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犹豫她的迟疑他都知道,可是他不能开口问-----就算是开口问了,宋楚宜的性子,也不会跟他说。

还是要慢慢来,总有一天,他能把宋楚宜彻底从那个噩梦里拽出来,然后牢牢的把她握在自己的手掌里,和她一同过完这一生,总有一天,他们的人生里,再也不会有那个可怕又未知的梦魇纠缠。

宋楚宜缓过神来,撑着头痛,忍着鼻塞听周唯昭的话喝了些米粥,又强笑着让周唯昭去外头休息。

这件事许妈妈和徐嬷嬷一直跟她提过许多回了,都告诉她,男人嘴上说是一回事,心里头想的恐怕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不主动提那是他的好处,可是当夫妻,也不能总靠着男方退让妥协和忍让,总要学着互相替对方着想,

她之前一直想不通,也不肯去想,可是迟疑了这么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卢重华的死讯叫她难过的失了方寸,还是病的有些不清醒的头脑忽然叫她把从前的隐忧都爆发出来,她忽然就同周唯昭说了去外头休息的事。

她的话音才落,就见到周唯昭愕然里带着几分吃惊的眼神,随即就垂下了眼睛不去看他:“我给您安排人伺候......”

大殿里一时安静的让人有些害怕,宋楚宜说完这句话就觉得原本已经快要炸裂的头总算是好了一些,抿了抿唇,压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泪意,翻身朝里躺下,再也不敢看周唯昭一眼。

大度两个字......对于她而言,实在是太难了。一句话说完,她已经觉得浑身都被掏空,怕周唯昭生气,又害怕周唯昭不生气,一颗心提在半空,如同踩在云端一样不踏实的厉害。

好在周唯昭也没叫她难熬太久,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问她:“小宜,我在你心里,是个怎么样的人?”

宋楚宜还没开口,就听见他紧跟着问:“我什么时候食言而肥过?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已经把一颗心完完全全的捧在手里递给她,可是她却好似看不到,这种感觉实在太叫人觉得挫败和生气了。

宋楚宜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知道她不该质疑周唯昭的真心,更不该在周唯昭还信守承诺的时候,就先替他做好不信守承诺的应对办法。

可是她这个人,总是不敢对太美的事抱有完全的信心,就算周唯昭已经做的足够的好,可是越是好,她就越是害怕,越是早已替自己设想好了以后没有这份好了的后路。

周唯昭头一次觉得有些生气,他拔高了声音看着她:“我已经竭尽所能了,小宜,我到底还要怎么做,你才能信我?”

大殿里的烛火被风吹的一跳一跳,宋楚宜的脸掩在重重纱帐和昏黄灯光里,看不清楚表情,她其实是信他的,否则也不会答应嫁给他,不会陪着他一路走到如今。

可是她信不过她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倚仗,能叫周唯昭永远对她跟现在这样好。

既然不能保证,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习惯他的这份独一无二的好。

期望越少,失望就越少。这还是周唯昭曾经教过她的道理。

她没有回话,寝殿里就更加安静得有些令人喘不过气,宋楚宜拽着被子听窗外唿啸的风声,难过的无以复加,又觉得自己是咎由自取,连看一眼周唯昭也没有勇气,度秒如年屏着唿吸等周唯昭甩手而去。

第八十七章 良心

眼睛被眼泪浸得又酸又疼,颗心更是如同泡在了黄连里苦的出奇,宋楚宜揪着被子数时间,等着周唯昭甩手而去-----从前她只要说了叫沈清让不开心的话,沈清让半刻钟都不会给她,直接甩脸出门。 周唯昭虽然同沈清让不同,可是脾气好的人生起气来才更吓人,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世上总有些人仗着别人的偏爱有恃无恐,周唯昭无奈的看着她的背影,原本想抬脚出门,给宋楚宜个教训,叫她知道不信任人会多叫人伤心,可是还是没舍得。

他知道宋楚宜的性子,要接近很难,可是要疏远,实在是太容易了。

谁叫他喜欢她,只能忍着多吃些亏了,他叹了声气,俯身吹灭了蜡烛掀开帐子在宋楚宜旁边躺下来,慢慢的伸手去揽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

“睡吧。”他把宋楚宜揽在怀里,伸手替她擦去眼泪,亲了亲她的额头,双手圈住她,点点拍她的背:“睡觉就好了。”

宋楚宜绷紧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揪住周唯昭的前襟,哭的像是个小孩子。

殿外风声呼啸,帐内温暖如春,宋楚宜额头滚烫,意识已经不大清醒,可有点却是完完全全的不用理智也能想的清楚的-----她再也不用怕了,不管什么时候,她身边的这个人,都不会放开她独自前行。

这觉她睡的史无前例的踏实,憋了身的汗,到早晨洗了个澡,就觉得浑身轻,连脸色也好看许多。

徐嬷嬷昨天晚上险些没给吓掉半条命-----昨天她是知道宋楚宜跟周唯昭闹别扭的,她跟青桃昨天都在外间值夜呢,不放心宋楚宜,虽说周唯昭吩咐了不用人伺候,可是还是没敢走。也是因为没敢走,就听见了两人闹出的动静。

她是劝宋楚宜要大度,不能给别人留话柄,可是当宋楚宜真跟太孙殿下说了,她这颗心又七上下的晃荡的厉害,她也害怕太孙殿下口就答应给他添人的提议-----自家姑娘的性子她最知道,真要是太孙殿下这么做了,她面上不说,心里却得难受死。

没料到周唯昭竟是真的待宋楚宜这样真心,她老怀安慰,伺候宋楚宜从池子里出来,给她擦干头穿好衣裳,这才道:“姑娘,以后这事儿啊,我不再劝您了。”

宋楚宜偏头去看她,就听见徐嬷嬷边给她整理好了香囊腰带,边念叨:“您要是不说给殿下添人,不准他添人,那是您的不贤惠,有心人要挑刺就是您的不是。可是现在不是您不给,是殿下他不要......这就不关咱们的事了,未必还得上赶着非得惹殿下不高兴吧?”

她看着宋楚宜,脸上带着脸的笑意:“这是好事,姑娘,殿下待您是真的好。您的福分还在后头......”

生病带来的多愁善感被扫而空,宋楚宜卸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就算仍有卢重华和卢家的事压在心里,也觉得肩上陡然轻松许多,笑着朝徐嬷嬷点头:“嬷嬷放心.......”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青莺已经急匆匆的进了门来抬头看着她:“姑娘,前头正殿传来消息,太子殿下他有些不好了......”

不好了?!徐嬷嬷犹未反应过来,手里还拿着块帕子愣愣的看着青莺问了声:“又怎么不好了?”

太子殿下三灾九病的就没个停的时候,这还没到上元节呢,怎么就又不好了?前阵子张天师还给他看过,说只要好好休养,并没什么大碍,还说他调养的很是不错呢。

宋楚宜额角那里的青筋突突的跳,立即吩咐青莺:“先叫人去请胡供奉,再去把晏大夫也起接进宫里来。”

太子还不能死,至少也得熬到二月二十以后......

已经有人去通知了太子妃和周唯昭以及东平郡王,宋楚宜急匆匆的赶到正殿的时候,卢太子妃也刚好赶到,拉了她的手,来不及说话,先进了寝殿,绕过了屏风,就看见了面色青的太子正手脚抽搐,口吐白沫。

“这是怎么了?!”卢太子妃飞快的坐在太子身边,伸手先去探太子的额头,触手烫的厉害,她连忙把手撤回来看着三宝:“怎么照顾的,怎么叫太子殿下烧的这样厉害?!”

三宝原本就已经吓得心肝儿颤,现在被卢太子妃这么呵斥差点魂飞天外,噗通声跪在地上:“殿下从前儿开始就有些不舒服,每每我们硬是劝着哄着吃了药,回过头的功夫他就能吐出来......”三宝真的急的哭出来了:“这几天压根就没有药进过肚子,我们都知道这样不行,可是现在殿下连郡王的话也不听了......”

三宝的席话说的语无伦次,可是在场的人却都听的明白,这是太子自己又闹脾气了。

卢太子妃若有所思的看了三宝眼,喊了他起来,自己回头去看因为高热而不断抽搐的太子,缓缓叹了口气,正好胡供奉已经没命的奔进来了,她就先起身避让到了屏风后头,跟宋楚宜同坐在鹅颈椅里,轻声道:“东平最近直把他照顾的不错,他也最听东平的话。是我疏忽了......”

宋楚宜挑了挑眉:“母亲是觉得,是郡王殿下动的手?”见卢太子妃沉默不语,宋楚宜看了眼外面已经狂奔进来的东平郡王,轻声道:“不是他......”面又压低了声音把周唯琪给周唯昭提醒的事说了:“现在恐怕没人比郡王更希望太子活着,不会是他。”

卢太子妃最近忙着卢皇后的事,这些事倒是真的未曾注意,好似的确听周唯昭提过,可是转眼又忘了,现在听宋楚宜提起来,静默了片刻,忽而笑了声:“你这么说,那我就知道为什么了。”她目光透过屏风,看着外头隐隐绰绰的人影,道:“他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大约是......良心现了吧。”

第八十八章 恶化

太子居然还有良心,卢太子妃看上去仍如二十许人样年轻俊俏的脸上现出丝嘲讽的笑意,等外头胡供奉和晏大夫用完了针,太子安静下来了,才转出去。

东平郡王已经惨白着脸跪在太子跟前,见了她,就地朝她磕了三个头。

这是他头次朝着太子妃这个嫡母磕头,从前.......犯不上也用不着,可是这次,他竟丝毫不觉得屈辱,他只觉得理所应当。

他的母亲做了那样肮脏的事,他只觉得自己从前的那些自信和骄傲都是笑话,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脏臭的厉害,更因为自己把太子气病成了这样,他在被母亲逼迫得差点没有活路的卢太子妃跟前,实在是抬不起头来。

这三个头倒是把卢太子妃磕懵了,她想起之前宋楚宜说的,东平郡王主动给周唯昭提醒的话,又想起东平郡王拒绝了韩正清帮了崔应书抓了韩城和江田平,目光有些复杂,片刻后才轻声道:“起来罢,地上凉。”

东平郡王并没起来,垂着头看着被擦的干净透亮的地砖,再看看床上躺着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太子,低声道:“是我把父亲气成了这样......”

卢太子妃伸手止住了他:“他身子本来就弱,跟你有什么关系?”

太子是被自己气病的,或者说,是被范良娣和韩正清气病的,不过不管是哪种,这迟来的明白都来的太晚了,卢太子妃没空安抚太子那颗被砸的晕头转向郁郁不安的心,她等着人都散干净了,先同太子说了昨天从西北送回来的捷报:“肃州大捷,崔绍庭崔总制把肃州断了下来夺在了手里,把也查拦在了庆州府。你不要急,很快你就会看见你的仇人沦落成个什么下场的......”卢太子妃说到这里又轻声笑了:“所以你还是好好活着吧,你现在死了,趁的可是韩正清的心意,他无时无刻不想着你死,你死了之后......”

太子愤怒得连脖子上的血管都突起来,枯瘦的脸上两只眼睛瞪得格外的大,看起来难堪又恼怒,卢太子妃却如同没看见:“而且,你若是死了,我不保证东平以后会怎么样。”

东平郡王听见了也如同没听见,垂着肩膀言不。

太子的目光放在东平郡王身上,复杂又晦涩,过了好会儿,垂在身侧的拳头才缓缓的舒展了些。

卢太子妃看了他眼,笑着站起身来:“你这样做就对了,现在母后的病越来越重......她变成这样都是拜你和恭王所赐,你们两个人往她心里捅了无数刀,你既然对东平有这样深的情分,就请你也分些情分给母后,别叫她再替你担心了,她担不了多久的心了,再操心,她就活不成了......”

宋楚宜抿着唇看了偏头的太子眼,正要随卢太子妃同出门,却被东平郡王出声喊住了。

卢太子妃有些惊讶的停住脚朝东平郡王看过去,神色有些不大好看。

东平郡王自己却仿佛没察觉出来,眼不看宋楚宜和卢太子妃,垂着眼睛:“有要事想同嫂嫂提醒声。”

说到提醒两个字,卢太子妃若有所思的看他眼,再看看宋楚宜,见宋楚宜点头,方才跟着也点了点头先出去了。

三宝早就已经领着人退的干干净净,殿里霎时只留了太子和东平郡王并宋楚宜主仆。

东平郡王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了宋楚宜到屏风后头的花厅里坐了,半句废话和寒暄都没有,先把之前同周唯昭说过的话都同宋楚宜说了遍,然后抬头看着宋楚宜:“六小姐有难得的机缘,难道也不知道他安排的后手到底指的是什么吗?”

他看起来有些急:“并不是我草木皆兵,只是.....连皇祖母那里他们都能动手,何况是父亲这里,虽说父亲不肯吃药才导致病情恶化,可我总害怕还有别的缘故......”

韩止是同他说过宋楚宜的来历的,他盯着宋楚宜很有几分不解:“不是说,你知道过去未来吗?”

宋楚宜有些想要苦笑:“许多事都同我梦里的不样,我并不是事事都知道。不然的话,恭王也逃不出京城了。”

东平郡王肩膀缓缓垮下来,想了片刻又叹气:“不如我给嫂嫂指条路?”

他这话说的有些小心翼翼-----毕竟立场敌对,虽然他已经早就主动示好,可是凭借宋楚宜的这份心机,未必肯信他。

之前周唯琪已经去找周唯昭提醒过回,可是除了说往天师身边下手,却并没说过别的,现在却对自己说指条路,就必不是之前同周唯昭说过的......

宋楚宜心念动,微笑着点头:“洗耳恭听。”

东平郡王似乎松了口气,也不再多说,就道:“我之前跟太孙提过,说是让他小心天师身边有内奸。”他深吸了口气,又道:“后来我再想想......除了青柏,或许......”

宋楚宜的头已经猛然抬了起来,眼睛看着周唯琪,心猛地跳。

“或许他身边不止是青柏。”周唯琪把手里的茶盖砰的声放回茶杯上,盯着茶杯道:“这些话我同他说,怕他以为我别有居心。可是憋在心里,我又怕坏了事。所以请嫂嫂您姑且听,若是觉得有道理,您就顺着线去查查,若是觉得我多心了,就当我没提过。”

他说完,并不等宋楚宜回复,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个卢字,见宋楚宜目露震惊的看向自己,立即伸手把字给抹得干干净净:“我也只是个猜测......当初我母亲和韩正清都想杀他,想了很多次,而且许多次都差点就得手了,这凭的不仅仅是运气。在他身边有驸马叶景宽和龙虎山那么多道兵的情况下......”

他点到即止的停了话:“我也只是猜测,这些事,我母亲连我也瞒着,只是告诉我在太孙身边有人。我也是这几天越想越觉得蹊跷,才多这个嘴。”

第八十九章 祭旗

东平郡王的这番提醒来的实在又恰到好处,宋楚宜也就不再跟他说那些虚头巴脑的,直截了当的开口问他:“为什么说关键在这个字上?”她若有所思:“郡王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东平郡王看了一眼屏风后头,负手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看了一眼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大雪,再由这大雪看到屋檐底下的雕花,这才回头看向她:“我说了,我也只是猜测。”他想了想,或许是觉得这话会被误以为是不耐烦,又忙道:“其实也不难猜啊,一个青柏,其实没那么大本事左右太孙吧?再退一万步来说,青柏若是真有那么厉害,会这么轻易就露出马脚?”

宋楚宜目光渐渐变得锐利-----她从前倒是不知道,东平郡王是如此清醒理智的一个人。

东平郡王见她不出声,先开口了:“而且,嫂嫂难道不觉得,青柏死的实在是太轻易了吗?”

他说是说只是给个建议,只是自己的猜测,可是其实很是担忧,担忧宋楚宜不把他说的话当回事,因此,他忍不住多说了一些。

宋楚宜并没让他失望,她点了点头:“多谢提醒。”想了想又道:“太子这里,请您多费心了。”他说得对,太子的病,上一次能因为是一颗老参,这一回,未必不能又重来一次。

东平郡王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摇了摇头:“客气了。”又道:“范家的人,我已经交给太孙了,只是,恐怕他事情太多来不及审,嫂嫂倒是可以去瞧一瞧。”

周唯昭最近的事的确是异常的多,宋楚宜颔首,先去了清宁殿瞧卢皇后。

卢皇后正跟荣成公主说卢重华的事儿:“还是派人仔细去寻一寻......”

荣成公主都答应了,卢皇后就喘着粗气咳嗽一阵,强撑着精神再多说了几句话,招手唤过宋楚宜来,神情有些为难:“我听荣成说,今天早朝,郑三思等人主张对恭王和韩正清进行招安。”她说到这里,艰难的再又喘了一口气才算是缓过了神:“这就是两头饿狼,它们怎么可能会同意招安?”

她冷笑了一声,眼里半分温度也没有:“就算是答应了招安,他们也是随时准备咬人一口的。可是朝上,同意他看法的人居然和主战的一半一半......”

荣成公主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叹了口气附和:“韩正清手里有不少人,西北的兵力大部分都在他和周手里,又有鞑靼人助阵,朝廷里有人想要招安,也是难免的。”

宋楚宜知道荣成公主的意思,郑三思未必是想要朝廷放过恭王对恭王妥协,是实在没了办法-----武汉洪水,江西官场震动拨款重建长江堤坝,还有福建长年累月不断攀升的军费,朝廷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西北的仗这么打起来,实在难以支撑。

可是宋楚宜奇怪的是,郑三思之前还因为堂弟跟着镇南王去了西北当钦差而死在了太原的事而对恭王咬牙切齿,怎么忽然就想着要招安了?

固然可以说着郑三思作为户部尚书因此忧心国库未必支撑的住,可是这转变实在来的也太突然了些。

招安......

卢皇后想起这些就觉得格外的烦躁,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事,跟宋楚宜说起旁的事情来:“跟你说这个,是因为主战的那派人提出来,要拿唯阳和唯昀他们两个到军前去......”

拿到军前去,自然是为了威胁他们的父亲。

荣成公主垂下了头,她对于这两个孩子有些不忍心,可是现在这情况,容不得她的不忍心。

拿两个孩子去军前祭旗吗?主战的那派人都以宋楚宜的祖父宋老太爷等人为首,而宋老太爷是断然不可能做出拿两个孩子祭旗的事来的-----朝廷对恭王发兵征讨就是打着恭王不仁不义不孝不慈的名头,如果建章帝拿自己的亲孙子去祭旗,就算是占了礼法大义的优势,也难免被人说一声凉薄。

何况到了军前,谁知道人到底会不会真的被拿来祭旗?

这些提出要拿皇帝亲孙子去祭旗的人,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宋楚宜回过神来,就听见卢皇后接着道:“他们那些人居然说要杀了他们......两个孩子而已,他们能左右什么?就算是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处?!真是失心疯了!”

不,未必是失心疯。

宋楚宜扶着卢皇后坐下,她知道卢皇后为什么对她说这番话,想了想便道:“我出去问一问祖父,这未必是祖父的授意。”

朝中主战一派,莫过于宋程濡和兵部尚书岑必梁二人立场坚定,而宋程濡因为既是天官又是阁老,俨然就是主战派的核心,卢皇后会误以为要拿周唯昀周唯阳祭旗是宋程濡的意思,也不以为奇。

卢皇后点点头,她实在是不大想管恭王的事,就像建章帝说的那样,他蹦达不了多久了-----崔绍庭这个战神在,他能蹦达的了多久?

一个能帮着外族人打进自己国土来的人,就算是再有本事,又能如何?

自古以来就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恭王此举丧德败行,他或许觉得是胜者为王败者寇的游戏,那是他低估了大周百姓们的骨气,也低估了朝廷的勇气。

她只是可怜周唯昀和周唯阳有这么个父亲罢了,他们俩,年纪实在太小了......

宋楚宜同荣成公主一同出了宫,周唯昭即将册封皇太孙,她这个太孙妃也备受瞩目,回娘家的次数不好太频繁,自然而然就得想别的法子,荣成公主作为周唯昭的亲姑姑,和她多亲近一些无可厚非,因此荣成公主府如今倒取代了之前她在黄大仙庙那座宅子的用处。

宋珏宋琰早已经收到消息来了,荣成公主并不听他们都要说些什么,等宋珏和宋琰行过礼,令人上了茶水,又亲自领着人都走了,让他们自在说话。

第九十章 龙虎

宋琰较之之前又长高了许多,两条剑眉蹙在起,隐隐已经有了几分大人的样子,他迎面走过来的时候,宋楚宜却不自禁往后退了步。

上世她并没见过宋琰彻底长大后的样子,或许见过,可也不大记得了-----那个时候的宋琰,或许是太早失去庇护的缘故,永远都是小心翼翼苦大仇深的模样,从未这样阳光灿烂过。

宋楚宜退了步,又立即反应过来,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伸手拉了宋琰的手,顺手摸了摸他的头:“东西都收拾好了?”

宋程濡前些日子就带信跟她说过了,说是已经耽误的够久了,不能再耽搁下去,无论如何上元节之后定要送宋琰去蜀中唐明钊那里。现如今京城局势动荡,难免有人要打宋家的主意,而宋琰作为宋楚宜的亲弟,太孙殿下的小舅子,重要性不言而喻,打他主意的人只会多不会少,虽然要历练,也没必要拿安危冒险,不如去蜀中唐大儒那里,唐大儒德高望重,蜀中又有崔家的人照应,宋琰去那里能读书二能修身养性避开朝廷纷争,实在再好不过。

宋琰点点头,双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宋楚宜:“都收拾好了,姐夫说把翠庭明泰就直接送给我了,让他们陪着我同去蜀中。先生也说他们两个好。”

翠庭明泰之前在金陵就跟在宋琰身边过,如今再跟着他去蜀中,宋楚宜也放心,她见宋琰开心,也忍不住跟着笑了:“既然你觉得好,那自然就好。”

说完就又看向宋珏:“这次朝廷里主战的人里头有人建言说要把周唯昀和周唯阳送去军前斩祭旗,这是祖父的意思?还是岑大人的意思?”

宋珏挑了挑眉毛,见宋琰也好奇的看过来,镇定的摇头:“祖父又不是疯了。这两位殿下活的越好,才越能证明他们亲生父亲是如何的有悖人伦-----上不孝顺父母,中不亲和手足,下不顾念子女......”他见宋楚宜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咳嗽了声又道:“何况......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是真的只想把这两位殿下拿去杀鸡儆猴,说不定,另有所图呢?”

另有所图四个字说的别有深意,听的宋琰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了想,见姐姐还未插话,便试探着道:“我听先生提起过这事儿......”见宋楚宜宋珏都朝自己看过来,定了定神接着说:“先生说,现在朝中或许主和的那派也闹的越来越厉害了,说不得还有分量极重的大臣站出来说要招安恭王和韩正清的。”

清风先生看问题向来针见血,宋楚宜和宋珏对视眼,问宋琰:“清风先生可说了这是为什么吗?”

“就是哥哥刚才说的那样啊。”他拍手,觉得清风先生分析得极有道理:“不就是为了把这两个殿下弄离京城吗?别人说他不说他刻薄他倒是不要紧,毕竟连父母都不要了的人,还在乎什么脸面名声?可他只有这两个儿子,如果这俩儿子都没了,他就算真的篡位成功了,又有什么意思?他这么些年可也就生了两个儿子,谁知道以后还生不生的出来?就算生的出来,养的大吗?就是皇宫里,金尊玉贵的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也数得过来啊......”他觉得清风先生扯得远了,又把些无关紧要的话给去了,自己又道:“除了这个,还打着给殿下难堪,给圣上添堵的主意呗。毕竟主和的官员可是越来越多了啊。”

屋里就安静了好会儿,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听的人耳朵冷,静了片刻宋楚宜才问宋琰:“这些话,先生跟祖父说过了吗?”

宋琰点头:“说过的,祖父已经去查了。”

以宋程濡的精明,肯定知道郑三思忽然转了风向咬死了牙关要主和是有蹊跷,何况主战的这边,他没话,底下居然有出祭旗这等馊主意的,肯定也有问题。

看来恭王韩正清这可不仅仅是在宫内动手脚了,这手都伸到朝廷中间去了。

不过,都开始动用朝廷里的钉子了......说明也快没耐心了吧?她笑了声,看向宋珏:“祖父若是查出什么来,千万让祖父告诉我声。”

宋珏自是点头答应,又跟她说起龙虎山的事:“韦正跟轻罗走了趟,幸亏也走了这么趟.......”他见宋楚宜若有所思,便道:“若是不走这趟,龙虎山恐怕真要变天了,那个郑柏虎可打算趁着张天师不在,登高呼领着人出些幺蛾子呢。”

说着声音都逐渐变得冷厉讥诮:“也还是老招数,真是老掉牙了,装神弄鬼的,说张天师为你和太孙合的字乃是作假,乃是违抗天命,阳奉阴违。说你字带煞,要祸害天下人,张天师和太孙明明知道,却助纣为虐云云,还写了表打算上奏呢。这是为恭王造势来了。韦正去的及时,也骗的及时,把人唬住了,已经圈来了京城,我把他安置在了你那座宅子里,现在有马三他们守着,你什么时候要审,尽可去审审。”

青柏没来及说的秘密,郑柏虎多多少少总知道些,再不济,韩正清和恭王的许多阴私,总也能问出许多来,宋楚宜点点头,又问他:“没跟他说青柏已经死了的事吧?”

要问这种人,自然得拿住命脉,听轻罗提过,郑柏虎养了四个儿子,可是前三个都死了,只有青柏个活下来活到这么大的,他跟他夫人的命根子就是这个儿子,拿青柏去哄,总能哄出些真话来。

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些自己的猜测。

宋珏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笑着朝她摇头:“放心吧,个字都没漏,他也是为了他儿子,才没自我了断的,否则以他们天师府的人的本事,韦正未必能平安无事的把他带来京城。”

第九十一章 托信

天师府的人的本事,宋楚宜是深知的,她笑了笑,把今天卢皇后跟自己说的话说了,又再次嘱咐:“哥哥同祖父说,这次的事未必那么简单,查出来了原委和人,先别作,等等。 ”

这大约只是前奏,他们既然已经粉墨登场,不如就让他们把这场戏唱的久些,至少也要再多跑几个大角色出来,才好把这出折子戏的幕布给拉上。

宋珏答应了,又问宋楚宜:“那周唯昀和周唯阳这两位殿下......”

宋楚宜知道他的意思,想了想,就道:“这两位殿下,咱们自然是待他们越好才越能显示朝廷的仁义,衬托出恭王的绝情绝义。圣上不会上这种当的,祖父尽管上折子就是。”

说完了这个,还惦记着卢重华的事,想了再想,压低了声音告诉宋珏:“在我梦里......”话才开了个头,想到宋琰还在旁边,就又有些犹豫。

宋珏没等她自己为难,先寻了由头把宋琰支开了,不是为了瞒着他让他浸在蜜里,而是他知道的太多,危险就越多。

宋楚宜这才接着说下去:“在我梦里,卢家最后......卢大爷当了江浙总督,成了大封疆大吏之......”她见宋珏惊讶的根眉毛挑的老高,眼里带着丝茫然和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不仅如此,重华还嫁给了韩止,成了锦衣卫指挥使兼锦乡侯夫人......”

宋珏只觉得太阳穴开始抽抽的跳的厉害了,盯着宋楚宜,半响才问了声:“你的意思是.....卢家或许有蹊跷?”

要是没有蹊跷,怎么端王上位,他们这些周唯昭的血亲母族还能不衰反盛,甚至当上江浙总督?而且卢家怎么会把嫡长女许配给韩止?

这里头简直处处都透着蹊跷,饶是宋珏沉稳,也不由得觉得心跳漏跳了拍,站起身来在原地转了几圈:“卢家......”他看着宋楚宜:“你同殿下说了吗?”

卢家对于周唯昭的作用简直不言而喻,卢老太爷待周唯昭甚好,听周唯昭几次提过,是卢老太爷出面求的张天师,也是卢老太爷把能给的亲信都给了周唯昭。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又是周唯昭的亲祖父亲母族,要周唯昭对他们起疑心简直太难了。

这事儿说出来,周唯昭再疼宠宋楚宜只怕也不能信,不仅不能信,还要觉得或许是宋家在其中调唆。

宋楚宜摇了摇头:“倒不是跟哥哥你担心的那样,怕他不肯相信。”她提起周唯昭的时候,先前那丝惶恐就荡然无存了,只剩下满满的的信赖:“我说的,他就会信的。只是......”她面上的温情又立即消失,变得冷酷无比:“只是,他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同龙虎山和卢家脱不了关系,他知道了,这两帮的人就都知道了。我始终是不相信韩正清只在他身边埋了青柏这么个钉子的,别的不说,郑柏虎不可能就只能安排个人这个本事吧?更别提若是卢家也真的有蹊跷的话......”

意思就是周唯昭身边现在只怕处处都是陷阱,宋珏听的心都忍不住提起来,先叮嘱宋楚宜:“你悄悄嘱咐太孙殿下声,让他......”

说完了又觉得不妥,还是那句话,之前查青柏周唯昭还没什么大意见,可是人换成是他从小依赖到大的亲人,那就又不样了。

他咽了之前的话变了话风:“算了,我同驸马商量商量。”

叫叶景宽多多上心,至少先得保证太孙殿下的安危。

宋楚宜倒是不大担心他们会对周唯昭不利-----周唯昭的功夫学的极好,而且自从他在阳泉中毒吃过亏之后,张天师就干脆去信给了太白真人,两个老头子研究了好阵,给周唯昭研制了不知什么成分的解毒丸子,周唯昭是片刻不离身的,这点,纵然是青卓也左右不得周唯昭,更接近不了那个装着丸子的带着机关的镂空翠香囊。

她担心的是卢家的人以别的法子害周唯昭----韩正清这人偏执变态的很,恐怕比韩止还更加可怖些,他要害人,通常不会那么干脆叫你死,必定是要你生不如死的。

她又把东平郡王周唯琪的提醒说了遍,然后看着宋珏:“我已经不大方便见赖大人了-----最近朝里御史们盯着东宫的不在少数,连我出门次数稍多也要遭弹劾。哥哥替我去见见赖大人,然后请赖大人帮我好好查查卢家。”

她眼里闪着光看着宋珏:“还有卢重华在惠州失踪的事,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事-----卢家的反应太奇怪了,卢大奶奶拼命想找人。可是卢大爷却好似双手推当做没这事儿,干脆利索的就说卢重华已经死了,还责怪卢大奶奶放纵了卢重华。这不对劲。”

这的确不对劲。卢重华毕竟是卢家的嫡长女,是卢大爷的嫡长女,卢大爷之前来京城还打算把她嫁给周唯昭,按理来说应该宠的如珠如宝才是,听说了没有尸,按理来说怎么也该先跟卢大奶奶的反应样,到处搜查寻找才是,怎么就二话不说的认定女儿就是死了?

宋珏心里过了遍,立即已经把应对之策在心里过了遍,朝着宋楚宜点头应承:“卢家的事儿,事无巨细,我让赖大人去查。卢重华的事......”他想了想:“我叫清风先生去。”

宋楚宜有些吃惊:“清风先生?他还要陪着阿琰去蜀中啊!”

“是他自己说的,先不去蜀中。”宋珏想起清风先生就忍不住无奈:“他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你知道的。现在京城风起云涌,他当初就打算到湖北去闹场,现在怎么可能甘心陪着阿琰避风头。”他见宋楚宜皱眉,又安慰她:“你也别太担心,清风先生不能跟着去也没什么,祖父已经决定叫应先生跟着阿琰同去了。也是样的。清风先生......等处理好了京城的事儿,再送他去也不迟。”

这么说,清风先生倒的确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论眼睛毒辣和识人之明揣度人心,再没比清风先生更擅长的人了。

第九十二章 带到

宋楚宜郑重交代完了,宋琰也正好进来,身后还跟着荣成公主,荣成公主行色匆匆,气喘吁吁的进来站定了,看向宋楚宜道:“西北那边来了消息,驸马听说你和宋大少爷都在府上,让你们也一同去听一听。”

西北的消息,这么久了宋楚宜和宋家也就跟寻常人一样,听到了肃州大捷的消息,除了这个人人都能知道的消息,崔绍庭并没再往京城送信,马三和马旺琨回来的时候就说过了,崔绍庭不信任送信的渠道,除非是天下人都能知道的消息,否则绝不会往京城送。

可是现在,怎么又说来了消息?两人对视一眼,都站起身来,脚步不停的跟着荣成公主到了书房后头的暗阁。

来的人自称是韩正清儿子韩阳身边的随从,听名字就先吓得叶景宽看了宋楚宜一眼,韩正清,韩家这两个字,真是听的人心里都打抖起厌恶。

可那人长得虽然有几分机灵,眼神却还算干净,瞧着就不是个惹人厌恶的,何况既然敢来,必有缘故,叶景宽见宋家姐弟两人都没反应,先点了点头,问他:“来报什么信?”

那人有些为难的样子,他跟兄弟一起来的京城,是乔装打扮成了西北逃难的灾民的,虽然说还算顺利,可是走了这么一路,兄弟已经病的不行了,此刻还在城外的破庙里呆着,自己也脚底生疮手上流脓,要不是这公主府的人并不曾狗眼看人,他还真进不了公主府的门,更别提见到驸马了,他看着叶景宽,先嘟囔一声:“侯爷说让我来找您,又让我把信儿告诉太孙殿下和太孙妃的......”

宋珏耳朵尖,一听就觉得稀奇,他嘴里的侯爷总不能是韩正清-----韩正清除非失心疯了,才会让儿子把人往叶景宽这里派,除非是为了行刺,他有意无意的拉着叶景宽后退一步,问那个汉子:“哪个侯爷?你要是有什么事,尽可直说。我是太孙妃的哥哥,驸马是太孙殿下的姑父,我们听了,也是一样的。”

那人的确是个机灵的,见宋珏这模样就知道人家起了防备,登时急了,掏出定远侯给的玉佩来给他们瞧了一眼:“定远侯......定远侯叫我来的,我可不是细作......”

听见定远侯三字,三人都吃了一惊,看着他半响没回过神来,老久叶景宽才问了一声:“定远侯他没事?”

那人抹一把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忙摇头:“没事,没事。”不敢耽误,把定远侯如何说动了韩语,如何跟韩语一起说动了韩阳,并且如今打算一起去诓骗了白鹳那威海卫跟镇南王里应外合拯救晋中的事说了,这才道:“真是定远侯派我来的......”

定远侯给的那块玉佩是当年镇南王送的,叶景宽一眼就看出来,一颗心跳的厉害,几乎喜极而泣:“真是定远侯的东西!是我父亲当年亲手送给他的。”说着就立即问那人:“定远侯让你来,还说什么?”

虽说他总觉得自己父亲肯定还活着肯定没事,可是越久没消息他心里就越发的害怕,派出去的人也都石沉大海毫无音讯,早已经担忧的不行,现在听了信,只觉得一颗大石头落地。

那人把定远侯的交代说了,又道:“就是这事儿,侯爷让我告诉太孙殿下,韩正清的动作只怕不小,让殿下多多提防,除此之外就没了。”他一摊手:“至于侯爷自己跟王爷的事儿,他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成了,自然是好,不成,也是为国尽忠。”

竟然又是为了提醒而来的,韩正清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手段留在后头施展?宋珏眉头皱的厉害,跟宋琰一同回了家,打听了晚上宋程濡在家,就直奔书房。

先是把宋楚宜说的关于卢家的事说了,听宋程濡说严查卢家和惠州卢重华失踪的事,应了声,然后才又提起这次朝堂上有人撺掇着建章帝杀孙的事来:“定远侯专程派人上京来,就是为了提醒一声,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您看,这会不会是个开头?”

这个孙子的鼻子向来比寻常的人要灵敏的多,宋程濡满意的看着他点头:“若是我没猜错,这的确才只是个开头。”

他说着,放下手里的书,指了旁边的座位叫他坐了,等了一会儿清风先生一起到了,就道:“小宜说不要打草惊蛇的意思,也就是我的意思。韩正清想要在朝中闹事,这只不过是个开头,让他们闹吧,破而后立......这个脓包,总得先从根上挑破了才好上药。”

宋珏有些不明白,清风先生就扔了手里的核桃壳朝他摇摇头提醒他:“大少爷不明白?这有什么难的,其实说起来简单的很。闹的越厉害动静越大,咱们才越好找找到底哪些人还在替韩正清和恭王办事嘛。”

宋珏有些恍然:“小宜说,祖父若是查出个所以然了,尽快通知她、”

宋程濡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别说,还真已经查出了些东西,譬如说,郑三思主和,就是因为陈翰林唆使的。”

他说着,又冲宋珏道:“既然小宜叫你去查卢家的事,你先去查卢家。至于朝中的这些事,都可以先放一放......圣上自然不可能真同意杀了两位殿下把他们送去军前。而既然不能答应,那帮人的后招就要来了。咱们大可不必惊慌。现在要担心的,反而是太孙殿下身边若是真的还有隐患,那一定得排查清楚。”

宋楚宜固然了解韩正清这种变态的想法,觉得他必定是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好,可是谁知道韩正清这回会不会就想着干脆利落的直接要周唯昭的性命呢?

这个险,不能冒。

见宋珏答应了,他又看着清风先生:“那就劳烦您走一趟了。”

清风先生半点不觉得劳烦,他开心的很:“早就想瞧瞧卢家,这回,我可得好好瞧瞧。”

第九十三章 灭口

清风先生回去就收拾了包袱,片刻都不耽搁,只是临走之前还是记得自己有个关门弟子,跑到宋琰的楚洲馆跟他喝了杯茶,笑道:“蜀中我是暂时不能陪你去了,这路上,你自己多小心。路上恐怕枝节频生,你自己瞧着,该剪的剪该修的修,别丢了我们的人。”

宋琰晓得清风先生的意思,点头应是,恭敬的送走了清风先生。

清风先生走的第二天宋楚宜就收到了消息,知道宋程濡打算引蛇出洞叫韩正清的人使劲闹,也就对朝中最近主和派风头大盛的事并不怎么担心了。

不管怎么闹,招安是决计行不通的-----只要建章帝不点头,谁能真的下令招安?这些人闹的再厉害,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她去瞧了卢皇后便同卢太子妃说了要出宫的事,卢太子妃向来从不对她的事多问多说,闻言不假思索的便答应了,只是嘱咐她要多带几个人。

周唯昭如今吸取了教训,往她身边放的两个女道兵是天师夫人亲自挑的,个叫绿萝个叫绿苑,都是比青卓他们大上许多的,如今足有二十二三岁了,宋楚宜出门如今都是她们跟着。

只是这回才准备好了要出门,就出了事。

消息是从前殿传进来的,青卓说西北那边再送了战报来,可惜这次不是捷报了,这次出了大事,也查虽被困庆州府,可是他的弟弟却率领剩余的万人马直奔紫荆关,紫荆关守将袁虹战死。

建章帝闻听消息大怒,朝堂上主和派的声音越的响亮,郑三思等人都说主和不是为了怕鞑靼,而是为了黎民百姓着想,再说父子哪有隔夜仇等等的道理,直把建章帝气的当堂把奏折摔到了他脸上大骂他卖国误国。

“人家都打进来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这些人居然还打着求和的主意!你们让朕日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青卓把头压得很低,看起来也很是愁闷的样子:“还有糊涂人弹劾崔总制的,说他领兵打了肃州下来之后就再无寸进,反而叫也查等人得了方便,怀疑他是故意给也查放水.......”

御史们都是风闻奏事,香的臭的都由他们张嘴。

宋楚宜嘴角挂着点冷笑,问青卓:“那现在情况如何?”

青卓摇头叹气:“圣上生了气,把带头闹事的都革职查办,轻的年纪大的都抬下去到左顺门打了板子......”

宋楚宜隐约知道韩正清到底想闹什么了,说来说去,这人其实跟韩止差不多,就是喜欢在后头推波助澜的看着浪头把人给卷进去。

她没说话,青卓就有些慌:“那现在咱们怎么办?连太孙殿下也有不是......”

青卓没敢跟宋楚宜说今天在朝堂上那些御史们还有弹劾长宁伯府跟崔绍庭好大喜功,不顾黎民百姓,陷建章帝于不义的事,连周唯昭也被参了本,说他枉为储君,却不顾百姓生死,纵容宋家崔家如何如何云云。

宋楚宜却已经猜的差不多了,周唯昭不受弹劾她才觉得奇怪,韩正清不就是想要这样吗?恭王都不要名声脸面了,他倒是还想着要名声跟脸面,想把周唯昭踩进泥地里。

“现在还不是闹的最厉害的时候。”宋楚宜看了他眼:“先别慌,等到了那个时候再慌也不迟,你既然来了,不如先陪我出去趟。”

青卓向来是很听宋楚宜话的,见她这样镇定,也跟着松了口气,听她说要出门,才有些茫然:“去卢家吗?”

卢大奶奶虽然万分不愿意相信卢重华的死讯,可是这么久没有消息,连卢大爷都送了信进京来,让卢大奶奶不要胡闹,卢大奶奶跟卢大少爷很快要回老家去了。

宋楚宜摇摇头,卢大奶奶她去看过次,可卢大奶奶连见也不肯见她,说是病的连床也起不了,昏昏沉沉的。

卢家这样的态度,她去的多了,要是卢家真有什么蹊跷,反而打草惊蛇。

“去黄大仙庙的宅子里。”宋楚宜说了声,由着青桃披上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紧了紧风帽,帽子上层白绒绒的毛边衬得她的脸越只有巴掌大小。

黄大仙庙的宅子宋楚宜已经许久不去了,上次青柏就死在隔壁,青卓也很久不去了,闻言哦了声,并不问宋楚宜去做什么,屁颠屁颠跟在宋楚宜后面。反正他家殿下多信他家娘娘,他就多信他家娘娘,宋楚宜说去哪儿就跟着去哪儿就是了。

他们照常是先去荣成公主府上,然后又从荣成公主府角门换了普通马车出了门,这才拐去黄大仙庙那里。

青桃敲了敲门,马旺琨就立即手脚利索的把门槛卸了,由着马车路驶进中门,然后宋楚宜才下了马车。

“算着您就该来了的,天天等着呢。”马三喜气洋洋的迎出来:“给您拜年。”

这还是过了年宋楚宜头次见他们,听见他们这么说,也笑着点头,吩咐青桃把准备好的礼物都拿出来,给马旺琨和马三女儿的礼物尤其的重,他们俩的媳妇儿都忙跟进来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