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写了几个字。三娘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着点了点头:“臣妾知道了,您还不放心您的生母和外祖母。”
站在床帷外不远的皇帝出声道:“让丽妃放心,朕必会给予她家人恩典。”
三娘将手覆盖在魏月娥的手背上,温声道:“娘娘您听见了?陛下会有恩典的。”
魏月娥却是摇了摇头,挣脱开三娘的手,继续在她手心上划。
三娘看了一会儿,却是道:“娘娘您放心,有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庇护,又有贞贵人的悉心照顾,四皇子必定会平平安安的。”
魏月娥急的瞪大了眼睛,贞贵人看了三娘一眼,忙上前一步,将四皇子放到魏月娥床侧,实际上却是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娘娘您看,四皇子哪儿也没去,正在您身边呢。”莺歌忙道。
四皇子看了看莺歌,爬上去抓住了魏月娥的手:“母妃……”
魏月娥面部表情立即柔和了起来,看着四皇子,眼角却是有泪滴滑落。
三娘起身,站在了床侧。
魏月娥想要伸手去抚摸四皇子的头,最终还是咽了气。
贞贵人哭着道:“丽妃娘娘殁了。”
四皇子回头看莺歌,又看了看没有生气的母亲,也哇哇大哭起来。
殿里顿时乱成一团。
好在皇帝和皇后都在,这种事情宫里的人也是经历了许多的,很快便稳住了手脚。
皇帝让莺歌带着四皇子先回偏殿,三娘也一起出了来。
将四皇子安顿好了之后,莺歌悄悄问三娘:“她刚刚……”
三娘苦笑:“她想要我儿子进宫给四皇子做伴读。”
莺歌一愣,继而轻叹了一声。
魏月娥临死也惦记着想要将四皇子与庄亲王府绑在一条船上。
可惜三娘根本就不买她的账。
现在皇帝还年轻,今后肯定还会有皇子,可以预见得到这后宫将来定不会太平,储位之争也定是激烈。三娘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趟这种浑水。
她魏月娥的儿子是宝贝,那她三娘的儿子就是无价之宝。别跟她扯什么龙子凤孙那一套。谁敢打宣小一的主意她都翻脸。
见宫里已经没有她什么事了,三娘便想让人往太后那里禀报一声出宫去。宣韶还在外头等着她。
不想魏月娥宫里却有人闹了起来,说丽妃不是病故的。而是被人下了毒。
将事情闹起来的是魏月娥身边的一个专门伺候汤药的宫女,她还将太医给魏月娥的一瓶药丸盛了上去。
事关重大,皇帝传那位给丽妃治病的严太医进宫。
不想那严太医竟是失了踪,不仅仅是他。连他的妻儿也一并不见了踪影。
皇上大怒,下令彻查。
这一查就将皇后给牵扯了进来。
三娘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太后已经出面来主持大局了。
不过两日。弹劾皇后的折子就如同雪花一般飞上了皇帝的案头。
民间关于皇后害死丽妃争抢皇嗣的传言也越传越烈。
正在这时候,上次参与谋害福安公主的那个嬷嬷在严刑之下终于招供。招出了她与另外那个已经自尽的嬷嬷正是奉了皇后的命令去杀公主的奶娘灭口的。
原来当时皇后正在秘见余美人商量利用太医给丽妃下毒,却正好被带着福安公主路过的奶娘听到了。
皇后发现了偷听的乳娘,命两个嬷嬷追了上去,将乳娘和福安公主一起扔到了井里。乳娘丧命,公主重伤。
世人哗然。
皇后不能再生产,之前便抢了自己堂妹所生的三皇子。结果三皇子夭折。她又将主意打到了四皇子的头上,还不惜将四皇子的生母害死。
谋划的过程中被公主和乳娘瞧见,她心狠手辣,连个一岁的孩子也不放过。
其心思之狠辣,令人发指。
废后的呼声。一日高过一日。
皇上一开始依旧是顾及夫妻情分,将那些请求废后的折子留中不发。这一拖就拖了近一个月。
最后群臣长跪金銮殿,更有一批言官以命相逼,请求皇帝废后。
皇帝迫于压力,终于下旨将皇后禁足,收回金册,等宗人府将罪名查实之后再作处置。
作为沈氏一派的标志的沈皇后倒下了,同一时间,皇帝开始了在朝堂上清算。
不久之后。宗人府查实皇后谋害丽妃和福安公主的罪名成立,并由此牵连上了沈首辅及沈派的一批核心臣子。
在废后圣旨降下之前,沈皇后畏罪自尽,三尺白绫将自己吊死在了凤栩宫的大殿里。
这一日上午,与平日里那些需要上早朝的上午没有任何不同。
可是沈首辅上了朝之后就没有再回来,与此同时沈家被一队身披软甲的卫队包围。皇帝一边下令将沈首辅革职打入大牢。一边命令查抄沈家。
御书房里。
礼亲王直挺挺的跪在了殿中,顺德帝一脸铁青的瞪着他。
“皇叔,您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礼亲王面容平静:“臣知道,臣恳求皇上饶沈首辅之子沈惟一命。”
顺德帝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将手边的一个双龙戏珠青玉镇纸扫到了地上,怒吼道:“你知道?你知道还敢请求朕放过沈惟?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沈家背后真正的决策人是谁!”
礼亲王沉默了一会儿,平静道:“臣知道。”
顺德帝见他承认的这么爽快反而无话了,只能狠狠瞪着他。
礼亲王接着道:“再如何,沈惟也不过是一介书生。书生造反,三年不成,如今沈家倒了,他还能翻出什么天来?何况……您要的也不过是沈家倒台,如此一来柯派与沈派的那些人还不都是您盘里的菜?区区一个沈惟,您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顺德帝气得直拍桌:“你喜欢男人我不管,可是这世上男人那么多,你喜欢哪一个不好?偏偏要沈惟!朕明日就赐你十个八个美少年,个个比沈惟强!沈惟是一定要死的!”
礼亲王苦笑:“是啊,这世上比他强的多的是,我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了这个狼心狗肺的小王八蛋!可是皇上,我又有什么办法?您若是杀了他,我怕是也活不了了。”
顺德帝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惊:“你……”
他以为礼亲王就算是喜欢沈惟,也不过是见他容貌好,就算是有些真心也还是存了理智的。从没想过礼亲王会将沈惟看的这样重。
“你是认真的?”顺德帝脸色很难看,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
礼亲王抬头看着顺德帝,没有说话,眼中的坚定却是能说明一切。
顺德帝看着这个从来就不靠谱的皇叔。终于有些无力了。
“臣以性命保证他有生之年都远离朝堂,再也翻不起风浪,恳请陛下成全。”礼亲王恭恭敬敬的朝皇帝磕头。
皇帝看着他。又是失望又是气恨,却终于还是摆了摆手:“你下去吧,朕好好想想。”
礼亲王起身退下了。
半个月后,沈惟是在一艘船上醒来的。
他一睁眼就看到一个身材伟岸的男人坐在窗前,听见动静转过了头来,是一张轮廓分明的熟悉的俊脸。
沈惟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他一身囚服已经换下。身上干爽干净还有皂角香。想起身,却发现全身无力只能作罢。
“我的人还剩下几个?”他神色木然的看着上方,声音暗哑地道。
窗边的男人没有说话。
“宣礼!”沈惟狠狠瞪了过来。
礼亲王轻叹一声,起身走到了沈惟床前,温柔的抚上了他的发际:“你明明知道的。你既然还能活着,他们必然是一个不剩了。”
沈惟闭了闭眼,咬牙切齿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的局?你一开始默认我的接近就是有目的的?季儿是你的人?”
礼亲王目光温和的看着他,没有否认。
沈惟看着他笑了,目光却是冷得令人心悸:“宣礼!我恨不得杀了你,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礼亲王毫不在意,反而温柔的笑道:“好。”
然后便如哄孩子一般的将自己的脖子凑到了沈惟嘴边,“悉听君便。”
沈惟没有丝毫迟疑。张口就咬上了他的脉搏。
礼亲王一声不吭,只用双臂狠狠的将他抱紧了,伏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任自己的血泊泊的流到沈惟的嘴里。
沈惟被礼亲王的血呛到了,礼亲王一侧的脖子和肩膀上全是血,还有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他的颈子上滴下来。滴在了沈惟的枕头里,触目惊心。
沈惟似是被那刺目的红色刺伤了眼,一把将礼亲王推开了。
礼亲王倒在了他旁边,因失血过多全身乏力,只那一双眼睛依旧是温柔的带着笑意的注视着沈惟,始终没有移开。
沈惟瞪了他一会儿,想着还要流多少血这个人才会死,可是手却突然不听使唤的将头下的枕巾一把抽出,紧紧按在了他的伤口上。
“来人!外面有没有人!快滚进来!”因刚刚沈惟是下了死力气去咬的,伤口太大,血止不住,沈惟的声音里有些慌张。
礼亲王用尽全身力气在沈惟的手腕上印下一吻,然后晕了过去。
半个月后,消息传到京城,礼亲王出使东洋的船只遇上了大海浪,大船沉没,船上包括礼亲王和新封的惠安公主在内的两百多人全部葬身鱼腹。
后来有去东洋经商的商人回来说在东洋曾见到过一个很像惠安公主的人,公主可能没有死。
还有人说礼亲王也没有死,有渔民曾在南洋的一处岛上见到过他。
只是这些谣言始终没有被证实过,礼亲王和惠安公主也再也没有在中原出现过。
沈氏的覆灭,让原本依靠他的那些家族人人自危。
顺德帝在宫中设宴,款待群臣,最后在酒意犹酣的气氛中与臣子们做了一番推心置腹的交流,好几个老臣当场感动得老泪纵横。
第二日开始,一些原本占据高位的老臣们纷纷上折子请求告老还乡,其中在沈首辅倒下后暂时充任首辅一职的王显起了领头羊的作用。
顺德帝一番言辞恳切的挽留之后,终于还是准奏了。
于是原本以为沈家倒下后必定会兴起的一番腥风血雨并没有到来,只是朝廷里却是不知不觉之间换上了一批新鲜的面孔。
所有人都知道,新的时代要到来了。
王家在这次事件中的功劳是不容忽视的,最后王显虽然激流勇退,淡出了朝廷的权利中枢。朝廷却一直让他在礼部尚书和殿阁大学士的职位上荣养到老,死后配享太庙。
而王显的孙儿王璋,在他祖父退出内阁的十年后众望所归的坐上了首辅的位置。王家再一次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了群臣面前。
沈家倒台后的第二年,皇帝颁下圣旨。着老庄亲王嫡孙宣韶继任庄亲王爵位,封宣韶正妻王氏为庄亲王妃,嫡长子宣懿为世子。
庄亲王府的爵位一如先皇承诺的。世袭罔替。
同年,礼亲王世子宣云继任为礼亲王。
自顺德十九年皇后死后,后宫里宁妃为尊,掌凤印统领后宫。第二年宁妃生下五皇子,晋封为贵妃,一时风光无二。
朝廷上折子请求皇帝封后的呼声不绝。
顺德帝透露出会封宁贵妃为后的口风,却不想在封后大典前三个月宁贵妃突发急症。不治而亡。
顺德帝悲痛万分,追封宁贵妃为皇贵妃,之后的十年里上折子请皇帝立后的折子一直没有断过,顺德帝却都是不置可否。
顺德二十一年贞贵人产下一子,受封贞妃。顺德二十三年,贞贵人生下一对龙凤胎,皇帝龙颜大悦,加封贞妃为贵妃,位列众妃之首。
顺德二十七年,顺德帝病了一场,病愈之后群臣请求皇帝册封太子。
彼时,顺德帝已经有了包括丽妃所生四皇子,皇贵妃李氏所生五皇子。端妃所生六皇子,贞贵妃所生七皇子、九皇子,以及柳贵人所生八皇子在内的六位皇子。
因皇帝无嫡子,按照宣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原本应封四皇子为太子。只是因贞贵妃在后宫中独占鳌头,贞贵妃所出的七皇子又聪慧机敏。最得皇帝欢心,不少人把握风向请求立七皇子为太子。
顺德帝久久没有表态,贞贵妃却是主动请求皇帝不要因为个人喜好坏了祖宗规矩,并拉了皇太后为说客,恳求皇帝封四皇子为储君。
此举,令贞贵妃的贤名传遍宇内。
最后,顺德帝听从贞贵妃意见,立四皇子为太子,又封了贞贵妃为皇贵妃。
只可惜,四皇子资质平平又性子冲动,某一次在偷偷溜出宫游玩之时被两个据说是为沈惟报仇的高大刺客所伤,断了四肢经脉。
顺德三十三年,太子被废,七皇子众望所归成为太子,同年七皇子生母被顺德帝封为皇后。空虚了十几年的凤栩宫终于迎来了它又一任主人。
顺德二十年,庄亲王府。
三岁的宣小一穿了一套青竹色的小褂子,撑着小脑袋坐在了床前,微微蹙着眉头一脸严肃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年轻妇人,间或还叹息一声。
一旁伺候的丫鬟们瞧着这位小世子爷如画的容颜上那与年龄毫不相符的深沉模样,不由得面面相觑。
床上的妇人眼睫动了动,不久就睁开了眼来,一眼看见床前的儿子。
“娘,您醒了?”宣小一立即换了一张笑脸道。
三娘清醒过来,笑着伸手去摸他的头,宣小一想躲,最后想了想还是忍着没有动,任她娘的爪子将他好好的发型摸成了鸟窝。
“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去外院找寅壬练武吗?”三娘摸够了,笑眯眯的问。
虽然她不喜欢孩子过早就学太对东西,不过宣韶坚持让儿子练武,宣小一自己也不反对,她也就由着他去了,只是告诉他,若是决定要学就不可半途而废,否则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学。
“我听说娘您不舒服,回来看看您。”宣小一用双手捧着三娘的手,笑容可爱又乖巧。
三娘被儿子的糖衣炮弹蛊惑,忍不住又呼噜了他的头发一把:“娘没事,娘只是……”
“我知道娘是怀妹妹了,所以很弱,需要保护。”宣小一挺直了腰背,一本正经地道。
三娘忍不住笑出了声。
宣小一扑到床边,与三娘大眼对小眼:“娘,您别害怕,小一会保护您的。”
“嗯嗯,儿子会保护我的。”三娘忍俊不禁。
宣小一皱眉:“娘,我是认真的!爹爹他不要你了,还有我。你千万别被他气坏了。”
三娘面色古怪:“你爹他不要我?谁说的?”
宣小一眨了眨眼:“您不是听说那个什么南疆首领来了。指名要我爹去南疆当王夫所以气晕了的?”
“……”
宣小一一张小脸纠结成了一团:“娘,你可不可以当我什么也没有说?”
这时候白果跑了进来,见宣小一在这里,松了一口气:“世子。寅壬侍卫正在到处找您呢。”
宣小一朝三娘讨好的笑:“娘,您和两两妹妹好好歇着,小一先出去了……”
看着跑走了的儿子。三娘皱眉看向白果:“什么南疆首领?”
白果苦了一张脸:“王妃,奴婢也是才知道的,那个什么南疆的女首领进京面圣,请求皇上赐婚,还点名要咱们庄亲王府的人。真是不要脸!”
三娘摸了摸自己已经隆起的小腹,想了想,微微一笑:“南疆女首领禾钺秀?”
现任的南疆首领并不是前任首领的嫡枝。而是朝廷扶着的亲汉一派。自南疆那位伪圣女一派被剿灭之后,南疆的局势已经安稳下来。
这次禾钺秀是表忠心来的,皇帝为了稳固南疆局势也会欣然接受与南疆的联姻。不过这人选么……
可不是她想要谁就能要谁的,堂堂庄亲王去和亲南疆,这简直是个笑话。
晚上宣韶回来的时候。三娘拉着他好好审视了一遍。
宣韶不等她开口,自己赶紧硬着头皮交代:“皇上已经给宣安赐婚,并定在三日后完婚。”
他一回来,宣小一就跑去找他了。想着三岁的儿子当时同情的目光,宣韶就无语。
三娘斜了他一眼:“我不是问这个!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禾钺秀指名要你!你在南疆的那四年……难不成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想着宣韶可能跟别的女人谈情说爱过,三娘就打心眼里往外冒酸水。是可忍孰不可忍!
宣韶见情况不对,忙先将人抱住:“没有,当时我每日忙着稳定南疆局势还来不及。哪里会想那些?何况……她当时不过九岁。”
三娘心里想笑,面上却是故意道:“你认识我的时候我也不过10岁!你还不是有了想法?”
宣韶哭笑不得:“我哪里……”待看到三娘的脸色,忙改口,“我心里有你了,自然不会另作他想。”
三娘去捏他的腰,骂道:“禽兽!我当时才十岁!”
宣韶:“……”
夫妻两人这边甜甜蜜蜜的耍着花枪。那边宣安在三日后哭哭啼啼的嫁给了南疆女首领。
宣小一对这个不着调的叔叔还是喜欢的,在他成亲前一日还特地跑去找了他,瞪着乌圆的眼睛问:“听说二叔要嫁人了……”
宣安哭得眼泪鼻涕一把的,还不忘吸着鼻涕纠正侄儿:“二叔是男人,二叔是娶妻……”
宣小一同情的看着宣安:“可是……你是跟她去南疆啊?这不是嫁吗?”
宣安:“……”
宣小一捧着小脸纠结的看着宣安哭了一阵:“二叔别哭啦,小一会给你多添些嫁妆的……”
宣小一小朋友不明白,为什么他二叔听了之后哭得更伤心了……
用他以后的话讲,那时候他还年少无知的很,给人伤口撒盐的活儿做得还不够炉火纯青。
三个月后,三娘产下一子。
虽然不是宣小一所盼望的妹妹,可是他仍然坚持要叫自己的弟弟“两两”。
他的理由是十分一本正经的:“娘,我们要用实际行动教宣两两,什么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篇文结束了,庄亲王府里欢乐的日子却还刚刚开始……
(正文完)
番外之宣韶篇(一)
微曦的晨光透过纱帘撒了进来些许,宣韶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睛。
怀中的人儿似乎有所察觉,脸颊在他胸前蹭了蹭,抱在他腰间的手臂却是收的更紧。
宣韶低头看着她甜美的睡颜,目光一柔,忍不住在她发上亲了亲。
她动了动,衣襟滑下来些许,露出了雪白的一节脖颈,上面还留有几颗触目的红印。
宣韶轻叹一声,抬手帮她将衣领拢好,手却是不自觉的在她细滑的肌肤上流连忘返。
成亲多年,却总是觉得时间过的很快。
她曾私下里抱着他撒娇说:“相公,我明明希望能与你一夜白头的,可是每当过了一岁却又还是会忍不住惆怅。相公,你快说说好听的安慰安慰我。”
明明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在他面前却还是会这么孩子气。
他却是极喜欢,因为她的孩子气只在他面前表露。
“嗯,你想听什么?”他低头问她。
她白了他一眼,不满道:“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主动说‘无论如何,我都愿意陪着你从天光乍破一直走到暮雪白头’吗?”
他忍不住笑,却是低头看着她认真道:“嗯,我愿意陪着你从天光乍破一直走到暮雪白头。”
明明是重复她的话,她却是红了眼眶。
看着怀中依旧熟睡的人,他心里总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会溢出来。
他第一次见到三娘是在集普镇外的官道上。
那一次他正好奉命去查金沙被劫案,遇上了惹了桃花债被人逼着进喜堂的宣云。等他打发完了那群围追之人追上受伤的宣云,宣云正被魏夫人的人围着查探伤处。
他下了马。上前去检查了一遍宣云的伤,发现并无大碍。便问了一句:“可有烈酒和伤药?”
这时候一个面色微黑的少年出声道:“妹妹,我们马车上好像有带去兖州的酒。”
他不由得循声望去,正好对上了一双点漆般的沉静眸子。
那是一位十岁左右的少女。容貌秀美,静静立在那里,年纪虽小身上却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与众不同的气质。
他也不过是看了她一眼。便转头去问之前出声的少年:“你有烈酒?”
少年却是看向那少女。
“是泉酒之类的黄酒,怕是派不上用场。”少女的声音十分柔和,说的话却是让他暗自惊讶了一下。
他不由得又打量了她一眼,
用烈酒清洗伤口可以减少伤口化脓的危险,普通的黄酒却是没有这种效用。只是这些,一个深闺女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当时不知道,这个深闺女子带给他的惊讶不仅仅是这些。
之后他知道了她是山东青城县王家的三小姐。还知道了这位三小姐竟然会画舆图。
他恰好需要明水一带详尽的地图,偏偏当时身边没有这方面的高手。思虑再三,他还是拿着她遗留在马车上的那本舆图册在普集镇上的客房前拦住了她。
他自是知道世家小姐们的规矩极多,也不能确定这位王三小姐会不会答应他的请求,他甚至能看得出来他叫住她的时候。她眼中有惊讶也有戒备。
这是一个行事谨慎的女子。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她竟然只是沉吟了片刻就应了下来。
他当即便又探了一次明水,将那群人在深山内错综复杂的窝点探明了之后,凭着自己的记忆草草画了个大概。
他不知道她能否看明白他画的简明地图,可是事急从权,他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去找她的时候天色已晚,等他翻了内墙站在葡萄架子后面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这么出现在一个女子面前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看着正在院子里与丫鬟说话的她,他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去。然后找个人将东西递进来。
偏偏这时候他注意到她脸上闲适的笑容顿了顿,还朝他藏身之处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然后缓缓起身对丫鬟道:“起风了,我们还是回屋去等白芷的面吧。”
虽然她掩饰的极好,可是他明白自己可能是被发现了。知道再不现身可能会让她惊恐,于是他走了出去。
她身边的丫鬟吓了一跳似是想喊。却被她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
若来的真是贼人的话,惊叫可能会贼人因为紧张而做出冲动之举。这位三小姐当真是反应灵敏,且临危不惧。
第一次,他对一个女子产生了好奇。
“是君公子么?”她冷静的问道。
“抱歉,吓到你们了。”他往前跨出一步,好让她们接着月光看清楚他的样子,心中有些歉意。
许久没有接触闺中女子,他有些疏忽了。好在这位王三小姐与一般的名门闺秀不同,让他自在了不少。
她偏头打量了他一番,皱眉道:“你受了伤?”
她之前发现他,应该就是因为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虽然知道她只是随口问了这么一句,却是让他忍不住心中微暖,顿了顿,他还是解释了一句:“不是我。”
身上的血迹是遇敌之时沾染上的,他没有多说, 只是将手中的图纸递给了她身边的丫鬟:“这个是图纸,幸苦了。”
她便没有再问,只是接过丫鬟手中的图纸问道:“不知这地图公子什么时候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道:“虽然知道有些为难,但是如果可以希望三小姐尽量能在抵达滋阳城之前将地图给我。”
她沉吟了片刻便应了下来:“我今晚试着看能否赶制出来。”
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多谢三小姐。三小姐明日一早启程的时候将图放在房中的桌上即可,我会让人去拿。”
她却是看着他愣住了。
这种情景他遇到过不少。且早已经习惯,可是不知为何这会儿却是有些不自在。明明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女。
她却是很快就回过神来,冲他笑着点头:“我知道了,既如此三娘就先回去了。”
知道若是让人发现了他会对眼前的女子的闺誉有影响。他便没有多留,闪身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众人收拾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