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闻言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面上却是笑道:“那可真是巧了,不知蒋太医提的是王栋的哪一位女儿?”
太后用银钎子挑了一颗特质的低糖蜜饯入口,眯了眯眼睛:“应该与你看重的不是同一个,他看上的是王栋的嫡女,听说王栋家里只有一位嫡出的女儿。”
皇后闻言眉间又是一皱,看向太后有些欲言又止。
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是明白太后的性子的,最是讲究那些伦常身份之类的。所以她今日一开始才会有那么些的铺垫,只想要太后看在她的份上,暂且忽视了沈惟这一次是续弦。
本来这件事情她再费一费心思的话,应当是能成的,可是谁知道半路却杀出了一个蒋太医。
若是来太后面前提及此事的是别人而非蒋太医,或者蒋太医是为另外谁人的亲事来的皇后自然是不怕的,可惜,却偏偏是蒋太医为了宣韶的婚事。
皇后为难了。
首先不说蒋太医与太后是打了几十年交道的老臣子,就是宣韶……
皇后非常清楚,太后虽然对沈惟很是另眼相待,但是与宣韶想比,太后绝对是偏心宣韶的。无他,仅仅是因为宣韶姓宣。
太后看着开朗好说话,事实上却是一个十分古板的人。在她心里,皇家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皇家的人她自然也是最看重的,此外,其他的人即便是再得宠也得靠边站了。
想到这里,皇后强笑道:“那到要好好相看相看了。”
第二日,三娘正在后院跟庄嬷嬷学规矩,沉香却是匆匆忙忙跑了来。
“三小姐,五小姐,宫里来人了,夫人让你们前去正房。”
三娘闻言先是一惊,却很快冷静下来,轻声问道:“是哪一宫的人?”
沉香也定了定神:“来的是一位老嬷嬷,说是太后身边的人。”
太后?三娘微微沉吟,知道不能耽搁,便朝着庄嬷嬷点了点头,打算去薛氏的正房,五娘也忙跟上了。
“三小姐,请留步。”庄嬷嬷突然出声道。
三娘闻言,停下步子看向庄嬷嬷。
庄嬷嬷上前,凑在三娘的耳边小声道:“三小姐,太后娘娘她最看重守规矩的小姐。若是她问你可曾读过书,你记得要回答‘别的书没有多看,倒是读过闺训女戒。’”
庄嬷嬷匆匆说完便移开了身子,三娘笑着对庄嬷嬷点了点头:“三娘记下了,多谢嬷嬷。”
庄嬷嬷也不再多说,躬身行了一礼,目送三娘离开了。
而在内室的崔姨娘也听到了动静,心中不由地狂喜,宫中来人,夫人叫的是三小姐和五小姐。可见她的五娘并没有被人遗忘,想到这里崔姨娘不由得双手合什喃喃道:玥儿,这次你可要争气,把握住机会。又有些可惜,刚刚没能上前去提点五娘一二。
庄嬷嬷这时候正好回到内室,见了崔姨娘的样子,嘴角不由的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只是很快她又恢复了刻板的面容,冷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刚刚不是交代你在一个时辰之内将那本《妾室守则》背完么?你还有闲工夫在这里求神念经,想必已经背完了?”
崔姨娘脸上一僵,回过身来柔声道:“婢妾是替小姐们高兴,竟然能得到太后娘娘派来的人的接见,婢妾……虽然只是一个妾,可这些年在旧宅的时候也是照看五小姐长大了。”说着,崔姨娘看了庄嬷嬷一眼。
不想庄嬷嬷却是不为所动:“崔姨娘,看来你还是没有将那本守则看进去啊。五小姐是主子,你是奴婢,即便是将来有一天五小姐她得了好的前程,她的母亲也是夫人,而与你没有什么想干。”
说着,庄嬷嬷缓缓走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了,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水,缓缓吹了吹,却是没有喝下:“后院也正是因为多了那么些看不清自己自己身份,总想着什么事情都要插上一手,捞上一捞,挣上一挣的人……好好的后院里,才会多了那么些的腥风血雨。所以我让姨娘你好好记熟了这本妾室守则,是为你好,说不定某一还会感谢这个会救你一命。”
崔姨娘暗自咬了咬牙,却是不敢与庄嬷嬷犟嘴。教养嬷嬷的身份与一般的奴才不同,各家都是要敬着的,她现在没有能力与这个老不死的嬷嬷叫板。
庄嬷嬷闲闲看了崔姨娘一眼,崔姨娘眼中的情绪在她面前自然是无所遁形。庄嬷嬷扯了扯嘴角,低头喝茶。
三娘与五娘来到了薛氏的正房,太后派来的人是低调前来的,并没有大张旗鼓。
即便是如此,薛氏也不敢怠慢,忙奉了那位年纪有些大了的嬷嬷上座喝茶。
三娘进去的时候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自己与五娘之间来回看了看,直到薛氏说出了她与五娘的身份,那道视线便停留在了自己的身上。
三娘面上不动声色,照着庄嬷嬷教的礼仪上前去给人行礼。
紧接着,三娘听到一个带着笑意的和缓声音道:“王三夫人是个有福气的,这两个女儿都是好的。”
薛氏忙应了声,又陪着那嬷嬷说了几句。
“我今日来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宣三夫人与两位小姐下午进宫的。本来来宣旨的应该是别人,只是我正好要出宫找蒋太医拿药便自动请缨前来了。”
三娘听到蒋太医的名字心中一动,不着痕迹地朝那嬷嬷的位置看过去,却发现那位老嬷嬷还将视线放在她身上。三娘被抓了个正着,却没有慌乱,而是微微屈膝,才又将头低下了。
那位嬷嬷眼中带了些笑意,也将目光移开了。
“话已然带到,老奴还有事,便先告辞了。”说着那位嬷嬷便起了身。
薛氏见状也忙陪着起身。
“夫人请留步。”说着,那位嬷嬷走到了三娘与五娘的面前却是停下了,笑着道:“三小姐可否陪着老奴走一段?老奴瞧着与三小姐到是有些投缘呢。”
三娘看了薛氏一眼,见薛氏虽然是满脸的讶异,但还是点了点头,三娘便低头道:“三娘求之不得。”
那位嬷嬷笑着点了点头,往外走去,三娘忙跟了上去。
宫人虽然也是奴才,但是传旨的奴才一般人是怎么也不敢怠慢的。
跟着薛嬷嬷来的几个小宫女慢走了几步,跟在了后面,那位嬷嬷与三娘走在了前头。
“老奴是太后身边伺候的春嬷嬷。”春嬷嬷笑着看了三娘一眼:“等会儿你去宫中见太后娘娘的时候不要紧张,太后娘娘为人最是慈爱。”
三娘躬身应了。
春嬷嬷看了三娘一眼,笑道:“你不必拘谨,老奴与蒋太医是老交情了,是他嘱托了老奴照看你一二。”
三娘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不解看了春嬷嬷一眼。
春嬷嬷仔细看了看三娘,又是一笑:“三小姐可曾读过书?”却不等三娘回答,春嬷嬷又道:“太后娘娘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想必三小姐是个有德无才的”
三娘顿了顿,躬身答了一声“是,多谢嬷嬷提点。”这个时候,她自然不会打肿脸,充才女。实惠才是最重要的。
眼见着二门就要到了,春嬷嬷收住了脚步,以更低的声音道:“蒋太医为了他徒儿的事情求到了太后娘娘头上,不过我想,三小姐应当是不知道太医的徒儿是谁的。老奴再多说一句,太后娘娘是最看重规矩的。”
三娘听到这里,心中的情绪已经是汹涌翻滚,但是她养气功夫向来是极好了,因此面上却是一点了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带着些不解看向了春嬷嬷,眼神是真正的纯洁无垢。
即便这位春嬷嬷是蒋太医派来的,三娘也不打算在人前与这个世界上的人的价值观叫板。她应该做的就是当一个乖乖巧巧,纯洁忠贞的闺阁少女。
否则,即便这位嬷嬷是看在蒋太医的面子上对她提点的,也可以出了这个门就低看她。人情世故,三娘向来是很拎得清的,没有谁有义务没有条件地就信任你,对你好。何况,这位春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多年,谁知道她有没有受到太后的观念的影响?
即便是看在他人的面子上爱屋及乌,那也要你有让人爱屋及乌的美好品质。
果然,春嬷嬷见了三娘这副样子更加满意了,让三娘留了步子,带着自己带来的小宫女们施施然地离开了王家。
第二百四十七章 觐见
春嬷嬷走后,薛氏就为进宫之事手忙脚乱地准备起来了。她来京之后只去见过太后一次,之后见太后未宣召便没有刻意往太后面前凑。
太后每年要召见的内外命妇不计其数,即便是之前因为朝廷行事而对薛氏多为关照过,这种关照的持久度也是有限的。
外命妇进宫穿着上是有规定的,薛氏在与王栋成亲之时就被封了诰命,先如今王栋一路高升,薛氏夫贵妻荣已经是正三品淑人。
于是翟冠、圆领通袖大衫、霞帔、金带,一路大装下来很是辛苦。三娘与五娘因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到是简便不少。
三娘穿了一身暗红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袄,内衬白色交领中衣,朱砂百褶裙。她是刻意挑了这种庄重的颜色穿的,头饰,首饰也是规规矩矩,丝毫不跳脱轻浮,只显大气稳重。
五娘穿了一身粉红色四瓣印花对襟褙子,粉色百褶裙,看上去俏丽活泼。两姐妹站在一处,似乎性格差异之处便立即显现在了人前。
虽说太后是下午召见,但是谁也不敢让太后等人。于是薛氏与三娘几人装扮完毕,见午时刚过,就乘坐马车往宫中去了。薛氏还很有先见之明地在马车中准备了一些容易入口的小点心。
“等会儿我们可能要在外面的宫殿里等上许久,你们用一些糕点吧,不然等会儿若是饿了的话就不好了。我听说某一年,曾经有个外省的命妇进宫去给太后请安,因为那一日太后娘娘召见的人多,那位命妇就在外头的殿中等了两个时辰,谁知进去慈安宫刚给太后磕了一个头,肚中就如擂鼓一般地响了起来。太后娘娘仁慈,没有追究她的失仪之罪,可是这位命妇却是被当时在场的夫人们当作笑柄,最后还传扬了出去。这位命妇很是羞愧,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别府的宴会上了。”
薛氏显然也是紧张的,不然她也不会为了转移注意力而说这么多的话。
三娘认真听着,见薛氏说完了,便往她身边移了移,与她靠在一处。三娘能感觉到薛氏紧绷着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一些。
半响,薛氏吁出一口气:“还好这次有你们陪我一起进宫,不然,我还真是有些……”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在晚辈面前说这些有些不妥,薛氏没有再说下去。
三娘却是明白的,薛氏这么些年在高门大户中所培养出来的奴性,以及对掌权之人出自于本能的惧怕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退的。
马车进了皇宫,薛氏递了牌子,母女三人便被领向了一处偏殿,等候太后的召见。
从下马车,到偏殿自然是有些距离的,只是谁也不敢嫌路长。三娘在路上虽然是低头走着,但也不着痕迹地抬头打量过宫殿。看过之后却是没有太多别的感触,三娘只觉得与前世看过的紫禁城并无太大的区别,因此到是更加淡定了。
只是三人在经过一处回廊的时候,正好有几位宫人因着一位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的公子从对面过来。
薛氏带着三娘与五娘忙回避在一侧。
这时候,三娘隐隐约约听到一旁的宫女悄悄地交头接耳道:“是沈公子过来了。”
三娘心中一惊,忍不住悄悄抬起了眼帘。
这时候沈惟正好迎面而来,他一面走,一面浅笑着微微偏头听身边的一个老太监说话,看上去很是温和无害,甚至那笑容让他显得神色温柔,并且家教良好。
但是三娘看见他脸上的浅笑却是忍不住心中寒气直冒,因为三娘发现沈惟脸上的笑似乎是一层完美的面具,虽然表情上让人看不出有任何的破绽,但是他的眼眸是冷的。
沈惟眼中的冷与宣韶的那种清冷不同,沈惟的冷是那种似乎带着望不见底的寒洞里冒出的阴冷气息,让你害怕的不是那种冷意,而是担心那片漆黑的不见底的洞口是不是会突然钻出什么让人毛骨悚然的猛兽。
几乎是出于本能,三娘觉得这个人很危险。也或许是听过了孙家小姐的事情过后,三娘潜意识里对沈惟这个人带了偏见。
沈惟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也看了过来,待看到是一位身穿三品外命妇服侍的夫人带着两位未婚女子的时候沈惟还浅笑着朝这边点了点头,眼睛却是在三娘的身上停留了一瞬才移开了目光。
三娘却是在他之前就已经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眼,似乎她刚刚抬眼打量的并非是沈惟这个人,而是他旁边与他檫肩而过的那朵伸进了廊下的白茶花。
直到两方人已经隔了七八步远了,沈惟依旧是浅笑着听那太监说话。
“刚刚那位夫人到是不常在宫中见到,莫非是从外省进京的?”沈惟见那太监已经停住了话题,似是随口问了一句。
老太监闻言微眯着眼睛回身看了一眼,笑道:“哦,那是刑部王侍郎之妻,想必今日是带着王侍郎家的小姐进宫见太后来了。”
“王侍郎?”沈惟的目光一闪,脸上的笑容未变:“柯氏……王栋?”
“嘿嘿,正是王栋王大人的家眷。”老太监甩了一把浮尘,笑眯眯道。
沈惟眼中那不见底的氤氲黑气似乎是翻滚了几圈,最终归于平静。
三娘跟着薛氏在偏殿中并未等太久,就有慈安宫里来的嬷嬷与宫女来宣召。
薛氏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有为三娘与五娘整理了一番,这才带着三娘与五娘跟着那位陌生的嬷嬷去了。
这座偏殿平日里就是用来接待等候太后召见的命妇们的,因此离着慈安宫并不是太远。只走了半盏茶的时候不到,既然便来到了慈安宫。
三娘与薛氏老老实实地站在殿外等候,那领她们来的宫人似是进去禀告了一番,过了一会儿便有候在殿外的太监唱喏着道太后娘娘宣三品淑人薛氏以及王家三娘与五娘觐见。
又是几个曲曲折折的回廊,三娘终于进了太后慈安殿的内殿中了。
学着庄嬷嬷的姿势,三娘的头恰到好处地低着,跟在薛氏身后按着公中的规矩给还未见到人的太后行礼。
大概四五米远外的地方传来一个听着很是慈爱的老妇人的声音:“起来吧,都走近来,让我瞧瞧。”
此话刚落,便有几个宫人上前来引着薛氏与三娘五娘上前去。
“薛家的丫头,好久不见你进宫来看哀家了,可是嫌弃陪哀家这个老太婆说话无趣?”太后的声音很近,似乎是随意地调侃了薛氏两句,话语这还带着笑意。
可是薛氏却是被太后这话吓得出了一声冷汗,只是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呐呐道:“臣妾不敢。”
太后呵呵一笑,转头对春嬷嬷说:“我原也以为这薛家丫头是木讷,不过却听说前一阵子,她还当街做了一件雅事,这作为到是与当年的薛翰林有几分相似。”
春嬷嬷笑道:“王三夫人想必是生性耿直而非木讷,所以在娘娘您面前才不知道如何邀宠罢。”
太后点了点头,依旧是笑眯眯:“确是如此,不过在大是大非面前能看清方向这就是好的,也不愧哀家疼她一场了。”
“这两个小姑娘便是王栋的女儿?”笑着表扬了薛氏几句,太后便将注意力转向了薛氏身后的三娘与五娘。
薛氏忙让开了身子,让三娘与五娘上前。
三娘恭敬地上前,又给太后行了一礼。
“来上前来让哀家好好看看,哀家现如今眼神不比当年了,不站近一些,哀家看不清楚。”太后朝着三娘与五娘招了招手。
三娘闻言顺从地上前,在太后的榻前一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依旧是恭敬地站好了,五娘也乖巧地跟在三娘的身后,只是终究是有些紧张的,头低的比三娘要低了几分。
太后打量了三娘几眼,见她眉目间很是顺从,小小年纪举手投足无半分失礼之处,到是很有大家出身的风范,不由地面露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看看皇后忙不忙,若是她宫中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就让她过来慈安宫一趟。”太后一边转头吩咐身后的一个宫女,待那宫女应声出殿了,太后又对三娘道:“你是王家的三娘吧?”
三娘正想着太后将皇后叫过来的用意,却听到了太后这么一问,不慌不忙地沉稳应答道:“回太后娘娘,臣女正是王家三娘。”
太后哈哈一笑,道:“春嬷嬷,你将三娘再拉近一些让哀家瞧瞧。”
春嬷嬷闻言笑吟吟地上前轻轻拉着三娘又往前走了一步,这时候三娘的裙摆已经挨上了太后的凤榻。
太后细细地打量了三娘,很是满意的样子:“赐座,搬个绣墩来,让三娘坐近一些。”
太后说的赐座是针对薛氏的,于是薛氏谢过恩之后便被领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而三娘和五娘的身前被宫女们摆上了绣墩。
三娘和五娘也谢过了太后的恩典,才坐下了,三娘因为角度的关系也终于看到了太后的颜面。
第二百四十八章 挑选
太后的面目看上去极为普通,圆圆的脸盘有些福态,不过显得她更为慈眉善目。衣裳与头冠都是按着太后的品级装扮,并没有因为头冠太重而换成最近京中很是流行的轻薄的蝉翼冠,由此可见太后真的是一个很讲究规矩的人。
“今年多大了?读过些什么书?”太后拉着三娘的手,笑眯眯地问道,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辈的样子。
三娘恭敬地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过完年就满十五了。臣女读过闺训,女戒,其余的都是一些打发时间的杂书,做不得数的。”
太后闻言很是感兴趣地问道:“你竟然还读过闺训?”说着转头同春嬷嬷道:“我记得现如今京中的女孩子们都不都闺训了,还有人说那已经是不合时宜了的。依照哀家看呐,这规矩哪有什么不合时宜的?无非是现在的人心浮躁了罢了。”
春嬷嬷笑着附和道:“太后娘娘说的是,只是这不还有与您一样沉得住性子的小辈吗?”
太后闻言亲热地拍了拍三娘的手:“可不是,我就说这王家小丫头一进来我就瞧着甚是投缘。好孩子,你既然是读过闺训的,能否背几段给哀家听听?哀家现如今记性大不如以前,到是忘记得差不多了。”
说着太后便盯着三娘瞧着,眼中虽然是带着笑意,但是不容置疑的神色到也是让人一望便知。
旁边的春嬷嬷见状有些担忧地看了三娘一眼,她怕因为自己今日善意的提醒反而让三娘弄巧成拙。太后娘娘的性子,是最不喜欢浮夸之辈,对说谎话的人也很严厉。
春嬷嬷正想着说点什么来转移太后的注意力,不想三娘却已经微微低着头背了起来。
三娘声音不缓不急,轻柔沉稳,这样一字一句地将闺训背出来,倒是给人一种错觉,似乎她所背出来的每一条她都能做到一般。
太后眼中的笑意更甚,一边听着一边拍三娘的手背。
等到三娘一次不差地背完了整本闺训,春嬷嬷与薛氏都大松了一口气,三娘却依旧是低眉顺眼,宠辱不惊的样子。
太后哈哈一笑,又很有兴致地问了三娘几个闺训中提及的典故,三娘具都答了出来,答案堪称完美。
“好好好这丫头是个好的,哀家喜欢”太后考校过后,很是开心地对左右道:“去拿哀家以前抄写的那本闺训来,赏给三娘。”
太后的墨宝那可非同凡响因为太后遵从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对看书写字等事并不重视,因此流传出去的墨宝极少。物以稀为贵,可以说当今太后的手迹比皇上和太上皇的都要珍贵。
如今太后赏三娘自己当年亲手抄写的一本书,这份荣耀可不是谁人都能得的。
春嬷嬷看了三娘一眼,笑着去了。
三娘知道这是太后给自己的体面,忙起身拜谢。
这时候,外面的内监又唱喏着禀道:皇后娘娘驾到。
三娘刚刚正好起了身,这时候更不能坐下了,便轻轻退到了一边。等皇后进来向太后行完礼之后,她又与殿中的众人一起给皇后请安。
等着一番礼毕之后,三娘也因为占着地利的优势,将皇后的样貌看清楚了。
皇后的长相与刚刚三娘刚见到的那位沈惟沈公子有些相似,不过却是比沈惟要稍稍逊色一些,因为两人都是薄唇。而显然薄唇长在男子的脸上要比长在女子的脸上要好看一些。
“皇后你来的正好,这就是王栋家的两个丫头,你来瞧瞧。”太后招手让皇后坐到自己身边的位置,笑着着指着三娘与五娘道。
“难怪刚刚儿臣在殿外就听到母后您的笑声了,儿臣还想着今日母后有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呢,原来是看到了可心的后辈了。”皇后的声音轻柔舒缓,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太后见三娘还在一旁站着,便又拉了她到近前的绣墩上坐了:“这个是王家三娘,哀家刚才考校了她一番,很让哀家满意呢。”
皇后听了便也朝三娘看了过来,虽然也是笑着,但是皇后的目光中带着审视,给人的感觉似乎就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三娘暗暗琢磨了皇后的视线一番,面上依旧是恭敬守礼的样子。
皇后看着三娘却是有些奇怪,之前她听自己的母亲说,王栋家的两个女儿腼腆害羞,像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不过今日一看,这个嫡出的到只是显得太过规矩了一些。而那个庶出的,瞧着到是有些紧张。
皇后打量了三娘与五娘一会儿,心中自然是有了一番衡量。
太后每日也是很忙的,今日召见薛氏,三娘和五娘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薛氏几人便也是到了告退的时候了。
“薛氏,以后多带着孩子进宫陪哀家说说话,哀家与三娘很是投缘呢。”最后,太后笑眯眯地交代薛氏道。
薛氏忙不迭地应了,带着三娘与五娘出了太后的慈安宫。
而太后的宫中,这时候便只剩下了太后与皇后两人。
“皇后你觉得怎么样?这两个孩子都不错。蒋太医已经为韶儿挑中了三娘,我瞧着到是般配的紧。你觉得五娘如何?可是为沈惟挑中了?”太后依旧是用银钎子挑了一颗特质的蜜饯入口,微微眯着眼睛道。
皇后闻言,知道太后是准备将王栋的嫡女许配给宣韶了,这话的意思是如果自己也看中了王家的女儿,那就要挑那个庶出的了。
皇后心中有些不愿意,但是她清楚这个婆婆的性子。瞧着是好说话,但是一旦她做了决定的事情,那就会固执到底。
皇后笑了笑:“本来儿臣瞧着这个五娘到是好的,可是昨日听说了一个传闻,到是让儿臣有些犹豫了。”
“哦?什么传闻?”太后看了小银盘里的蜜饯一眼,想起自己今日已经吃了蒋太医规定了的三颗了,便将手中的钎子放了下来,让人将盘子端到皇后那边。
皇后并不喜欢甜食,但是太后赏给她甜食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推脱。见蜜饯被宫人放到了自己眼前的小几上,便也拿起银钎子插了一个小个儿的蜜枣入口。
并不是特别的甜,味道也很是甘香生津,但是皇后还是勉强忍住了自己的反胃。她从来就不觉得这种甜到腻人的东西有什么好吃,以前太后每日能吃两碟。近几年因被太医劝阻,每日只能吃三颗。
皇后囫囵吞枣似得将口中的蜜枣咽了下去,面上却是一副平常的样子:“前一阵子,庄郡王家的惠兰被人刺伤了脸,原来动手的正是这位王家五小姐。”
“哦?”太后讶异的看向皇后,不过她又想到自己似乎也听说过这件事情,但是因为之后正逢二皇子的死,所以对这件事情便没有怎么关注,最近也没有人再提及那件事情了,想必是王家与庄郡王府上已经调停清楚了。
“这孩子哀家瞧着虽然没有她姐姐出众,但也是个乖巧的,怎么就会做出这种事情?”太后有些不敢相信地皱了眉头,刚刚那个腼腆害羞的女孩子会做出刺伤县主的事情来。
皇后淡淡笑道:“看人那里就能一眼就看得准了?我们瞧着好的,也许就是面上看着好罢了,转过身是一副什么面孔未必可知呢。”
太后闻言叹息一声,点了点头:“皇后说的也不无道理,既然是这样那这位五小姐的性子到是要再看一看了。沈惟的亲事也马虎不得,你这个当姐姐的是应该谨慎一些,要不等这一届的绣女进宫我们再好好相看相看?总能挑出合适的人。”
皇后见太后只提了五娘而没有提三娘,知道太后对王栋的嫡女还是满意的,她皱了皱眉。原本以为是王家的嫡女,性子又软弱,嫁进沈家来最好。庶女的话……地位是差了些,而且那位王家五小姐,既然敢刺伤县主,可见不是个让人省心的,这性子到是有些麻烦了。
皇后心中有些烦闷,看来这件事情还是得与父亲商量一下再决定。
皇后走了之后,太后惬意地起身走了走:“这个蒋泼皮瞧人到是瞧得挺准的,王家三丫头我瞧着还真的不多,知进退守规矩。”在太后眼里,女子就是越规矩越好,当然大家风度也必不可少。
太后是以长辈的眼光来挑人的,但是当今世上的男子大都还是不太喜欢太过木讷无趣的女子的,可敬却不可爱,可重却不可亲。
所以几代下来,现如今世家里的夫人们教女儿的时候也不会太过于严格要求女儿不能读书识字,面对男子即便是自己的夫君也要不苟言笑等等……所以太后所倡导的闺训才会被人认为是不合时宜的。
春嬷嬷在太后身边多年,自然是了解太后的心思的,闻言也笑道:“太后娘娘看重的人哪里还会有差的?所以奴婢瞧着,有您这么个长辈把关,宣韶公子到是个有福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成了
三娘,五娘与薛氏出了慈安宫自然有宫人领着她们出宫。
在路过东西宫交界的花园的时候,三娘发现对面的回廊里有一队人来来往往,似乎是在出入西宫中的某一座宫殿。
“昨日皇后娘娘下令重新修葺西宫的撷芳殿。”领着三娘几人出宫的是太后慈安殿里的一位小宫女,见薛氏几人都往那边看了一眼,便小声说道:“撷芳殿是历届绣女住的地方。”
因为见薛氏与三娘今日很得太后的欢心,所以这个小宫女也想结个善缘,所以才会多这么一回嘴,但是她也怕走在前头的老嬷嬷的责备,因此小声说了这一句后便又低头走路,不再说话。
三娘将这话在心中想了一遍,却是明白了这小宫女话中的意思,恐怕近期皇帝要选新人进宫了。
当今皇上二十五六的年纪,虽说还是年轻,但是在普遍早婚古代也一般都儿女遍地了。可惜这位幼年就登基的皇帝现如今只有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庶子,皇后嫡出的二皇子已经夭折。子嗣十分单薄。
这个时候,想必不光是太后,皇帝,就连朝中众臣也急了。皇帝的子嗣问题可不是皇帝一人的家务事,而是关系到社稷的国家大事。所以这个时候,选秀女入宫是势在必行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朝代挑选绣女的标准是什么,三娘皱眉。若是朝中一定品阶的官员家中到了年龄的女子都是入选之人的话,那……
三娘回到家中之后便去了后院找庄嬷嬷打听。
“三小姐不清楚这些也是理所当然,当今圣上至今还未选过秀女,如今后宫中的嫔妃都是当年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太子府里的旧人。而先皇在位几十年也只选过一次秀女而已,那还是先皇刚刚登基不久的建武三年的时候。按照惯例,秀女都是各州府接到朝廷旨意之后,在当地选拔德才兼备的良家女子送到京中,再由太后,皇上和皇后挑选拔尖的充入后宫,其余没被挑选上的良家子则被发还原籍。”
说到这里,庄嬷嬷看了三娘一眼:“除此之外,按照惯例,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的嫡出之女也在入选之例。”
三娘闻言皱眉。
“不过……”庄嬷嬷仔细打量了三娘面上的神色,补充道:“因为五品以上官员这个范围太过广泛,实际上除了皇上下旨特别指出的那些家族,其余朝臣家的女子要不要参选都是出于自愿。”
三娘闻言有些惊讶,原来这个时代选秀还是有些人性化的。
难怪最近几日并未见京中出过什么,为免家中女子被选进宫而全民疯狂抢婿的现象。按理说,若是她都得到消息了,即便是这个消息还未扩散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别的朝着大员或者权贵的府上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有得到。现在看来,是因为选秀的灵活性的原因,各府都安然处之了。
三娘打听完自己想要知道了,心中的石头放下了。虽然她隐约知道今日太后召见她定是与宣韶有关,不过在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任何事情都是有变数的。
“三小姐,为何会突然问起选秀的事情?”庄嬷嬷见三娘起身要走,忍不住出声问道。
三娘步子顿了顿,回了庄嬷嬷一笑:“只是今日在宫中的时候偶然得到消息,皇上近期要选秀女了,三娘一时好奇才有此一问。”
庄嬷嬷先是一惊,但是她也是在内廷里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了,很快便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想到刚刚三娘的反应,庄嬷嬷有些好奇道:“刚刚奴婢看三小姐的意思,似乎是不愿意进宫?其实以奴婢看,三小姐这样的资质若是……”
三娘淡笑着打断道:“人各有志,三娘志不在此。”
庄嬷嬷了然地点了点头,只是未免觉得有些可惜。
三娘笑了笑,径自离了后院。
而宫中,太后在皇帝傍晚来请安的时候将白日里召见三娘几人的事情与皇帝说了。皇帝见太后为宣韶挑定了媳妇,想起之前答应了宣韶的事情,便让人去将宣韶请进宫。
皇帝在太后的宫中用完了晚膳,依旧在御花园里的勤卷斋召见了连夜进宫来的宣韶。
皇帝一见面就开门见山道:“太后已然为你挑定了刑部右侍郎王栋家的嫡女。这王家也是名门世家,想必王家的姑娘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见宣韶沉吟不语,皇帝又道:“太后挑选之人,或许性子上会拘谨一些……但是娶妻当娶贤,你也不要太过挑剔了。以你的身份,纳几房妾室也是理所应当,这王家女既然是太后挑选的想必是个贤惠的,定不会在这上头与你为难。”
皇帝自以为了解这些晚辈们的想法,暗示宣韶娶一个贤惠妻子的好处。
“既然是太后娘娘仔细挑选出来的人,臣没有意见。”宣韶当作没有听到皇帝的暗示,尽量以平稳的声音说道。
皇帝以为自己的劝说有成效,满意地点了点头:“即使如此,等明日朕召见了王显与王栋之后,便择日为你们赐婚。对了,明就去京卫指挥使司任职吧,朕已经与指挥使打好招呼了。”
宣韶领命退了出来。
勤卷斋外就是御花园,此时秋阳已经落下,御花园中也不复白日里的灿烂景象,但是宣韶眼中的那抹神彩,却是让人错觉他看到的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美景。
第二日,三娘在午膳前被招进了王栋与薛氏的正房。
王栋与薛氏坐在主位上,三娘上前行完礼之后就束手立在一旁。不经意地看了薛氏一眼,待看到她眼中没有掩饰的喜悦之意的时候,三娘愣了愣。
“昨与你母亲进宫,很是得了太后娘娘的欢心。”王栋看着三娘淡淡道。
三娘眼观鼻鼻观心,八风不动的贞静模样。
王栋暗自点了点头:“身为王家女,你没有辜负长辈们的教诲,这一点让为父很欣慰。”说着王栋转向薛氏道:“赐婚的圣旨估计不日就要下来了,能得太后与皇上亲自赐婚这也是王家的荣耀。该准备的你都好好准备,有不懂的就去温家园问问婶母,万不可自作主张。”
薛氏忙欢喜地应了。
三娘心中怦怦急跳。
难道是……事情成了?
王栋自然是看不到三娘心中是怎么样的不安与激动,只转头轻声与薛氏交谈。
“婚期恐怕要在明年了,因是赐婚,三娘的婚事不可马虎。嫁妆除了她母亲留下的那些,以及公中给的三千两,你再去外院找全福支取一万两,到时候入了外院我的账,若是还不够就与我说。”
“原本长幼有序,按理应当先忙璟哥儿与二娘的婚事,不过皇命为大,赐婚的话历来是另当别论的。只是,璟哥儿的婚事你也要操一操心了。”
三娘听到王栋提起王璟,不由得收敛了心神打算听一听,不想王栋正好意识到在女儿面前商议这些不好,便对三娘点了点头:“你先回房吧,在圣旨下来之后就不要总是出门了,在家里准备自己的嫁妆。”
三娘愣了愣,这就要赶自己出去了?问题是……三老爷你似乎还没有跟你女儿交代清楚她要嫁的是哪一户人家难不成就因为婚姻大事轮不到自己做主,所以在成亲前连知道自己未来夫婿是谁都是没有必要的?
三娘心中暗自翻了一个白眼,面上却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退下了。
等到王栋午睡过后出了内院,三娘便又再去了正房见薛氏。
薛氏一见三娘进来就笑吟吟地盯着她看,三娘被她看得有些无奈了,只能出声道:“母亲,父亲说的赐婚是怎么回事?”
薛氏这才想起来,王栋刚刚将三娘招来的时候,只模棱两可地说了几句,却是没有将关键的说清楚了,不禁有些好笑。
薛氏将丫鬟们都打发出去了,将三娘拉到身边坐下,笑着道:“今日老爷与叔父被皇上召见了,说是昨日太后见你乖巧端庄心中很是喜欢,便决定将你赐婚给现任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宣韶。我打听过了,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虽然只是一个四品的武职,但是历来都是天子在勋贵中选拔出来的亲信担任。老爷也说这位宣公子将来前途大好呢。”
三娘这时候心中的石头才终于放下了,美人计……成了其实这段日子,三娘也是很别扭,她感觉到了自己在感情方面的青涩,若是宣韶不上勾的话,她也是没有办法了。事情能成,三娘想,可能是因为宣韶与她一样也是菜鸟一枚。
薛氏见三娘低着头以为她是害羞,突然想起来一事:“哎?刚刚听到宣韶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觉得有些耳熟,现在想起来,宣韶不就是上次我们去赏菊宴的路上遇袭之时,救了你一命的那位青年?”
三娘低头不语。
薛氏到是很高兴的样子:“这样看来,你们到是有缘分的。况且我那日见过那位宣公子,当真是一表人才。三娘,太后娘娘这婚指的可真是好。”
第二百五十章 跟你爹一样
三娘低头笑了笑,没有说话,看上去就是一脸娇羞的样子。
薛氏怕自己再说下去,三娘会更不好意思,便停住了这个话题,另道:“刚刚老爷与我商量了你的嫁妆的事情,按理说这种事情是不好问你的,不过我知道三娘你是个有主意的。我也盼着你今后的日子能过得好,所以嫁妆的事情还是与你商量一下吧,一是让你能心中有数,二是若你有什么你不满意的地方也可以当即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