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这才像打破迷雾,一个个互相搀扶站了起来,真恨不得长出八条腿逃离这个鬼地方。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冷到令人发抖,周围似乎有无数的眼睛在看着自己,每一个人都张着嘴,哪怕没有声音,她也知道他们在说着什么,腹部痛楚的几乎没法呼吸,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七窍里流出来,一阵阵眩晕让她无法支撑自己,只能贴在冰冷的地面。
突然!她本以为认命的就要放弃,却突然站在了人群里,原先那个被灌了毒药的人居然变成了陌篱,陌篱痛到扭曲的表情,以及全身的鲜血满溢,让她的心感到剧烈的疼痛。
“不!!!”
忍受不了的痛楚化为尖叫,相思坐在床上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鼻子似乎还能闻见浓烈的血腥,汗水也顺着脸颊落在手背上。
“姑娘?”
“没事,你睡吧!”相思不想让石榴进内室看见她此时狼狈的样子。
原先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的面对上辈子的死亡,却没想到自己的死亡她可以接受,可完全无法接受陌篱的逝去。
抬头看向窗外的月色,相思知道自己已经等不下去了。她以为她能坚持,她以为她可以坦然的面对令她心揪的未来,她以为她早就看淡了生死,左右不过随他而去。可不过一个噩梦便将她打回原形,让她很清楚的知道,她无法面对陌篱可能的逝去。
她远没有她自己想象的淡然与豁达。
只是皇宫森严,丞相又势大,她不可能让四季山庄的人陪着她一起送死,一种无力又心碎的滋味缠绕在心头,她似乎在这一刻体会到上辈子陌篱的感受,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即将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一滴滴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出事的时候她没有哭,离开郡主府的时候她也没有哭,这一路走来她最看不上眼泪,可是这会儿她已经克制不住自己了。
“又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清冷的气息带着一丝血气,从后头将相思轻轻的环住。
相思一惊,想要转头去看,却被人用手心蒙住了眼睛,那手心不似以往的干燥温暖,反倒冰冷湿润。
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哪怕被捂住了眼睛,泪水也止不住的往下淌,相思身后的人叹了口气,拥着她叹道:“让你久等了。”
“你…你不是死了吧。”相思脑袋一片混乱,她只想着自己能死后重生,指不定人死了也能成鬼,否则皇宫内的天牢看守那么森严,他又是如何可以逃出生天。
“如果我说我死了,你怕不怕?”陌篱贴在她耳边说道。
“不怕!你若是死了就带我一起走!”说着话竟然是哭得有些崩溃了。
陌篱慢慢放下捂住相思眼睛的手,无奈的苦笑道:“若是真的死了,又怎么舍得带你走。”
后背贴上来的肌肤带着几分热气,让相思终于停止了胡思乱想,她转过身扑在陌篱怀中,实在忍不住的痛哭起来。她就好似一只装满水的坛子,平日里外表不显,可一旦打破一个洞,所有的情绪便就宣泄而出,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
相思哭到后面也不知为什么要哭,上辈子与这辈子的画面交织在一起,所有的委屈几乎压得她喘不上气,那种无力的没有安全感的日子将她上辈子变成了刺猬,将她这辈子硬生生的压抑成不敢相信任何人,不敢表露任何情绪的性子。说到底,只不过是因为她在陌篱未出现之前一直只有一个人而已。
她信任陌篱,她爱着这个少年,她只有在他的面前敢于表露一切,这世界上也唯有他让她全身心的放下戒备,她不敢想象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陌篱,她会如何?无论她是全身是刺或是内敛无情,她都要背负着这些盔甲一直到死。
陌篱在,她才有家。
陌篱红着眼,身上的伤痛似乎在看见相思之后都麻木了,他紧紧抱着他家的女人,无言的安慰着,他很清楚的明白相思对他的意义亦如自己对相思的意义,他们都是没有家的人,而遇见了对方才有了家,才有了心可以安放之所。
“你怎么这么蠢,到现在才出来!”相思搂住陌篱的脖子趴在他肩头撒娇的说道,脑袋里如同全是浆糊,可是她全然不在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陌篱搂着姑娘的腰,宠溺的拍着她的背道:“可不是么?若不是那么蠢怎么会被人抓住。”
相思眼泪又掉下来了,她将眼睛压在他的肩头,也不管会不会弄湿人家的衣服:“我在外头担惊受怕好多天,我老梦见你不见了,或是死了。”
“你放心,哪怕我变成鬼也不会走,一直缠着你。”陌篱轻笑,歪头贴在相思的头上。
“外头好多丞相的狗腿子,我们住的宅院还遇见了大火,之后又被那些个什么礼亲王的旧部关在一套宅院里,如果没有你给我的那么药,我也没法脱身。”相思长出一口气,以往不敢说的,终于说出口道:“陌篱,我好累!”
陌篱的心都抽成了一团,他在天牢里其实就反复想过这些日子以来相思会遇见过什么,甚至最坏的打算他都想过,可在此时此刻听见相思这般与他说的时候,他还是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如果他再用心一些,如果他再仔细一些,不那么以为胜券在握,是不是就不会落入丞相的圈套,让自己的心上人饱受分离的痛楚。
他是宁可自己皮开肉绽也舍不得相思伤了头发,谁也不能让他的女人受一点点的委屈。
“再不会了。”
再也没有人可以让他的相思哭泣,再没有人可以让他与她分离,这是最后一次!
血腥的气味越来越浓,相思混沌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些,她抬起头道:“你受伤了?”
“恩。”
听着陌篱不在意的语气,相思涌起一团火,起身拉住他的衣襟道:“是他们打你了?”
明明是黑夜中,可是陌篱就是能看清相思此时双眼含泪却满是怒火的模样,迷人的令他心醉,止不住的就是想露出笑容。
“你被打傻了啊,疼不疼啊!居然还笑得出来?”相思没好气的说道,本想捶他一拳,可又怕打坏了只能弹他额头。
陌篱将她往上一提,随后躺倒在床上再一个翻身将相思压在身下。
“你…”相思还没未说完,陌篱思念已久的亲吻便已落下。
含着冷清的吻带着以往很少见的霸道,几乎不容相思拒绝,他强行侵入相思的唇齿,纠缠她的丁香,甚至想要霸占她口中的任何地方。
越吻越深,陌篱已经完全克制不了他内心涌出的渴望,他在天牢之中就千百遍的想要这样,他沉醉在相思的温柔乡里,不可自拔甚至甘之若饴。胡乱的抚摸,胡乱的亲近,陌篱觉着身体越来越烫,头也越来越沉。
相思眼角含泪,一度几乎背过气去,可她触及陌篱的身体时还是吓得恢复了理智,她用力推了推陌篱,好不容易才呼吸到清新的空气,她喘着气伸手去摸陌篱的额头。
果然很是烫手。
“你发热了,赶紧去找大夫。”相思将他拉到身侧,就要起身叫人。
“别…我没事…”陌篱知道自己的情况,从皇宫里一路逃出来,身上的伤都没处理,被兰总管送到这里之后,他害怕相思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就急匆匆洗了个澡,伤得厉害的地方也只是简单的敷了药。他在天牢里受了折磨,本就不大好,这一路回来安全的地方,抱住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神经一松,受伤之后的症状当然也就找上他了。
“不行,你这样烧下去会出事的。”相思推了推他,颤着声音说道。
“让我抱抱,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陌篱伸出手将相思抱入怀中,满足的闭上眼睛。
相思哪里肯放心,她侧过头一看陌篱就知道不对,等她再挣扎起身,陌篱已经没有阻止的力气了。
将陌篱重新盖上被子,她叫了石榴去叫朱嬷嬷,而后找出伤药就开始给陌篱处理,拉开陌篱的衣襟,相思下意识就要捂住嘴,她也不知道接下来是如何在双眼被泪水模糊的情况下,一点点将他的衣衫褪去的,白色新换的亵衣已然血迹斑斑了。
朱嬷嬷来后,并没有去找大夫,而是咬着牙先给陌篱身上那些烫的戳的以及不知怎么磋磨出来的伤口进行处理,有些地方要割开放脓,有些地方则是要彻底切掉腐肉,陌篱是反复受伤,朱嬷嬷甚至还发现陌篱的肋骨断了两根,可是刚刚在抱住相思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喊疼。
相思脸色苍白的扶着桌子,强制自己不晕过去,她一直陪伴在陌篱的身边,直到看着朱嬷嬷将陌篱包成了粽子。
“姑娘不用担心,虽然少主伤势很重,可是并不致命,烧退之后就会好了,老奴让人去煮些好克化的东西。”
相思见朱嬷嬷并惊讶在这里看见陌篱,便知道陌篱回来她必然有数,就问道:“可是陌篱一人回来的?”
“跟着少主回来有几人,是兰总管将他们带回来的。”朱嬷嬷也没有隐瞒。
相思记得这个兰总管,还是山庄的时候有过交际,之后兰总管似乎人间蒸发了,还带着陌篱从小在一边服侍的老管家,这会儿陌篱有难,他居然出现了。
第一百八十章
照顾陌篱几乎到天亮,相思最后累到不行只能趴在陌篱身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可等她忍着头疼从床上爬起来,陌篱依旧还在昏睡中,居然连一点儿警惕都没有。
伸手摸过陌篱的脸颊,依旧微烫可较之半夜的时候还是有了好转,相思心松了松,看着陌篱那张脆弱的脸止不住的心疼,他平日里无论是漫不经心还是张扬潇洒脸上都透着红晕,好似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哪里像他现在这样,呼吸微弱嘴唇发白,脸上就是泛红也是不正常的潮红,就好像他脆弱的随时随地便会离她远去,她恨死了这样的感觉。
陌篱一病就是两三天才清醒过来,期间跟着陌篱回来的几人伤势不重的都过来探望过,可相思一直都没见着兰总管出现。
“博良回去了我到不担心,诚平伯再如何保住这个孙子总是不怕的,其余人是都不敢回去了。”陌篱喝着相思喂过来的米粥说道。
“肃宁侯也不成么?”相思一时间没绕过来。
陌篱摇头道:“诚平伯再不济也没人拖后腿,博良回去的消息也不会有人知道,可是肃宁侯自从出了庄重则那样的人物,府里不说像个筛子也绝对不稳妥了,晋元回去就相当于告知丞相府,肃宁侯已经知道皇上驾崩的原因,到时候这些世家都跑不了。”
相思恍然,看来丞相对与这些世家还是有所顾忌,只要没有逼得他狗急跳墙,他也不敢一次性将那么多世家全都抄家。
“豫郡王还在呢。”陌篱意味深长的说道。
“那咱们要一直躲在这里么?”
相思问完,陌篱还没回答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等着门一开,尔东尔西同时出现在门口。
“少主!”
“公子!”
两人一精明一憨厚,此时到是一样的表情,推开门冲了进来直接在陌篱的床前跪了下来。
相思觉着有着好笑又觉着心酸,干脆收拾了碗筷坐到一旁案几后头。
陌篱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
尔东和尔西跪在下头,头贴着地面一动不动,似乎根本不准备辩解也完全服从日后的惩罚。
“郡主差点被人带走了。”陌篱转过不看他们,靠在软枕上说道。
“都是奴才们的错,请少主处罚。”尔西直言道。
“没有下一次。”陌篱连问一句他们之后去做了什么都没有,直接道:“等安全了,再去领罚吧。”
相思原先还想替两人辩解,毕竟他们都是为了陌篱的安全离开郡主府,指不定他们在这几天内经历了什么,可她看着虚弱的陌篱什么都说不出来,尔东和尔西也不需要她的求情,指不定两人更愿意承受处罚。
再回头,两人果然满眼喜悦。
“要处置下人也要看时候,少主大人,咱们再不跑,怕是要被人包圆了。”
懒散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相思立刻站起身来,就见许久不见的兰九卿依着门框拿眼瞟着屋内众人。
“出什么事儿了?”陌篱将眉头皱了起来。
“你们都跑了,那位当然就急了。”兰九卿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他自己的安危,反而玩笑的说道。
陌篱立刻将被子掀开捂着胸口就要下床,相思急忙走过去扶住他道:“你还不能乱动。”
“来不及了,咱们必须要出城与付宁准他们汇合,如果迟了怕是要生变。”现在京都被丞相牢牢把控,就算有些世家他还不敢妄动,可这些人也犹如他手里的人质,说不定哪天就抄家砍头。他们就算打着皇亲宗室的旗号也藏不了多久。
相思听后也没多劝,让尔西尔东给陌篱更衣,自己赶紧叫来石榴一同将一些必备的东西收拾妥当,其余累赘的东西一样不带。
兰九卿就在门口候着见相思如此,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眼前的女子从到了京都开始他就有所关注,这么多年下来性格居然少有变化,甚至比同龄人更成熟,双眸看似清澈见底实际上犹如一汪深潭,里头有什么谁也看不清楚。
在这点上陌篱到与她是绝配,可都是满身秘密的人。
相思感觉到兰九卿在看她,但她没有回头,前世这位就脾气古怪,现在经过上一次的接触更觉着这人琢磨不透,到不如懒得深究,就这么远远的相处好了。
陌篱他们准备离开,庄晋元几人当然不会留在京都,该给的消息这几天都已经传了出去,家族有能力的应该在这几日当中就有应对,他们现在只需要保住自己才是。
几人先是上了马车,之后又步行一段,相思担忧陌篱的伤势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城门都关了,咱们怎么出去啊?”石榴心中担忧可又不好问自家姑娘,就只能拉着尔东的袖子问道。
尔东脑子不聪明大多都是卖力气,所以信心满满的说道:“我家公子最是厉害,他说能出去就一定能出去。”
庄晋元在前头听见他们说话,眉头一皱,小声对着陌篱道:“这事儿稳妥么?”
陌篱点点头看了眼相思才道:“无论如何信一次。”
相思听着一脑门子糊涂,可又隐隐觉着有什么事情与她有关。可越走下去相思越觉着奇怪,他们非但没有往城门走,反而朝着曾经一处老旧的城墙根儿走去,此时天色已然不早,路上的百姓也越来越少。
“不是出城么?”相思忍不住问道。
陌篱只是握住她的手,看着就在眼前的城墙,全身紧绷起来。
再往前走,相思终于看见隐藏在树后站着几个穿着布衣的男女,男的看不太清楚,可是女子却格外眼熟。
“相思?”
相思一听声音大喜道:“沈姐姐?”
沈佳丽正站在李见珅的身后,原先还有些局促不安,这会儿见着熟人还是女子,立刻便露出了笑颜,心情也好上一些。
陌篱走到李见珅跟前带着众人行了一礼。
“无需多礼,若没有你,我还在天牢里等候发落呢。”李见珅苦笑的说道,他本是来京都辅佐皇上,顺便拉陌篱一把,可谁知道居然卷进了如此大的漩涡之中。
“他人还没来么?”陌篱略微焦急的问道。
李见珅此时也不见得能沉得住气,可他还是望着城墙道:“我们走投无路,只能搏上一搏,大不了一起死呗。”
他话音刚落,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世子爷太过消极了。”
众人一听他的声音,精神一振。
陌篱对着远处一拱手道:“多谢公公相助。”
几乎一个瞬间,相思就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来者也是她曾经见过的熟人,甚至曾经还深深忌惮过。
“江公公…”
江公公还是在宫里那副低调的打扮,他似乎是一人前来并没有带着徒弟,相思已经许久没见过此人,只是她对江公公之前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格外感到不安,她没想到陌篱等着的居然是他。
“小郡主别来无恙。”江公公走到相思跟前,眼底去了曾经的高深莫测到浮出怀念之情。
相思只能回礼,可并无话可说。
“那日我们从天牢出来,遇见江公公,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谁知道江公公将我们掩护出宫,甚至约好日后若是我们想要出城,他会给我们指出一条明路。”陌篱也是将信将疑,但他还是将事情与相思解释。
相思心下一松,哪怕江公公真有什么目的,可就是为了那一日陌篱可以安全出宫,她也对江公公充满感激。
“郡主不必谢我。”江公公遮下眼帘,叹了口气道:“我在宫中多年,本以为恩情此生无法回报,却没想到临老临老到有这个机会去了心结,日后死了也能坦然面对了。”
又是恩情,相思看向陌篱,这段时间被礼亲王那些旧部弄得草木皆兵,尤其是什么报答恩情,在她看来不过是想要利用的借口。
“郡主不必担忧,此次一见,日后恐怕再没机会相见了。”江公公哈哈一笑道:“曾经过往多次试探,是我的不是,还望郡主见谅。”
“你…”
江公公摆手道:“杨王妃当初有救命之恩,既然我没法回报她,那么回报给郡主便是最好的结果。”
相思不知怎么,突然想明白了,无论是江公公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是他老是出现在苗太妃的宫中,其实都不是想要对她不利,而是想要确认她到底是不是礼亲王之孙,更甚至他有心要护她周全。
“是你告知霍贵人来救我?”相思大胆猜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