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迎夏,仗着是从前秦御身边唯一的大丫鬟,没少和文晴暗中较量,因为顾卿晚的关系,文竹和文菊自然是向着文晴的。
虽然迎夏也没做过什么,甚至因为和文晴较量的关系,没少拉拢文竹两人,但两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和迎夏亲近不起来。
如今听秦御开口就将迎夏打发了,说是回去凌寒院伺候,可秦御对顾卿晚这么好,连顾卿晚有身孕,都好不避讳,还住在连心院中,凌寒院那就跟冷宫一样,迎夏去了凌寒院,岂不是往后成年累月都接触不上秦御了?
时下的规矩,男主子成亲前在外院的大丫鬟,在男主子成亲后,自然便也跟到了内院,成为两位主子的大丫鬟。
因是男主子的大丫鬟,身份上还要比女主子带来的陪嫁高上一头呢。
秦御却偏一副不知道此事,觉得凌寒院的丫鬟,便该呆在凌寒院,就这么决定了迎夏的去留。
迎夏瞧着秦御大步往净房的身影,险些将嘴唇咬破,她最后却到底是一声未辩,磕头道:“是,奴婢谨遵二爷吩咐。”
那厢顾卿晚在去秋爽院的路上,果然瞧见好些辆马车已被弄到了二门,丫鬟们都在忙忙碌碌的搬运东西,礼亲王这明显是动真格的。
远远的能听到哭声从二门那边传过来,好些个丫鬟婆子都探头探脑的往那边瞧,顾卿晚驻足听了一会儿,这才忽而摇头一笑,转身直奔秋爽院。
她还没进院门,就见礼亲王妃扶着陈嬷嬷的手,脸色难看的出了月洞门,瞧样子倒像是要去二门替礼亲王收拾烂摊子,见顾卿晚过来,礼亲王妃脸上闪过些尴尬,道:“卿晚来了啊,母妃这里还有件事儿要忙,今日你便陪着阿御用早膳吧,母妃一会子过去看你。”
她说罢便要走,顾卿晚却拽住了礼亲王妃道:“母妃急什么,前头乱糟糟的,再扰的母妃头疼,我陪母妃进去说说话。”
她说着拉着礼亲王妃便走,礼亲王妃显然怕伤到顾卿晚的肚子,只能被顾卿晚连拉带拽的又进了秋爽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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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欺人太甚
顾卿晚将礼亲王妃硬是拽进了屋,便屏退了下人,亲自给一脸焦躁的礼亲王妃倒了一杯茶,道:“母妃且喝茶静静心。”
礼亲王妃却面色焦躁,道:“你不知道你父王胡闹,母妃得过去阻拦他,照他这么闹下去,往后母妃还怎么面对那些个妾室,外头人又该怎么议论母妃?”
顾卿晚却笑了笑,道:“母妃,我就是从二门那边绕过来,如何会不知道呢。依我看,这回父王他是来真的,还真不是在胡闹。”
礼亲王妃闻言更着急了,道:“就是因为他是来真的,我才着急啊,你说这都一把年纪了,他早干嘛去了,现在倒撵起妾室来了,那些个妾室大多都年老色衰了,这不是让人戳着母妃的脊梁骨骂嘛!”
顾卿晚拍着礼亲王妃的手,一下下安抚着她焦灼的情绪。她先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这样想的。
觉得礼亲王这样做是胡来,会严重影响礼亲王妃的名声,可方才看到二门处的一幕后,顾卿晚却不这样想了。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被古代人给同化了,真将女子的名声,女子的妇德看的太重了。想前世时,她何曾关心过旁人的眼光,从来就是我行我素,走自己的路,让别人随便说。
那份洒脱,竟然一点点被古代的条条框框给压住了。顾卿晚觉得这实在不好,她得给自己敲个警钟,可千万不能被古代人给同化了。被封建思想给束缚了。
此刻她盯着礼亲王妃,道:“母妃不考虑旁的外在因素,就只说母妃自己,您难道就不想王府中清清爽爽的,不让那些女人总到您的面前晃,让父王只守着您一个吗?”
顾卿晚的眼神太过透亮清锐,她的问话又太露骨犀利,以至于礼亲王妃脸上一红,嗔了顾卿晚一下,道:“你这孩子,怎么净胡说八道,母妃都多大年纪的人了…”
顾卿晚却笑着打断礼亲王妃的话,道:“什么多大年纪?母妃可还年轻着呢,走出去谁不觉得母妃和我是姐妹的?再说了,爱情和年纪无关,多大岁数的女人,都会希望收获最好的爱情,都会想自己的男人对自己好,只对自己好。”
她这话就说的更大胆了,在这讲究妇德的古代,不能嫉妒的古代,简直就是逆行倒施。
尤其是婆母们,都不会希望儿子找一个嫉妇,听顾卿晚这样说,礼亲王妃原本应该很生气才对,可经受过妾室破坏,吃尽苦头的礼亲王妃,竟然非但不会觉得顾卿晚擅嫉,厌恶于她,反倒觉得心生共鸣,心中震奋。
她反倒觉得这样坦言的顾卿晚可爱,坦荡的紧。
看着顾卿晚似带鼓励的眼神,礼亲王妃禁不住便开了口,道:“是啊,哪个女人又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顾卿晚顿时便笑了起来,道:“是吧,母妃也这样觉得吧。既然如此,父王如今要送那些女人走,母妃又拦阻什么?难道母妃自己心中的舒坦,王府的清净,还比不上旁人几句流言蜚语吗?”
礼亲王妃愣住,顾卿晚紧紧握住她的手臂,道:“这是父王自己要赶人的,又不是母妃的意思,母妃本来就够受委屈了,凭什么还要自己难为自己,前去挽留那些女人们?我知道站在那些女人的角度,这对她们也很不公平,但是王爷已经做了往后和母妃好好过日子的决定,以后是势必还要疏远她们的,与其让她们都像张姨娘那样积怨于心,以至于越来越扭曲,再心怀叵测的兴风作浪,还不如现在就让父王送她们走呢,这样她们也能得清宁,母妃也一样,对谁都好。”
礼亲王那些妾室都是合法的,那些妾室有些也不是自己愿意与人为妾的,现在换来这样的结局,确实不公平,顾卿晚也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完全站在礼亲王妃的立场上考虑。
但是人有亲疏远近,她原本也不是那么伟大的人。她只是一个希望她在乎的人,都能幸福快乐的凡人和俗人罢了。
礼亲王妃显然也被顾卿晚说动了,怔怔道:“这样能行吗?”
顾卿晚点头,道:“怎么就不行了?她们呆在府中,这样耗着无宠,那和呆在别院又有什么区别?再说,即便被送走,那也不是王府全然不管她们了啊,份例照旧,在别庄照样有下人伺候,还不用立规矩,也更自由,衣食不愁的,若她们能够看开,日子只会比在王府强。”
顾卿晚见礼亲王妃还在迟疑,又使劲晃了晃礼亲王妃的手,道:“等过个几年,母妃兴许还能劝说下父王,她们若有意愿,便可再嫁,这难道不比在王府中虚度要好啊?就算实在是想不开,王府养着她们到老便是。母妃你想想,她们没少给您添堵,如今是父王自己容不下她们了,母妃凭什么还要替她们出头?这么圣母,委屈了自己,又有什么意思?”
礼亲王妃醒过神来,道:“什么是圣母?”
顾卿晚忙捂了下嘴,道:“就是老好人,以德报怨的意思。”
礼亲王妃这才一笑,点了下顾卿晚的额头,道:“以德报怨,可是一种高尚的情怀,怎么到你这丫头口中透着一股怪味呢。”
顾卿晚吐了吐舌头,道:“我奉行的是快意恩仇嘛。”
礼亲王妃愈发笑了起来,道:“瞧瞧,这还当自己是女侠客了不成?”
顾卿晚被打趣,却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冲礼亲王妃丢了个得意的眼神,道:“我这都说了半天,嘴皮子都干了,母妃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礼亲王妃出身将门,性情爽快,原本也不是多迂腐的女人,相反,相比古代的大部分女人来说,她更豁达开明,顾卿晚无疑好口才,这会子功夫便将她说动了。
她冲顾卿晚笑了下,道:“被你这张三寸不烂之舌绕了半天,母妃怎么觉得,母妃再去阻拦,就是自个儿犯贱呢?”
顾卿晚,“…”
她可不敢这样想婆母啊,见她一脸呆萌,礼亲王妃又笑了笑,道:“罢了,母妃不去了。就由着你们父王闹腾便是。最多也就是担些骂名罢了,想来那些人也不敢当着母妃的面多说。”
这也是顾卿晚所想的,若是礼亲王妃身份一般,或者名声对她很重要,顾卿晚自然不会这样建议。
可礼亲王妃并不是,她有两个出众的儿子,有强大的娘家,身份高贵,早便坐稳了王妃之位,这样的礼亲王妃,就算擅嫉又如何?谁能将她怎么样呢?
顾卿晚不由嘻嘻一笑,冲礼亲王妃眨了眨眼,道:“要不母妃装个病吧,再进宫请太皇太后为您做个主,就说父王非要闹,您实在拦不住?”
这样一来,说礼亲王妃是嫉妇的人就该消停一些了。不过压力就得转移到礼亲王那里去了,想来是又要被弹劾一顿,再被人非议一番。
不过顾卿晚可不会同情他,谁让他年轻是风流呢。自己造的孽,当然要自己来背了。
礼亲王妃闻言略怔了下,接着不觉拧着顾卿晚的脸,道:“你这丫头,当真是…让母妃怎么说你呢!”
顾卿晚禁不住夸张的哎呦哎呦叫,礼亲王妃这才松开手,顾卿晚揉着脸,语气幽怨,道:“我可都是为母妃好,真心的,母妃怎么还拧我,是要当恶婆婆了吗?”
礼亲王妃被她那逗趣的模样惹笑,道:“你呀,知道你是为母妃好。”
谁知顾卿晚闻言却又吐了吐舌头,道:“其实也不全是为母妃,母妃你想想啊,这父王若是将王府里的妾室都给送走,将来…咳咳…将来阿御他岂不是也不好纳妾了?”
礼亲王妃将她坦诚,又是一笑,拉过顾卿晚的手,道:“母妃这辈子净吃妾室的亏了,母妃知道这其中的苦,你放心,母妃将你当女儿看,万不会让你和阿御也走这么多的弯路。不会像那些做婆母的,时不时给儿子塞妾室,更不会干涉你们的房事,不过,你也得给母妃争气,多给母妃生几个好孙女,好孙儿才好!”
顾卿晚脸上一红,摸了摸鼻子却道:“大哥还没娶妃呢,我和阿御还是悠着点好,悠着点好。”
希望秦逸不要知道,连她都拿他这个做大哥的当挡箭牌了。
礼亲王妃听了顾卿晚的,收拾了下,便直接绕开二门,进宫面见太皇太后去了。太皇太后年迈,早便秉承看的开了,秉承儿孙自有儿孙福的处事原则,很少插手儿孙的事儿,只一心的颐养天年。
对于礼亲王的决定,太皇太后也没多管,更何况听闻张姨娘出幺蛾子的事儿,她也不想多管,反倒劝了礼亲王妃几句,道:“那些都是他的女人,他要怎样就怎样把,你也莫放在心上,若是嫌府里头乱,就在宫里陪母后两日。”
礼亲王妃当日便留在了宫中,顾卿晚听闻后,若有所思,原来礼亲王妃的好婆母潜质是从太皇太后处继承的吗?
倒是礼亲王的那些女人们,闹来闹去,眼见生养了四郡王的赵夫人差点撞墙,都没能拉回礼亲王的心意来,她们瞧出来礼亲王意志坚定,再难改变,也就抽抽搭搭的都上了马车。
府中鸡飞狗跳的闹了两个来时辰,送姨娘夫人们走的马车终于缓缓的都离开了王府。
府里安静了下来,顾卿晚才坐下来安安心心的用了一顿午膳,又睡了个午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到了临近用晚膳的时候,顾卿晚盘腿坐在床上做孕妇瑜伽,就见文竹手中捧着一大把的海棠花走了进来,将放在甜白瓷花瓶里的荷花换了出来。
顾卿晚瞧着那些荷花,这才发现迎夏今日竟一天都没露面,她诧异的问道:“迎夏呢?今日她轮休?”
文竹将海棠花往花瓶里插着,闻言嘻嘻一笑,道:“迎夏啊?她被二爷打发回凌寒院伺候了,二爷说了,她既然是凌寒院的丫鬟那就该呆在凌寒院。”
顾卿晚闻言一怔,其实这几日,迎夏伺候的也算尽心,在顾卿晚面前还算是老实规矩的。不过顾卿晚总觉得迎夏不是个简单的,就单单瞧秦御出征回来,身边的大丫鬟换了一茬又一茬,最后只有迎夏一人留了下来,一直置身事外,保全了自身,就能瞧出一二来。
她如今有孕在身,精力不济,也懒得却了解迎夏是个怎样的人。
此刻听闻秦御突然将迎夏给打发了,顾卿晚还是有些吃惊的,道:“她做什么错事了吗?”
文竹摇头,道:“也没有呀,就是今日一早,郡王妃去了秋爽院,迎夏捧着帕子伺候二爷净面来着,二爷就问她是不是郡王妃的陪嫁,迎夏说她是凌寒院伺候的,二爷便打发她回凌寒院了。”
顾卿晚眸光略动,目光又落到了被文竹替换下的那些荷花上。接着她站起身来,道:“扶我去看看文晴吧,也不知道好些了不曾。”
文竹忙擦了擦手,上前扶着顾卿晚,道:“也就是郡王妃,对奴婢们当真是好,旁的哪有奴婢生病,主子接二连三的过去探望的。奴婢们跟着郡王妃真真是有福气了。”
顾卿晚闻言却脚步微顿,扭头抬手,挑起文竹的尖尖小下巴来,道:“哎呦,我从前怎么没发现文竹你嘴巴这么甜的,那是,本郡王妃最怜香惜玉的嘛。”
她这样倒惹的文竹红了脸。
文晴屋中,顾卿晚过去时,文晴还靠在床头做针线,仔细一瞧,做的确实一件极精美的长褙子,用的是上好的云锦和金线,一瞧便不是给她自己做的。
顾卿晚不由不赞同的摇头,道:“受伤了便好好休息,怎么又做这些。”
文晴笑着将针线放在了一边儿,道:“奴婢没大事儿,这么坐着也是无聊啊。郡王妃马上就要生产了,等小郡王生出来,从前的衣裳怕腰身都不合适了,奴婢赶着再做两件,到时候好穿。郡王妃怎么又来看望奴婢了,这太折煞奴婢了。”
顾卿晚笑着道:“我怜香惜玉呗,我给你的药今日可换上了?”
文晴忙点头,道:“换上了,自然都换上了。”
顾卿晚便又道:“哦?那药呢,我看看用了多少,是不是够。”
文晴略怔了下,倒也没多想,忙倾身过去,从床头的暗格中拿出顾卿晚给的两瓶药膏,递给顾卿晚看。
顾卿晚打开药盒,看了两眼又凑至鼻端闻了闻,眸光微闪。
她不动声色的将药盒又盖了回去,递还给文晴,道:“昨日夜里睡得可好?”
文晴笑着道:“奴婢这就是摔伤了,落了点子皮外伤罢了,也不知道怎的竟虚的犯困,睡得沉沉,今日一早倒比平日里晚醒一个时辰,醒来天都大亮了。”
顾卿晚又安抚了她两句,这才起身出了后罩房,她绕回正院,刚好秦御从衙署回来。他身上穿着紫红色袍服,从绿荫葱茏的庭院中走来,愈显妖孽魅生。
顾卿晚扶着后腰,突然觉得,其实生个像秦御一样的男孩也不错,一准漂亮的惊人。
眨眼间,秦御便到了近前,文竹退后一步,秦御上前亲自扶了顾卿晚的手臂,道:“去了哪儿?”
“我去后院看文晴了,陪着她说了几句话,你今日倒回来的早。”
她言罢,秦御便抬眸看了顾卿晚一眼,两人四目相对,会心的笑意自眸底弥漫。
待进了屋,屏退了下人,顾卿晚搭把手给秦御拧了帕子,回头就见他已经自行抽了腰带,正脱外裳,她走近,将帕子递给他,道:“文晴那里的药果然不对了,我给她的药有股淡淡的荷香,方才我闻过,确实是被换掉了。”
秦御接过帕子,擦拭了下脸和手,随口应道:“嗯,昨夜有人潜进了文晴的房间,偷换了药。”
昨日文晴出事儿,顾卿晚的第一反应便是冲着她来的,有人要害她早产。
事实上,后来礼亲王妃的追查也佐证了这一点。
可是后来想到自己将伤药给文晴那一幕,顾卿晚却总是又不自觉的联想到太后和皇后联手讨药的事儿,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果然,今日她发现文晴的药已经被偷偷换掉了,显然昨日的事儿,谋害她早产是个障眼法,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伤药。
不过显然秦御也有防备,夜里让人在暗中盯着文晴那里呢。
顾卿晚略舒了一口气,道:“那个人是迎夏?”
秦御素来知道她聪慧敏锐,闻言眸中有笑,道:“她该是还会一些武功,只是平日善于遮掩,加上功夫并不高,我竟没发现过。”
他这话就是肯定了,顾卿晚当即推了他一下,道:“既然知道是她,你怎还将她打发出去了,你这不是打草惊蛇嘛!”
秦御却一下子揽住了顾卿晚的腰,将她抱在了怀中,他的动作太突然,顾卿晚吓了一跳,本能曲肘挡了一下,手臂撞上了秦御结实而紧绷的胸膛。
属于他的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微愕的抬眸看他,却迎上他深邃深沉的异色眼眸,听他用低沉的声音道:“卿卿,我害怕啊。”
顾卿晚莫名心头一触,明白了他的意思。
并不是他不知道这样会打草惊蛇,迎夏不可能是单独行动的,她分明后头有人。而且这人还是宫中的太后和皇帝,留着迎夏,不惊动迎夏,是最好的处事办法,将来说不定迎夏还能变成他们手中的一颗棋,反制于人。
秦御何尝不知道这个,可他却还是打发了迎夏,任凭打草惊蛇,也不要留这么一条毒蛇在她身边。
因为他害怕,怕她受伤,怕他太过笃定自信,却冒险让她承受了后果。在她和孩子的安危面前,他这样一个狂妄自大的人,竟然也会害怕,会忧心忡忡,小心翼翼,半点风险都不敢冒。
顾卿晚蓦然间便被他戳中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一时间竟双眼发红,怕被秦御笑话,她忙将头埋进了秦御的怀中,紧紧回抱着他。
两人半响都没再说完,静静拥抱着彼此,便有股浓到化不开的甜蜜和满足,像涓涓细流一般流淌在心间。
还是文竹进来传话,告知晚膳已摆好,两人才分开。他们携手一起到了花厅,秦御亲自照顾妻子用膳,都不用文竹和文菊几个上前伺候。
一顿饭吃的文竹几个都跟着脸红,饭后秦御陪着顾卿晚在院子里散步消食,顾卿晚才说起今日王府的事儿,道:“后来父王便将几位夫人和姨娘都送走了,只有崔侧妃,因身份高,加上常年礼佛,很少出院子,才被留了下来。”
秦御扬眉道:“崔侧妃?”
顾卿晚点头,其实她虽说到礼亲王府的时日也不短,但和王府的女眷们并不熟悉,很多都是只见过一两面,也没说过什么话的。
这位崔侧妃她在王妃中毒那日夜里倒是见过一回,大抵是常年礼佛茹素的关系,衰老的特别快,也不注重打扮和保养,显得特别老,还一团死气的。
听说礼亲王已十多年不曾去过崔侧妃处了,崔侧妃也很少出院活动,她又占着个侧妃的身份,到底不同寻常的夫人和侍妾,倒不好送走了。
不过,就崔侧妃这存在感,不送走也碍不到什么。
“是啊,其她的都被送走了。”顾卿晚应道。秦御点了下头,便不再多言。
顾卿晚却又寻思起太后讨药的事来,道:“太后到底要那伤药做什么用呢,当真是给贤妃娘娘治脸吗?”
秦御摇头,道:“别想了,都快生了,心思重了不好。左右早晚会知道的。”
翌日,礼亲王早朝后便去太皇太后处接礼亲王妃。有太皇太后做和事老,又有礼亲王送走了妾室们,礼亲王妃从宫中回来,心情已好了很多。
顾卿晚到秋爽院请安,礼亲王妃正摆弄从宫里带回来的物件,见顾卿晚来了,笑着招手让她过去,指着那一匣子珠宝首饰,道:“太皇太后说让你受了委屈,让母妃将这些东西捎回来给你,母妃正说让人给你送过去呢。”
太皇太后觉得顾卿晚受了来自礼亲王妾室的惊吓,赏赐这些安抚她,顾卿晚笑了笑,便坐在一边儿细瞧里头的首饰,道:“皇祖母疼爱,其实我真没受多大惊吓。”
礼亲王妃却让丫鬟也搬来一个双开的紫檀木多层首饰匣,道:“没受惊吓难道就不兴你皇祖母疼爱你,赏赐些东西了?你如今真是花朵般的年纪,就该多戴点首饰,打扮的华丽一些。这对绿松石的耳铛就不错,衬你的肤色。还有这支点翠宝石步摇,你瞧,多好看啊。”
礼亲王妃说着从她那梳妆盒中扒拉着首饰,在顾卿晚耳边和头上比划着。见好看,就不停的往顾卿晚那一匣子首饰中搬运。
丫鬟们和陈嬷嬷见礼亲王妃简直恨不能将家底都掏给顾卿晚,不觉皆抿唇而笑。
婆媳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却有丫鬟禀报道:“王妃,崔侧妃来了。”
礼亲王妃略怔了下,旋即才坐起身来,示意丫鬟将首饰什么的先收下去,道:“倒真有些时日没见她了,快迎进来吧。”
帘子很快便被挑起,崔侧妃缓步走了进来,上次顾卿晚见她,她身上还穿着寻常的衣裳,今日却只穿着一身棉麻的灰色道袍,头上梳着个道姑头,只插了一根木簪子,手里还挂着一串佛珠。
时下不少人都是既信奉佛教,又信奉道教的,这并不奇怪,可崔侧妃这么一身寡淡的走进来,在这花团锦簇的礼亲王府中,还真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令顾卿晚好一个愣神。
她愣神时,崔侧妃已走到了殿中,冲礼亲王妃行了礼,礼亲王妃笑着道:“倒是有些日子不见妹妹了,妹妹也不来我这里坐坐,快坐下说话。”
崔侧妃又欠身行礼,这才坐下,开口却道:“妾身是个不洁命薄之人,来了王妃这里,倒恐带了晦气给王妃。”
她几次有孕不是没保住,就是孩子夭折,故此便心灰意冷,总说自己不洁命薄,礼亲王妃也是无奈。
“妹妹何苦这么说,我是很想妹妹多出院子走动走动的。”礼亲王妃笑着道。
崔侧妃年纪比礼亲王妃还要小一些,但却非常显老,听着礼亲王妃称呼其妹妹,顾卿晚总觉得有点奇怪。
却听崔侧妃又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妾身今日来,是为了离府之事,王妃也知道,妾身那院子成年关着,外头有什么动静也不准丫鬟们乱嚼舌,妾身昨日知道王爷将诸妹妹们送走时,已经是有些晚了,妾身只好今日来寻王妃。希望王妃能允了妾身,也挪到庄子上便好。”
礼亲王妃倒不想她是我此事而来,略怔了了下,方道:“妹妹这又是何苦呢。妹妹和她们不一样,妹妹是入了宗谱玉牒的正经侧妃,若然也挪出去,这朝堂上的御史们便更要揪着弹劾不断了。更何况,妹妹的身体一向也不大好,不比她们,王府中药材大夫都是齐全的,庄子上总是要缺医少药些,妹妹无需再言,且回去吧。”
崔侧妃是正经上了玉牒的,不像那些个夫人,姨娘,想再嫁了,或者送人,随时都能打发的。
崔侧妃欲言又止,显然还想坚持,但见礼亲王妃明显不预多言,便没再说,起身福了福身,扶着丫鬟的手转身去了。
“她也算个可怜人…”
和崔侧妃一起的刘侧妃,虽然如今已经死了,但到底风光了十几年,还有两个儿子。崔侧妃却是失宠了十多年,连个孩子也没留下,礼亲王妃便当年,她们都年轻时,对崔侧妃还有个妻妾不容的,现在也只剩下同情和唏嘘了。
也不知是不是礼亲王送走了妾室的关系,顾卿晚只觉整个王府都空荡了一些,也清爽了不少,再没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儿发生。
她每日除了吃睡,少许运动,便是去秋爽院陪礼亲王妃说话,顺便越来越期待孩子的到来。这样的日子竟过的很快,一晃便到了庄悦娴的预产期。
顾卿晚不能陪在身边总是挂心,每日醒来后,第一句话便是问丫鬟,可有消息传过来。
这日她用过早膳,正在院子的阴凉地儿活动腿脚,就见文晴一脸是笑,欢欢喜喜的冲了进来。她脸上的伤,顾卿晚又给了药,倒是还有些浅淡的痕迹,但笑意满满的样子,却使得那伤都不显眼了,看在顾卿晚眼中,她简直整个人都在放光。
顾卿晚忙迎了上去,一把抓住文晴的手臂,道:“你去了哪儿?”
文晴扫了眼院中,扶着顾卿晚往屋里走,笑着道:“是宋侍卫唤奴婢过去,二爷给郡王妃捎了话,说是一会子下衙先绕到徐记,给郡王妃买零嘴。二爷待郡王妃可真好,郡王妃昨儿不过顺口一提,二爷便巴巴的去买。”
文晴这话自然是说给院子里其她丫鬟听的,待进了屋,她知顾卿晚心急,忙压着声音道:“宋宁传信了,生了,生了,是个足七斤的大胖小子呢。”
顾卿晚顿时便笑了起来,道:“我大嫂呢,我大嫂怎么样?”
文晴又笑着道:“顾夫人好着呢,父子平安,说是天亮才发动,还没一个时辰就生了呢!”
顾卿晚长吁一口气,一颗提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不过庄悦娴这也太强悍了吧,七斤的孩子,头胎竟然生的这么顺,实在是让人嫉妒啊。
顾卿晚不觉抚摸了下肚子,道:“糖包,听到了没,你表哥可是个好榜样,好孩子,到时候你也要学着点,像表哥一样,不要折磨折腾娘亲哦!”
糖包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没听到,顾卿晚声落,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顾卿晚禁不住拍了拍肚子,道:“难道这是不答应,要可劲儿折腾娘亲的意思?你可别怪娘亲没提醒你,你真敢调皮,小心生下来你爹爹便打你屁屁!”
糖包这回明显听到了,大抵还察觉到了顾卿晚话中的警告之意,不满傲娇的狠狠在顾卿晚腹中翻腾了下。
顾卿晚,“…”
这孩子,还只听得好话,受不住坏话了。当真是跟他爹爹一样,都是顺毛驴,顾卿晚禁不住腹诽着。
做了姑姑,顾卿晚虽然还没见到孩子,但是也很高兴。她回到屋里,便忙活着将给小侄子的礼物都送出府去,还有给庄悦娴做的补身子的药丸,血燕之类的补品,交代了文晴偷偷拿给宋宁,让宋宁亲自跑一趟,尽早送到庄悦娴的手中。
是日夜,秦御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翻着公文,顾卿晚靠在秦御的怀中,却难免就显得有些兴奋,她拽了拽秦御的衣袖,道:“也不知道小侄子长的是像我大哥还是想嫂子,若是能去看看就好了。”
秦御一面翻看公文,一面漫不经心的回答她道:“那可不成,你现在可再坐不了马车,受不得半点颠簸了。”
顾卿晚哼了一声,道“我知道,这不就是说说嘛。你说咱们的孩子,生出来会像你还是像我?”
秦御嗯了一声,道:“像你吧,你生的嘛。”
顾卿晚登时便拽起他手臂轻咬了一口,道:“什么叫我生的!我自己难道就能生出孩子来?!”
秦御无奈,道:“那就像我。”
顾卿晚顿时更恼,推他一下,道:“我生的凭什么像你啊!”
秦御,“…”
他觉得孕妇当真是不好伺候,这左右都不是了,他放下书来,看向顾卿晚,道:“我听母妃说男孩长相随母亲的多,女孩随父亲的多。我却希望你能生个像你的女儿,漂亮。儿子便无所谓了,左右丑了也没关系。”
顾卿晚却瞪眼,道:“谁说的,我生的,怎么可能会丑?你儿子才丑!”
秦御失笑,道:“我儿子难道不就是你儿子吗?”
顾卿晚,“…”
一时她又抚着肚子,笑着道:“当时我还比大嫂更早查出有孕来呢,如今大嫂都生了,我怎么这么着急呢。”
十月怀胎,早便和糖包有了感情,如今越是临近预产期,顾卿晚便越是心急,本来还能定神等着,今日庄悦娴这一生产,好似一块巨石落进水里,搅的顾卿晚也难以平静,等不及要将糖包生出来,等不及和糖包见面了。
她心急如焚,秦御却笑着摇头,道:“瓜熟蒂落,等到了时候,自然便生了,不要着急,着急也没用不是。”
顾卿晚却没舒缓,反倒更急切了,道:“真想一觉醒来就到了产期啊。”
秦御抚着她的背脊,道:“也就还有二十来日了,很快的,你辛苦了,再忍这二十来日,糖包便和我们见面了。”
两人絮絮私语,说的都是些没营养的话,但竟出奇的安宁和乐。兴许每个马上要做父母的人,都会在孩子还没出生时,讨论这些简单没意义,没营养的幼稚话题,且乐在其中,兴致勃勃,充满期待。
时间就是这样,你以为还有很久才能来的事儿,一眨眼,一恍惚,时间已经悄然走过了。
夏日彻底到来时,也到了顾卿晚的预产期,一进入预产期,整个王府都如临大敌,礼亲王妃一日几趟的往顾卿晚的连心院跑,秦御更是直接请了假,连衙署都不去了,就等在王府中时刻守着顾卿晚。
顾卿晚觉得自己有些不会怀孕,早不生,晚不生的,正好生在了热天里,她本就着急,随着天越来越热,她也越发焦躁。
她甚至怀疑自己有点产前抑郁症的倾向,脾气变得有些大,胃口也不大好,心情总是很焦虑。偏糖包是个慢性子,明明预产期已经到了,就是没个动静。
秦御倒是难得的好脾气起来,顾卿晚发火,他柔声哄着,顾卿晚和他呛声,秦御竟还能笑着逗她,孩子已经下移,压迫膀胱,顾卿晚夜里要起夜几次,他每次都比她先醒来。
她稍稍一动,他便警醒过来,她睁开眼眸,不管是多深的夜,对上的总是他充满关切和询问的异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