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章秋山还不肯就擒,婆子们举起老拳就用力打了下去。
章秋山原也是细皮嫩肉的,片刻功夫,便是一片鼻青眼肿。
江画梅拍手大笑。
老太太,李氏,武氏,还有老爷子等人赶到的时候,便见到这样的情况,章家两个公子两处惨叫,现场一片混乱,远处还有不少围观者。
“哎哟,这,这怎么回事啊!”老太太惊叫。
江画梅冲上去告状,委屈道:“那两个章家的混账东西要我跟三姐,六妹陪他们烤肉呢,还不让咱们走!祖母,您要给咱们做主啊!”|
老太太大怒。
她上回去章家就是吃了一肚子的气,也知章家的丑事,当下也是喝道:“岂有此理,给我好好的打!”
反正原本也是他们的错,哪里能如此侮辱别人家的女儿呢?他们当是陪酒的妓呢!
老爷子等了会儿,看差不多了,就让人把两处人拉开。
真要下重手,出了人命可不行。
章家的下人这会儿才赶来,实在是这两个公子哥儿没体统,自己骑了马到处晃荡,不想被人约束,这才惹出事情的,不然下人们肯定得拦着。
再没有脑子,也不能用这种手段去得罪人家啊!
章秋帆兄弟两个被打得也没力气了,骂人都骂不动,又见他们人多势众,只含糊几句,等着瞧的意思,就叫下人们扶着,狼狈离开。
江烨叫几个小厮给余文殊整理衣衫,一边道:“怎的就动手了,也不等咱们来?”
余文殊拿手背擦一下脸,冷冷道:“早就想揍他们了。”
他的头发有些散乱,好几处都沾惹了血,一向温润的脸上竟露出几分杀气,。
若是章醇在,他都下得了手,江素梅忽然有这种感觉,其实,余文殊最想打的,应该是章醇本人罢?
“素姐儿,你还不来谢谢崇礼,刚才婆子来报,他不知道走得多急,咱们都追不上。”江烨恼火道,“真没想到这两个小子如此混蛋!”
江画梅皱了皱眉鼻子,不屑道:“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三姐可厉害呢,还不是把那章秋山打的跟猪头一样!”
众人听了都哈哈笑起来。
余文殊的嘴角也微微一挑。
他虽然在打章秋帆,可也还是看见江素梅是怎么整治章秋山的。
她做起事来果真不含糊。
江素梅走过去,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递给余文殊:“刚才的事,多谢了,你脸上脏了,擦一下罢。”
二人已经定亲,不日就要完婚了,故而这种行为,众人也并不在意。
余文殊接过来,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心知必是她身上的,心中不由轻轻一荡。
她又道:“你打的那么狠,只怕又要被弹劾了。”
她是看到那二人的战况的,十分激烈,余文殊虽然占了上风,可也有好几处伤,那章秋帆就不必说了,整个脸,惨不忍睹,估计得躺床上十天半个月。
余文殊道:“就怕他不弹劾。”
江素梅一怔,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露出了然之色:难怪他下手狠毒,只怕就在盼望着章醇上奏疏呢。
看她神色,竟像是猜到了,余文殊微微一笑。
经过了这桩事,众人的出游兴致也减淡了一些,只又稍许在四处看了看,便打道回府。
却说章家两个公子回家之后,躺在床上直哼哼,章夫人闻讯而来,又惊又怒。
“是余文殊跟江家的人打的!”章秋山的伤势轻一些,立刻控诉道,“他们仗着人多,欺负我跟哥哥,咱们不过是见他们在烤肉,想吃上几块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就打人,娘,决不能饶过他们啊!”
章秋山本是胆子小的,可被人这样痛打,他身心都受到了严重的刺激,这回便歪曲事实,也要报仇。
章秋帆更是心胸狭窄之人,之前就已经警告小厮,不准多话,他也同章夫人诉苦一番。
章夫人自然信了,她一向宠几个儿子,忙叫人把章醇找来。
“余家跟江家也太嚣张了,欺负到咱们家头上,老爷一定要给咱们儿子做主,可不能白白被人打了去。秋帆的嘴都裂开了,眼睛都差点瞎掉,那余文殊怎么能这么狠心!”章夫人一边哭一边告状,“他们就是想打我儿,也不问什么缘由就动手,定是觉得老爷拿他们没办法呢!”
这下章醇也恼火了,他最近一帆风顺,高高在上,文武百官没有不屈服的,就是首辅金大人也不过在苟延残喘罢了,他们余家,江家算什么?
还敢骑在他脖子上拉屎了!
要你们好看!
章醇第二日就上了奏疏,弹劾余文殊,以及江家众人不顾法纪,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伤人,被害者当然是他那两个儿子,文辞极其悲愤。
皇帝看到这份奏疏的时候,很是静默了会儿。
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才问赵桂:“这事儿你可知道,余文殊当真打了章醇的儿子?”
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加上那天本来就有好几户人家,齐家,孟家也都在的,这种消息自然传得很快,赵桂算是太监中的大管事了,耳目也灵通的很,点头道:“回禀皇上,是的。”
皇帝就怔了怔。
章醇跟余文殊之间的弹劾大战已经持续了好久,起先余文殊还在负隅顽抗,后来大概是抵不住,便不再继续,可章醇的手下仍没有放过他,三天两头的总要找些说辞。
所幸余文殊做事谨慎,除了大手大脚之外,并没有什么错误,怎么这节骨眼上,他倒是打人了?那岂不是主动把把柄送之于人?
他肯定没那么蠢。
“到底所为何事?”皇帝又问。
赵桂道:“好像听说是章大人的儿子冒犯了余大人的未婚妻。”他把听来的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皇帝猛地一拍桌子,“章醇…”
他后面的没有说,可赵桂看得出来,皇上动怒了。
余文殊的未婚妻便是江家的三姑娘,那江大人是皇帝才升了官的,可见要重用他,章醇却不知道厉害,仗着自己如今的威势,纵容儿子胡作非为,还敢上奏疏,颠倒黑白!
皇上岂会不恼怒?
赵桂暗想,章大人估计要倒霉了。
谁料,皇帝并没有下旨处罚章醇,他淡淡道:“余文殊打人不对,罚银一百两送与章家。”
意思是罚点钱当医疗费就算了。
赵桂的额头上一下子出了汗。
原来他猜错了。
果真是帝心难测啊!
他一句意见都不敢发表,忙下去传令。
老太太知道后,大为不平:“怎么会这样!明明是他们章家儿子不对,就是余公子动手,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还有没有王法了,竟然要赔一百两银子!这皇上也太偏袒了罢!”
老爷子跟江兆敏都不说话。
虽然他们料得到章醇的蠢,这一奏疏上去,皇帝必然会知道真相,可却料不到皇帝的反应。
如今看来,皇帝还想让章醇继续干下去。
那么,这场战,就只能慢慢磨了!
江素梅也有些失望,可一想,章醇到底是皇帝亲自扶持上来的,他可能不想就这么自己打自己的脸,毕竟把章醇撤职,只说明他看错了人。
除非是章醇犯了更大的错,或刷了皇帝的底线,他才有可能倒台。
但,他已经处于了危险之中。
这件事之后,皇帝对章醇肯定是大为的不满。
幸运的是,章醇这个蠢蛋自己还没有发现,他还在气愤皇帝的处罚太轻了,就只罚了余文殊一百两,怎么也该降职才对啊!而且江家的错,提都不提,实在是不应该,他两个儿子现在还在养伤呢!
他不怕死的又想上奏疏,但这次,被程顺拦住了。
“我听人说,皇上已经知道了当天的事情,其实是令公子先出言冒犯了江家的姑娘。”
章醇后背顿时出了冷汗。
他回去后,狠狠责骂了章夫人一顿,原来他被自己的妻子跟儿子坑了,还好及时挽救,不然自己老命不保!
他极为感谢程顺,动用自己的力量把程顺送上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
当然,程顺的工作本来就做的不错,虽然他依附章醇,可名声却极好,这一趟升迁十分顺利。
他踏上了仕途上最为成功的第一步。
而章醇,他将很快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45 出嫁
时间很快就到了三月二十六。
当余家把一抬抬聘礼送过来的时候,江素梅便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她要嫁人了。
虽然比她预想的来得快得多,可是,这是无可避免的,既如此,那就努力的适应余家二少夫人这个角色罢!
江家此刻一派热闹。
江慕梅与江念梅也早早的过来恭贺,送她添妆,江如梅没有出现,每回都是她相公来的,只说她身体不舒服。
其实众人心知肚明,江如梅是恨透了老太太,恨透了江家的人,自然再不肯见他们。
“不来也好,省得看到了烦心。”江画梅并不掩饰她的厌恶。
江念梅笑了笑:“别说这些了,三妹的好日子,咱们说些开心的。”
江素梅就看向她:“多日不见,二姐过得可好呢?祖父,祖母,大伯母都惦念的紧,常提起你呢。”
江念梅一如往昔般的美丽,轻笑一声道:“你嫁去了余家,自然同我一样的,夫家再好,也不能经常回来啊,别人要说闲话。”
夫家好,自然是指敬王体贴了,言下之意,她过得不错。
江慕梅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别说沈珏对她冷淡,就是沈夫人也没有往前这般温和,两个通房更加的肆无忌惮,她每天都过得不舒坦,可跟李氏诉苦,李氏就只叫她忍耐,不是什么大事便算了。
眼见江念梅顺心,江慕梅就忍不住想起那日的事情,她冷冷哼了一声道:“听说二妹夫也常去徐侧妃那里罢?”
敬王有一个正室,两个侧妃,还有两个小妾,徐侧妃算是比较受宠的,就是他娶了心心念念的江念梅之后,也还是偶尔会去徐侧妃那里睡。
江念梅的脸皮就紧绷了一下,笑容也稍许收敛。
怎么这二人还没有和好?江素梅暗自摇头,江慕梅也是,跟她亲妹妹怄气什么呢,总是她相公的错,怪不得别人。
为缓和关系,江素梅笑道:“天麟现在会讲话了,都夸他像大哥一样聪敏呢,你们来之前,看没看过他?”
蒋氏把江天麟照顾的很好,她是个全心全意投入的母亲,上回他们一家去玉渊潭,就蒋氏没去,说太远,怕江天麟哪儿不舒服,又是冻到什么的,愣是留下来带儿子。
是以李氏对这个儿媳妇是很满意的,当然也对她极好。
蒋氏本也不是心眼多的人,江素梅从来没听说她与谁有矛盾,又哪个不喜她,这种人当真是天生享福的。
说起这个侄儿,江念梅满脸都是笑:“早去看过了,真可爱,还知道喊我姑母呢,也不爱哭,只爱笑。”
“是啊,也会叫我。”江慕梅也高兴起来,“他走路都稳的,圆滚滚,真讨人喜欢!”
两个姐妹虽心生罅隙,但对这个侄儿的感情却是统一的。
正当说着,俞老太太来了,李氏带着曹夫人也来了。
曹夫人是京城有名的有福夫人,好多人家嫁女儿都请她,曹夫人也来过他们家里两次了,很是熟稔。
江素梅已经把被开过脸,现在还有些发红,一阵阵的疼。
曹夫人却看了称好,笑道:“脸儿跟煮过的鸡蛋一般又光又滑的,素姐儿真比往前还要好看了,一会儿我给你上妆,比得上天仙呢。”
李氏就笑:“素姐儿真是有福的,劳烦您了。”
俞老太太坐过来,给江素梅塞了个荷包:“我也无甚给你的,余家这种大户人家,你手边阔绰些好,收着罢。”
应是银票了,江素梅眼睛一红:“祖父祖母已给了好多嫁妆,再说,您跟小舅也给了。”
“嫁妆自然是越多越好了,还有嫌多的么?傻孩子!”俞老太太叹一声,“可惜朝清看不到你嫁了,也不知他到了马平没有。”
“外祖母不用着急,小舅一到,就会送信来了。”江素梅连忙安慰,余文殊早跟那知府打了招呼的。
俞老太太拿帕子轻按了一下眼睛,点点头:“应是无事的,你也别担心,好好的嫁人,来,我给你先梳头,秀珍要是在,便是她给你梳了。”
说到这里,又是哽咽。
江素梅能感受到她的悲伤,亲生女儿不在,见不到孙女儿出嫁,白发人送黑发人,人世间一大惨事。
她的眼泪不由落下来。
这种感觉,曾在她初初成江素梅时,时不时的就会刺痛她,在那个世界,她便是黑发人,她的家人,也已经不年轻了。
而今,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嫁人,梳发的亦不是她的母亲。
见两人悲伤,众人都来相劝。
蒋氏一会儿也抱着江天麟过来,小孩子天真活泼惹得人爱,都上去逗他玩,气氛才又好了。
曹夫人给江素梅上妆,江画梅拿着簇新的嫁衣给江梦梅看:“五姐姐,很快就要轮到你了哦!”
江梦梅一张脸立时红了,低下头不接话。
江念梅看着江素梅渐渐艳丽起来的脸,有些许恍惚。
好似她那日见到余文殊并不是太久远的事情。
只是一切都变得太快。
最终她竟是嫁给了敬王。
虽然他对她极好,样样都宠着她,老王妃也喜欢她,可在内心深处,像是总缺了一点什么。
倒不知江素梅嫁给余文殊,又是怎么的开始?
外头鞭炮声忽地响了起来。
江画梅拍手道:“三姐夫来了呢!三姐,你快点穿好。”忙不及的就把嫁衣拿过来。
与她这般好的姐妹,今日见她出嫁,竟一点舍不得的样子都没有,江素梅幽怨的看她一眼:“你就那么急着我嫁出去啊?”
“是啊,有这样的相公,三姐,你难道不急?”江画梅奇怪。
江素梅扶额。
众人忍俊不禁。
江画梅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呀!
江素梅就由丫环给她穿好了,曹夫人在旁指点,这里怎么系,怎么拉,都有讲究的,一件嫁衣穿在身上,再有头上沉重的珠凤冠,她都觉得自己有点儿摇摇欲坠。
翠羽跟采莲忙扶着她。
因她丫环少,这里所有的丫环都要带着去余家的,老太太又送了她两个,一个是地锦,一个是芙兰。
现在还未怎么采用,她暂时没想好。
武氏这时进来道:“都好了没,三姑爷都到大门口了!”
“好了,好了。”李氏忙给江素梅罩上红盖头,带着出去。
鞭炮声仍在响个不停。
武氏道:“真真是花了心思了,炸那么多炮仗,比慕姐儿两个还多罢?”一边看向江素梅,“你可是家里头一份了!”语气里颇有怨念,也带有挑拨离间的意思。
李氏没有理会,只往前走。
直到二老那里的堂屋才停下来。
余文殊正等在这里。
江素梅仍是由人扶着,跟余文殊一同拜了老爷子跟老太太。
老爷子看着堂下的江素梅,心里不舍,如此讨人喜欢的孙女儿就要嫁人了,以后他倒不知去找谁谈论书法,乃至朝堂上的事呢!
老太太则叮嘱江素梅一长段的话,无非就是叫她做个贤妻良母。
江素梅点头。
“素姐儿以后就交托给你了。”老爷子看向余文殊,严肃道,“可不能叫我知道,你委屈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