嬷们这会也瞧了,我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当然”那两婆子被说得面上讪讪的,赶紧让开了身,忙不迭地点着头。
第78章 美丽的梦
“听说当时身上还受了伤,如今可是都好了?”白文萝进来后,白玉妍一边唤丫鬟上茶,一边拉着她一同坐到炕上问道。
“早都好了,这是从京州带回来的几样小玩意,是康王府里的世子妃给的。”白文萝坐下后,就把手里的东西给递了过去,然后又瞧了瞧白玉妍放在炕几上的书,只见是本琴谱。眼睛再往旁一瞅,便见那旁边的花梨木琴案上正摆着一把瑶琴,另一边的双环耳镂空雕花青瓷香炉内,轻烟袅袅,室内生香。
收回目光,看向白玉妍,那张秀美的脸上依旧是眉眼温和,只是在微垂下眼的时候,才会不自觉地露出几分淡淡的愁绪来。
“三妹妹有心了。”白玉妍虽此时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却依旧是礼貌地都拿起来看了一遍,然后才放下客气地说道。
“其实我今儿过来,主要是想要跟大姐姐说一声谢谢的。”白文萝笑了笑,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谢?有什么事要谢我的?”白玉妍怔了怔,便抬起眼,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听丫鬟们说,轩儿他前些日子冲撞了大哥哥,幸好有大姐姐在一旁劝解,最后才没事的。”
白玉妍一听她这么一说,便轻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那算不得什么,再说轩哥儿不同样也是我弟弟,而且大哥他最近的心情不太好,我既是碰上了,自是该去劝解一番。都是一家人,三妹妹无须为这个向我道谢。”
这会丫鬟捧上茶来,白文萝接过,拿起茶盖,轻轻吹了一口,似犹豫了一下,又盖上了茶盖,然后把茶盏放到炕几上,才接着问道:“也不知到底是为的什么事,好好的,轩儿怎么就冲撞了大哥哥,姐姐能否告知一声,一会我好说说他去。”
白玉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其实就是几句口角惹起的,主要是大哥因心情不好,脾气暴躁了些,让轩哥儿受了委屈。三妹妹别放在心上,其实之后大哥心里也觉得有些愧疚,只是面上拉不下来而已。”
“没放在心上,姐姐别误会,我就是担心轩儿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想提醒他注意些罢了。”白文萝笑着摇了摇头道。
白玉妍听了这话,似有所触动,忽然就叹了口气,然后有些怅然地说道:“轩哥儿能有你这样一位时时为他着想的姐姐,真是有福气了。”
“大姐姐怎么这般说,虽眼下我和轩儿是住进了府里,但之前是什么样,大家心里还不是都明白着。真正被老太太、太太捧在掌心上疼着的,还不是大姐姐。”白文萝说着就捧起茶盏,吹了吹,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白玉妍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只是笑了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白文萝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眉眼间的愁绪似又浓了几分,接着白玉妍又道:“说起来,三妹妹进这府里也有半年时间了,可觉得这儿好吗?”
“锦衣玉食,华屋美婢,跟这些比起来,自然是好的。”白文萝笑了笑,就放下茶盏说道。
“那除了这些呢?”白玉妍又问。
“除了这些,别的也没什么不好。”白文萝摇了摇头道:“不过大姐姐跟我不一样,我是自小从苦里出来的,既不会吟诗,也不喜作对,更别说那些琴棋书画的雅事了。说白了,只要勉强能吃饱穿暖,我在哪都能待得下去。”
“三妹妹还真是豁达性子,只是,如果能保证温饱,那外头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太难过。至于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也不过是平日里用来消磨时间罢了。”
“大姐姐可是没听明白呢,仅仅是温饱的生活,和过得舒服的日子,那是天地之差。就拿眼下这冬天来说吧,身边没有丫鬟们服侍了,一切事情都得自己动手。光是洗衣裳,就不是件好受的事。带着冰渣的井水,一桶又一桶的把双手泡在里面揉搓着,等那一盆衣服洗完,那双手基本上就没感觉了。因此在冬天,手脚开裂是常有的事,或者随便抹点药膏,或者就那样晾着不管,等着天气好了随它自行愈合。还有,晚上睡觉,为了省点炭,那炭盆也是不敢烧得太旺的。第二天天还未亮,炭火就已经熄了,早上被冻醒是常有的事,起来后也不会有人给捧上热茶热水,先得披上衣服,耸肩缩背地自己去厨房烧了水,接着就开始劈材,掏米,烧饭,算计一天的活计,是亏了是损了”
“原来,三妹妹以前是这么过来的。”白玉妍若有所思的说道。一个一出生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平日里,连稍有点凉的茶水都少有沾唇的时候,更别提会在冬日里用冰水洗衣服了,这确实是她无法想象的事情。
“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这基本是上天注定好的事。大姐姐生来就是富贵命,何须想那些清苦日子呢。”白文萝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
白玉妍垂下眼睛笑了笑,然后才道:“只是好奇,问问罢了。三妹妹说得对,这命是上天早就订下的,不是随便能改得了的。”
“很多事情确实无法改变,不过如果努力一些,多少总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毕竟在自己的熟悉的环境里求生,总比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茫然无助地挣扎来的好不是。而且大姐姐相貌好,性子温柔,又知书达理,待人宽厚,体贴下人,只要以后用点心,没有人不会珍惜的。”白文萝轻轻开口,慢慢说道。
白玉妍一下子抬起眼,眼神闪了闪,满是不确定的看着白文萝,想问什么又不敢问,张了张口,终又闭上了。
白文萝却是笑了笑,又道:“我说了是过来谢谢大姐姐的。”
“你——”白玉妍怔了怔,迟疑地看着她,却依旧问不出口。
“呵呵,我就是随便说说,大姐姐莫要放在心上。”白文萝说着就站了起来告辞。白玉妍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把白文萝送出去的,只是回屋的时候,发现那炕几上的茶水已经被丫鬟们收了去,重新换上热的。她有些茫然地走过去,端起来,喝了一口,却一下子被烫伤了唇!候在一旁的洗翠赶紧跑上来接过她手中的茶盏,一脸紧张地问道:“姑娘可是烫着了,烫得厉害吗?怎么喝得这般急!”
“没事,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白玉妍拨开她的手,摇了摇头道。
“姑娘”洗翠有些迟疑地看着她。
“下去。”白玉妍皱了皱眉头,又说了一句。
“是。”一见姑娘忽然沉下脸来,洗翠不敢再站在那儿,行了礼,就轻轻退了出去。
白玉妍有些无力地在炕上坐了下去,怔怔地看着那盏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难道,她前天晚上的事,真的被传得慢府皆知了吗!?
她不是要她只是,只是想着,那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元宵过后,他就要离开西凉,从此,这一生可能都再见不到了。所以,她只是想去跟他说两句话而已。白玉妍怔怔地坐在那,慢慢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原本也没想要去找他的,只是他唱完那一场后,接下来就再没他的戏。呆坐许久,终于借口离席,不知不觉就又走到那个,曾数次偷偷看着他经过的地方。原只是想最后看一眼的,却不知怎的,见到他的身影后,心慌情乱之下,脑子似懵了一般,竟出声叫住了他!
而他,竟真的走了过来,她愈加六神无主,几乎想转身就逃。
他问她什么事,她甚至都忘了自己当时到底都说了什么,只感觉是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大堆。似乎是问到了他还记不记得她,还记不记得两年前的元宵节发生的事情,然后又说了她很喜欢看他的戏,说了谢谢,说了
没有人知道,或许连白玉妍自己也并不是很清楚。那天晚上的那一刻,确确实实有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在她的心里瞬间绽放。那一刻的慌乱,几乎是她这一生中,经历过的,最美丽的事情!虽然随后便是极快的凋零!
很快,一声低微的惊叫,猛地,就打碎了她还来不及沉醉的美梦。
她甚至还未回过神,忽然就看见了周氏那张神色莫测的脸!然后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似掉进了冰窟窿一般!周氏根本就不听她解释,也不顾她的苦苦哀求,转脸就把她带到了老太太跟前!
可是,她还是很庆幸,周氏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很庆幸,他当时离开得快。因此即便没有人愿意相信她,她丝毫没有要给府里抹黑的心思,她也认了。
禁足的日子,其实也是跟往常一般,而且还不用日日去给周氏请安,她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只是,到底是觉得委屈,到底也会生出几分怨恨来。
于是,在屋里呆坐着的时候,不由得就会想。如果,真的似他们认为的那般,她成功逃到外面去了,那这日子,会不会过得比现在要好呢?
外面是什么样的日子
白玉妍慢慢垂下眼,看着自己那除了偶尔做些针线外,什么都不曾碰过的手。良久,有些凄然地笑了笑,确实,什么人什么命。她既没有抗争的勇气,也没有抗争的条件,而且,关于那一场美丽的梦,至始至终,也都是她一个人而已。
第79章 埋下种子
白玉妍并非是个糊涂人,只是性格有些软弱,但本性善良。她今天过来提点这几句,就是为了还她之前劝解了白玉轩和白玉堂冲突的情。至于白玉妍能不能想得通,就只能看她自个了,她再也管不了多少。
从白玉妍那出来后,正好遇到刚刚让她派去打听消息的木香,于是白文萝便带着木香一边往栖风院那走去,一边问着她打听到的事情。
没多会,就到了栖风院,人还没进去,秦月禅就忙着从屋里一脸笑地走了出来,还亲热地上前拉住她的手道:“我这正打算过去看看三妹妹呢,没想这就过来了,这天儿冷,快些进来,双燕去把我的手炉拿来给三姑娘捂捂手。”
白文萝随秦月禅进屋前,悄悄给木香递了个眼色。木香会意,便没随她进屋去,只在那外头候着,没多会就借口肚子不舒服,又跑开了。
“三妹妹这是打哪儿来?”秦月禅领着白文萝坐到那炕上后,又亲自接过丫鬟捧过来的茶盏递给白文萝问道。
“从大姐姐那过来的,昨儿分的那些香扇香巾,因大姐姐缺了席,我刚刚便送了过去。出来时想着这一天也没什么事,就等着晚上度元宵了,便过来瞧瞧嫂子。”白文萝接了茶,笑着说道,然后再往那炕几上一瞥,只见那上面搁着一把小扇子,正是她从京州带回来的东西。
秦月禅笑了笑,在白文萝对面坐下后,便将那小扇子拿在手里,一边摆弄着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想不到元音姐姐还是跟以前一样,这般的心思灵巧,这些小玩意虽不值得什么钱,但却是挺着人喜欢的。”
“元音姐姐?嫂子认识康王府的世子妃?”白文萝马上就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