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少夫人有身孕了?”苏合吃惊道,“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露?”
“你也不想想她头次怀孕时的下场,她敢露风声吗?”秋曳澜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脸色难看道,“那位既是她嫡亲婆婆又是她嫡亲姑母,想跟娘家求助都要斟酌着点儿,别叫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去倒打一耙!”
当年的事情苏合帮着跑过腿,自是知道的,此刻回忆起来也是倒抽一口冷气:“要不是亲身参与,婢子真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人!相比之下咱们夫人简直慈善得没法说了!”
“十四嫂现在去的这个庄子距离京中既远,地方偏僻想来路也不会太好走。”秋曳澜回忆了下——这次忙里忙外的虽然是和水金,但她作为抚养安儿的人肯定也要了解个大概,“到时候在那边称病,或者索性找人把路弄坏,总之想办法拖上几个月,身孕重了,给池姨娘送点好处,在三伯跟前说情,三伯一准让她就在庄子上待到生产!”
“依我对这位十四嫂的了解,她此计恐怕还不只是为了平安生产,免得那和氏再发神经对她下手。她去了庄子上安胎备产,这偌大的国公府不可能没人接手!”
秋曳澜冷笑,“施氏才死了丈夫,如今还躺在榻上呢!张氏能力不足,一个人可管不来这偌大府邸,和氏不自己再次出来挑大梁还能怎么办?!以十四嫂的手段,趁这机会给她挖个大坑不要太轻松!”
苏合吐了吐舌头:“横竖三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人,这正是一报还一报呢!”
“这次婆婆跟我倒是都被利用了一把!”秋曳澜想明白了和水金的打算,不禁撇了撇嘴角,“要没婆婆镇着和氏,十四嫂怎么可能离京?这次去那什么偏僻庄子上,也是抬出我身孕说事才让和氏不得不放她出门的…不过她也真是可怜,碰上这种长辈,偏是同一个家里出来的,碍着娘家束手束脚,对付不是不对付也不是…也不知道这次她给和氏挖了什么坑,能够在不牵累和家的情况下收拾她!”
叹了口气,“你从我库里备些保胎安胎的药材,着阮府那边的机灵人,悄悄追上去,假借点心之类的名义送给她吧。我不想为难她,但她这次连个声气也不跟我透,总得敲打下!”
她跟庄夫人稍稍为小陶氏母子分心了下的这段时间,茂德大长公主府里,关于凌醉婚事的商议也近了尾声——大长公主蹙着眉对女儿凌曲道:“江家那边透话过来已有数日,咱们这边是男方,不可能拖太久,今明两日必须给回话了!”
凌曲觉得这有什么好考虑的?道:“女儿觉得没问题。庄夫人很疼侄女,视同亲女,而且小弟之前才救了庄夫人的亲生女儿,庄夫人没有必要坑他,这会想撮合他跟庄蔓,肯定是好意。”
“怎么能没问题呢?”茂德大长公主烦恼的道,“我何尝不知道她是好意?只是你想想醉儿他在这京里的名声!庄夫人才回来不知道,庄家会不知道?咱们这边兴兴头头答应了,那边再说她侄女不愿意,那怎么下台?到底咱们家门楣也不低,醉儿再不争气,那也不是一个小小司业之女能够瞧不上的!”
…之前江家斗垮了谷氏,开始分蛋糕时,作为四房的姻亲,铁杆的江家党,庄墨原本也该晋升的。可江家内斗,四房朝堂势力太弱,肯给他的都是近乎鸡肋的职位,庄墨一怒之下索性拒绝升迁,继续做他的司业了!
这国子司业才从四品下,纵然是嫡女,嫁给大长公主与侯爷的嫡幼子,正常情况下那绝对是不够格的。
即使如今庄家的姻亲江家很强大,大长公主作为正统皇女,当今天下的亲姑姑,这脸面总归还是要的吧?
是以觉得很为难——毕竟自己儿子什么样子她还不清楚?要不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她那么疼小儿子,早就给他娶亲了!
凌曲提醒道:“庄夫人既然那么疼侄女,会不先问过侄女的意思吗?”
“那常妈妈不是说若咱们家有意,庄夫人再去问问庄家的意思?”大长公主迟疑。
凌曲有点哭笑不得:“您也说了,咱们是男方,庄家是女方!您说常妈妈好意思对您讲,庄家已经同意了,就等咱们家说话?”
“就算是这样,庄夫人的泼辣劲儿,醉儿是没见过,你小时候不记得了吗?”大长公主皱着眉,“她这个小侄女可不比她大侄女文静!我串门时没少听你表姐妹她们提起,说她张扬得很,大有庄夫人当年的风范…从前江家大房和三房的嫡女没出阁时,都拿她没办法!尤其她还有江家做依仗,别到时候净欺负醉儿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醉儿虽然喜欢花天酒地的,也就是不懂事,性.子却是好说话的。”
说到这里眉头皱得更紧,“之前他同欧家那位大小姐玩笑,被那位大小姐打得跟什么似的,不也是抱头逃窜没计较?”
要不是这事是凌醉理亏,即使欧晴岚的长辈们不好惹,依大长公主对小儿子的宠爱,也早就找上门去,给儿子讨个说法了!
凌曲哼道:“厉害点才好!之前母亲您不是说了,小弟他这惫懒性.子,就该娶个厉害点的管住他?!”
“可也不能太厉害了啊!”大长公主显然是看到儿子就心软,要反悔了,争辩道,“太厉害了这还是管住他吗?简直就是管教他吧?”
“小弟不该被管教吗?”凌曲早就觉得凌醉应该被好好管一管,免得这辈子真的只能靠着父母混吃等死,不以为然道,“早先他读书其实不错,后来偷懒的时候,要是您跟父亲肯下手揍上一顿,不定咱们家如今也有一位翰林了呢?”
大长公主轻斥:“胡说!翰林是那么好出的吗?”
凌曲知道母亲素来溺爱弟弟,抽了抽嘴角:“好罢,那女儿问您,您若给他回绝了这门亲事,有合适的人吗?”她把手一摊,“有的话还能等到今天?”
又说,“再说您何必担心那庄小姐欺负小弟?庄小姐的依仗,无非是江家四房。可您想想江家四房如今最受重视的子嗣是谁?江崖霜!江崖霜的嫡妻宁颐郡主,出阁前就没少受小弟照拂吧?更不要讲小弟与阮清岩是什么交情!镇西军那边,江家四房如今可全指望阮清岩了!”
“再说女儿一早听说宁颐郡主同庄小姐关系很好,您说冲着郡主的面子,庄小姐会欺负小弟吗?”
凌曲不以为然道,“退一步来讲,就是庄小姐像到了庄夫人那泼辣劲儿,您说庄夫人这么多年虽然有善妒的名声,但什么时候场面上叫镇北大将军没过脸?庄家姑侄是拎得清的,又不是像齐王妃那样的糊涂人!”
茂德大长公主揉了会额:“这么着,喊他过来,问问他自己吧!”
…凌醉被喊过来,听说是庄蔓,认真回想了一下,才迟疑道:“孩儿记得这庄小姐是极泼辣的?”
“我儿不喜欢,是吗?”大长公主松了口气。
凌曲见状不禁冷哼了一声,心想母亲总是这么溺爱弟弟,也不知道这个弟弟什么时候才能够有点出息?
谁知凌醉两眼放光道:“泼辣的好啊!”
“…”这下大长公主母女都愣住了,对望半晌才迟疑道,“你之前…不是见了欧晴岚就绕路走的吗?”
“你后院里也没有泼辣的女子吧?”凌曲狐疑的看着他,“这是发的什么疯?”
大长公主轻斥女儿:“你胡说个什么!”转向凌醉就迅速换了慈祥脸,“醉儿你别怕你姐姐,有什么想法尽管跟为娘讲!”
凌醉搓了搓手,尴尬道:“孩儿现在…就是觉着泼辣的女子真性情,好相处!”
“这…好相处的话,难道不是性情温柔贤淑的才好相处吗?”大长公主听得噎住,好半晌才吃吃道,“你这孩子…你到底是喜欢泼辣的还是喜欢好相处的啊?”
凌曲也有些疑惑,道:“我是觉得这庄小姐肯定能管住你不胡闹,至于说她好相处…这得看眼缘吧?”反正满京的闺秀,除了宁颐郡主、欧晴岚、纯福公主外,大概也就庄蔓的亲姐姐会觉得她好相处了!
如果这样也算有好相处的口碑,这天下还有难相处的人吗?
“纯福做的事情不能说,我除了赞美这庄小姐真性情外还能说什么?”凌醉绞尽脑汁的想着理由,心里默默抓狂,“这庄小姐再泼辣再嚣张,有个好处就是她喜怒放在面上,我得罪她了会明着吵出来,总比纯福那样的安全吧?”
纯福公主那类型,平常看着倒是温柔贤淑克己忍让,可她不想忍让了,那是一点征兆都没有:两个嫡亲堂哥说砍就砍了,砍完都不带哆嗦下的!
自从目睹了沙州那一幕后,凌醉现在听到“某某家小姐温柔贤淑”就忍不住脑补成这是又一个潜藏版本的纯福——然后就想到了这女子一脸温柔大度的进了门,对自己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闲下来还会主动给自己介绍两个花朵般的小妾,再把庶出子女全部当亲生的抚养…最后就是某天她终于忍无可忍,把自己各种剁、剁完和面上锅做成.人肉包子…
真是想想就一身白毛汗好不好!!!
“反正跟纯福差不多性情的女孩子我是打死也不会挨近了!”凌醉一边哄着母亲和姐姐,一边心惊胆战的想,“庄小姐凶,凶的好,不擅伪装,心里不藏事,不高兴了最多揍我顿啊!有个三天两头吃醋吵架的妻子,总比有个平常贤惠大度,回头让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妻子好!”
抱着错过这村就没这店的想法——泼辣名声在外的大家闺秀本来就不多,有这样名声还敢说给大长公主做媳妇的那迄今就一个庄蔓——凌醉死缠烂打,非娶不可!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七十八章 大婚前的插曲
茂德大长公主虽然不看好庄蔓与凌醉这一对,但她素来溺爱幼子。凌醉撒娇纠缠了一会,就松了口:“难为你这么上心一个人,为娘怎能不成全你?只是…这庄家小姐过门后,还得好好的处着才是!”
凌醉目的达成,对大长公主的话当然是一边满口答应、一边左耳进右耳出。
大长公主这边代儿子应下了婚事,考虑到事情起头是庄夫人这个庄蔓的亲姑姑提起的,作为男方自要主动点,所以特意拿了自己年轻时候戴的一支簪子回信:“这是本宫早年特意珍藏起来,预备留给醉儿的媳妇的!”
庄夫人知道后很是高兴,叮嘱常妈妈好好收起簪子,转头打发人去请嫂子温氏、侄女庄蔓过府——这次的任务是劝说温氏。
事关小女儿的终身,温氏虽然不想得罪小姑子,但也不愿意轻忽,从去请她的人嘴里套出缘故,感到很为难,思索之下,就找了个不能登门的借口,施缓兵之计寻找对策。
庄夫人猜到了嫂子的心思,颇不以为然:“不说醉儿其实是个好孩子,就算他顽劣些,难为蔓儿是好欺负的人吗?”
秋曳澜笑着圆场:“丽辉郡主那边的消息不是禀告来了吗?咱们先忙八哥的事情也是一样。”
“也是。”庄夫人想起大儿子的继室还没着落,微微颔首,“叫人进来吧!”
楚意桐这两年因为守母孝,从没出过门,所以沉寂得很。庄夫人派去查她性情为人的又是从北疆带回来的心腹,可信归可信,靠这么几天去刺探堂堂王府的内宅就为难了。
这会报上来的结论,基本都是淮南王妃还在时的评价:“…是宗女中讨喜的!”
长得好看,性格活泼,嘴甜爱笑…这是淮南王妃在时,丽辉郡主给里里外外人的印象。她身份尊贵,也没跟谁结过仇怨,自然是说好的多。
庄夫人听完后有些满意:“丹儿应该会喜欢的,其母又是贤德人,料想家教应该不错。”
常妈妈也赞成,“这两年一直待在内宅守孝,以至于外头都快忘记她了。可见孝心!”
孝女嘛,在上了年纪的人面前总是能加分的。
“去把丹儿喊过来,若没意外就这样了!”庄夫人心里盘算了下时间,从自己离开北疆起,到现在已经很有些日子了。本意是为了给女儿讨个公道,后来知道女儿没事,那就成了跟孩子们团聚下——但现在江绮筝夫妇滞留沙州,为避风头,一年半载之内怕都不会回来,她却不能等这么久的。
“等皇帝大婚之后就回北疆!”庄夫人前两日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江天驰虽然跟她一样不年轻了,可是镇北大将军的身份,注定他到七老八十都不缺年轻美貌的诱惑。庄夫人可不想一个疏忽,再给自己的子女添个庶弟庶妹什么的。
这种情况下,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打定主意要速速把大事都办好!
大儿子的续弦、侄女的婚事,这两件当然都是首当其冲的大事。
江崖丹跟凌醉一样,到了母亲跟前,一问人选就点了头。
他这头点的秋曳澜毫不意外——这大伯子对于美少女,一直都是来者不拒!
而且这段日子他被庄夫人训得很惨,哪里敢违背母亲的意思?
就是现在,对于庄夫人推荐的继室人选满口答应了,还是难逃被敲打一番的下场:“按说你这年纪,庶长子过两年都要议亲了,我很不该再落你面子!只是你瞧瞧你做的这些事情…”
把江崖丹以前干过的荒唐事才拣了一小部分说,天也黑了,庄夫人这才冷哼道,“你既然知道以前错了,那么以后就不可再犯!”
就警告他,“你前头没了的媳妇是个好的,你已经对不起她,如今人不在了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如今这个据打探来的消息也是个好的,若你再胡天胡地的糟蹋正室,要么这辈子都别叫我知道!不然我就是自己回不来,也要打发你常妈妈回来给你好看!”
常妈妈对于江崖霜夫妇来说很陌生,江崖丹对她可不陌生——他还记得小时候这常妈妈没少抱他,江崖丹虽然没什么节操,对着抱大自己的老奴到底还是有几分敬意的。此刻苦笑道:“母亲,这些话您之前就说过了,孩儿都记着呢!”
“你真记住了才好!”庄夫人冷笑,又说了几句狠话,这才打发命人传饭,留江崖丹一道用了。
…丽辉郡主给江崖丹做填房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即使在皇帝大婚将近的情况下,也很引了一番议论。
“堂堂郡主居然为人继室,这也还罢了,那江崖丹什么德行,这满京里谁不知道?”
“据说还是淮南王府自己提出来的呢!”
“真真是…为了权势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呵!”
各种议论中,觉得江家仗势欺人、没准是强娶人家郡主;与鄙视淮南王府为了讨好如日中天的江家、竟不惜花朵一样的嫡女去跟个浪荡子联姻各占了一半。不管是哪一种,这两边反正都不得脸。
这种不得脸的议论,久经攻讦的江家自然无所谓,从上到下,这么多年来他们早就被骂习惯了。
淮南王府可就不同了。
单纯的世子楚维贤在朝中被人当面转着弯恭喜了几句,回到王府就称了病不说,庶女丽娴县主楚思桐还特意回了次娘家提醒父王:“外头都在议论咱们王府…”
然后楚霄轻描淡写一句把她堵住:“你既然已经出阁,家里的事情就不要烦心了!”
楚思桐面红耳赤的铩羽而出,想走人,想了想还是咬牙去了趟后院——当年她跟楚意桐的生母同时遇难,最初的日子是姐妹两个彼此扶持过来的,所以虽然不同母,年纪又差了好几岁,但感情很不错。
“意儿你怎么又憔悴了?”进了楚意桐的院子,楚思桐就开始叹气,“是不是为了你的婚事?”
脸色苍白的楚意桐只是笑了笑:“我这两年一直就这样,姐姐还不知道?”
对于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亲事,她表现得很平淡,没有期待,但也没有抗拒:“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再说这世上如意郎君哪有那么多?不过是凑合着过日子罢了。”
楚思桐有点忿然:“这实在太辱没你了!”
“江崖丹的弟媳妇又不是没有郡主!”楚意桐波澜不惊,“他就是想要金枝玉叶,那几位长公主不要太乐意!”
这倒是实话。
楚思桐叹口气:“她们…在太后手底下过日子,自然是想讨好太后的。”
“不说这些了,反正父王心意已决。”楚意桐淡淡道,“何况小陶氏能过那么多年,我为什么不能过呢?陶家现在是没了,当年却也是人人称羡的名门…而且小陶氏是难产而死,又不是被虐待死的!”
她不是被直接虐待死的,但江崖丹若有点良心,何至于让她三十来岁才生第一胎?要不是这样,她还不定会死呢!
楚思桐心里嘀咕着,但听出楚意桐的意思:不管她自己愿意不愿意,两人的父亲反正非把她嫁到江家去不可!哭闹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想开点呢!
淮南王府的后院弥漫着对这件婚事的悲观——京里觊觎江崖丹继室之位的人家却无不咬牙切齿,巴不得楚意桐速度死掉!
只因这件婚事是江太后牵线、庄夫人首肯,连秦国公和陶老夫人都不吭声,其他人再有意见自也不敢怎么样,只祈祷庄夫人赶紧走人,好给他们从中作梗的胆子与机会。
时光飞逝,转眼就进了六月。
六月最大的事情当然就是皇帝大婚。
不过六月初的时候,江家四房也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事情,以至于底下人不敢拿主意不说,先听到禀告的秋曳澜也不敢做主,只好前去请教庄夫人:“段氏前儿生产了,是一对双生子!之前母亲不是有过吩咐她的话?但现在八哥后院空无一人,丽辉郡主过门定的日子又是在年底…段氏就想求母亲容她抚养孩子到那会,母亲看?”
庄夫人想都没想:“她是觉得我肯定不会在京里待到那会,只要熬过这几个月就能活命吧?”
秋曳澜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身份不一样,庄夫人可以随便说出来的话她就不怎么好说了,只如实道:“如果现在打发她的话,后院里恐怕没有合适抚养他们的人。”
“那就让乳母去养。”庄夫人冷淡的道,“难道天底下只有段氏会养孩子吗?”
这个结果在秋曳澜的意料之中,因为江崖朱生母的缘故,庄夫人眼里姬妾都罪该万死——连抢来买来的她都这么认为,何况段氏这种上赶着勾引有妇之夫的人?
但秋曳澜提醒道:“母亲,乳母养着的话当然也是可以的。只是丽辉郡主年轻,八哥也还在壮年,这两个孩子到底是八哥的骨血,总不能一直叫乳母养着…到时候丽辉郡主进门,是否养在她膝下?”
“这…”庄夫人闻言不由皱眉:是啊,无论江崖丹还是楚意桐,都没过生育年纪呢!江崖丹的后院之前又被清理了一遍,楚意桐过门之后,不把这对双生子接到膝下抚养,肯定要被人议论不慈!
不但这对双生子,江崖丹膝下的子女,迄今还没有年过束发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孩子总也要有嫡母或生母的照顾吧?但庄夫人把他们生母都收拾了——如今可以跟着乳母混日子,一旦嫡母进门后能不管吗?
庶出子女养到嫡母膝下,怎么说都是抬举!
不但如此,楚意桐日后若生了子女,又要怎么继续对待这些养在自己膝下的庶出子女呢?毕竟子女多了肯定没办法达到绝对的一碗水端平,这端不平,不定辛苦抚养反而养出个白眼狼呢!
所以庄夫人借着追查小陶氏的陪嫁把长子的后院清扫了,虽然是给足继媳面子,却也无心给继媳出了个难题。
庄夫人因着自己娘家母亲的遭遇,一直都立志做个好婆婆的,这楚意桐又是她亲自定下来的继媳,自不肯坑她。思忖了片刻,哼道:“虽然如此也不是她可以活命的理由!”
就问左右,“丹儿的外室中,有知趣的人吗?”
常妈妈沉吟道:“前周王妃虽然是谷氏余孽,却是极知趣的!”
秋曳澜嘴角微微抽搐:“眼看情况不对,马上卖了丈夫跟娘家,只求自己独活…能不知趣吗?”
庄夫人略问缘故,也是这个评价——不过庄夫人觉得这没有什么:“这身份只要没坏了脑子,就该知道能够进咱们家门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若以为抚养了些个妾生子就能跟正室作对,那就是纯粹嫌自己命长——把我这原话告诉她!”
于是,半天后,段氏被一卷草席打后门扛出府;前周王妃谷婀娜乘一小轿抬进侧门,以谷姨娘的身份,担当起江崖丹诸多庶出子女的养母的职责…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七十九章 帝后大婚!
庄夫人乾纲独断解决了这件插曲,国公府后院在她的震慑之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消失的段氏、新来的谷姨娘,都安静得像是从来没有变化过一样。
不几日,到了皇帝大婚的日子。
六月正暑天,是一年中天气最炎热的时候。要搁往年,圣驾早已奉了太后去帝子山避暑,但钦天监偏偏把最适合皇帝与辛馥冰成亲的日期定在了这时候——为着大婚庆典的隆重,今年的避暑只能免了。
火辣辣的太阳日日烤着全城,却烤不熄满城上下的喜庆。
从辛府到皇宫,一路上的道路早已拿黄土重新垫过,日日洒水维护。
路的两旁花团锦簇,翠幄珠围、金屏银花,种种别出心裁的装扮逶迤如云,只叫人看得目不暇接;整条道路上,更以皇家专用的名香瑞龙脑熏过,南风拂过,满城馥郁。
这还只是辛馥冰被抬进宫路上的景象,宫城里的场面怎么想都肯定更胜一筹——只是这么一场大热闹,秋曳澜却看不成。
她的身孕已经是七个来月近八个月了,慢说陶老夫人、庄夫人、江崖霜这些人都不放心,就是自己也觉得此刻行动笨拙,起身坐下都需要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搀扶。这样子进宫里去喝喜酒,即使有江太后照顾,也是场折腾。
因此不用长辈和丈夫劝说,就主动提出留在家里。
六月十五这日,她一早起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纳着凉,丫鬟呈上来冰镇过的乌梅饮,主仆听着重重楼宇花墙外传来的喧嚷声,猜测着进程:“这会祖母和母亲他们应该已经进宫了,太后那边料想也收拾好了预备接受觐见…陛下得先派人去祭告天地、太庙,完了才好去告诉太后要娶亲立后呢…这会圣旨该到了辛家,辛表妹应在接立后的旨意了罢?”
“天家的凤冠霞帔可真是漂亮!”苏合眸子闪闪发亮的道,“前两日少夫人打发婢子去辛府送东西,婢子有幸看到一眼,那凤冠珠光宝气,搁在屋子里,都晃得人眼睛也睁不开!皇后嫁服就更不要讲了,那绣工简直就是活灵活现!堆在盘子里真跟霞彩似的!表小姐…不对,是皇后娘娘念着少夫人的面子,特特许婢子摸了摸…”
“真的吗?手感怎么样?”沉水又兴奋又遗憾,“早知道那天也求少夫人,让婢子一起去了!”
“皇后娘娘同你家少夫人是什么交情?”秋曳澜笑着扔了个葡萄到她手里,“回头我进宫去,你们跟着我还怕开不了眼界吗?”
丫鬟们想想也是——这位辛皇后可是一直跟秋曳澜不见外的,连带她们这些贴身丫鬟都格外给脸子!
于是一起吵着要秋曳澜以后带她们进宫瞻仰皇后嫁服之类的东西,好弥补此刻不能前去观礼的遗憾。
这么笑笑闹闹到了傍晚,秋曳澜独自用过了饭,梳洗毕,就歇下了——她只道江家众人都要到很晚才回来。谁知睡下之后没多久,外头就传来江檀喊丫鬟预备热水,好让江崖霜沐浴更衣的声音。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这时候秋曳澜还没睡着,闻声而起,唤进外间候命的春染,“去把桌子上的薄荷露斟一盏给十九!”
片刻后江崖霜走了进来,淡淡的薄荷凛冽中,身上在宴席中沾染的酒气肴香仍旧很明显。衣袍湿漉漉的像是汗水,正拿帕子擦着脸,对秋曳澜道:“吵醒你了?”
“还没睡着…你这时候跑回来做什么?”秋曳澜有点哭笑不得,“我已经用过饭,收拾好了安置了,你还不如等宫宴散了,跟祖母、母亲他们一道回来呢!”你要真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里,索性早点回来么!
这不尴不尬的时间逃席…
谁想她心念未毕,江崖霜却叹了口气:“席上出了点事,祖母让我陪十三哥和十三嫂先回来——我当时才坐下来吃了两口菜,厨房里现在有吃的没有?”
秋曳澜不由一怔,先吩咐春染:“去请李妈妈做几道小菜来,要快,清爽些的。”
末了走到江崖霜对面坐下,这才问,“十三嫂…今儿这样的日子她也敢犯糊涂?而且今儿个之后辛表妹也是有夫之妇了,这难道不应该是她乐见其成的吗?”
江崖霜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本来米茵茵作为六房的姻亲,跟他是没有血缘的,自不能跟他嫡亲堂姑的女儿辛馥冰比。
再加上秋曳澜的影响,他在辛馥冰与米茵茵的恩怨里,一直站在前者这边。今日事情又确实是米茵茵弄出来的,这会妻子再这么一说,他眉宇之间也泛起淡淡的厌恶:“本来陛下今早遣人告天地、太庙,到泰时殿觐见四姑,四姑准许后回福宁宫,令人往辛府迎辛表妹进宫…一切都很顺利!”
事情发生在辛馥冰进入紫深宫贝阙殿,坐到凤椅上受命妇朝拜时,米茵茵不知道为什么举止有些失措。而且失措的非常厉害——一群人起来了她还没起来,这还能打马虎眼蒙混过去;但一群人跪下去了她还没跪,这个就鹤立鸡群了!
索性唱礼的内侍忌惮她身份,没说什么。但当时那么多人在,排她前面的人没看到,排她后面的人还能看不到?
不过大家都知道今日是帝后大喜,满殿的宫人、高高在上俯瞰下来的新晋辛皇后都没说什么,谁会公开议论呢?
只是不公开议论不代表就不议论,于是晚宴开后,这个消息就窃窃的传遍了席上。
外人不知道江崖蓝、米茵茵、辛馥冰、欧碧城、皇帝…这一场恩怨纠葛的五角恋,但当事人岂能不清楚?
江崖蓝本来就更愿意娶辛馥冰,要不是辛馥冰对他没感觉,米氏跟米茵茵使尽手段他也不会让舅舅做岳父的。
今日辛馥冰大婚,还是入宫为后,打扮得耀眼无比不说,那高高在上的气势更是迥然于往日里“表妹”这个身份的印象——万众瞩目下的美人,别说一度迷恋过她、至今都难以彻底忘怀她的江崖蓝,就是胆子大点的陌生男子,看到这一幕也很难不羡慕皇帝的艳福吧?
这种情况下,江崖蓝心里要说没点想法没点失落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再听说了米茵茵竟在参见皇后时失仪,自然很不高兴,就说了她一句:“早知道你今日连礼都不会行,你还不如跟十九弟妹一样告罪留在家里!”
然后米茵茵就顺理成章的当众落了泪!
“你也知道咱们家如今的地位,不论诰命品级,坐的时候都是最显眼的位置——她这么一哭,满殿里七七八八的人都注意到了!”江崖霜到此刻提起来还有些恼火,“你说那场面有多尴尬多败兴?!四姑在上头那脸色,都恨不得拿点什么砸过去!”
“那后来呢?”秋曳澜也紧皱眉头,辛馥冰的姻缘还不够闹心的吗?这米茵茵简直就是不给人添堵不痛快是不是?!
江崖霜冷笑着道:“后来殿里忽然就安静下去了,这场面让十三哥尴尬得无地自容!正要起身代十三嫂告罪,索性还是辛表妹反应快,笑着说她跟十三嫂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想来是十三嫂看到她今日出阁为后,替她高兴到了喜极而泣的地步!四姑跟祖母、小婶婆跟着帮腔,这才把场面圆过去!”
他疲惫一叹,“就是寻常人家成亲,做亲戚的去喝喜酒,也没有这样只顾自己使性.子不顾人家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大事的——何况是帝后大婚?这上上下下多少人,从去年忙到今年,还不算往年的积攒,目的就是为了让这场大婚顺顺利利的举办!她倒好,随便吃个醋,就叫这许多人的心血差点落了空!”
“谁叫她命好有六婶这样的婆婆,疼侄女竟胜过了亲生儿子呢?”秋曳澜越听越恼火,冷笑着道,“她跟辛表妹的恩怨,那是从头到尾都是她主动追着辛表妹找麻烦!早先五姑姑回来的时候,六婶去五姑姑跟前赔不是,她都没理会——这么大的架子,真不知道米家是有多么宠溺女儿,才能惯出这样的祖宗来!可是再祖宗也是米家的祖宗,到了咱们江家还要继续端祖宗架子,也就是欺负小叔公和小婶婆好.性.子!”
秋曳澜这话却也不全是上眼药——这种做媳妇的,搁秦国公这边来试试!
不说和氏那种专坑侄女党,就是好婆婆庄夫人,那也是媳妇好她才好,断不可能让媳妇越过亲生儿子去。米茵茵这种,放庄夫人手底下早就要么被强行扭转、要么休回娘家去了!
“辛表妹圆场后,小婶婆就让十三哥跟十三嫂不要吃宴席了,趁薛相那边开始敬酒,直接回府吧!回头理由小婶婆去说!”江崖霜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是男子,自不会很议论嫂子,淡淡道,“祖母因见十三哥脸色不对劲,就叫我陪着一道回来,毕竟我也不大放心你。”
秋曳澜就问:“那十三哥回来的路上?”
“一出殿门就想吵架,被我制止了。”江崖霜淡淡道,“出了宫门后,十三哥跟我打个招呼,骑着马直接走了,看方向是去镜湖那边。”
前文讲过,镜湖畔就是京里最著名的烟花地。江崖蓝跑那里去,显然是故意给米茵茵脸色看!
“那十三嫂?”
“我跟着她马车到侯府门口,看她进了门就回来了。”江崖霜吐了口气,“不说她了,饭菜好了吗?今儿个起早进了宫,忙到现在,水都没喝几口,我还真觉得饿了。”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八十章 母子罅隙
米茵茵这么不识大体,当然不可能被欧老夫人从宴席上赶回来就算了。
次日一早,济北侯府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十三少夫人昨晚回家时吹了风,病倒了。
“哪有这么巧?”庄夫人闻言轻蔑一笑,“现在才知道心虚?晚了!昨儿那是什么场面?就是我,不是不死不休的仇怨也不会这么砸场子的,她算个什么东西!?娘家需要靠着咱们江家;自己进门这么多年,膝下无儿无女;连十三都不喜欢她——还想使性.子!她是当咱们家这上上下下欠了她八辈子,还是当满朝文武欠了她八辈子?!”
秋曳澜笑:“想是六婶疼侄女,小性.子使顺手了。竟忘记昨儿那可是满朝文武及家眷,最紧要的是咱们家长辈都在看着呢!”
眼珠一转,“不过,母亲,您说她这次能过关不?媳妇听说小婶婆素来不过问后院事,她到底是六婶的嫡亲侄女呢!”
“忘记你们五姑姑了?”庄夫人瞥一眼媳妇,“再说馥冰那孩子,从昨儿个接了旨起就今非昔比!君臣有别——米氏只要没蠢到家,这会就该知道这事根本不是她能够扛下来的!这眼节骨上她如果还妄想保下这没规矩的东西,那是惟恐你们小婶婆不连她的体面扫下地去!”
事实证明庄夫人果然了解欧老夫人——
欧老夫人听说米茵茵告病,也没什么怒色,只淡淡道:“这孩子向来身子骨儿弱,年纪轻轻的倒比我这把老骨头还不如!昨儿本来是大喜的日子,她不过去吃个酒竟也要病一场,实在是可怜!”
米氏虽然跟婆婆相处时间不多,对婆婆的性情不是非常了解,但也听出这话里夹枪带棒的没什么善意了,心头就是一紧,强笑道:“母亲教训得很是!媳妇已经让人去告诉她,往后别到处乱跑,专心在屋子里养病了。”
她这么说自然是打算用自己罚在前面,以求得欧老夫人能够罚得轻点。同时也是委婉的表示,米茵茵以后都不会出门,免得招人厌了。
但欧老夫人闻言神情越发和悦,竟责备她道:“你也真是的!难道有人愿意自己身体不好吗?这孩子病着心里想是更难过了,你还要去说她,这不是叫她越发好得慢吗?这可是嫡媳!还是你亲侄女呢,一点也不知道疼人!”
“母亲…”米氏再不了解欧老夫人,也知道这是动了真怒,不打算再给机会,所以净说场面话了!不禁变了脸色,哀求道,“母亲!这是媳妇不好,没能好好的教她!还求母亲念在…”
欧老夫人没理她,自顾自道:“既然这么着,她在你手底下哪里还能好好调养?依我看,还是让她回娘家,让她娘家母亲照料些日子吧,这样才能好得快不是吗?”
米氏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怎么都是做了这么多年当家媳妇,如何不明白老夫人这话里的意思?除非娘家出了大事,又主动派人去夫家商议,且得到夫家的体谅,比如说她的大儿媳妇娘家父亲病重、请求让身为独女的她回家侍疾那种情况——不然哪有已嫁女独自跑回娘家住的道理?
尤其米茵茵现在可是“生病”了,这时候打发她回娘家,就算不提已经传遍的天子大婚竟然当众落泪之事,单这么一点也要被人议论她受到了夫家的嫌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