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今儿个有大事,没人有心思管这些,以正常的穿衣早就被冻得受不了了。可现在敬郡王妃里外衣袍简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祖母!”惠郡王妃倒地的突然,她的下人之前又被清场清出去的,亏得江徽珠年轻,眼疾手快的搀住,吃力的扶到座上,这才怯生生的请示,“这?”

“拿茶水把她泼醒!”太子妃冷冷的望着昏迷过去的长媳,毫不客气的吩咐,“茶水泼不醒,常妈妈你去那边舀些冰水来!”

…也不知道是惠郡王妃当真被刺激到了一定程度,还是她刻意装晕,江徽珠小心翼翼的拿茶水泼了一会不见她醒来,换了常妈妈上阵,尺高的花瓶前后去舀了五六趟冰水,要不是太子妃住的宫殿没人敢糊弄,地上青砖砌得平整无比,都快把丹墀下浇出个小水洼来了——她却还是双目紧闭脸色苍青!

看着全身上下都是冰水的嫡母,江徽珠战战兢兢的再次望向太子妃:“祖母,嫡母身子弱,又中了毒,怕是…怕是再浇下去要出事儿?”

太子妃冷冷的道:“方才十九媳妇都没晕,她也有脸晕?!她既然有脸晕,那除非一辈子晕下去,否则今儿就是把她给我按到那口冰鉴里去,也非给我醒来说清楚了!”

这话说得江徽珠一个哆嗦,低了头不敢再作声,女孩子心里倒是松了口气:“祖母发话得这么严厉,往后这一幕传了出去,我总是替嫡母说了话了,可不能讲我没良心!实在是祖母心意已决,不是我一个小小庶出孙女儿能求下情来的!”

倒是秋曳澜开口了:“母亲,媳妇先谢母亲明察秋毫,只是珠儿说的也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八嫂此刻都是中了毒的,女子又最经不得受凉,若在这里出了事儿,传出去媳妇也难以对八哥交代!”

她这话等于承认了江徽珠的猜测,本来江徽珠现在在这里,也是为了证明秋曳澜谋害嫂子——这会风云变换,江徽珠低着头掩住面上的惊慌之色,飞快的盘算:“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本来以为十九婶这次倒霉是倒定了,我也能报当年的许婚之仇!可现在连嫡母都…我得想个办法把自己撇清!”

“这个你放心,小八的性.子我这个当娘的清楚得很!”太子妃阴沉着脸,冷笑,“他在正室身上的心思向来就不多!往常我还总怨他对正室不够好,现在想想,真正冤枉的还是安儿他娘,这一个…到底我眼力不如你们皇祖母!!!”

最后一句话,太子妃话中那咬牙切齿的意思,任谁都看得出来!

敬郡王妃整个都瘫软在地!

“母亲,宝儿还小,稚子无辜!”秋曳澜一脸慈悲的叹息,努力按捺住嘴角的上扬:白莲花轮流扮,也该轮到我了不是嘛?!

如今形势逆转,太子妃到底是给她面子,冷着脸片刻,才吩咐:“常妈妈你出去传个太医来!”

显然太子妃即使听了小儿媳妇的求情,不继续拿冰水折腾大儿媳妇了,但还是没放弃追根问底——也就是说,惠郡王妃今儿个是注定混不过去了!

满宫 明月 梨 花白 第三十九章 意外变故

太医赶到之后,几针扎下去,惠郡王妃终于“悠悠”醒转。

才睁眼就看到太子妃高踞上首,冷冰冰的俯瞰下来,她恨不得再晕一次——但眼角瞥见旁边的太医,惠郡王妃不得不把这个念头强按下去,颤巍巍的爬起来请罪:“媳妇对不住母亲!”

太子妃又失望又伤心的看着她,半晌才从牙缝里问出来:“你跟十九媳妇不对付,这事我是知道的。近些日子以来,你们妯娌两个在我跟前装样子,我不是看不出来!但你竟然恨她恨到了不惜自己服毒也要污蔑她的地步…这是为什么?!堂堂前瑞宗室郡主,就是这样的器量与闺训?!我真是信错了你们四姑!”

惠郡王妃从来都不是急智的人,毕竟出身尊贵又是嫡出的她,打小就没多少需要急智需要费脑子的时候。可兴许是因为眼下这一关涉及她跟她的亲生女儿江徽宝母女两个的未来,被逼到绝境,为母则强的潜力爆发——听了太子妃这番质问,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灵机,忽然道:“母亲!媳妇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没办法了!”

不等太子妃喝止,惠郡王妃面上涌现出一抹绝望之色,悲愤的喊道,“夫君早年荒废功课,在课业上从来都不如十九弟出色!这个媳妇也是知道的!所以哪怕早年十九弟受尽皇祖父宠爱,哪怕夫君向来被视作纨绔,媳妇也没什么话好说!可是自从父亲抬举夫君以来,十九弟先以兄弟之情逼迫夫君谦让太孙之位,后又指使部属行刺夫君,咄咄逼人至此,偏夫君疼爱幼弟,事到如今还一直为十九弟说话——请问母亲,换作您在媳妇这位置上,您能不心疼自己的丈夫吗?!您能不替自己丈夫觉得憋屈吗?!”

她顺理成章的呜咽出声,“确实是媳妇说服了十六弟妹,联手算计了十九弟妹!但,母亲请想,之前十六弟妹跟十九弟妹私下见面不是一次两次,纵然十九弟妹警醒,打从开始就没相信过十六弟妹,可为了取信十六弟妹,每次跟十六弟妹见面时,肯定也不能太过防备!媳妇如果当真是想对十九弟妹下死手,何必是自己中毒而不是对十九弟妹下手?!媳妇的根本目的,从来就不是谋害十九弟妹,实在是心疼夫君——

“十九弟怎么都不肯听从父亲的安排,媳妇既怕夫君夹在父亲与十九弟之间左右为难,又恐他再出什么事儿,思来想去,十九弟素来疼爱十九弟妹,兴许,十九弟妹被拿了把柄,十九弟愿意为了她而退一步!这样,免了父亲母亲担心,也可让夫君不再受行刺的威胁!”

“母亲也说了,媳妇跟十九弟妹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仇怨,若非为了夫君,媳妇怎么会下这样的手?在这里当着母亲的面,媳妇不怕说句私心话:媳妇自出阁以来,虽然夫君膝下子嗣颇多,但媳妇自己才给夫君生了宝儿一个,何尝不希望能够多几个亲生子女?要不是万不得已,媳妇怎么舍得拿自己的身体康健冒险?!”

惠郡王妃这番话说的极为流畅,一口气下来,殿中安静若死,只有她抽噎的声音——已经被太子妃赐座的秋曳澜望着她,原本轻松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大意了!

惠郡王妃的争斗能力一直不高明,加上这次秋曳澜又提醒看穿了敬郡王妃的破绽,所以借着陶皇后病逝之后紫深宫封宫,留了那个“话本”,自忖已经足够翻盘。却没想到这嫂子事到临头居然发挥超常!

不但扯出了惠郡王作幌子,开头那句“在课业上从来都不如十九弟出色”,既暗指江崖霜比惠郡王厉害也就是学业,可做皇帝又不是考状元!也是影射江崖霜当年备受昭德帝宠爱、受江家上下期许时,惠郡王可没嫉妒过这个弟弟,现在换成太子重视惠郡王,江崖霜就受不了了,足见江崖霜器量远不如惠郡王!

最恶毒的还是“十九弟素来疼爱十九弟妹”——这不是明晃晃的说江崖霜把妻子看得比父亲母亲还重要吗?

即使太子妃不是那种看不得儿子对媳妇好的人,但做父母的比媳妇比了下去,有几个人心里能痛快的?!再说太子夫妇即使不想让江崖霜做太孙,但对他寄予的指望也不可能是个老婆孩子热炕头那么低,自来儿女情长最易消磨英雄气概,可想而知,太子夫妇就算不嫉妒媳妇,会喜欢儿子把夫妻之情看得太重吗?!

看着太子妃震怒的神情果然缓和下来,变得若有所思,秋曳澜心中诅咒了一句,换了一副悲悯的语气:“八嫂你这么说,岂不让父亲母亲伤透了心?对于八哥和十九的事,父亲母亲自有安排,咱们这些做媳妇的,自来以夫为天,打理好后院,莫让夫君有后顾之忧方是本份。你这么做,岂不是让八哥与十九往后尴尬得不好见面?”

现在就轮到惠郡王妃暗中咒骂她了——这秋氏好利的口齿!什么叫做“父亲母亲自有安排”、还“咱们这些做媳妇的”云云,这不是在明说惠郡王妃不信任太子夫妇的能力,认为公公婆婆的安排根本扶持不了惠郡王,必须自己这个儿媳妇插手,惠郡王才能上位?!

末了一句轻飘飘的“让八哥与十九往后尴尬得不好见面”,更是诛心之极!

这摆明了在讲惠郡王妃此举大大破坏了惠郡王跟江崖霜之间的兄弟之情!也隐晦的点出惠郡王妃这个举动是在破坏太子夫妇的安排:倘若只想扶持惠郡王登基,那太方便了,直接把江崖霜发配到某个穷乡僻壤住上些年,还怕打不散他的班底?!

没了班底,失去宠爱,江崖霜想再威胁到拥有嫡长身份的惠郡王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太子夫妇之所以一边拉偏架,一边却死活不让小儿子走人或摞担子,图的是什么?不就是让小儿子往后乖乖的给大儿子辅佐吗?!

所以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也是绝对不能决裂的!

否则之前惠郡王遇刺,刺客被当场抓到,人证物证都证明跟江崖霜有脱不了的关系了。为什么事后虽然把崇郡王府都软禁起来,直到今天也没放人,却迟迟不宣布幕后真凶就是崇郡王?!

无非是太子夫妇在考虑这个度!

惠郡王妃选择在这个时候栽赃秋曳澜谋害嫂子,也是因为她想推上一把,让崇郡王府彻底落实了罪名!

却没想到秋曳澜比她想象得还要阴险,早早看穿了敬郡王妃的立场,偏装作不知道,提前写好“话本”藏进紫深宫,坐等她上当!

此刻听着这个弟媳妇的话,急于求生的惠郡王妃无暇多咒骂她,急速的组织着反击的措辞:“十九弟妹你说的为妇之道,嫂子我岂是不懂得?妇以夫为天——你们八哥这次奉父亲之命南下,好好儿的去,带着伤回来!你可知道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就觉得我的天都塌了么?!”

神情带上心灰意冷,“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想想,就想着如果你们八哥有个好歹,我也不想活了!横竖还有母亲在,总会给宝儿他们安排好的…至于这次陷害你,老实说我心里虽然有愧疚,但也不是很深!小叔子跟弟媳妇再紧要,又怎么可能有自己的丈夫紧要?!”

她露出一抹傲然之色,拂开江徽珠的搀扶,朝着太子妃缓缓跪倒,“母亲,媳妇自知罪孽深重,只求母亲只罚媳妇一人,莫要责怪夫君与宝儿!毕竟这回的事情,夫君什么都不知道,宝儿也一样!”

本来早已绝望的瘫软在丹墀下的敬郡王妃听到这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直起身,也朝丹墀上拜了拜:“母亲,媳妇出身卑贱,原本不配为江家妇,全是皇祖母怜惜方有今日!此番之罪,无可饶恕!但求母亲慈悲,也饶恕夫君与媳妇膝下子女!”

她向来是个聪明人,在太子妃之类可以随意决定她的人面前尤其机灵,知道太子妃最恨庶出子女,而且从不掩饰——所以正常情况下请求嫡母的“念在夫君也是父亲的血脉的份上”这类会触怒太子妃的话是一个字都不敢提,只求太子妃发发慈悲。

但即使她这么小心了,话音才落,太子妃就森然望过来:“也?我有答应楚氏么?!”

敬郡王妃立刻伏地磕头请罪:“媳妇孟浪,求母亲开恩!”几下磕完额上就见了血。

太子妃却还不想放过她这个目前最好的出气筒:“楚氏说她污蔑十九媳妇是为了小八,那么你呢?你是为了谁?!明知道楚氏欲对十九媳妇不利,不但不劝阻,还亲自参与其中,意图与楚氏联手栽赃十九媳妇——我若没记错的话,你没出阁前,曾在前瑞的西河王府中的闺学进学过,与十九媳妇算是同窗,当时闺学设在十九媳妇的院子里,她可没少照顾你!”

“之后你被母后许给十六,过了些日子,十九媳妇也进了江家门,你们就这么做了妯娌——做妯娌之后,十九媳妇帮你的地方更多!这次你们从北疆回来,出入东宫,十九媳妇也没少给你们搭手,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说到这里,太子妃冷笑了一声,转头对秋曳澜道,“看来你的眼光也真不怎么样!咱们婆媳两个,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秋曳澜听出太子妃目前的称呼显然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却仍旧不敢放松,低头道:“媳妇是愚钝,母亲是心慈!”

“所以你们才会这么算计来算计去,丝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太子妃高声呵斥道,“我看我真应该跟你们四姑学!她在世那会,别说郡王妃,有哪个王妃敢在她面前勾心斗角?!就是皇后,是你们四姑亲自挑的外甥女,何尝不是乖巧懂事!我就是太惯着你们了,才惯出你们这些不争气的东西!”

秋曳澜二话不说离座请罪,底下江徽珠跟江景珩也讷讷拜倒——却听敬郡王妃悲声道:“媳妇恩将仇报,无话可说!惟一死赎罪耳!”

说着朝丹墀上就是一头撞去!

“婶母!”这时候殿里除了一个装死的太医跟不作声的常妈妈外,只有太子妃婆媳四个,以及江景珩跟江徽珠——看到这一幕,江徽珠不禁失声惊呼!

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敬郡王妃所吸引,却没人注意到,一直以来沉默站在角落里的江景珩,猛然抬起了头!

他呆呆的望着面色绝望的撞向丹墀的敬郡王妃,像闪电刺破夜幕,长久以来浑浑噩噩的记忆里,有什么东西,被“砰”的打破,光怪陆离的景象潮水般闪过眼前,最后定格的是——

满宫 明月 梨 花白 第四十章 就在沉默中爆发!

…也是这样的夏日,年幼的江景珩懵懵懂懂的站在门后,看着生母曹氏跟一群姨娘被押跪在院子里。

从他记事起,从来没见过生母那样卑微的姿态,与惶恐的神情——那个在父亲江崖丹面前始终巧笑倩兮、明眸善睐;在嫡母小陶氏面前傲慢泼辣、飞扬跋扈,仿佛她才是后院主人的生母,在听完常妈妈冷漠的宣布后,一瞬间瘫软在地,那时候她脸上的神色,一如此刻的敬郡王妃!

然后——

然后是什么,江景珩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他被乳母抽泣着摇醒过来时,裤子已经湿透,曹氏等人也已经不见,向来热闹的院子里,清冷得怕人。

乳母从襁褓里带着他,到底有些情份,虽然曹氏死了,却也没有扔下他不管,极小心的照顾着昏昏沉沉的江景珩。

得益于自幼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底子,数日后,他终于回过神来,想问经过,可张嘴之后,却惊恐的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下把乳母也吓坏了,赶紧四处找人,试图为他寻医。

然而当时小陶氏已经难产而死,楚意桐尚未过门,后院群龙无首——最重要的是,当时还是庄夫人的太子妃,尚且在京里没有去北疆,明知道她厌恶姬妾,不喜庶出,哪个管事敢沾这事?!

哪怕在江景琥意外身亡后,江景珩已经是江崖丹实际上的长子,可更怕惹怒四房主母的管事们,纷纷找出种种理由,拒绝了乳母一次又一次的哀求恳请!

乳母只能把指望放在江崖丹身上。

但听说母亲处死了自己后院众多妾室的江崖丹,生怕自己也讨不了好,硬是在府外赖了几日,才小心翼翼的回家探听口风…好不容易盼他回到院子里,乳母的求见却被管事挡住,理由是江崖丹奉了母命,这几日得修身养性,后院的人就不要打扰了!

实际上——

好几年后的一个夏日的清晨,江景珩独自穿过草木葳蕤的花园时,在茂密的花丛后听到两个下人在嘀咕着他的失声:“林管事也真是胆子大!十孙公子怎么也是八公子的儿子,哪怕是庶出,到底是江家血脉!不能说话这么大的事,他也敢硬拦着不让禀告八公子——若是当年及时报给八公子,八公子怎么可能不打发人去请大夫,这样才出事就治的话,不定十孙公子不会哑巴呢?”

“嘿!你懂个什么?!九孙公子去后,十孙公子可是实际上的庶长子!偏前头八少夫人命苦了一辈子,到底留了个嫡子下来,依着咱们家的规矩,那位十四孙公子往后才是八公子这一支的当家人呢!”

“这跟十孙公子有什么关系?十四孙公子可是养在十九公子膝下的,十九少夫人那么凶悍,难不成十孙公子能说话了,敢跑去她跟前找十四孙公子的麻烦?!”

“你想十四孙公子是八公子膝下唯一的嫡子,还是元配嫡子,偏不居长!而且还因为命格的缘故,不能养在咱们公子跟前!这天长日久的不见面,即使是嫡亲父子,感情又还能剩多少?曹姨娘还在那会,十孙公子可是最得八公子喜欢的,而且十孙公子比十四孙公子大了十岁有余,往后十孙公子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了,十四孙公子还是小孩子——万一十孙公子又是个能干的,你说日后能不威胁到十四孙公子?!”

“怎么可能?!咱们家最是嫡庶有别!而且老夫人那么疼十四孙公子,夫人还亲自处死了曹姨娘她们…如今抚养十四孙公子的十九公子跟十九少夫人,难道是好惹的?!之前不是还为前头八少夫人的妆奁闹过一场?!十四孙公子哪儿需要怕十孙公子?倒是十孙公子需要担心十四孙公子长大之后知道了前头八少夫人受过的那些委屈,转过来找他算账吧?”

“你这话说的可真没见识!老夫人这把年纪了,再疼十四孙公子,又能疼几年?再说句不好听的话,当年前头八少夫人在时,老夫人不疼她吗?可谁叫老夫人乃是继室,咱们八公子又不像十九公子那么亲近老夫人——老夫人的手伸得到咱们这边来?再说夫人,夫人为了防止老爷纳妾,这么大年纪了还陪在北疆,鞭长莫及!就算是十九公子跟十九少夫人,到底是八公子的弟弟、弟媳,又不是哥哥嫂子,再偏心十四孙公子,到底也不可能做得太明显吧?何况十孙公子还不一样是八公子的血脉!”

“那…林管事?”

“傻了么?林管事的堂姐是太后娘娘跟前的林女官,谁不知道太后娘娘疼十九公子,十四孙公子啊也是命好,被爱屋及乌了!”

“这么说来,十孙公子却是可怜,被恨乌及屋了?”

“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他命不好,生在姨娘肚子里?不过说起来他也不算全然冤枉——要不是当初他生母曹姨娘在世时,自恃宠爱把前头的八少夫人欺凌太过,连八少夫人的陪嫁都不放过,又怎么会把夫人气到不念她们为江家延续子嗣之功,直接下了全部处死的命令?!以妾欺妻,换了正经人家,早就拖出去打死了,还能活到夫人回京再被收拾?!”

“说的也是…不过曹姨娘不守规矩,十孙公子到底有些无辜,那会十孙公子懂什么?还不是曹姨娘教的?”

“别管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再无辜也轮不着咱们可怜。再说林家那会犯糊涂害了林女官后,林管事也被牵累进去,也等于是遭了报应了…如今的少夫人正年轻美貌着,可不比前头那位少夫人在后院里根本说不上话…据说少夫人喜欢饮花露,难得她跟前的丫鬟偷懒,把这差使交给咱们。快点儿收集好了送过去,不定能赏咱们点什么呢?”

下人一边收集花露一边远去,只剩江景珩在花丛后长久的伫立——恍恍惚惚的想起,乳母在几次求见江崖丹无果后,拿出曹氏从前给她的体己,想自己从府外请大夫,似乎也是被阻拦了,原因是未经主人允许,堂堂国公府怎么可能放乱七八糟的人进来?

乳母想抱他出府求医,理所当然也被拒绝:怎么说都是国公府的血脉,哪能由一个下人说抱出门就抱出门?!

最后乳母无计可施,跪在那位林管事足前苦苦哀求:“怎么说都是八公子的血脉…如果当真以后都说不了话了,咱们怎么交代?!”

“曹姨娘才死,到底是她生的,哪能没点儿魂不守舍?”林管事眼神戏谑,不紧不慢的说着冠冕堂皇的话,“那样的话,十孙公子也太没良心了不是?!依我看来,十孙公子这不是好好的?能吃能喝能睡,就是比以前安静了点,安静好啊!安静了你带起来也轻松——别忘记之前曹姨娘老是唆使十孙公子故意去少夫人跟前吵闹,要不是这样的事做多了,这次能把夫人气成这样?!说到底,也是曹姨娘自己作的孽,如今十孙公子安安静静儿的,也是替他生母还债,免得曹姨娘千儿八百年都投不得人胎不是?!”

“你…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曹姨娘在时,从没短过你的好处!”乳母气得全身哆嗦,“你有没有良心?!曹姨娘再对没了的少夫人不尊敬,稚子无辜啊少夫人若是在,也绝不会赞成这样对付十孙公子的!”

“你说的话真是可笑,曹姨娘虽然没少给我好处,但我哪次没帮她的忙?我可不是白拿她的!倒是她给我的好处,很多都是从少夫人那里白拿来的吧?少夫人她就是太心软了,才老是被你们这般奴才欺到头上!”林管事慢条斯理的俯下身,好整以暇的打量着正值韶华的乳母,不怀好意道,“你既然说我没良心,那我就有良心一次——就照着曹姨娘还在时的规矩,你想给十孙公子请大夫也可以,不过,你给我什么好处呢?!”

乳母下意识的拿出身后的包裹:“曹姨娘从前留给我的…”

话未说完就被林管事打断:“之前常妈妈带队搜屋时都没拿走,这样的破烂来打发我!?”

乳母踌躇着:“我在府外还有些积蓄…”话说到这里,却惊叫一声——林管事轻佻的捏住她下颔,眯眼道:“积蓄?我可不稀罕!”

…最终乳母苍白着脸色,转头喊伏在门槛上不知所措的江景珩:“十孙公子,您先回屋里去!奴婢…奴婢与林管事去说会话!”

乳母跟林管事说了几次“话”后,江景珩终于得到了大夫的诊断,但这时候一切都迟了…

也许还来得及,毕竟那个大夫是林管事请来的,谁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总之请过那次大夫后,谁都知道十孙公子再也不能说话了!

江崖丹终于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是内疚还是唏嘘,唤了他到跟前,温言安慰了好一会,又赏了一堆东西——但这样温馨的时间到底不长久,“饮春楼”新捧出来的花魁下了帖子来,他很快就撇下儿子走了。

之后一个又一个的美人里,江崖丹很快忘记了曹氏,更忘记了曹氏留下来的儿子。

失语的江景珩,落寞的生长着,像是花园角落里无人理会的草木,一枯一荣,都无人知晓。

他也习惯了这样的忽视,按部就班的长大,按部就班的成亲,若非这次卷入风波,他应该还会按部就班的生子,与所有平庸且不受重视的贵胄子弟一样,碌碌无为的度过衣食无忧的一生。

但这一刻——

敬郡王妃伴随着飞溅的血花重重摔落在地的场景,让无数似曾相识的场面,电光火石般划过他的眼前:

那个夏日午后的记忆;

那场造成他从备受宠爱到无人问津的悲剧;

乳母一次次请求医治他被拒绝后回房无助的独泣;

那句他幼年时听不出来、成年后才恍然的“十孙公子乖,奴婢跟林管事说几句话就回来”中饱含的怜爱忠诚与辛酸屈辱;

大夫说“请恕在下才疏学浅”后乳母瘫软在地的一幕;

花丛后那样轻描淡写飘过来“十四孙公子是被爱屋及乌,十孙公子嘛…”;

仿佛是种子破壳而出,仿佛是无形的枷锁被打碎——江景珩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燃烧成了熊熊的烈火!

这种火焰,叫做,仇恨!

被这样的火焰包裹着的他,向来茫然木讷的双眸变成了赤红,脑子里却清醒得出奇!

在所有人都围上敬郡王妃,催促太医快快上前查看的功夫,没人注意他悄无声息的绕过嫡母身后,从侧面,无声又飞快的踏上了丹墀!

毕竟,自从失声后,一年又一年流淌的岁月里,所有人都习惯了对他的忽视,甚至可以说是无视!

虽然依旧高踞上首,但同样皱眉注意着敬郡王妃的情况的太子妃,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时,江景珩已经近在咫尺——太子妃跟着太子久在北疆,虽然没有亲历战场,却也算警觉,只看这个庶孙那扭曲得不成人样的表情就知道不妙,飞快起身退开,惊怒交加的喝道:“孽障!你想做什么?!”

只是太子妃虽然长年陪着丈夫在北疆,见惯兵戈烽火,自己却仍是实打实的闺中贵妇,如今长孙都到了该有孩子的时候,年岁既长,腿脚也远不如年轻时灵便;尤其之前常妈妈已经被她吩咐下丹墀去查看敬郡王妃,此刻她的四周,空无一人!

所以才跑两步,丹墀下众人方闻声转头,已经看到让他们惊怖万分的一幕——

满宫 明月 梨 花白 第四十一章 串通好了?

一支足有六寸来长的金步摇,被双目血红的江景珩握住簪头,狠狠的穿透了太子妃的脖子!

“母亲!”正俯身查看敬郡王妃的秋曳澜大惊失色,电光火石间捏断了腕上翡翠镯,屈指弹出一截翡翠,打开了江景珩还想拔出来继续刺下去的手!

跟着她身影如风,顷刻之间就冲上丹墀,挥掌切在了试图接着行凶的江景珩后颈,这时候,满脸不可置信的太子妃,堪堪扶着身旁的高几,软软倒下!

“娘娘!”向来连当布景板都机会稀少的江景珩,居然会暴起伤人不说,伤得还是嫡祖母,而且他哪里只是想伤嫡祖母?他根本就是铁了心要杀掉太子妃——这一幕把在场的人都吓得呆掉了!一直到秋曳澜扶着太子妃在坐榻上缓缓躺倒,转头怒吼一声:“太医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上来给母亲诊治?!”

众人方回神——常妈妈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冲到榻旁:“娘娘您千万撑住!!!”

回答她的,是太子妃颈间汩汩的鲜血,以及秋曳澜冰冷的提醒:“常妈妈你昏了头了吗?!母亲伤得这么重,单凭许太医一人如何照顾得过来?!你还不快去太医院请院判来,顺便着可信之人去禀告父亲!”

之前着太医过来只是为了弄醒惠郡王妃好问话,这种十有八.九是假晕的情况,别说太医院了,外面的药铺里随便找个学徒就能行,反正只要扎得足够痛,不怕人不醒——而且当时的宫人也知道太子妃是厌了惠郡王妃,当然不可能去劳动高手。

这许太医能进太医院当然比外面寻常大夫都要高明,但在太医院里就算不得什么了。如今听了秋曳澜的话,一点都不觉得被小看了,反而擦着冷汗帮忙补充:“院判医术是高明,但论到治疗外伤,还是副院判最为擅长!”

许太医是明白人,太子妃遇刺,在场就他一个太医,这虽然看着是场机遇,但这是建立在能救回太子妃的基础上;如果救不回,若前后就他一个太医经手,他的下场可想而知!而以太子妃目前的伤势来看,其他人他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没把握的!所以巴不得有其他同僚来给自己分风险,尤其是正副院判,那两位来了如果也说不成的话,那又怎么能怪他一个后学末进?

其实这些情况搁平时常妈妈也清楚,但关心则乱,这会被秋曳澜说了才醒悟过来,一骨碌爬起身就朝外跑——底下江徽珠举袖掩嘴,虽然在瑟瑟发抖,却还是努力问出声:“太医院我也认识,妈妈腿脚不方便,我扶妈妈跑一趟会快点?”

“那你一个去更快,记住!去了就说惠郡王妃有孕在身而不自知,不慎动了胎气!绝对不要提到你祖母!”秋曳澜深吸一口气,“把真相私下告诉院判让院判找理由带人过来!”

然后看一眼常妈妈,“常妈妈打发人去禀告父亲吧,记得一定要保密!真相必须等父亲来了做了主,才决定要不要说、要说多少!”

江徽珠毕竟年纪小,这会又被吓得懵懵懂懂,要不是往日没少受谷婀娜指点,怕也没胆子出来请这个命,自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找个幌子,但还是很高兴自己鼓足勇气站出来到底被派了差使,慌张一礼就出去了。

常妈妈却是立刻会了意:“天家向来都应该是万民之表,结果大秦建立才几天,南面民变才勉强算抹平呢,居然就出了亲孙弑杀祖母这样恶劣的逆伦之事,这传了出去,肯定会被有心人利用,掀起风波…”

“今儿多亏崇郡王妃在了!”常妈妈胡乱擦了把脸,朝秋曳澜一躬身,这才出殿去办秋曳澜叮嘱的事——她才跨出殿槛,就听身后传来沉闷的“砰”的一声,下意识的回头一看,是惠郡王妃,这次她十有八.九是真的晕过去了——谁叫江景珩是她名下的儿子,今儿个还是被她带过来的?!

但无论是匆忙去找人通知太子的常妈妈,还是关注着许太医救治的秋曳澜,此刻都是循声看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在太子妃的安危,以及天家发生了这等重大恶性.事件的面前…惠郡王妃的下场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

半晌后,太子与太医院院判等人几乎是同时抵达。

“先救太子妃!”太子面无表情,简短一句中蕴含的怒意与威严让素来注重礼仪的院判一个字都没敢接,腰都没敢弯一下,二话不说进殿,直奔丹墀!

“媳妇有罪,未能及时发现景珩的异常,以至于母亲遭此毒害!”太子来之前,常妈妈就回殿来守着太子妃了,如今诊治有一群太医、伺候有常妈妈为首的心腹宫人,秋曳澜的差使,当然就成了跟公公禀告事情经过。

她跟太子到了偏殿后,先跪下来请了罪,这才一五一十说了经过,知道这公公心思深,而且事情经过她也问心无愧,所以平铺直叙,不添油不加醋,很是朴素的描述完了,就伏地大礼,“请父亲降罚!”

“十六媳妇触丹墀求死,然后那孽孙趁你们都关注她的生死时,悄悄上了丹墀,以金步摇刺杀嫡亲祖母…”太子负手而立,听完之后森然而笑,蓦然厉声问,“他一个男子,已然成亲,居然可以带金步摇这类妇人之物进东宫,也没人问一声?!负责搜身的宫人是干什么吃的?!”

秋曳澜一怔,忙解释道:“父亲请息怒!是媳妇.方才没讲清楚——那两支金步摇,恐怕不是景珩从宫外带进来的,而是之前母亲呵斥八嫂时,盛怒之下曾以媳妇所写的那卷‘话本’砸向八嫂,媳妇记得当时八嫂鬓间两支金步摇坠地,鬓发也散了一半。后来八嫂晕倒,殿里只有常妈妈伺候,就没顾上给八嫂收拾那两支金步摇!想是景珩趁众人不备,前去拾了!”

“若无十六媳妇寻死,你们不会一窝蜂的盯着她而忽略了你们母亲!”太子冷冷道,“若无小八媳妇坠下的那两支金步摇,那孽孙也不会有行凶的凶器!”

说到这里,他看向幼媳,“你说呢?”

秋曳澜心一跳——这公公的话里,似乎怀疑今日太子妃遇刺,不是突发事件?!

仔细想想,他的怀疑,似乎也不无道理?

不过秋曳澜心念一转,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今天这事完全是惠郡王妃跟敬郡王妃折腾出来的,不管这两位还有什么后手,太子妃这次受伤这么重,单凭行凶者能够到太子妃跟前完全是这两媳妇闹的这一点,她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既然如此,还不如稳打稳扎,毕竟她对太子这公公的印象一直不怎么好,非常怀疑他这么说的用心,所以抿了抿嘴,垂睫答:“回父亲的话,媳妇这些年来跟景珩也不熟悉,却不知道他今日为什么会这么做。不过母亲一直对媳妇们爱护有加,媳妇觉得,两位嫂子似乎没有谋害母亲的理由?”

太子思忖了会,才道:“你先下去吧!”

秋曳澜起身时偷窥了下他的脸色,却见淡淡的没什么喜怒的表示,心中暗哼一声,躬身告退。

出殿之后到了回廊上,被迎面而来的熏风一吹,才发现自己的指尖一直在不住颤抖!

这不是因为怕太子——今天整个经过她问心无愧,哪怕这个公公目前很偏心,她也没什么好畏惧的。而是——担心太子妃!

尽管这个婆婆这两年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偏向惠郡王那边,但她对崇郡王府到底也是维护的——何况,在这个普遍连娘家亲妈都催促女儿给姑爷多纳几个老实的人,好拴住姑爷的心,也免得旁人议论自己家闺教不好,女儿不够贤惠大度的时代,一个亲自教媳妇把所有好处都视为自己跟亲生骨肉们理所当然的囊中物的婆婆…

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回想了下那支金步摇插入的位置,尽管暑天的太阳晒在身上,片刻功夫就火辣辣的痛,秋曳澜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时候她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却是太子跟前的内侍追了上来:“郡王妃,太子殿下有令!”

“公公请说!”秋曳澜定了定神,垂手站好。

“今日之日,郡王妃处置得当,日后太子殿下自有赏赐,郡王妃切勿忧虑!”内侍手持拂尘,微微低了头,轻声细语道,“不过郡王妃既然吩咐十一孙小姐假托惠郡王妃之名前往太医院,又令常妈妈悄然禀告太子殿下,显然知晓如今此事不宜外传!”

“所以,还望郡王妃回府之后,莫要外传!”

“这是当然!”秋曳澜点了点头,“只是,十九那里…”

“太子殿下说,崇郡王可以知道此事,但还请郡王妃拦阻郡王,莫要让郡王冲动之下贸然入宫探望,以至于曝露真相!”内侍叹了口气,“毕竟,郡王妃方才也说了,今日之事,怕是出于意外,而非惠郡王妃、敬郡王妃主谋!连两位郡王妃都是无辜的,惠郡王当然就更清白了,郡王妃您说是吧?”

秋曳澜倏然昂首,目光锐利的看着他——半晌后,才冷冰冰的道:“还请公公转禀父亲,我这做媳妇的若是卑鄙到疼我犹如亲生母亲一样的婆婆受了这么大的罪,还惦记着利用这次机会铲除妯娌、影射大伯子的话,不说方才顺着父亲的话推测下去,就说事发之后,何必立刻提醒隐瞒?!直接把这事闹得东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说一句我一个妇道人家,见了血之后受惊过度,难免不懂事…我想也是顺理成章吧?!何必还要让自家夫君去做小人?!”

她怒极反笑,“难不成公公眼里,我这媳妇就蠢到这地步?!”

她就说太子刚才直接把猜疑惠郡王妃、敬郡王妃还有江景珩乃是串通好了,目的就是为了行刺太子妃的话说出来,可能是个陷阱——现在看看什么可能?这完全就是个陷阱好不好?!

看看,这才前脚告退,后脚就派人来提醒自己:真相传出去是会影响到我那个心肝宝贝大儿子的,你们悠着点!

秋曳澜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

哪怕知道眼前这内侍是太子的心腹,她当然也没好话了!

“…”这一番连讽带刺夹枪带棒的,说得那内侍干笑几声,“奴婢已把太子殿下的话带到,就不打扰郡王妃了!奴婢告退!”

赶紧一溜烟的跑了。

满宫 明月 梨 花白 第四十二章 等待

秋曳澜瞪着那个内侍落荒而逃的背影,跺了跺脚才咬着牙回到正殿——她到这里当然是等太子妃的救治消息,却见已经有人在了:惠郡王妃被江徽珠跟丫鬟一左一右架着,两眼无神的靠在回廊下,怔怔的望着回廊外琉璃似的天空。

“里头有传什么消息出来吗?”秋曳澜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醒转了,这眼节骨上肯定没什么太医去看她,就算有闲下来的也一样,看她脸色,肯定是一醒就坚持要过来守着的。

但,无论如何没有她挑起这次的事情、江景珩根本不可能那么近距离的见到太子妃、他见不到太子妃心里再恨再怨也不可能行刺成功——这样的事实注定惠郡王妃现在把姿态摆得再低、低到尘埃里去都没有用了!

别说惠郡王向来花心而且不长情,对尚且年轻美貌的她也只是跟寻常人家尊重正室的那点情份,远远没到宠爱有加生死与共;就是秋曳澜犯下她这样的错误,跟江崖霜之间也必将造成巨大裂痕——毕竟,太子妃,那可是惠郡王跟江崖霜的亲生母亲!

尽管大部分人都会相信,惠郡王妃是无心的。

因为太子妃是出了名的疼嫡媳,别的不说,就说冲着管束丈夫、保证自己地位这一点,有个太子妃这样的婆婆,真的胜过做媳妇的自己万千手段!

要没太子妃旗帜鲜明的讨厌姬妾,不管是自己丈夫的还是自己儿子的,或者外人的,只要是做小的她一律觉得罪该万死——惠郡王府早就被扑上来的各路美人给淹没了!还能只是现在那点人?!

而已经被丈夫认为没什么新鲜感、还没个亲生儿子撑腰的惠郡王妃,又怎么可能让丈夫的那些新欢旧爱无不战战兢兢、小心伺候?!

不过如果全部真相都传出去的话,她一样有嫌疑:她串通敬郡王妃算计秋曳澜的阴谋被戳穿了!恼羞成怒加上惧怕婆婆的惩罚,看殿里没几个人,试图杀了婆婆好栽赃秋曳澜、却不想低估了秋曳澜的武力值,反而被秋曳澜救下太子妃并顾全大局隐瞒下来…

秋曳澜敢打赌,今天的事情经过叫唐思鹏那班人知道了,这个版本的说辞绝对会在最短时间里传遍朝野上下!

“难怪公公要特意派人叮嘱!”想到这里,秋曳澜也醒悟过来为什么太子明知道自己在事发后立刻下令隐瞒消息、等太子做主了,还要派内侍赶上来吩咐自己闭嘴,合着是怕崇郡王府这边的人来这么一手!

“婆婆伤得那么重,这公公倒好!还有心情惦记着扶持大儿子的事,生怕我们趁机坑了他那个宝贝!”秋曳澜不禁蹙起眉,“简直就是疯魔了不成?!”

她这么一出神,江徽珠不得不伸手扯了把她袖子:“婶母?”

“嗯?”秋曳澜偏头——江徽珠忙道:“婶母,里头诸位正忙着,尚未传出消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