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乳母抱了安儿过来让他们看,夫妻两个一道逗了会侄子,气氛就活泼起来。
正其乐融融之间,周妈妈忽然走了进来,神情凝重的道:“公子,少夫人!廉二老爷来了!”
“廉二舅舅?”秋曳澜微微一怔,“舅舅可是稀客…怎么回事?”
廉家人有眼色,知道秋曳澜是长到半大之后才第一次跟他们照面,感情基础不深厚。虽然在对付秋孟敏时两边组了下队,但廉家从中也捞了不少好处,到底不能说秋曳澜欠他们的,所以之后基本没向她开过口。
平时虽然经常送些心意过府,但都是差遣下人,以示只是关心秋曳澜,而不是有所求。
现在廉建海亲自登门,显然是出了事。
夫妇两个无心再陪安儿,让乳母抱他回屋里去好生照顾,略整衣袍,一起到了前院花厅。
才进厅就见廉建海连坐都坐不住,背着手在厅下不住打转!
“曳澜!”看到他们进来,廉建海一喜,忙迎上来,先喊了声秋曳澜才招呼江崖霜,“雨乡也在家里?”
“澜澜如今有孕在身,我们这一房长嫂去年过世,母亲又不在京中,我不大放心,所以这些日子多在院中。”江崖霜毫不掩饰他对于妻子的重视,拱手为礼后,请廉建海坐下,“二舅舅面有焦急之色,可是遇见了什么难处?”
廉建海闻言顿时叹了口气,羞愧道:“不仅仅是难处!这事儿…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秋曳澜以为是公事,不方便让自己听,便道:“舅舅您跟十九说,我去预备些茶点?”
“且慢!”廉建海却不想让她走,咬着牙片刻,颓然说出来意,“是这样的:浅儿恐怕不能嫁与魏王了!”
“怎么回事?”秋曳澜与江崖霜都是一惊,“难道她出事了?”
廉建海面若死灰道:“是我与你们舅母不中用,竟叫她身边的人吃里扒外——偷了她的贴身之物出去!也不知道怎么落到了些外地来的泼皮无赖手里,今儿个拿着闹上门了才晓得!”
“只是贴身之物?”江崖霜皱眉道,“那有什么关系?女孩子家的东西,外面谁认识?不承认就是,把人拿下,交去京兆治他们个污蔑贵人之罪!”廉家汪家门楣虽然不高,但汪轻浅乃准王妃,身份足可称贵人。
“可是如今左右邻舍都已经知道了,沸沸扬扬的哪里说得清楚…”要不然外甥女好容易有这样的造化,廉建海根本不会说这事!实在是瞒不住了,索性过来主动坦白,不管事情成不成,汪轻浅总能先刷点同情分。
秋曳澜则脸色阴沉道:“我不相信所谓的泼皮无赖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赖到准王妃头上——”她看向丈夫,“有件事情我之前忘记跟你提了,之前八哥才透口风打算续弦,六嫂撵着十四嫂过来,想让我在祖母跟前说情,将六嫂的娘家堂妹许给八哥做继室。我没答应,当时十四嫂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劝我不要得罪六嫂!”
江崖霜脸色铁青,看了眼廉建海:“舅舅回去劝一劝汪表妹罢,清者自清,苗太妃也不是糊涂人!”顿了顿,“这事我来问问,过两日会派人去禀告舅舅!”
廉建海本来也有点怀疑汪轻浅是被人阴了,如今听秋曳澜连嫌疑人都指出来了,真是喜出望外,哪里还有意见?爽快的告辞而去!
等他走了,江崖霜揉了揉眉心:“十八姐姐他们才出事,八哥的续弦至今也没定,六嫂应该不会糊涂到这眼节骨上继续招惹咱们四房…你怀疑她,还有其他缘故吗?”
“还不是我表妹准魏王妃的身份招了她的眼了?”秋曳澜冷笑,“当初景骓才过世那会,恰赶着宫里给诸王选妃,六嫂不是进宫求过四姑,想把她那个娘家堂妹指给鲁王他们,结果最后一无所获,倒是谁也没想到的汪表妹被苗太妃亲自求为魏王妃!”
江崖霜沉思片刻:“我知道了!”他平静的道,“你如今有了身孕不要多思更不能动气,且放宽了心,我自会替汪表妹讨个公道的!”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三十七章 实在想不出来谁会这么做?
江崖霜安抚了妻子,吩咐江檀出去打探消息时,拿着汪轻浅贴身之物上门闹腾的人已被京兆府拿下了狱,但准魏王妃与人私通的谣言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
现任京兆尹叶之儒略一审问就擦起了冷汗:“汪小姐自从当年随母上京起就未离开过京中。这些上门闹事的既然是外地人,又怎么个跟汪小姐私通多日法?可见是污蔑!只是廉家、汪家门楣虽然不高,汪小姐背后却站着江家十九少夫人宁颐郡主——那位如今还怀着身孕,据说是连秦国公都亲自关照的——敢得罪宁颐郡主,还是这眼节骨上,除了江家人之外还能是谁?!”
他一个小京兆怎么敢卷进江家内斗里去?
偏偏职责所在,想不管都不行!
左思右想之下,决定,“先把人关起来,不上刑也不让他们死…且等着江家的消息吧!”于是马上捂着胸口装晕,被抬回后衙装病…果然没等多久,江檀拿着江崖霜的名帖上门来过问案情进展了。
听说叶之儒得了急病,江檀跟随江崖霜多年,见惯宦场手段,哪还不知道他为何而病?要搁平常他一定要给足叶之儒脸色看,但今儿个江崖霜等着消息,他也不多生事端了,将代叶之儒出来回话的师爷盘问了一番,吩咐谁也不许见那些犯人,便扬长而去!
回到国公府一五一十禀告过了,顺便上眼药:“叶之儒向来健朗,怎会病得如此之巧?分明就是心里有鬼!”
江崖霜哼了一声:“这人你回头敲打一下!不然外面恐怕以为我们四房离了军中就一无是处了!”他也知道江檀这么讲是在告状,叶之儒的本意应该是两不得罪,否则早就把人打死来个死无对证了。不过,此人居然连他心腹小厮去了也敢不亲自见,也太没眼色了!
传了出去,这不是轻视四房在朝堂上的势力是什么?江崖霜自要杀鸡儆猴,告诫朝野以后办事都小心点!
江檀应下,又提醒:“关于准魏王妃的谣言…是否需要辟谣?”
“自然要的。”江崖霜脸色阴沉道,“不过当务之急是把那批人幕后指使者找出来!”顿了顿,“一定要是真正的指使者!”
虽然秋曳澜怀疑施家,但江崖霜觉得施家应该不会这么没眼色——秋曳澜有孕在身,江绮筝才传噩耗,四房跟三房的关系空前紧张中,秦国公跟济北侯忙着给两房人劝和都来不及呢,施家这会蹦出来添油加醋,一旦被查出来,分分钟被秦国公拍死!
他觉得大房更可疑:“借施家的名义污蔑汪氏,让我们主要针对三房…”
不过,这计划也太粗疏了。
跑到廉家闹事的人都是才从外地来的,单凭这一点,傻子都知道是在胡说八道了。
大房至于这么看低施家人的智商么?还是此事确实是施家人所为,故意做的破绽处处,图的就是事发之后可以据此自辩,同时也能栽赃大房?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审一审放心,不然兜兜转转的不定被谁当了枪使呢?
这么想着,他回到后头叮嘱了秋曳澜一番,便换了身衣裳出门去京兆府了。
他一走,前头才信誓旦旦会乖乖在家安胎的秋曳澜也唤苏合给自己换出门的裙服。
苏合惊讶道:“您要去哪?公子不是让您在家里待着,什么都别操心吗?”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能不去趟廉家吗?”秋曳澜蹙眉道,“本来廉家的门楣就不是很高,汪表妹被许给魏王虽然是好事,却也极招人嫉恨——如今被人污蔑,不定多少人幸灾乐祸呢!虽然十九亲自去查清幕后指使之人了,但总要些时间,这段时间里,谁知道会有些什么风言风语传进廉家?我过去一趟,安安他们的心,也免得表妹想窄了。”
“可您刚才不是答应公子,派婢子的祖母走一遭就算?”苏合讷讷道,“万一公子回来知道您这样劳动肯定会不高兴的!”
“所以我们速去速回,抢在十九回来之前就回来,不让他知道嘛!”秋曳澜阳奉阴违玩得娴熟,不以为然道,“再说即使抓到了难道他还能揍我不成!”
苏合暗吐一口血:“公子舍不得动您但他会给婢子们上规矩啊!”
“有我看着呢,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秋曳落催促,“快去快去!别耽搁功夫!”
拗不过她,苏合只好给她换了衣裙,又喊了车马。
如此到了廉府,那边才送了周妈妈出来,就见秋曳澜亲自到了,又吃惊又期盼,只道案情有了进展,赶忙迎了她进去。
这么一来周妈妈当然也走不了了,夹在人群里进门时狠掐苏合一把,低声怒叱:“什么了不得的消息竟要少夫人亲自来?你们的腿都是断的?!”
苏合委屈道:“什么消息都没有呢,少夫人非要来!”
这光景秋曳澜已被迎到堂上落座,左右一顾不见汪轻浅与汪廉氏,知道母女两个多半在闺阁里互相安慰,便与廉建海夫妇直言来意:“十九亲自去京兆了,这事必然要给表妹个交代的…我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想着表妹年纪小,乍遇见这样的污蔑怕她受不住,所以过来劝她几句。”
廉建海夫妇闻说案子还没审出个结果来有点失望,但见秋曳澜这么关心汪轻浅也是件好事——这说明秋曳澜还是很看重他们这门亲戚的不是?
于是寒暄了几句,廉建海夫妇一起送了秋曳澜到汪轻浅住的小楼下——原本廉家就疼外甥女,汪轻浅被许给魏王后,她的住处又被扩建跟重新修缮了一遍,如今这座小楼看起来倒也颇有气度。
秋曳澜前来的消息早已传到,汪廉氏亲自出来给她开了门,廉建海夫妇顺势告辞:“曳澜既然要跟浅儿说话,那我们就不进去了。”
汪廉氏则红着眼拉了秋曳澜的手:“给你们惹麻烦了!”
“姑姑说的哪里话?却是我们照顾不周,叫表妹受委屈了!”秋曳澜安稳了她几句,两人走进去几步,汪轻浅就从屏风后闪出来行礼:“我如今不敢见舅舅、舅母他们,恐怕招了他们伤心。怠慢表姐了!”
秋曳澜哪会跟她计较这些?忙拉了她起来:“你好好的就成,不必管这些虚礼!”
她本来以为这表妹遭遇了这样的变故,还不知道会被打击成什么样——尤其从廉建海夫妇到汪廉氏,这三个做长辈的哪个不是如丧考妣?
但仔细一打量,汪轻浅虽然也是眼红红的哭过,神情倒也没有很绝望,不由暗松了口气。心想这表妹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实在是件好事。
接下来她宽慰了汪轻浅一番,见她确实没有强颜欢笑,就试探着问起事情经过。
汪轻浅爽快道:“这事其实怨我自己,之前见丫鬟石竹精明能干,就把诸事都托付了她——我原也是个不仔细的人,她悄悄拿了好些东西出去,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等人闹上门来,有伺候我的丫鬟墨竹喊出里头东西确实是我的,这才晓得!”
汪廉氏在旁补充:“石竹跟墨竹都已经被一并拿起来了。如今都押在柴房那边,由家里几位老仆看守。”之所以不交给京兆,显然是怕被灭了口,让汪轻浅百口莫辩。
“那现在倒是可以送去京兆那边了!”秋曳澜颔首,想了想又问,“我怀疑这事同我夫家六嫂有些关系,却不知道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对头会作这事?”
冷静下来想一想,三房确实不似如此不智。
汪家母女两个对望一眼,都摇头:“实在想不出来谁会这么做。”
汪廉氏又说:“无论浅儿还是其他人,待石竹跟墨竹纵然不能说有多好,但怎么也算宽厚了。”
“既然人都拿住了,不怕审不出来!”秋曳澜沉思了会,道,“姑姑跟表妹千万不要被那些风言风语所惑,那可就如了那些小人的意了!”
接下来她又说了些宽慰之语,看看时间不早了,便告辞而去。
回到国公府,才进院门,就见江崖霜负手立在门内,面无表情。
秋曳澜不意他回来的这么早,暗叫不妙,赶紧笑嘻嘻的蹭过去:“十九你在等我么?”
“如今天还冷着,谁叫你出去的?”江崖霜没好气的质问,“我走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我在家里待久了没意思,又担心表妹…”秋曳澜自知理亏,挽着他胳膊撒娇,“而且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见江崖霜还要训斥,她眼珠一转,“我渴了!”
“…”江崖霜知道她是在岔开话题,但到底心疼她,恨恨的转身,“我叫小厨房里炖了冰糖燕窝,这会应该刚刚好!”
回屋之后燕窝端上来,秋曳澜见江崖霜还是冷着个脸,就遣散了下人,腻着要他喂——这么一番纠缠下来,江崖霜才舒缓了颜色,刮着她鼻尖喝道:“下次敢不敢了?”
下次?下次再说嘛!
秋曳澜心里嘀咕着,面上则一本正经的保证:“下次一定听话!”
江崖霜哼道:“真是这样就好了!”他算是明白秋静澜从前的心情了!
“京兆那边怎么样?到底是谁在害汪表妹?”秋曳澜一见已经过关,便懒得再接再厉,推着丈夫的手臂问,“你这么早回来可是都弄清楚了?快说快说!”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三十八章 是谁谋害我江氏子弟?!
秋曳澜追问丈夫之际,三房,施氏刚刚遣散左右,奇怪的问和水金:“什么事情这么郑重其事的?”
“六嫂,我问你个事情,关系咱们这一房的前程,你可一定要如实回答我!”和水金向来八面玲珑,笑口常开,此刻却板着脸严肃无比,问的话更是叫施氏有些紧张:“到底怎么了…你说!”
虽然室中此刻还是仅仅只有两人在,和水金还是压低了嗓子:“准魏王妃被人污蔑了,这事儿是谁干的…六嫂你知道么?”
施氏先是一愣,随即有些不悦:“那位是十九弟妹的表妹,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出事儿了你来问我这算什么?”
原本施氏就很嫉妒和水金这三房幼媳越过自己这长媳当家,这会听了这话越发不喜,话也不好听了,“知道你跟四房关系好,可你怎么都是我们三房的人吧?如今十九弟妹自己都没来找我呢,你倒是迫不及待给她作急先锋?”
和水金一皱眉:“六嫂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要不是为了咱们这房着想,我才懒得撇下那么多事情过来跟你说这话呢!这会又没其他人在,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你说准魏王妃出事儿,最有嫌疑的人,不是你是谁?”
“你怎么能这么说!”施氏刚才只是不高兴,现在是真火了,“当初想跟皇家结亲的人多了去了,合着就我娘家妹妹被挤掉吗?!凭什么就盯着我!”脸色阴沉下来,“噢,我想起来了,是因为夫君?”
“一则是因为六哥!”和水金平静的道,“二则是因为,如今敢得罪咱们江家人的,只有江家人!”
施氏脸色一变,她到底做了这些年三房嫡长媳,也不是全然没脑子,听出和水金的言外之意,语气就好了很多:“这事跟我,还有我娘家没关系!”
见和水金似乎不信,她忙道,“你想我跟我娘家又不是傻子!因为十八妹妹的事情,十九这些日子据说恨不得吃了大房跟咱们房里呢!上次你往那边送东西,据说都被他拦了?这眼节骨上还要对付跟他沾着关系的人,这不是现成送上门去给他出气吗?”
又说,“而且十九弟妹还有了身子,就她娘家表哥还有十九的天资,这一胎若是男嗣,祖父不当成宝贝才怪!我再讨厌那汪氏,也不至于这么不知轻重,这会去招惹她吧?”
和水金皱眉道:“这次栽赃准魏王妃的手段非常拙劣,慢说十九了,随便拉个从头看到尾的人,耐心一打听都能推断出来是子虚乌有的事儿!”
施氏松了口气:“所以跟我还有我娘家没关系!不是我自夸,真要我这边去跟汪氏为难,就她依靠的廉家那么点门楣,想要她身败名裂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儿!哪会留下那么多破绽?”
“所以很有可能是故意的,目的是为了事后脱罪!”和水金看着她,“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嫂子你了,之前因为准魏王妃的事,还有上次找十九弟妹说情不成——六嫂你颇为怨怼,这事儿,是传到过十九弟妹的耳朵里的。她不太高兴。”
“…真不是我们!”施氏微微咬牙,但想到目前局势却不得不解释,“何况说句实话,我娘家之前是很希望出位王妃,但如今倒是更看重八弟的继室之位!八弟的续弦人还没定不是吗?我就是记着准魏王妃那里的过节,何必在这会动手?这不是绝了我娘家妹妹跟八弟的缘分?”
和水金不冷不热道:“六嫂忘记十八妹妹的事情了?如今难道你还指望八哥会娶你娘家妹妹做续弦?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八哥纵然真娶了,恐怕她下场还不如没了的八嫂吧?”
江崖丹最可取的品德大概就是对同一个房里的弟弟妹妹们不错了。
尤其是跟他同胞的江绮筝跟江崖霜——这次江绮筝出了事,施家女儿若还能进了江崖丹后院,新婚当晚被活活打死,和水金都不会惊讶!
施氏阴着脸:“怎么你是代四房来审问我的?”
“我是让你早作准备!”和水金因为进门前就越过两个嫂子当了家,进门之后难免被嫉妒和排挤。在从前她对这两个嫂子是十分忍让的,但自从没了孩子后,心里存了事,也懒得面面周到了。如今对施氏跟张氏是人前恭敬无比、人后不咸不淡,该甩脸子的时候也不会客气对待!
此刻就毫不客气的道,“你既然也知道准魏王妃出了的事一旦牵扯到你身上,会对三房造成多么大的影响!就该晓得四房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找咱们麻烦的机会的!”
她冷笑着提醒,“不管这事是不是咱们房里做的,但四房肯定会相信跟咱们房里有关系你信不信?!”
见施氏涨红了脸还要分辩,和水金不禁拔高了点嗓子,“之前夔县那边传过消息说伯祖母病得厉害,大房把大哥还有旭儿都派过去侍疾了!不管伯祖母是真病还是假病,你想想伯祖父是多少年纪了?!”
施氏悚然一惊:是啊,夔县男是真正的高寿之龄了,曾长孙都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哪怕身体健朗,也到了要无疾而终的年纪!一旦他死了,大房全部都要去守孝,还怎么跟四房斗?!
所以从四房的角度而言,大房与三房都成为敌人的话,那当然是优先解决三房!
“可真的同我没关系啊!”施氏真急了,做了这么多年江家孙媳妇,她太清楚一旦四房那边咬死了准魏王妃之事是她干的的话,秦国公会怎么处置此事了——先前窦家就是个例子!尤其她唯一的亲生骨肉江景骓去年自.尽,她就是想挟子自重都不成!
“这一定是大房!”施氏赶紧道,“肯定是大房想要污蔑咱们这一房——不然,既然都污蔑到准王妃头上了,哪里会使那么粗浅的手段?!”
这也是和水金疑惑的地方,不过对她来说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保证三房不被卷入此事,至于说真凶什么的…等把关系撇干净了再说吧!
“总之如果四房把这事扯到你头上,你务必记住这几点…”
和水金向施氏面授机宜时,秋曳澜也听完了丈夫对于审问的描述,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初出江湖的武林中人?为义气跑过来的?为朋友出气?这开什么玩笑!秋风当初都没有这么傻的!”
江崖霜淡淡道:“秋风?他只是天真了点,可不傻!不过这几个人倒真是雏儿!怕是他们的师门如今正吐着血呢!”
…之前廉建海过来通知变故时说是一批无赖泼皮,京兆府那边的说辞也是如此。
但江崖霜过去亲自一审才知道,这些人居然是有门有派的武林子弟!跑廉家去败坏汪轻浅名节还自以为是干了件义气的事——嗯,因为撺掇他们这么做的人把汪轻浅说成是个娼.女,骗光了他全部身家,还派人意欲谋害…所以希望他们能够帮忙出口气,也是揭露一下汪轻浅的真面目!
然后这些才被放出师门出来游历的小菜鸟们,就这么被忽悠着上了京!
秋曳澜皱眉问:“那把这些人哄过来的人,可有眉目?”
“有是有,不过,已经死了!”江崖霜平静的道,“那几个雏儿之所以会认识他,就是因为他当时只剩一口气,却帮了那几个雏儿一个大忙——当然,没准那几个雏儿的麻烦就是这人做的——之后他死了,临死前托付此事,那几个雏儿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下来!”
“这些人…千里迢迢进京居然也不打听下廉家底细就动手,这得蠢到什么地步?”秋曳澜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是智商为五才能办出的事情吧?
江崖霜冷笑着道:“这就是那幕后之人的高明之处了!据那几个雏儿交代,他们原本也不至于才进京,客栈都没找就去廉府闹事,却是听说汪表妹很会迷惑人,生怕廉家不相信他们,净帮着汪表妹,倒把他们坑了,所以就决定一上来便把事情闹大,好叫里里外外的人都看清楚了汪表妹的真面目…这几个雏儿还自以为此计十分的高明!”
“那人死在什么地方?却不知道能不能追查下去?”秋曳澜皱起眉,“看来此事要颇耗辰光了!”
“如今胆敢算计到汪表妹头上的,除了如这回被哄进京的雏儿外,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谷氏余孽;一种是我江家之人!”江崖霜背负双手,在室中来回踱了几步,停步道,“若是前者也没什么可说的!若是后者…”
他微皱了下眉心,“倒有些…也不知道会是意外之喜,还是更大的麻烦?”
秋曳澜有点糊涂了:“咱们自己家里人害了汪表妹,怎么个意外之喜法?”
“也不一定!只是我的猜测!”江崖霜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倒是把话题转到了沙州,“算算日子,小叔公轻装简从昼夜兼程…应该已经进入沙州了?也不知道会查出什么样的结果来?”
他对这份结果兴致缺缺——肯定是照着秦国公的意思,彻底撇清大房与三房。毕竟,济北侯这辈子几乎从未违背过秦国公…
“不过也没关系!”江崖霜冷淡的想,“长辈不给十八姐姐他们一个公道,我自己去讨就是了!”
却不知道此刻的沙州,济北侯正在歇斯底里的追问:“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是谁?!谁这么大胆子胆敢谋害我江氏子弟!!!老子要活剐了他!!!”
万树 千条 各 自垂 第三十九章 最毒妇人心!
无怪见惯千军万马厮杀场面的济北侯如此失控——他都一把年纪致仕了,还带着旧伤,千里迢迢、夜以继日赶来沙州为的是什么?彻查江绮筝一行遇袭事?
不!
真正的目的,是平息大房、三房与四房之间的纷争!
在路上济北侯都考虑好了,如今几个侄子、侄孙之间的矛盾已经尖锐到了没办法再压下去的地步!所以这次不能听秦国公的,必须让大房与三房给足四房补偿,免得他们几个老家伙一死,江家就上演手足相残!
必要时,他甚至打算让江崖月跟江崖情从镇西军中走人!
但现在…
江崖月跟江崖情不用他发话也要从镇西军中走人了——他们死了!
看着面前死不瞑目的两具尸首,回想起多年前追着自己喊叔公的稚子,济北侯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脑子里!
与他的愤怒成鲜明对比的,却是不远处捧着一壶热茶眯眼细品的江崖丹,他轻松得简直像在一个踏雪寻梅的雅士,语调慵懒神情散漫:“小叔公,气大伤身,莫如过来让侄孙陪您喝壶茶水冷静冷静…完了您再问可好?”
“小八!”济北侯一直知道江崖丹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典范,但此刻依然被他气得浑身哆嗦,“不管小二跟小六生前对你们四房做过什么,你们到底是嫡亲堂兄弟!现在他们两个死了…你竟然一点都不伤心?!”
江崖丹轻描淡写道:“叔公这话说的…侄孙做什么要伤心?”
听了这句话济北侯已经是狂怒——结果江崖丹施施然继续道,“侄孙如果会伤心还弄死他们做什么!?”
“你!!!”难怪自己质问了这么久,四周竟无人回答——济北侯双目赤红,恨得几欲滴血!他咆哮着夺过身畔侍卫的长刀,“竟然是你干的!!!?”
老将军须发皆张,犹如一头狂怒的雄狮扑向江崖丹,“老子宰了你这个心狠手辣的东西!!!”
“侯爷冷静!冷静啊!”四周将士吓得赶紧拉,“兴许内中有内情,或者八公子说的是气话呢?”
——大房嫡次子跟三房嫡长子都没有了,如果四房嫡长子还保不住,回去之后他们这些人九族都不够砍的!所以怎么敢让济北侯伤了江崖丹?
索性江崖丹见机也快,一看济北侯扑上来的架势不似作伪,心知惹了这叔公动真火,气头上真有可能宰了自己…他二话不说连茶壶朝地上一扔,掉头就走!
足下生风走得那叫一个快,江柑不小跑着都跟不上!
“等叔公冷静下来,不打算宰了我了,再来喊我!”他一边走还一边叮嘱遇见的侍卫,“免得叔公盛怒之下做出让他日后懊悔万分的错事来…小受大走才是孝之所在嘛!”
江柑与被他叮嘱到的侍卫莫不有种吐血三升的冲动:您不但弄死了两个嫡出堂兄,还把尸体留给叔公看,完了还公然告诉叔公这是你干的——济北侯没被当场气死已经是命大,这样您还有脸提“孝”字?
临时营地中闹得一团糟,营地中心的大帐内,凌醉如坐针毡,见江绮筝还在心平气和的临案习字,欧晴岚则趴在软榻上托腮沉思,不时甜甜一笑…他终于撑不住,蹭到江绮筝身边:“公主!”
“说了别喊公主,那么见外!”江绮筝跟他也算共过患难——尤其之前凌醉不放心韩季山的人,死活守着她身边寸步不离,让江绮筝很是念情,打算回京后就宣布认凌醉为义兄,既是提携,也是掩盖一下被掳后两人多次私下相处的名声问题,这会见他过来,就停了笔,笑道,“要实在不惯喊我闺名,单喊封号也成啊!”
凌醉尴尬一笑,小声道:“外头喧嚷得很,莫不是济北侯爷已经到了?”
“肯定是啊!”似在神游天外的欧晴岚忽然转过头,道,“不然谁敢这么吵?”
“那之前的事…?”
凌醉话说到一半就被江绮筝笑着打断:“八哥会善后的,义兄不必烦恼!”
“不烦恼?!”凌醉看着她镇定自若的样子,再看看气定神闲的欧晴岚,生生压下掀桌的冲动,“老子亲眼看着你出主意、阿杏动手、纯峻的麾下帮忙,悄悄潜入营中,就在这个帐子里活活砍死了江崖月跟江崖情——完了让江崖丹出面去顶罪…现在济北侯的咆哮声隔着多少顶帐子都快把这里掀翻了,叫老子怎么个不烦恼法?!”
这事要是曝露出去,哪怕他从头到尾没参与只是旁观,按照江家的作风整个景川侯府都没有好下场了好不好!?
似乎看出他的担心,欧晴岚安慰道:“你放心吧,咱们可是江二跟江六身死之后,才由秋郎的人光明正大送过来的。这一点全营的人都能佐证!秋郎那么厉害,他的下属肯定口风紧,只要咱们自己不说出去,谁敢说江二跟江六的死同咱们有关系?”
“你眼里就只有你的秋郎!”凌醉抽搐着嘴角,“所以纯福公主一说弄死江二跟江六对纯峻大有好处,你二话不说就拔刀了!连事败之后会给欧家带去何等灾难都抛到了脑后…欧家早年干山贼时到底攒了多少孽,竟生出你这种祸家玩意!跟你比,我这种被打发去南方一年半载的,千里迢迢回了京却不先去拜见父母的人,简直就是纯孝的典范!”
只是那晚扮作添酒丫鬟的欧晴岚在江崖情疑虑的一句:“这丫鬟有些面熟…”还没说完,就拔出袖中短刀狂砍、硬生生把毫无防备的堂兄弟两个砍得惨不忍睹的画面似又浮起——可怜凌醉虽然在京里是赫赫有名的纨绔,不是没见过人命的人,但何尝看过这么重口味的画面?
他足足吐了两天!
这两天里他充分见识了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策划者江绮筝非常利落的指挥善后、教导江崖丹如何应付事后的盘问、叮嘱欧晴岚排练接下来需要用到的演技、完了还抽空亲自下厨给凌醉做了碗鸡汤补身体!
而欧晴岚是扔下刀换下血衣就投入到演技的锻炼中去不说,一有空就像刚才那样,畅想着情郎在自己的帮助下平步青云最后八抬大轿迎娶自己过门的景象…
总之,这一位公主一位大小姐,锦绣堆里长大的两位,那是一点没受到血腥画面的冲击!更没有弑兄的罪恶感与负担心理!事后别说呕吐,那是连个恍惚的眼神都没有的,淡定的俨然是杀了两只鸡,还不是她们亲自动手的那种!
所以凌醉现在这番吐槽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只悻悻道:“江八他真能撑得住?你们听喧嚷声竟是越来越大了!”
“只是朝咱们这边走过来而已!”江绮筝把笔朝他手里一塞,笑着招呼欧晴岚,“阿杏咱们该进去了!”
“好哎!”欧晴岚爽快的答应一声,两人挽着手就进了屏风后!
剩下凌醉呆呆的拿着笔,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好?
片刻后怒气冲天的济北侯杀气腾腾的闯了进来,一眼看见他,劈头就问:“你怎会在此?!”
“我…”凌醉张了张嘴,才想起来江绮筝之前交代的台词,“我心里不定,所以…”
下面过来请教书法之类的话还没讲出来,济北侯已经不耐烦的一摆手:“听说这里现在是小十八跟阿杏养病的地方,你一个男子进来成何体统?!出去出去!以后都不要来了!有事让丫鬟传话!”
凌醉暗松口气,也不计较他态度,赶紧走人。
他还没出帐,济北侯就朝屏风后喊:“小十八、阿杏,你们如何?”
“小叔公!真是您来了?”凌醉敢打包票,此刻屏风后的江绮筝与欧晴岚两人,绝对是在小心翼翼的脱衣服,绝对还来不及躲进被子里!
但江绮筝硬是把嗓音演绎得虚弱里透着惊喜,甚至还有一丝哽咽——那种颠沛流离之后的劫后余生感,即使隔着屏风也栩栩如生——听得凌醉一歪嘴,心里无比庆幸:“幸亏当年父亲母亲管得紧,谷家江家的女子一个没让我招惹…当初若是瞧纯福公主美貌单纯去勾引她…”
就算没有江家给她出头,江绮筝自己被刺激得黑化后,也绝对不是他能够承受得起的!
“方才丫鬟进来说,侄孙女还不敢相信!”江绮筝的表演还没完,劫后余生的欣喜后,立刻转为满腹委屈,那凄楚哀怨的语气听得已经一只脚走出去的凌醉都有点想掉眼泪,“侄孙女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京中的家、见不到父母亲人、也见不到侄孙女那可怜的孩儿了!呜呜呜…”
帐帘放下的间隙,凌醉听见济北侯开口,进帐时的杀意与狂怒显然已经收敛,还有一丝叹息:“可怜的孩子!你们受委屈了!好在你们没事…唉,没事就好…你们现在…身体…不要担心…小叔公在这里…别害怕了…”
“啧!”帐外凌醉袖起手,平生第一次犹豫自己自幼以来的志向,“妻妾满院、岳母遍天下什么的…好像…挺危险…”
江绮筝这种类型的女子,只要有一个混进他后院里,就妥妥的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啊!
最可怕的是,江绮筝骤变之前的十几年,谁不认为她温柔美貌,善良体贴,宽容大度?!就是现在回京城里去跟人讲纯福公主其实心狠手辣,堂哥一杀就是俩还不带眨眼的…估计众人都会觉得他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