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正正想着要敷衍几句,拖延一下时间,却见背着薛嬷嬷的方向,门帘子被轻轻一掀,刚刚被派去外院的木莲探进了一个头,见薛嬷嬷正在与薛氏说话,也没有进屋,只朝着薛氏点了点头,又缩回了脑袋。

木莲与薛氏主仆二人的互动,并没有惊动正在教训薛氏的薛嬷嬷。

薛氏突然叹息着打断薛嬷嬷道:“嬷嬷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说为了我好,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老夫人是我婆婆,我不能违背她。”

薛嬷嬷恨铁不成钢:“夫人这话,老奴不爱听你才是这里的当家主母,后院之事怎么能交给别人?老夫人即便是你的婆婆,她也只是在京中暂住而已。二小姐,不是老奴说你你的性子也太软和好欺了,老夫人让你交出内院你就交出内院,这会让她觉得你好拿捏。”

薛氏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门帘的防线,微微敛眸不语。

薛嬷嬷以为自己向以往一样,快要说动薛氏了,接着道:“二小姐,老爷他一向是看重你的,这便是你的优势即便是老夫人看咱老爷的面子上也会对你忍让一二,你实在是没有必要将手中的管家权叫上去。”

不想薛氏却是突然抬头,严肃这打断了薛嬷嬷的话:“嬷嬷这话我不爱听薛二在王家为人媳为,自当是要孝顺公婆,敬重夫君。怎么能因为贪恋这小小的内院权利而违背婆婆的意思,让夫君难做?薛二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也知道家和万事兴。且老夫人她要指点我家世,我应当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抵触?嬷嬷这话好没道理。”

薛嬷嬷一愣,她看向薛氏,薛氏从来没有这么对她说话。

只是,薛嬷嬷今日已经让厨房的桂嫂那几个管事被免职的事情乱了方寸,那可是她翻身的底牌。于是薛嬷嬷只是顿了一顿,便又教训薛氏道:“二小姐,您糊涂了老夫人她虽然是你的婆婆,可是毕竟不是您的亲生母亲怎么可能事事为您着想?你比知道自古婆媳之间就少有和睦的么?那家不是为了这后院的这些容身之地,斗得你死我活?您还是经验浅,不知厉害。”

“我孝顺公婆,敬重夫君,怎么不知道厉害了?”薛氏气急反驳道。

薛嬷嬷音量更大了些:“老奴说你糊涂你还不服气如今你没有子嗣傍身,老夫人和老爷再看重你,你也是没有底气的。如今连这当家权也拱手想让,以后怎么在这后院立足。”

薛氏有些难堪:“我怎么没有子嗣了?五少爷,三小姐他们是老爷的骨血,且叫我一声母亲,人也孝顺,他们就是我的子嗣。”

薛嬷嬷冷笑:“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怎么会与你贴心?说到这个,老奴就更有话要说了。你对着先夫人留下的少爷小姐再热络又能如何?当初老奴费尽心机为你谋划如玉小姐那件事情……便也罢了,依老奴所见,夫人还是赶紧地为老爷纳一房妾室,将来生了子嗣,就抱到身边养着,到时候那生了孩子的贱妾还不是任你处置?老爷现在宠信你,也不过是贪恋你的颜色而已,等到五年,十年以后,你用何傍身?”

薛氏闻言,索性什么也不说,嘤嘤哭了起来。

薛嬷嬷正想再添一把火,却突然听到一个没有太多情绪流露的严肃声音淡淡道:“嬷嬷你费心了。”

薛嬷嬷一惊,回过头去,便看见穿了一身皂色的外出服的王栋正站在门口,也不是站了多久了。

薛嬷嬷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打了一个冷颤,小心地觑着王栋的脸色,却见他依旧是板着那付面孔,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薛嬷嬷赔笑着上前道:“老爷,您回来了?来人啊,还不快伺候老爷更衣。”

薛氏拭干了脸上的泪,勉强这上前来给王栋行礼。

王栋拉了她,在椅子上坐了,看都没有看薛嬷嬷一眼。

只吩咐听了薛嬷嬷的喊进来的丫鬟道:“打盆水来,伺候夫人净脸。其余人都先出去吧。”

薛嬷嬷小心地看了王栋一眼,又看了看眼睛红红的薛氏,想要出口的话终究是憋了回去。咬了咬牙,道了一声“老奴告退。”便走了出去。

待到了门口,看见了两个守在那里打帘子的丫鬟,薛嬷嬷面色一沉,小声训斥道:“老爷来也,怎么也不知通报?”

那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低头不语。

薛嬷嬷气急,正想拎到一边去好好教训了,却听见一个清脆的嗓音,刻意压低了声音笑着道:“嬷嬷不要生气,她们原本是想要通报了,却是让老爷制止住了。嬷嬷若是有什么不满,便与老爷说去吧。”

语气虽然是恭谨,话里的意思却是挑衅的。

薛嬷嬷看向朝着她笑吟吟的木莲,面色阴沉,正想教训却见那丫头一脸笃定地看着她笑。

薛嬷嬷惊醒,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帘子,终究是将气忍了下来。冷着脸走了。

木莲得意地一笑,朝着门口的小丫鬟比了一个“做得好”的手势,这才晃悠着离开了。

屋里,王栋见薛氏被伺候着洗了脸,擦了手,又恢复了清爽,便挥手将丫鬟们都赶了出去。

“老爷,妾身失态了,还请老爷原谅。”薛氏有些脸红。

王栋走到她身边,见她还是一脸的委屈,叹息一声,小心地将她搂进了怀中:“你我是夫妻,你不必对我道歉。我知道你是好的,极好的。”

薛氏娇羞地将头埋在了王栋的怀中。

两人温存了半响。

王栋突然问道:“薛嬷嬷,一直是这样与你说话的吗?”

薛氏抬头看了王栋一眼:“她是我母亲身边的老人了,我待她比旁人都要敬重。”也不说薛嬷嬷不好。

王栋若有所思:“母亲说要你将内院交给她管?”

薛氏闻言忙摇头:“是薛嬷嬷误会了,老夫人是看重我,想要教我一些本事,便让身边的婆子助我一把。”说到这里薛氏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还是我厚颜求来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处决

王栋以为薛氏是因为不想在自己面前说自己母亲的不是,所以才这么一说的,到也没有怎么在意,只是觉得自己的妻子乖巧又善良,心中又爱怜了几分。

薛氏拉了拉王栋的袖子,见他对自己笑,便也笑道:“老爷,我想送薛嬷嬷回薛家祖籍。”

薛家祖籍安徽,离京城很远。

王栋挑了挑眉,有些犹豫,薛氏见了,又道:“昨日请了大夫来给薛嬷嬷看病,那大夫说,薛嬷嬷身子骨并不好,只是她性子太好强便一直撑着不说。可是,若是长此以往,恐怕会于身体无益。您知道,她又是爱操心的性子。”

王栋沉吟了片刻:“她毕竟是你母亲身边的老人了……”

薛氏笑了笑:“是呀,所以前一阵子薛嬷嬷也对妾身说了呢,她说若是我以后不用她操心了她就想要回祖籍照看薛家的祠堂。您知道,薛嬷嬷对薛家向来是忠心的,她勉强留在我身边,也只是怕我年纪轻,经不得事情而已,其实她早就想去照看薛家的祠堂,继续伺候我的母亲父亲了。不过现在母亲愿意提携我,薛嬷嬷又不能再操劳了,还是早学送她离开吧。”

薛氏将伸出纤纤玉指,似是无意地在王栋的胸前画着圈:“她跟在妾身身边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妾身自然不会委屈她的。到时候我给她派一个丫鬟伺候,在派两三个婆子去助她管事,定是让她的晚年过得舒舒服服的。”

王栋抬头按住了薛氏捣乱的手指,眼睛深邃却是暗含火焰,嘴角噙着笑意:“既然夫人已经安排好了,那便按着夫人的意思吧。薛嬷嬷的性子,也许真的是回祖籍才合适。”

薛氏抬头看了王栋一眼,有些羞怯:“那我明日就让人安排。老爷,你饿不饿?妾身去吩咐厨房准备饭食,今日买了好几条新鲜的海鱼呢。”

王栋却是拉住了起身要走的薛氏,将她抱紧了,在她耳朵旁轻声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

薛氏的脸瞬间通红,王栋却是心情颇佳地忙碌起来了……

片刻,房间里只闻细微的娇|喘之声。

薛氏的办事效率很不错。

第二日一早,王栋一离开内院,薛嬷嬷以及薛氏送她的丫鬟佩兰以及那三个管事嬷嬷便被几个婆子请出了内宅。

薛嬷嬷有些不敢置信,喊着要见老爷与夫人,最终却是让掌管刑罚的杨嬷嬷以不能扰了老夫人清净之名,被堵了嘴绑了出去。

这点动静就像是一粒小石子掉进了池塘中,“噗通”一声响,荡漾了几圈小波纹之后,便沉寂了下去,在也没有动静。

薛氏自始自终连面也没有露过。

正房里孙氏听到了一点小动静,随口问了问正在给她梳头的常嬷嬷。

常嬷嬷笑着道:“昨日帮三夫人查账,差到了几个不老实的管事嬷嬷,今早让人绑了出去了。”

孙氏点了点头:“她年轻,还是镇不住啊。你帮她多看着点。”

常嬷嬷笑着应了,孙氏便不再提起这个茬,只是又抬手掩唇,打了一个哈欠。常嬷嬷正想说点什么让孙氏提一提神,孙氏却是突然脸色一白,发起抖来。

常嬷嬷一惊:“老夫人,你怎么了?头疼又犯了?老奴帮你去请大夫。”常嬷嬷正要扶了孙氏去床上躺着,一双纤细的,指甲上染了浅色凤仙花汁的手便将孙氏从她手中接了过去。

“嬷嬷先出去吧,这里有我照顾就行了,我会伺候祖母喝药的。”温婉柔和的声音响起。

常嬷嬷抬头便看见二娘带着两个丫鬟急急走了过来,将孙氏扶着去了内室的床上。

常嬷嬷抬脚想要跟过去,不料在内室的门口就让含着淡淡笑意的二娘堵住了:“祖母吩咐了,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了,常嬷嬷还是出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常嬷嬷由此额不放心地往内室看去,二娘眼神一厉:“常嬷嬷,祖母的吩咐你不听吗?这里没有你的事情,我伺候了祖母吃了药就好了。”

这时候,内室传来了孙氏有些颤抖又急切的声音:“二娘,快,给我药。常嬷嬷你出去。”

二娘没有动,只拿一双眼睛盯着常嬷嬷。

常嬷嬷最终还是垂眸,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二娘见她离了正房,这才抿了抿唇进了内室。

等二娘好不容易将孙氏安抚住了,便让人去将红玉叫了来。

红玉是二娘身边的大丫鬟,却是很少在她身边贴身伺候。她年纪比一般的丫鬟要大一些,看着似乎是有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了,面容普通,脸上的那几个雀斑似乎比四年前的时候更加显眼了。

“怎么回事?怎么今日又提前发作了?”二娘问红玉道。

红玉波澜不惊,躬身回道:“听说那药用久了用多了,每隔一阵子用量便要酌加。小姐加大些用量就没事了。”

二娘松了一口气:“怎么不早提醒我,还我差点露出马脚让人发现。”

红玉不以为然:“有人发现了便打发出去就是了,且如今老夫人这里大都是我们自己的人,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二娘瞥了红玉一眼,语气嘲讽:“这内院之事你又懂多少?这里是京城,当家的是我那新进门的母亲,你以为还像在老宅那么随便么?”

红玉顿了顿:“这些我都不管,只是那件事情进行的如何了?老夫人是否是安排你进宫?”

二娘转身回了桌前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以为进宫就那么容易?即便是老夫人同意了,也要我父亲甚至是那个所谓的叔祖父点头才行。”

红玉盯着二娘:“不是让你给你父亲也下药吗?若是连王侍郎大人也控制了,还愁什么事情不成?祖母与父亲都同意送你进宫,你那叔祖父也没有办法阻止。”

二娘闻言将茶杯递到唇边的的手顿了顿。

红玉一眼瞥见了,却是笑了:“怎么?现在想反悔了?当初是谁说想要报仇的?你可是忘记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了?”

二娘捏着茶杯的手一用力气,杯中的水晃了晃,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敛了眸子:“你何必激我?自他任由人杀死了我娘,又任我自生自灭之后,我便没有父亲了。他们欠我的,我总会想办法要一一他们还回来。”

红玉眸光一闪,微微低头:“二小姐明白就好。”

已经是深秋了,近几日又总是下着细雨。虽然一直下不大,地面却总是湿漉漉的,空气中也是阴冷的味道。

一大早起来,三娘因为怕冷,便加了一层夹袄,这样看着到是臃肿了很多。只是又不用出门,三娘便也没有为温度与风度之事太过纠结,不亏待自己就好。

因孙氏来了,三娘便也不去薛氏房里用早膳了,依旧是按着在山东旧宅的时候的规矩,各房自己去厨房领吃食。

三娘喝了两小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吃了一个画卷和一些小菜,全身都是暖洋洋的。

宅子小有宅子小的好处,比如,到了冷天从厨房里领回来的吃食还是热的,正好可以入口。

“小姐,五小姐刚刚往老夫人正房里去了,奴婢瞧着她身子似乎还没有好,是被两个丫鬟扶着去的。”三娘一下小碗,白果就忙上前来禀报。

三娘面上波澜不惊,只淡淡道了一声:“知道了。”

漱口净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与发髻,三娘便带着丫鬟们出们,去给孙氏以及薛氏请安。

地面上还是湿的,三娘走的厢房前的游廊。撇头看了一眼庭院,今日天色依旧是暗的,没有下雨,却是下起了雾。只是小雾,十几步之内还是能看得清的。

这种天气,冷意是会使劲往衣袖与衣领里钻的,附骨入髓。

“离冬至还有多久?”三娘随口问身后的丫鬟。

“回小姐,还有一个月呢。”白英答道。

三娘点了点头,不在问了。

走到正房的檐下,三娘还未进屋,就听见五娘那泣不成声的声音:“……祖母,求求您救救我姨娘。孙女听说过几日就是秋决之日,顺天府大牢里的刑犯们是不会在牢里拖过冬至的。呜……我姨娘,她就要死了。”

孙氏没有说话,另一个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却是道:“五妹妹,你姨娘是因为犯了罪才会被顺天府判了死罪的,你求祖母又有何用?祖母又不是坐堂的老爷。你与其在这里做这无用功,还不如去求求三叔呢。不过,听说崔姨娘就是因为要下毒害三叔和三婶才会被送去顺天府,想必你去求了也没有用。算了,我看你还是想一想怎么想法子为你家姨娘收尸吧,听说这些刑犯的的尸体都是要被乱扔到山里的,那里可是有许多的野兽。”

五娘的哭声更大了。

“好了,闭嘴你们还要不要我清净了?一大早就在这里吵”孙氏不耐烦道。

三娘示意打帘子的丫鬟将帘子打开了,缓缓走了进去。上前给孙氏请安。

第二百七十四章 药

孙氏见三娘进来了,只懒懒的抬了一下眼睛。

原先薛氏住这间正房的时候,明间的主座是一个檀木的四方几和东西各一把檀木椅子,孙氏不习惯坐硬梆梆的椅子,也坐不惯次间的炕,薛氏便在明间安置了一架与山东老家的松龄院差不多大小的梨花木雕花罗汉床。

五娘的眼睛已经红肿了,看样子不只是在孙氏的房里哭了这么小会儿。五娘一直卧病在床,只在孙氏来的那一日,在晚间强撑着来正房见了孙氏一次。三娘这还是在崔姨娘被拉出去之后,第一次见到她。

五娘如今已经是瘦了一圈,原本就是巴掌大的小脸,如今却像是只剩下了那双大眼睛。脸上竟是连一点肉也没有了,看着很是让人怜惜。三娘却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见三娘进来,她抬头看了过了来,见三娘脸上淡淡的,她脸色更是暗淡,只是向孙氏求情的话却像是卡在了嗓子眼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好了,你们不要再挤在我房里了,五娘已经许久没有给你母亲请安了吧?与你三姐姐一同去吧。”孙氏躺在罗汉床上哈欠连天。

三娘不经意地将视线在坐在孙氏罗汉床侧的二娘身上一扫,干净利落地朝着孙氏行了一礼,便退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是觉得这间正房,自孙氏住了进来之后就弥漫了腐朽的气息。她其实也不愿意在那里久待的,无端得觉得压抑。

三娘一出来,就深深吸了一口外头的新鲜空气。庭院里中间宽阔的十字路是铺了青石板的,四个角却依旧是泥土铺盖着,种了一些植物。在这潮湿的深秋的早晨,能闻到泥土的芬芳,让人精神一振。

身后想起了帘子被揭开又放下的微微破风声,那细碎的脚步声响,三娘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所以便真的没有回头,只带头往通往后院的小角门那边走去。

“三姐”后面想起了五娘有些嘶哑的声音。

三娘停住了步子,等五娘跟上来,五娘却是走到离着三娘一步远的地方停了。

“三姐我并不知道,母亲她的死是……可是,姨娘她是生我之人,这么些年也是她一直在照顾我,我没有办法对她的生死置之不理。”五娘口中的母亲,是三娘的生母赵氏。

三娘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你要寻谁帮忙与我无关,我也不会阻止。”

“三姐,你和五哥是不是讨厌我了?”五娘轻声问道。

可是像是怕听到三娘的回答一般,五娘不等三娘说话便抢先道:“在我心里,你,五哥还有姨娘是我最亲的人,我已经没有了姨娘,我不想连你和五哥也没有了……姐姐,你曾经说过会一辈子把我当妹的。”五娘哽咽道。

三娘愣了愣,她没有说过这句话,说这句话的人大概是这个身体的前身吧。可是因为崔姨娘的缘故,三娘没有办法将五娘当单纯的妹妹来看待。有爱屋及乌,那么厌恶也会牵连吧?

何况,即便是这个身体的原身还在,若是知道赵氏的死与崔姨娘脱不了干系,她更加没有办法以平常的心态面对五娘吧?而五娘若是知道,崔姨娘落到这个下场是她设计的,是否还能对她说出这么一番话?

可是,这些她不想说出来,她只是没有办法对五娘太亲近而已,要说讨厌却是还说不上。

“冤有头债有主,崔姨娘的所作所为与你无关,而且她也得到了她应得的惩罚。我……并没有讨厌你。”三娘最终淡淡道。

“真的吗?姐姐?”五娘小心翼翼道。

三娘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我们去母亲那里吧。”

五娘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眨了眨眼睛,刚刚哭了许久,脸上有些湿。出来被风一吹,脸上便有些紧绷之感,很是不舒服。掏出帕子将脸上的泪痕认真擦了一遍,五娘赶紧地走了几步,跟上了三娘。

薛氏正在自己的房里给院子里的管事们分派差事,常嬷嬷站在她身后却是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只在薛氏问她的时候,她在开口提出自己的意见。

三娘与五娘进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两人上前去给薛氏请安,薛氏看见五娘来了有些惊讶:“五娘你身体好些了没?我瞧着你精神很不好的样子,怎么起来了?”

五娘没有抬头看薛氏,只抿了抿唇,嗓音带着病中的暗哑:“我好多了,今日是起来给祖母请安的。”

薛氏闻言有些尴尬。

五娘自从上回崔姨娘被薛嬷嬷罚了跪之后,对薛氏总是有一分戒备之心,一直没有办法与薛氏亲近。在她的印象里,嫡母赵氏在的时候,也一直是和颜悦色的,从来没有当着她的面说过她姨娘一句重话,更别说是打骂了。她认定了薛氏这温和的面孔是装出来的。自她们来了京中之后,姨娘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最后还要丢了性命。

她没有办法喜欢薛氏。

见场面尴尬,薛氏又朝她求助,三娘便轻咳了一声道:“五妹妹大病初愈,身子还未好利索。母亲便让她回去躺着吧,这秋寒料峭的,容易发病,”

薛氏闻言忙道:“是啊,五娘你继续回去躺着吧。我等会儿再喊个大夫来给你看一看。”

五娘也不坚持,朝着薛氏行了一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薛氏见她走了,松了一口气:“你们也都下去吧,就照刚刚我安排下来的办。”

那几个管事嬷嬷退了下去,常嬷嬷却是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移步,只抬头看了三娘一眼。

薛氏见了,便看出来她是有话要与三娘说,见别的嬷嬷都退了下去,也将自己身边的丫鬟屏退了,对三娘道:“我去里屋看一下账本。”要让三娘与常嬷嬷单独说话。

常嬷嬷见了很是讶异地看了三娘一眼,三娘想了想阻止了薛氏:“母亲你不用离开。”又对常嬷嬷道:“嬷嬷有事情就说吧,母亲她也不是外人。”

常嬷嬷仔细看了三娘一眼,见她眼神认真,便知道她并不是随便说说,想起三娘这么帮着薛氏管理内院,心中便有了几分计较。

“三小姐,奴婢是为老夫人的事情,有些担忧。”常嬷嬷想通了,便也不遮遮掩掩。

“母亲她怎么了?”薛氏一惊,忍不住道。

三娘面色平静,示意薛氏不要担心紧张。

“老夫人最近总是痛不痛就头疼,还是无端就发了病。我已经撞见过两次了,可是每次老夫人都把我赶了出来不让我近身,只留了二小姐一人在身边伺候。说来也怪,也不知道二小姐给老夫人吃的什么药,老夫人发病后休息一阵便就没有事情了。可是老夫人与二小姐从未请过大夫进府,奴婢是想着,就算那药再是有效用也要请大夫来看看才稳妥啊。”

说到这里薛嬷嬷面上的忧虑怎么也掩饰不住:“可是奴婢在老夫人面前一提这个,老夫人就大发雷霆将奴婢敢了出来,奴婢现在也不敢在老夫人面前提这个事了。”

三娘沉吟未语,在一旁听着的薛氏却是皱了皱眉,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回了内室,不多会儿就见她拿出了一个青花瓷的药盒出来。

“嬷嬷你来看一看,老夫人用的药可是这一种?”薛氏将药盒递给了常嬷嬷。

见三娘皱眉看了过来,薛氏便对三娘解释道:“昨日二娘来给我请安的时候,给了我这么一盒药,说是……说是可以她在痷中的时候,一个游方的道姑给她的,能治百病解百毒。听她的意思……似乎那种毒也能解。”薛氏有些尴尬,她说的“那种毒”自然是崔姨娘给王栋下的那种毒。

崔姨娘事发之后,王栋也偷偷找人看过那个药方,只是好几个大夫都说那毒很是不好解,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得了的,还要耗费好一些功夫。王栋虽然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但是薛氏也知道,王栋自己对这件事情还是看重的。

这时候常嬷嬷已经看过了盒子里的“药”了:“不错,应该就是这种。我虽然没有见过药,但是老夫人总是服用,有几次她用了药之后我进屋子服侍,闻到了药的气味,就是这种没有错。”

常嬷嬷将药盒递还给了薛氏。

三娘皱了眉:“母亲,这药父亲可是用过?”

薛氏闻言摇头:“未曾,我记得你说过若是二娘有什么言行奇怪之处要告诉你知的,我……我知道你不会轻易说这话的,便有些不放心,便将药收在一边。本想昨日就给你看的,可是昨日一忙就忘记了。”

三娘从来没有在背后说过人的坏话,可是前几日老夫人与二娘来了之后,三娘却认真的嘱咐了她这么一件事情,她便对二娘多了一份戒心。

三娘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不怎么待见王栋,但是现在不能让王栋出事情。

第二百七十五章 治家手段

“这药交给我,我会查清楚的。”

薛氏没有丝毫犹豫地便把药盒递给了三娘。常嬷嬷在一旁看了不由得称奇。

三娘又对常嬷嬷道:“嬷嬷以后再遇见这种事情,就不要再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以免她不喜。”

常嬷嬷见三娘接下了这件事情,忙点头:“奴婢知道了。”

因怕孙氏那边还有事情,常嬷嬷便退了下去。

三娘又对薛氏道:“母亲也不用为父亲中的毒担忧,不妨让父亲将那方子给蒋太医看一看,蒋太医这会儿正在京中呢。”

薛氏一惊:“蒋太医?这人怕是不好请。”

三娘笑了笑,有些顽皮:“你让父亲去就是了,各人有个人的缘法,说不定蒋太医瞧着父亲顺眼呢。”

薛氏自然是不信这话的,只是想起之前三娘说自己认得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莫非就是那蒋太医?薛氏有些狐疑地看想三娘。

三娘也不再隐瞒了,只半真半假地简单道:“有一次我兖州府的祖母生了病,因缘巧合之下我哥哥求到了正在兖州府的蒋太医那里,没有想到那一回太医呃心情好,竟然真的把太医请动了。太医身边有个得他看重的婢女叫做汀兰的,也算是太医的半个徒儿,汀兰与我有几分交情,我上次也是托了她才能请到太医帮你看那几个药方。前几日我又写信去求到了汀兰姐姐那里,她已经答应了为我在太医面前说几句好话。”

她要给王栋恩惠,自然不是白给的,做好事不留名的事情她一向是不做的。说她熟悉的只是太医身边的一个婢女而非蒋太医本人,是为了给自己留退路,免得让王栋以为他请到蒋太医是那么随便的事情。太容易了,就不值钱了,人家还会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求到她面前,她也不好推。

薛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喜道:“那你上次给我的那个药方子也是蒋太医给的?”虽然问题已经确定主要是出在了王栋身上,但是薛氏的宫寒之症也是一个问题。所以三娘又为薛氏要来了药方子。

三娘笑着点了点头。

“三娘,你真是太好了……”薛氏拉着三娘的手,很是感动。

三娘抱了抱薛氏:“我们是一家人嘛,而且母亲对我与哥哥也很好,我自然是希望你好的。”

薛氏眼中有泪光在闪耀。

她嫁给了王栋四年,却是在三娘来了之后才渐渐有了当家主母的尊严。薛嬷嬷说是为了她,最终却还是为了她自己还有并为让她留恋过的薛家。这么些年来,真正真心为她打算的竟然是这个只小她几岁的继女。

她也不笨,自然是知道若是她有了子嗣,或多或少会损了王璟的利益,可是三娘并没有因此而希望她从此不育,反而是为了她辛苦奔波,因为三娘知道她们这种门庭,一个孩子对与女子的重要性。

她让青黛拿着那药方去抓药的时候,青黛多了一个心眼,去了以前给她诊过脉的大夫坐堂的药铺,给大夫看过了才抓的药,青黛回来说,那大夫看了药方很是惊奇,说是很对她的病症,还向她打听药方子的由来。

她从来也没有不信任过三娘,因此还因此事第一次对青黛冷了脸。

薛氏暗暗告诉自己,受人恩惠不能忘本,以后即便她生了孩子,也要将王璟这个嫡长子看得比自己的儿子重。

三娘自然是感觉到了薛氏的鼻息有点重,心中微叹,也没有揭穿,怕薛氏尴尬。母女两人这样抱了一会儿,等三娘觉得薛氏的情绪好了一些了,才将薛氏放开。

到是薛氏自己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薛氏已经处理完了院子里的事情,三娘已经给孙氏请过了安了,想着没有什么事情,便陪着薛氏好好聊了一会儿天,自孙氏来了之后,两人也很少有机会能坐在一起聊天了。

“……我听了你的话,因我也找不到别的可用的人,那几个管事嬷嬷,都是老爷身边的几个得用的管事的家眷,这几日看来到是好用的很。”薛氏与三娘说起了家事。

薛氏将薛嬷嬷的势力赶出了内院之后,她自己却是没有得用的能管事的嬷嬷。

三娘便让她从王栋的人里挑几个看着老实可靠的出来。

夫妻是一体,这句话并没有说错,薛氏并非没有人可用,只是她不会用而已。

薛氏现在最能依靠的人是王栋,王栋对薛氏的宠爱与看重,也没有会比一直跟在王栋身边的老人们更清楚了。王栋的人,薛氏自然是用得顺手。

而重用王栋手下人的媳妇,王栋的手下那些管事见了薛氏,也要多给几分面子,这样连外院的事情,薛氏也不至于是睁眼瞎了。

且三娘让薛氏用王栋的人做管事嬷嬷,也是有其他的好处的。

薛氏现在借着孙氏的势,将内院的权利都收拢了回来。若她用的是自己的人的话,将来哪一天孙氏被二娘灌了迷汤,要将管家权收回去那便是轻而易举的。可是现在薛氏用的是王栋的人,孙氏以后想动手夺权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孙氏能得罪媳妇,却是不能得罪儿子。

“您身边的那几个丫鬟,您挑几个得用的好好培养。等将来做了媳妇娘子,这些嬷嬷退了下来,她们便可以慢慢接了这些管事嬷嬷的班了。”

王栋身边的人,再得用,也是因为王栋的面子而已,现在用着也是权宜之计,等薛氏站稳了,主要还是要用自己的人才稳妥。但是,这些要慢慢来,急不得。以王栋对薛氏的热乎劲儿来看,王栋的人,还是能用到薛氏培养好她们的接替人的。

三娘对薛氏说这些的时候,薛氏听得很认真。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三娘每次交给她的办法都十分管用,且从来没有出过岔子。

她想多学一学三娘的本事。

三娘自然是明白薛氏的,因此她教得也很用心,耐心得为她梳理这内院这些人的关系,让她以后行事更为便利。

母女两这样聊着,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直到外头有人来报说,薛老夫人来了。

三娘与薛氏一愣,两人这才想起来薛老夫人是已经随着薛如玉去了天津的冯氏。

薛氏让人去领了冯氏进来,因孙氏在,便让婆子先领了冯氏去见孙氏。不想孙氏却是说要休息谁也不见,冯氏便被带到了薛氏的面前。

“二小姐,您与姑爷可要救一救我们家如玉。”冯氏一来就声俱泪下。

三娘与薛氏闻言很是吃惊地看向冯氏。

冯氏那一身衣裳,以前未曾见过,应当是新做的,料子很好,比之之前薛是给她的那些也是不差的。头上一套三根的福禄寿赤金簪,成色上佳,分量也是沉甸甸的。耳坠,手镯都是新做的。只是她像是匆匆赶了很远的路,面上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衣裳也有些皱了。

“表姐出了何事?婶婶你坐下来慢慢说。”薛氏吩咐丫鬟去给冯氏上茶,却突然听闻了几声奇怪的声响,薛氏一愣,下意识朝着冯氏的腹部看去,冯氏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胃:“我匆匆赶路,已经两顿未曾进食了。”

薛氏便吩咐身边的丫鬟再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现成的吃食。

趁着丫鬟们去厨房的当口,冯氏向薛氏诉苦:“……我们如玉嫁到他们家后才知道,这位姑爷身边之前有过两个通房,只是因为要成亲了,老夫人便做主将那两个通房打发了出去。这也没什么,高门大户的人家,谁家的少爷没有通房丫头啊,而且又被打发掉了,我们便也没怎么在意。可是,后来有一日,我们院子里的丫鬟与大夫人,就是姑爷的母亲院子里的丫鬟闲聊的时候,那丫头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是姑爷的其中一个通房在要被卖出去的那一日被查出已经怀了身子了,大夫人便瞒着人偷偷将那通房接了回来在附近的一座别院里养着。”

“那丫鬟自幼就在姑爷身边伺候,姑爷与她也有些情分,得知了此事之后便三天两头的去别院看那丫鬟。如玉不知从哪里得知的此事……你们也知道如玉那脾气,是最吃不得亏的,便偷偷带了几个人找去别院里大闹了一场。那丫鬟……那丫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摔了一跤,当场就见了红。”

冯氏在说到那丫鬟摔跤的时候含含糊糊的,好端端的怎么会摔跤?薛如玉要是没有动手,谁也不会相信的。

“这时候姑爷听到消息赶了来,正好见那丫鬟倒在了地上,忙让人去叫大夫。如玉便与他有了争执,还……还对姑爷动了手。”冯氏有些讪讪的道:“最终还是让姑爷去叫了大夫来,那丫鬟和那孩子却是命大,见了血了还保住了。”

“这件事情最后闹到了老夫人那里,因……因如玉与姑爷动了手,拉扯当中不……不小心抓伤了姑爷的脸,老夫人与夫人都生了气。”

第二百七十六章 薛氏的成长

冯氏说到这里,派去厨房的丫鬟正好提了食盒进来。

薛氏便道:“婶婶还是先用些吃食吧,吃完了慢慢说。”

冯氏折腾了两日,也确实是饿得受不住了,丫鬟将食盒揭开,她便闻到了食物特有的香味,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夫人,厨房里这会儿现成的吃食只有一些白粥和花卷,厨娘说若是需要别的,她立即生火做上。”厨房里的管事如今也是薛氏的人,厨房众人对薛氏很是恭谨。

“不用,不用,有这些就很好了,不用再麻烦了。”冯氏忙道。

薛氏知道若是饿久了,也不宜吃得太过油腻,有清粥是最好不过的了,便顺了冯氏的意思,让丫鬟下去了。

薛氏让冯氏在花厅用饭,她携了三娘去了隔壁的书房。

“三娘,你瞧婶婶这回来是为何事?”薛氏皱了皱眉,见冯氏背对着这边吃得香甜,便小声问三娘道。

三娘想起刚刚冯氏的话,有些无奈,薛如玉那性子到了哪里都是麻烦。原本以为她嫁到天津,薛氏这边要清净一些,现在想想天津离着京城还是太近了些。

“听薛老夫人那话……应当是出了什么事情,要想寻了母亲为如玉姨妈做主的。”

“这……陈家姑爷虽然先让那通房有了孕,在成亲之前陈家却是真将那两个通房打发了的,想必也不是故意要落了表姐的面子。表姐那性子……听婶婶那意思,好像与姑爷动起了手来了,还将姑爷伤了,这……若是表姐实在是做得过分,我还明着帮她,这也让薛家没脸吧?可若是我不管不顾,也是说不过去的。”薛氏很是有些为难。

三娘沉吟了片刻,也轻声道:“瞧瞧薛老夫人怎么说吧,若是要求提得过分,母亲大可用如今是祖母当家的借口搪塞过去。”

两人这边轻声说着话,面上到都是自然的样子。

那边冯氏已经用完了饭,她饿的狠了,又惦记着自己的女儿,因此这一顿饭吃得很快,一大碗皱,两个花卷和几碟小菜被吃得精光。

薛氏见她吃好了,便又领着三娘回到了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