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王璟,让王璟去说吧。”宣韶沉吟道。

三娘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不然还真不好解释她是怎么得知五娘的下落的。

见已经商量好了,三娘便豪不拖泥带水的送客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宣韶道了一声好,垂了垂眸子。

三娘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宣韶这模样是有些失落,下意识地解释道:“你今日肯定是忙得一日没有进食了,你学过医术,应当是知道这样对胃不好。我这里只有冷茶冷点心,暂时垫一垫还行,却不能多吃。你回去睡一觉,明早起来喝两碗养胃的热粥……”

三娘说到这里才发现,宣韶的眼睛定在了她的脸上,目光柔软又专注,三娘接下去的话就突然说不下去了。

有些尴尬地低头,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地抬头狠狠瞪了宣韶一眼:“还不赶紧走”

宣韶却是弯了嘴角,莞尔。

三娘气急,心道,笑什么笑?笑什么笑?

只是突然又觉着自己这样太过于幼稚了,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又装回了温婉的样子:“宣公子,时候不早了,好走不送。”

宣韶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不过他怕真的将三娘惹恼了,便用拳抵住住唇畔轻咳了一声:“我先回去了,这一阵子可能比较忙,有时候会不在京中。不过我会交代悬壶医馆的掌柜的,你若是有什么事情依旧让王璟去医馆。”

三娘点了点头,默默将宣韶送到窗边:“你要小心,还有再忙也不要忘记吃饭。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

宣韶“嗯”了一声,两人便没有再说话,宣韶却也没有动。

三娘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就有了些淡淡的不舍,于是她也没有动,只在宣韶面前低头站了。两人少年情谊,正是缠绵美好的时刻。即便是三娘,算上前一世这也是她的初恋。

三娘正觉得这样站着不是办法,想要抬头催促宣韶离开,却见宣韶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手心一转,一个丁字形的,小巧的竹质的东西便出现在宣韶的手掌心中。

三娘看了眼里带着笑意的宣韶一眼,疑惑抬头:“这是什么?”

“竹蜻蜓。”宣韶将那竹蜻蜓递给三娘,“今日出任务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孩子在河边玩这个,便用刀削了一个,给你。”

三娘接过宣韶手中的竹蜻蜓,抿嘴一笑,捏着那细细的竹杆将它轮转。

“你会吗?”宣韶以为三娘不会,便又伸手过来那,想要示范给她看,不想三娘下意识地手一抬,于是宣韶碰到的不是那只竹蜻蜓,而是三娘的手。

三娘觉得手上一暖,低头便见自己的手已经被宣韶握住了。

三娘觉得自己心脏急跳,有些超出了自己的负荷,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按住了胸口,皱起了眉头。这让她想起了上一世病发的时候的感受。

“怎么了?”宣韶原本是要放手的,却是见三娘如此,便立即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为她把脉。

三娘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红透了,想要甩开宣韶的手,却被宣韶抓得更紧了:“别动,我给你把把脉。”

三娘无语问苍天,她突然觉得他们两真二。

宣韶给三娘把了一会儿脉,松了一口气:“没有什么事。”

三娘暗自翻白眼。心想,宣韶,你个二货

过了一会儿,三娘觉得有些不对,低头一看,宣韶把完脉之后依旧是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宣韶的掌心有些粗糙,有些地方有厚厚的茧,摩擦在她的手背上让她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三娘脸上更红,却是没有抽出手来。

宣韶这时候也有些紧张,她怕三娘怪他唐突,可是他就是不想松手,若是能这样一直握着他也是愿意的。

两人便这样牵着手站着,一个低头看鞋尖,一个低头看另一人的头顶。竟然也出奇地和谐美好。

知道外面敲起了三更的棒子声,三娘才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道:“你该走了。”

宣韶淡淡“嗯”了一声,好半响才将手松了。两人都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三娘看着宣韶离开,却是没有立即转身离开,而是靠在窗边的墙壁上,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只竹蜻蜓,精致小巧,她想象着宣韶在削竹片的时候,脸上认真的表情,嘴角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她这是……恋爱了?三娘心想。

原来谈恋爱是这种感觉?似乎也不坏。

第三百三十三章

第二日一早,李氏和薛氏就知道了五娘的下落。

不出三娘所料,李氏也觉得五娘暂时不要回到王家来比较好。虽然难免会让然寒心,但是李氏的出发点却是为五娘打算的。

“我昨日就在想,若是五娘找到之后应当如何安置。”李氏脸上有明显的倦色。

三娘不由得感叹,孙氏这个嫡亲的祖母不问不问,却要劳烦李氏这个叔祖母来操心。其实她自己不也是算准了李氏不会对五娘不管不问,才将五娘的事情推给长辈们吗?她怕麻烦,长辈们却是不能嫌麻烦的。三娘看着李氏脸上明显深了一些的抬头纹,心中有些愧疚。

“我在承德府那边有个陪嫁庄子,先将五娘送到那边去住着,对外就说是我娘家的侄孙女。等过得一两年,京中的人将事情淡忘了些,就说五娘当初是突然发了疾病,送到了庄子上去静养。因怕太多人知道了会养不好,便对外隐瞒了。”

李氏想得周到,不过想要京中人不追究这件事情,哪里是凭着王家人几句话就能解决的这么简单?若真是如此,他们也不用将五娘送走了,人言之所以可谓,是因为它能要人命。

李氏看了薛氏一眼:“你回去让人去给五娘收拾些东西,用马车载了去南城门门口等着。这件是是我做的安排,就由我去给五娘一个交代,你不要出面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五娘对薛氏的态度有些冷淡。李氏是不想让五娘以后怨怪薛氏,觉得是薛氏趁机将她赶走,可谓是用心良苦。当家主母就应当是这样的气度和担当。三娘和王筝都在一边暗暗记下了。

薛氏也明白李氏这是顾念她,才帮她收拾了这个烂摊子,不然若是李氏不管的话,孙氏又是那个样子,这种事情势必得由她这个嫡母来做。但是由她来做和由李氏来做,在五娘和其他人的眼里是截然不同的。

“是,婶婶,我这就回去收拾。”薛氏恭谨道。

李氏点了点头,又对三娘道:“她自小就与你要好,你便跟我一起去送一送她吧。”李氏目露怜惜,“你就要出嫁,以后你们姐妹还有没有机会再聚还很难说。”

三娘忙应了一声“是”

三娘懂李氏的意思,即便以后五娘要嫁人,也不太可能是嫁到京中的人家的,到时候说不定一个天南一个海北,这一生能不能相见还真的很难说。

在这个时代,一出嫁就是永别的事情再平常不过了。

“所以啊,我常说你们做姐妹的,要相亲相爱,相敬相助。能一起长大是缘分,也是难得,所以要珍惜。因为以后能不能一起走下去,很难说。”

李氏这话语重心长,是她对晚辈们的教诲和期望。

她是看着三娘和王筝说的这番话,王筝朝李氏一笑,故意刁钻道:“母亲你对我和三娘说这个做什么?我可是她姑姑,我是长辈,可不是她姐妹。”

三娘点头接道:“所以啊,我们做姑侄的,要我敬你爱,我依赖你,你帮助我。能一起长大是缘分,太难得了,姑姑你以后可不要拒绝我的要求,你是长辈,要一直让着我。”

“好你个刁钻的妮子,看我不教训你。”王筝怒道,见三娘灵活地上前去扶了李氏的手,一副乖巧的模样,不由地气急,最后却是忍不住“噗哧”一笑。

李氏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人,脸上的忧心到是散去了不少。

关于五娘这件事情的处理,想必李氏是商量过王显的,而王栋本就不太管女儿。他信奉这时候的文人的那一套教儿不教女,把女儿完完全全丢给了后院的妻妾,虽然三娘觉得王栋在儿子身上花的心思也少得可怜。所以有李氏接了这个烂摊子,他想必是很乐意,半点反对意见也不会提。

三娘和王筝陪着李氏去看五娘。

李氏在接到消息的当口就悄悄派了人去安顿五娘,因此几人去的地方是李氏为五娘临时找的一个落脚之处,外城的一家小客栈。

李氏派来安排的管事十分稳妥,三娘跟着李氏从后院进门一直到找到五娘待着的房间,一路上都没有遇到过什么人。

李氏身边的丫鬟上去敲了敲门,一个中年嬷嬷开了门探出头来,待看清来人时候忙将门打开了,恭敬行礼。

李氏径直走了进去,三娘想了想也抬脚跟了上去。

三娘第一眼看到做在床上的那个面色木然的人之时,实在是不敢相信那是五娘。

五娘还是穿着前日出门之时的那身衣裳,她的披风早已经不见,里面嫩黄色的小袄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最刺目的是小袄上从衣襟一路蔓延下来到群襽边的血迹。她的鞋子早已经不知道在哪里掉落了一只,只剩下左脚还套着一只绣鞋。

她似是没有听到有人进来,依旧是在那坐着,一眼不发。她此时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嘴唇却是冻的有些发乌,只拿眼睛盯着裙上的血迹发呆。

李氏几人一看到五娘这个样子,心里就一阵发酸。

三娘也忍不住心中怜悯。却也不禁想到,这样的五娘难道没有引人注意吗?

她不知道,五娘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蜷缩在了南城善棚附近的角落里,一直没有起过身,直到李氏派的人找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让你来不是要你好好照顾着吗?怎么不换身衣裳?换一双鞋子?”李氏责怪那个刚刚开门的嬷嬷道。

那嬷嬷面上有些委屈:“奴婢找了衣裳和鞋子来要给五小姐换上,可是,小姐她不肯换,我一碰她的衣裳她就喊叫,奴婢怕将人引来,正着急呢。”

果然,众人看见五娘坐着的那一张床上,在她旁边放着一身绿色的衣裙,还有一双鞋。

李氏叹息一身,不在责备那管事,挥手让她先退下了。

“五娘,你能听见叔祖母说话么?叔祖母带着你九姑姑和三姐姐来看你了。”李氏坐到五娘身边,柔声道。

五娘抬头看了李氏一眼,又低下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还能有反应就好。

李氏拿起了床上的衣裳哄道:“五娘,叔祖母帮你把衣裳换了好不好?你一向是个爱整洁的姑娘,穿着脏衣裳不好。”

李氏说着便笑着靠近五娘,要亲自给她换,不想五娘却是急急往旁边挪开了,摇了摇头,还是不肯说话。

李氏犯了难,看向三娘道:“要不你来试试?你们姐妹亲厚,她说不定会听你的。”

三娘虽然觉得自己去劝,五娘能听进去的可能性不大,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接过了李氏手里的衣裳。

“五娘,我给你换衣裳。”三娘弯下身子,对着五娘的眼睛道。

五娘看了三娘半响,就在三娘以为五娘还是不会回应的时候,她说话了:“我只要你在这里给我换。”

三娘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好。”说着看向李氏。

李氏见五娘肯说话,心里松了一口气,便起身道:“我带着阿筝去隔壁房间等着,你快给她换上,不要着凉了。”说着便与王筝出去了。

三娘目送她们离开,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她和五娘两个人。

三娘轻叹着上前,试探着去解五娘的衣扣,五娘没有动,只认真看着三娘。

“你怕不怕?”五娘突然出声道。

“嗯?”三娘扯着五娘的一边衣袖将外面的袄子脱下,一边随口道:“怕什么?”

“血,好多的血。”五娘喃喃道。

三娘手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将整个衣裳都脱了下了。拿起干净的衣服给三娘套上。

“姨娘的血溅到了我的脸上,我的衣裳上,还有我的鞋子上。热热的,不,凉凉的。我想喊,可是喉咙被卡住了,喊不出来。”

三娘任由五娘说着她当时的感受,间或回应她一声,表示自己在听。等帮她将裙子也换了下来,又拿帕子帮她擦了擦脸,才倾身温柔地将她抱住了,轻轻拍着她的背。

五娘身子一僵,顿了好久,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三娘拍着她,任由她哭着,心中叹气,能哭就是好。

五娘哭了好久,直到她哭得累了,三娘才将她放开了,又拿出干净的帕子递给她擦泪。

三娘几乎没有说过话,她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没有用,也不合适的。

五娘将脸上的眼泪擦干了,突然开口道:“姐姐,王家要怎么处置我?”

三娘闻言惊讶地看着五娘。

五娘的眼神有着之前没有过的成熟,她扯了扯嘴角:“我今日在南城的时候听到了外头怎么传我的,你告诉我,这些话是王家传出来的吗?”

三娘摇头,认真道:“自然不是。”

五娘松了一口气,却又道:“你们今日来寻我,是想要接我回家?”

三娘叹息,她把王家人的想法分析给五娘听,强调了李氏这么做确实是为了她好,并不是舍弃不管她。

五娘愣愣地听着:“承德啊,听说不是很远,不过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三娘闻言,想了想,道:“叔祖母说,等过个一两年,京里的人淡忘了这次的事情,便想办的五娘闻言却是笑了:“这话在以前我定是信的,现在,我已经不信了。”

三娘便不在言语。

五娘看了三娘许久,眼神有些飘忽:“姐姐,你不问我后不后悔么?”

三娘起身,走到桌边用手探了探桌上备着的茶壶,见是微热的,便到了一杯出来。

“姐姐,我愿意去承德,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五娘的目光一直跟着三娘走。

三娘在她的注视下又走回了床边,将手中的茶杯递了过去:“喝点茶吧,不是很热,润一润嗓子。”五娘的嗓子有些干涩,三年猜测她许久没有喝水了。

五娘接过茶杯,两口便喝完了,又将被子递回:“我还想喝水。”

三娘点了点头,又去给她倒了一杯来。

这一次,五娘却是没有急着喝,而是双手捧着茶杯看着三娘道:“害我的那人,我要你帮我报仇。我也要让她生不如死”

五娘的眸子里带着浓浓的恨意。

她何尝不知道这件事真的要怪的话,首当其冲要被她恨的人就是她的生母,崔姨娘。可是崔姨娘已经因为救她而惨死。无论崔姨娘生前做了什么,五娘都没有办法再狠她了。她只能将这恨意加到那个在背后煽风点火的人的头上。

“姐姐,其实我原本是有些怨怪你的。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甚至想,若是我当时不想着来救你,或者当时在那里受苦的人是你又会是怎么样不过,在那一日那地狱般难熬的的时间里,我却是想了许多事情,连很多以前我不明白的道理也一并想通了。后来我想,这可能真的是老天的报应,是我姨娘的做的那些坏事,报应到了我的头上。不然怎么明明是针对你的陷阱,最后却是我陷了进去?”

三娘静静听她说着,没有半分脑色。五娘怪她很正常,能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却是难得。

“最后我就不怪你了,其实你什么也没有做。所以今日我听到那个传闻的时候,越发地恨这在背后掀风起浪的人。”

“好,我不会让她好过的。”三娘淡淡道。

三娘已经派人去打听谣言的出处,是惠兰县主在背后捣鬼的事情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五娘闻言笑了。

三娘却是又看着五娘,认真道:“你也要记得你刚刚说的话,善人当有善报,恶人也有恶报。以后做每一件事情都要三思,你那么做有没有对别的无辜的人造成伤害。”

五娘没有料到三娘会突然与她说这些,愣住了。

三娘叹息一声,走到门边朝外头道:“请请老夫人过来,就说五小姐已经换号衣裳了。”

门外应答了一声,有人立即去了。

不多会儿,李氏和王筝便进来了,见五年换了一身衣裳,人也精神了,李氏终于放下了心。

李氏坐到五娘的身边,好好的安抚了五娘一番,接着又把对她的安排说了。

“到了承德你且安心住着,那边是我的陪嫁庄子,早年我与老爷也时常去小住过,里面什么都不缺,你去了若是缺了什么尽管跟管事提。”

五娘安安静静地听了,王筝拉着三娘到一边去说话。

“诶,她有没有怪你?”王筝也是个聪明的,她觉得这些恩恩怨怨的,很是复杂,五年是怎么想的很关键。

三娘想了想,摇头道:“我不清楚,她说开始的时候怪过,现在不怪了,让我给她报仇。”

王筝愣了愣,继而笑了:“她还有心思想这些?这下我放心了。原以为五娘是个经不起什么风浪的柔弱女子,却忘了她与我们留着一样的血。果然,还是不让人省心啊。”

三娘也笑:“她明着算计我,我到真不觉得怎么样,就算是小孩子也有小心思的时候,何况是她?我只希望她能在这次的事情中汲取教训,以后不要变成一个心术不正的女子。”

“你到是豁达。”王筝瞪了三娘一眼。

三娘轻声一笑,

之后五娘走的很顺利也很低调,两辆马车载着她和她的丫鬟,以及薛氏给她收拾出来的行礼,往承德去了。

五娘刚刚在李氏面前提出想要带与玉贵一起走,按理说玉贵在如何也是犯了背主之事,虽然后来醒悟了过来,但也还是要罚的,不过李氏怜悯五娘刚刚失了姨娘,又饱受了惊吓,便想要从轻发落玉贵。

李氏询问三娘的意思,三娘便道五娘若是一人去了承德,人生地不熟也是难过,反正玉贵也没有做出什么大过错,不如就将她降了两等在陪着五娘去承德,对外就说玉贵犯了错被卖了。

李氏觉得这法子可行,便派人去猫儿眼胡同通知薛氏打发玉贵做装行礼的车子一起过来。

于是玉贵陪着五娘去了承德,且五娘身边除了她之外,没有旧人了,李氏打算让三娘去了承德再让那边的的管事给五娘挑几个老实本分的丫鬟。

之后的日子,便是一番风平浪静。

人生就是如此,上一刻还是惊天骇浪,下一刻就又平静得让你觉得日子也能淡出个鸟来了。

起起伏伏,潮来潮去。

眼见着就到了年关。

可是这一年注定不是一个平稳的年,冬季漠北地区粮草匮乏,蒙古人组织了大规模的军队到边境的城镇来打秋风。边境一直都有军队驻守,但是对这种死皮赖脸的邻居却是没有什么办法。

你不打他吧,他更跟你来劲儿,定要将边境百姓们的财物都搜刮一净,这还不算,还要抢女人回去。这也是为何边境地区的女子总要比繁华之地的女子们泼辣大胆。

不说别的,至少她们提起裙子跑起来的速度就能令中原地区大部分的斯文书生们自卑欲死。跟别说为了怕被抢走,她们自小就被教导着与其便宜了野蛮的蒙古人还不如便宜自己的同胞兄弟们,所以自由恋爱的风气也能令中原地区的卫道士们悲愤欲死。

可你要是敢打,他们就敢跑。他们带着你往专往沙漠里容易迷路的地方转悠,让你失去方向,最后饿死,渴死,冻死在了沙漠里。

无耻的作风,驻扎在边境军队里的人鄙视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原本往年也都是一些小打小闹,甚少闹出人命。虽然蒙古鞑子一动弹,一些人就喊打喊杀说要军队荡平了北漠。但是打仗是要钱的,国家不可能为了每一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摩擦派出军队。这一点,历朝历代都差不多。

不过今年,边境的军队坐不住了,因为这一次蒙古人不但大规模地组织人前来抢粮食,抢美女,还将将所到之处有民居的地方杀得鸡犬不留。其影响之顽劣,手段之残忍让人愤怒有又心寒。

御史们一个个一入了冬都养的嫖肥体胖,正闲得蛋疼,借此机会便一拥而上弹劾边境的将领们都是些吃干饭的,养着纯粹是浪费税。一些赋闲在家的将领们便天天去皇帝面前哭着闹着要请命出战,户部的官员也上前去抱着皇帝的大腿哭穷。

一时间朝廷里热闹非凡。

这种带着喜感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了春节官员们放假前夕。

前方突然来报说,北镜三座城镇同时遭到大规模的袭击。其中一座城被破,因守城将领拒不投降,蒙古人将整座城镇的居民屠了城,人头挂满了城墙,血流可以漂杵。

另外一座城的驻守将领望风而逃,被蒙古兵不废一兵一卒占领了。还有一座,因镇北侯闻讯带兵前来相救,而终于得以保全。

消息传来,原本热闹的朝堂,顷刻间安静了。

人都是这样,能吵起来说明失态还不严重,严重了的时候,大部分人是不会胡乱发表意见的。

于是这一年,从皇帝本人到平民百姓,没有人过的了一个安稳年。大家说起话来,连声音都比往常要轻上了几分,人人面带愁容。

有人说了,能轻易将战争挂在嘴边的都是一些没有经历过战乱之苦的人。建武朝那连呼吸间都能闻见血腥味的血雨腥风的年代也不过才过去十几二十年。经历过的人,有生之年都不愿意再遇到战争。

三娘作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待嫁女子,外头的这些事情似乎都与她无关。她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她还是料错了。

才出了正月,王家就接到了一道旨意,着王家三娘与镇国将军宣韶,于十日内完婚。

这到圣旨不仅仅让王家的人手忙脚乱,连三娘也被弄晕了。

十日内完婚?不是五月吗?谁来告诉她皇帝到底是抽了哪门子的风了天大地大,皇帝最大。所以不管是不是皇帝抽了疯,没有人知道,但是三娘与宣韶的婚事被迅速提上了议程。谁也没有敢有异议。

圣旨上对宣韶的称谓是镇国将军,说明皇帝已经正式颁旨定了宣韶爵位,尽管很低调。、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三娘觉得自己自从接到旨意之后就一直云里雾里的。

薛氏和赵嬷嬷忙了个人仰马翻,李氏和王筝也是不是会过来帮忙。反到是三娘这个正儿八经的当事人闲了下来。

她的嫁妆已经让赵嬷嬷和三七她们帮着都绣好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吃好睡,将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等到几日后被一顶大红花轿抬了去庄郡王府。

三娘突然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仿佛这不是她将要经历的事情一般,她总觉得某一天醒来会发现这是一个梦,而她正躺在医院白色的病床上刚刚昨晚手术醒来。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王家和庄郡王府已经将该准备的礼数都准备齐全了,只等两日之后成亲。

薛氏将一本红色的以绫裱面,写着“奁仪录”三字的册子递给三娘看,三娘知道这便是嫁妆单子了。

其实这些以前薛氏就给三娘看过,三娘也陆陆续续听赵嬷嬷提过,说真的,王栋真是个大方的人,在给嫁妆这一点上三娘终于意识到王栋可能真的是亲爹,不然若不是亲生的哪里能这么豪爽?

王家的嫁妆单子也是很精致的,第二页是洒金红纸,上书“荆布家风”四字,再之后就是分门别类的嫁妆清单。从金银器、锡器、瓷器,家具、顾绣、玻璃、花瓶、镜屏、箱笼、床铺被褥、到日用洁具应有尽有。最后几页是屋契、田契、陪房奴婢等等。

三娘随手翻开一页,就看见了诸如,黄花梨木雕漆镂空内屏花窗花鸟拔步床一张,黄花梨木缠枝百合如意云纹十二屉梳妆台一张,紫檀雕花嵌螺贵妃榻一张,雕黄花花梨木立柜一个,黄花梨木嵌螺钿炕桌一张,黄花梨木雕漆金钱柜一对,梨花木雕花琴几一张,紫檀云纹翘头书案一张,紫檀木书柜一个,紫檀木多宝格一对,雕漆红木春凳一对,樟木箱子八个,雕花乌木箱子八个……

这一页是家具单子。

其余的三娘便也不再看了,有赵嬷嬷在一边把关,薛氏又是个大方的,恨不得让她所有的嫁妆都是好东西,抬出去也是她的脸面。三娘出嫁,是王栋第一次嫁女,所以薛氏很紧张。

另外在外城还有一处四进的宅子,原本薛氏是想要在附近买一座内城的宅子的,无奈看了几处不是地方太小就是风水不好,最后外院的管家便提到了这么一处四进的宅院。因为在外城所以地方很大,又离着内城不是很远,进出方便,薛氏来问三娘的意思,三娘便定了这一处。

另外在附近的遵化府还有一处田庄和十倾地,这是李氏帮忙寻的。

“明日就是送嫁妆的日子,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缺漏。”薛氏道,只是说完她自己也笑了,这单子她,李氏和几个老嬷嬷都翻来覆去不的看过,且现在就算是真少了什么再去买也迟了,还让人笑话。

虽然皇帝的催婚圣旨来的急,但是嫁妆什么的本就应该一早就准备好了的。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有管事的匆匆 来报说宫里又来人了。

薛氏和三娘一惊,上次来人是突然下旨将婚期提前,这一次有是做什么?不仅是薛氏,连三娘都有些紧张了,这时候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当事人了。

王栋王璟他们早就接到了消息赶了回来,众人跪着接旨,却原来这是太后的懿旨,是来送赏赐的。

因为三娘是太后给指的婚,所以太后给三娘添些嫁妆充一充门脸到也正常。

太后出手自然是不凡,给的也是一些不实用的摆设,玉如意一对,羊脂玉观音一座,譬如紫檀木雕花玻璃插屏一对,青花祝寿元棒槌瓶一对,汉白玉壁雕一座,斗彩花卉蛊十只……林林总总有二十样。

太后的人走后不久,皇后的人又来了,依旧是赏赐,东西与太后给的差不多,也无非是一些摆设,因不能压了太后一头,给的是十六样。

三娘看着一院子的蒙着黄绸的器具,已经是波澜不惊了。她到是没有想到,太后对宣韶到是真的好。她当然没有理所当然地认为太后赐给她这么些好东西是看在她或者王家的面子上,他们还么有这么大的脸面,那就只有是给宣韶撑场面了。

而皇后自然是看着太后的脸色行事的。

无论如何这是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三娘便不再去纠结。

被这么一打岔,薛氏想起来还有些重要的事情没有与三娘说。便拉着三娘去了西厢,又将丫鬟们打发了出去。

三娘见她神神秘秘的,有些奇怪:“母亲,可是有什么事情?”

她这么一问,薛氏到是扭捏起来了:“那个,我是想问问你陪嫁丫鬟的事情。上次我问你,你说你身边的几个丫鬟都很好,要全都带了去。”

三娘点头:“她们跟了我多年,我自然是要带着她们走的。”

“这个我知道,不过昨日老爷突然过问了一句,说你的丫鬟年纪都差不多,要不要在挑几个小的在身边?”薛氏委婉道。

三娘明白过来,薛氏是在暗示她通房丫鬟的事情,不由得也有些尴尬。

她其实是压根儿没有考虑过这个的,若是她没有看上宣韶,那么随便他左拥右抱要多少个通房小妾都没有问题,她还乐的轻松。

不过她意识到了自己对宣韶的感情,那么作为一个现代人,宣韶……就只能生是她的人,死是她家的死人了。想爬墙?休想当然,这话不能对薛氏说,甚至不能对任何人说。反正她只打算彻彻底底地贯彻,没打算过问谁的意见。

“咳,母亲,这个我心里有数的,您不要担心。”三娘轻声道。

薛氏松了一口气,三娘心里有数就好,她就不用做这种尴尬的事情了。若是三娘不懂这些的话,那还得她帮忙安排,昨日王栋也就是这个意思。怕三娘不懂,要她提点安排一下。

薛氏将王栋的话告诉三娘,让三娘大跌眼镜。

说起来王栋这个人吧,对女儿一直就是不管不问的,实在是没有想到,到了这种不该他管的问题他到是管起来了,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三娘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

不想到了傍晚的时候,王栋却是找她去正房的书房里说话,王栋和薛氏虽然还没有搬回正房,但是有时候待客会在正房,还有王栋的书房也在这里。

三娘站在王栋面前的时候,心中暗自腹诽,不会是想要亲自跟她谈陪嫁丫鬟的事情吧?虽然他与宣韶同是男人,但是……管这个的话也管的太宽了吧。

王栋坐在书案后打量着三娘,在三娘面上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柔顺的姿态,心里却是有些撑不住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这些儿女当中,你是最听话也最不让人操心的。你像你的母亲,恭恭顺顺的,性格也温和良善。婶婶她们都说你是个好的。”王栋终于收回了目光,淡淡道。

这是唱哪一出?三娘眨了眨眼睛。

“出嫁以后,也要如同在家中的这般,对长辈恭顺,对夫君敬重,这样才是为人媳为的本分。”王栋看着三娘道,眼神温和中又带着严厉。

三娘愣了愣,明白过来了这是在要她表态,忙道:“女儿醒的了,多谢父亲教诲。”

王栋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道:“你可知道,为何皇上会突然将你个宣韶的婚期提前?”

三娘心里猜到了一些,但是在王栋面前她不想表现出什么聪明劲儿,一副老实的模样摇了摇头:“女儿不知。”

王栋似是料到了三娘会这般回答,淡声道:“如今边关动荡,百姓不安,皇上看似温和却是个有雄才大略的,手段也并不输先皇。是可忍孰不可忍,没有那个国君能容忍异族欺凌到自己的头上来的。”

三娘知道自己也不能表现地太笨了,忙讶异地接道:“父亲是说皇上要对北镜用兵?”

王栋很满意三娘的反应:“所以,为父猜测皇上是想要用宣韶。”

“要他带兵打仗?”这次三娘的真惊讶,她不知道宣韶还是当将军的料子。

王栋沉吟:“也并不一定是带兵,当年庄亲王世子就是被派到北地……他也不是去带兵打仗的。这些你不需要明白,为父与你说这些,是想要提点你,若是你成亲之后不久,宣韶即被远派,你万不可学那些小家小户出来的女子,不顾大局哭哭啼啼。男儿志在四方,在内院里混着的都是没有出息的。”

三娘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道:“多谢父亲教诲,女儿明白了。”

王栋对三娘的表现更是满意,他从书案下拿出一一个长形的黑漆木盒,起身走过来,递给三娘。

三娘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吓了一跳,这是一盒子的银票。

“你要出嫁,为父也没有什么好给你的。你早年丧母,身边定是没有什么积蓄,可是高门大院,连奴仆都是看钱认人的。这里是一万两银子的银票,你先拿去用着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琴瑟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