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她的嫁妆,真心不稀罕江崖霜日后能分到的家业。
再说江崖霜前途远大,也不需要盯着家里这点东西,所以就算没有和水金从前无意中的提醒,秋曳澜也不会答应去接手什么管家不管家。
因此她定好礼单后赶到三房贺和水金,完了被和氏请到正堂说管家之事,拒绝的极其干脆:“八嫂病成那样子,十六嫂又有着身孕,侄妇实在走不开,而且侄妇年幼,这些事情原也不怎么懂…就是给嫂子们打下手也不成的,还请三伯母莫要为难侄妇了,侄妇真是做不来。”
她抬出小陶氏跟盛逝水——四夫人庄氏不在京里,作为四房的媳妇,优先关照自己房里的嫂子们是应该的,这样拒绝管家也显得看重亲情更胜于权力,和氏无话可劝,只好强笑着夸了她几句友爱,怏怏放她告退。
等秋曳澜走了,和氏的脸色就难看起来:“本来看这秋氏年少,之前跟大房的冲突里也显得十分争强好胜!以为这事一说她就会答应,不想她现在却又不要出这个风头了…现在怎么办?”
心腹婆子也感到棘手:“少夫人们中,要论管家能跟十四少夫人比的真是没有。偏偏十四少夫人这次动了胎气,委实劳累不得…”
“这孩子平常看着怪稳重的,怎么连自己有了身孕也不知道?”和氏心里一阵的烦躁——本来秦国公重新露面,主持大局,让皇后党士气攀升之余,也意味着储君之争完全进入激烈期,这种花钱如流水的时期,正是和水金、或者说三房大放异彩的时候!
偏偏,和水金此刻有了身孕不说,还因为连日的劳累动了胎气、肚子疼了才发现!现在好了,大夫严厉叮嘱她不能再操心,连账本都不能看——没了和水金的江家产业,就好像没了秦国公的皇后党!
可想而知这种打击有多大!
“也是之前老太爷病得突然,这些日子以来咱们家上上下下压力都极大,十四少夫人当着家,那压力也是…”和氏因为一直嫉妒这个侄女,这会和水金有孕又非常不巧,这话说的实在伤人心,连她的心腹婆子都忍不住替和水金说话了——当然和水金平常私下里的大笔孝敬也是个重要的缘故。
听了婆子的话,和氏皱了皱眉,到底放缓了语气道:“我也是担心她!”
毕竟是和水金怀的那个是她亲孙,还是嫡孙,和氏这话也是真心的。
不过,在真心的担心和水金之外,她又想:“水金跟恒儿都还年轻,两个孩子身体也一直不错。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急着这么早要孩子…如果撑过这段关键日子才有孩子那该多好?”
这个想法出来之后,她越发控制不住往下想去,“大房一贯得父亲偏爱;四房之前立了大功;六房是小叔的独子,以父亲的为人即使他们什么都不做,有了好处也不会忘记他们…难得咱们三房有在父亲跟前大大露脸的机会,难道就这么错过?孩子…就算是嫡孙,有嫡子嫡媳在,还怕以后少了嫡出的孙儿抱吗?再说谁家没夭折过孩子…没落地的就更加不要说了…”
和氏感到自己的心砰砰跳着,越跳越快——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过残忍,也有违人伦,可想到膝下已有施氏、张氏生下的几个嫡孙,其实也不是很缺孙子…倒是江家的内斗,三房作为秦国公的嫡长子,越来越有被兄弟们压下去的趋势了…
错过眼下这样的大事,想再抢回风头来…还有机会吗?
“现在月份不大,小产的话,以水金的身体,调养上十天半个月,差不多就能起身了。如果安胎,至少一年,到那时候恐怕早已大局落定…”和氏咬着唇,这事情太敏感,就算心腹婆子也不好商量——毕竟这婆子也是她从娘家陪嫁过来的,万一日后不小心透露给和家,那不仅仅让和水金仇恨自己,连她的娘家和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要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五十二章 这也太欺负人了!
因为自己拒绝和氏在和水金安胎期间管家要求,从而造成和氏黑化——这事儿秋曳澜是一点都不知道,她离开三房后还没回到自己院子,半路上就被陶老夫人喊了过去。
说起来秋曳澜也有些日子没见这位祖母了,这会照了面,发现老人明显清减了许多,不过精神很好,目光炯炯有神——也难怪,江家这次没有承认秦国公卧病,只让陶老夫人同没担事的子孙一起侍疾,虽然辛苦,但这种近身照料的差事最易培养感情。
无论之前撞见的江崖朱,还是此刻的陶老夫人,疲乏的神色也难掩喜悦之情,显然这段日子的精心侍奉是非常有得赚的。
“这些日子让你们担心了。”陶老夫人先是含笑嘘寒问暖了一阵,尤其询问了小陶氏的情况——虽然小陶氏就在同一个院子里,但秦国公太过重要,老夫人这中间甚至没空去看一眼——这会秋曳澜暗叫侥幸,老夫人忙,她也忙,幸亏早上去了趟,不然如今都不好回答。
问完该问的人之后,陶老夫人就说起正题:“十四媳妇有了身孕,据说还动了胎气?如今她自然是不能继续当家了,这事该你们三伯母管…你刚才去贺十四媳妇,你们三伯母跟你说什么没有?”
秋曳澜忙道:“三伯母让孙媳帮着六嫂还有七嫂一起管家,但孙媳想着,八嫂这些日子身上都不适,十六嫂也是有孕在身,孙媳照顾自己房里的两位嫂子都来不及呢,哪里还能分心去管家?更不要讲论年岁论排行,孙媳都是同辈里最小的,这么大的一家子,就是给孙媳分点小事,孙媳也未必做得了。是以没敢答应三伯母。”
陶老夫人闻言微微一笑:“你没答应我就放心了,就怕你年纪轻,被你三伯母一顿哄应了这事可是麻烦!”
“谢祖母关心!”秋曳澜自要领这份好意,甜言蜜语的哄了会老夫人,老夫人喜笑颜开之余,忽然道:“本来我怕你答应了你三伯母,所以给你找了件事,好让你以此为借口推了管家这烫手山芋!但现在想想,如今跟能去办这事的还真只有你!”
秋曳澜好奇问:“祖母请说?”
“永福也到下降的年纪了。”陶老夫人一句话让秋曳澜顿时肃然——永福公主,皇后唯一的亲生骨肉,陶老夫人唯一的直系孙辈…这位金枝玉叶的下降可是非同小可!
但为什么只有自己能办?难道老夫人跟皇后看中的驸马是秋静澜?
她正胡思乱想着,却听陶老夫人压低了嗓子道:“天鸾给她选的驸马是欧碧城!”
秋曳澜一下子愣住——倒不是因为驸马人选居然不是秋静澜,而是:“可是祖母,之前辛表妹对欧碧城…”
就算自己出宫前,辛馥冰已经有想开了的趋势。
但,自己被皇后等人迫着嫁给不爱的七皇子,完了心上人被皇后指给自己的亲生公主——辛馥冰哪怕已经想明白欧碧城既然对她无意,她再惦记这个人也没什么意思,知道这个消息…能不再受次刺激?
“我知道!”陶老夫人露出无奈之色,叹息道,“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你进宫这几回应该也看出来了,天鸾把永福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向来永福要什么,天鸾没有不给的!但驸马是一辈子的事情,天鸾也是实在没办法!”
见秋曳澜茫然,陶老夫人苦笑了一声,“永福这两年最关心的,却是那濮阳王萧肃!你说这…这怎么可能?”
秋曳澜顿时明了:江皇后是比较看重萧肃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聘他教导永福跟纯福两位公主书法。
问题是皇后再被萧肃的才华打动,也不可能答应把永福公主下降给他!
原因很简单,萧肃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
以皇后的地位以及对永福公主的宠爱,公主的驸马可以没出身、没才华、没长相、没能力、没钱、没权…什么都可以没有,只要永福公主喜欢!只有一点,这是任何一个疼爱子女的父母都无法接受的——健康!
谁家做父母的受得了女儿从出阁起就要预备做寡妇?
哪怕永福可以再嫁,但伤的心呢?皇后如何舍得?
所以尽管濮阳王萧肃论出身、论才华、论年岁、论脾气品行…样样都是个好驸马的胚子,但孱弱的身体这一点,已经足够抹杀他成为驸马、尤其是永福公主的驸马的可能!
“除了萧肃之外,永福时常提起的就是欧碧城!”陶老夫人叹了口气,“这孩子虽然至今连个举人都没考上,武艺也稀松平常,但比起常人也算身强体壮,去年地动时还救过永福一次…”
也就是说陶老夫人跟江皇后也是没办法了——这母女两个唯一的亲生血脉就是永福公主,根本舍不得违背公主的意思。但到了下降之年的公主,偏偏最亲近一个连他自己家里都一直预备着他夭折的病弱王爷!
生怕永福公主真的打算下降萧肃,陶老夫人跟江皇后只能抓着公主第二亲近的男子不放手了!
秋曳澜觉得非常无奈:“也不知道欧碧城愿意不愿意?”
但陶老夫人亲自开了口,作为孙媳她也不能拒绝,只好道:“孙媳明白了,今儿十九回来,孙媳立刻跟他说…”
结果她话被陶老夫人打断:“欧碧城那里怎么会要你去?”
“那您要孙媳?”秋曳澜一愣:难道要我去劝永福公主?我跟这位殿下好像不算特别熟吧?还不如江崖霜呢!
“是这样的,永福那孩子,被天鸾宠惯了,这驸马的事情,到今儿还没敢跟她直说。”陶老夫人叹了口气,“之前几次试探,似乎她对萧肃…到底是打小教她书法的人,唉!”
她摇了会头,才又打点起精神道,“而且萧肃也是说亲的年纪…当然他现在还在守孝,不好说这个。”
似乎很迟疑,但陶老夫人到底说出了口,“我跟皇后商量下来,想给萧肃另外说门亲事,好断了永福的念想。”
“…”秋曳澜觉得胸口一闷:之前想对付秋风的那手,现在打算用来对付濮阳王了?
她思索着事情到这里与自己的关系——好像,还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关系?
总不可能陶老夫人跟江皇后,想让萧肃娶阮慈衣、汪轻浅这两人里的一个为正妃吧?前者在这时候年纪都可以做萧肃的母亲了;后者呢身份又明显不够!
此外还有什么非要用到自己不可?
就听陶老夫人说道:“永福这孩子,倔起来是极难说服的。不过这孩子有一点,就是对自己人特别好,常常宁可自己吃亏也要护着自己人!”
秋曳澜咀嚼着这句话,再想一想永福公主平常来往多的“自己人”,脸色微变!
果然陶老夫人低声道:“她没有同母的兄弟姐妹,因为谷太后的缘故,天鸾也不放心其他公主皇子跟她接近…从小到大,她最熟悉的玩伴,就是她的侄女、也是你的甥女…”
端柔县主楚春晓!
“这也太欺负人了!”秋曳澜面上沉默不语,心中感到非常的郁闷,“楚春晓之父歧阳郡王乃是前朝太子倒台后的唯一血脉,在本朝心照不宣受打压不说,他还是个天生愚钝的!歧阳郡王妃呢又是江家庶女,还是被嫡母坑成郡王妃的…楚春晓也没个兄弟姐妹,这样的一家三口,自顾不暇。这种情况下还让她嫁个病歪歪的萧肃,这不是存心不让人家好好过日子了么!”
陶老夫人也不知道没看出来她的不赞成,还是装作没看出来,还在继续说着:“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里永福跟端柔最亲,趁她还没吐露对萧肃有什么念想,让端柔先一步告诉她此事…以永福的为人,即使对萧肃存着心思,端柔先说了,她也不会再提了,换了其他人,都不可能。不过端柔这里…上次家宴请她过来,本是要说的,偏那天你们祖父病倒,没来得及提就送她回去了…眼下还得再接她来一次。”
老夫人看向秋曳澜,“上次是十四媳妇去接的,如今她有了身孕,你走一趟接她来吧…路上若有机会,跟她提一提!”
“…”秋曳澜顿时有种吐血的冲动,她沉默了一下,幽幽道,“祖母,既然端柔县主与永福公主非常的要好,让端柔县主向公主表达心许濮阳王,确实可以让公主殿下斩断情丝…但,公主与县主的友情却也因此…这样对公主似乎也是一种伤害?”
陶老夫人皱眉道:“这个没有什么,本来永福跟端柔就是两辈人,往后疏远些也不是大事。再说,永福以后不是还可以跟你们几个来往吗?”
“但公主殿下打小一起长大的就是县主——”秋曳澜不死心的想替楚春晓说话。
陶老夫人却是冷笑了一声:“你要是不愿意路上跟端柔说什么,那也没关系!不过是让你去接个人,怎么你也不愿意?”
这话出来,秋曳澜要是还不答应,就要跟她撕破脸了。
“…祖母言重了,我这就去?”思忖了下,秋曳澜到底按捺住冲动,悻悻起身问。
陶老夫人见她答应了,也放缓了语气:“不用这么急,傍晚时去吧,接她过来用了晚饭,正好住一晚。”
秋曳澜暗吐一口血:显然陶老夫人也知道,端柔县主没那么傻,在终身大事上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哄住的,得花上一晚上功夫来做工作…说不定明儿还要继续留客…
“这都什么日子!”秋曳澜心烦意乱的出了老夫人的院门,边走边跺脚,“这事儿听着就烦,还要我去做——我一点都不想去不想去不想去啊!”
正忿忿然之间,迎面却撞见一行人,为首的女子不过二十出头,娥眉丹凤眼,腮凝新荔,唇似鲜樱,穿着桃红窄袖交领上襦,系着淡粉撒绣折枝荷花的留仙裙,望之秀美可人,正是八夫人黄氏。
“八婶!”秋曳澜虽然心情不大好,但见她正朝自己这边来,还是打点精神行了一礼,招呼道,“八婶去见祖母吗?”
“方才去贺十四媳妇,你们三伯母拉着我说十四媳妇要安胎,她管的那些事不好再操心。”黄氏虽然是江家儿媳,但比好几个孙媳都年轻,丈夫江天骁又是庶出,也端不出什么长辈架子,此刻和气的笑了笑,“我撑不住她说,答应在十四媳妇安胎期间分担些…可我也没管过事,这不,想来求母亲指点指点!”
那你快把我这儿的差事接过去吧!我阻止不了也不想参与啊!秋曳澜顿时眼睛一亮,决定先不回去…就在这里等了!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五十三章 渣出新高度
结果秋曳澜左等右等,足足等了快一个时辰也不见黄氏出来!
看看天色,这会江崖霜都下差了,她不由心凉了一半:“是了,八房是庶出,陶老夫人又怎么会去提点黄氏不要接烫手山芋呢?这会黄氏进去请教,没准她只会把管家之道仔细提点,既不得罪和氏,又让黄氏心存感激!”
所以还得她去接楚春晓啊!
秋曳澜无精打采的回到自己院子,才进庭院,就看到换了身淡青常服的江崖霜,袖着手在庭中漫步,念雪跟大白追着他袍角打闹——秋曳澜记得他这身袍子是新做的,今儿也就是第二次穿,衣角却已经被狮猫的爪子抓破了几处。
不过他也不恼,笑吟吟的低头望着它们撒欢。
“去看十四嫂?”看到妻子回来了,江崖霜站住脚,念雪跟大白立刻双双抢上前去,各自抓住一角袍子努力朝上爬,结果当然是把轻软的衣袍勾出许多丝来。
“你也太惯它们了,好好的衣服都被抓得不好穿出去了。”秋曳澜走上前,把两只狮猫赶开,才道,“看完十四嫂回来时,到祖母那里去了一趟。”
一面说一面朝里走,“祖母交代了我件差使,我得出去趟。”
“咦?去哪?我陪你去?”江崖霜跟上来,拢在袖子里的手抽出,飞快的将一件东西朝她鬓间一插。
秋曳澜感觉到了,伸手去摸:“是什么?”
“果然还是这支衬你肌肤!”江崖霜有些自得的道,“今儿下午有事去四姑跟前禀告,恰好司宝那边进献新做的钗环,我心想既然撞见了,哪能空手走呢?就缠着四姑让我先挑一份。”
这时候秋曳澜已经拔下来看了,是只红宝石簪子,拇指大小的红宝石剔透明亮,看得人心旷神怡,累丝曼荼罗造型的簪托,底下还拖了三缕赤金丝流苏。整个簪子做工精妙,华贵大气——毕竟是呈给皇后的。
她也觉得很满意,交给江崖霜让他替自己重新插回去,笑道:“这簪子恐怕在司宝这批呈给四姑的里头不是最好的,也差不多了吧?你竟就这么截了胡,也就是四姑疼你。”
“四姑疼我,但我疼你呀!”江崖霜伸指在她颊上轻轻一刮,微笑,“你快想想要怎么报答我?”
秋曳澜抿嘴一笑:“我现在要去歧阳郡王府的别馆接端柔过来陪祖母用晚饭…就奖你不用辛苦陪我走这趟吧!”端柔县主虽然是正经宗女,但论辈分却是小夫妻两个的甥女,论品级也不如秋曳澜这个郡主。若非陶老夫人跟江皇后想哄这县主嫁给萧肃,此刻自要格外客气,其实本不需要秋曳澜这一辈的人亲自去接的。
更不要说江崖霜跟秋曳澜一起去了——秋曳澜一个人去,因为辈分虽然不一样,但年岁仿佛,还可以说是让新媳妇多跟亲戚走动走动;他们两个要一起去接端柔县主,歧阳郡王妃肯定要吓一大跳,立刻猜到有什么大事要用上他们了,否则何必这样礼遇?
所以江崖霜闻言也诧异问:“端柔?祖母要她过来用饭,派个妈妈去说下也就成了,怎么要你亲自去?”
“自然是要用她。”两人这会在内室,秋曳澜拿了出门穿的衣裙,走到屏风后面更换,隔着屏风跟江崖霜讲话,“祖母跟四姑,有意让她嫁给萧肃——老实说,若非方才祖母生气了,我真不愿意走这一趟!”
在丈夫跟前她也就说实话了,“端柔县主是歧阳王府唯一的孩子,据说歧阳郡王与郡王妃这两年身体也不是很好,全赖她一个人伺候——前两日我去行宫小住,永福缠我给她做菜,端柔也在,事后还追了我好几步路,向我请教厨艺,要回去孝敬她父母。你说她要嫁给萧肃,以后还不得娘家夫家两头跑?就算同在京中,这心也真是操不完…这样两家哪里能过得好?这样端柔也太可怜了!”
江崖霜闻言也皱眉:“这门亲事确实不妥…可是有什么内情?”
“祖母跟四姑很怕永福想下降萧肃!”秋曳澜低头系着衣带,淡淡的道。
江崖霜顿时沉默,过了会才问:“有几分把握?”
“祖母跟四姑有多疼永福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敢把话说透?那样万一永福承认了,这场子要怎么圆?若永福坚持的话,事情就更棘手了!”秋曳澜理了理裙裾,走出屏风,到妆台前端详仪容是否需要有修补的地方,轻哼道,“听祖母的语气,这事并非完全杞人忧天——对了,因为永福近来跟碧城玩得比较近,四姑倒是打算让她下降碧城…这事你知道么?”
江崖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屋中转了一圈,才停步道:“永福现在还有些天真烂漫,即使跟萧肃及碧城来往得比较多,也是因为她接触得比较多的外男就这么两位…而萧肃身体不好,自然比碧城更加需要她的关心。不见得真是看中萧肃…毕竟严格论起来,萧肃可是她的老师!”
秋曳澜对着铜镜拿篦子抿着鬓角,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心里想的却是:“自来皇家婚姻错辈的不要太多,还在乎一个书法老师么?”
“这事一时间也成不了,你先按祖母吩咐的去接端柔过来吧。”江崖霜想了会,道,“等明后日我去跟祖母还有四姑说。”
他也是一叹,“三姐姐这些年来够苦了!”
秋曳澜这才松了口气,心忖:“十九在陶老夫人与皇后跟前地位非比寻常,连永福公主也很信任他,他去说的话,兴许事情还有转机!”
因为有了江崖霜的承诺,秋曳澜就觉得这趟行程不是那么痛苦了。
然而不痛苦不代表顺利——到了歧阳郡王府的避暑别馆后,她才知道楚春晓不在。
“敢问三姐姐,端柔这会是在?”对于这趟接不到人,秋曳澜其实很高兴,不过考虑到回去得给陶老夫人复命,她只得向出来接待自己的歧阳郡王妃打探。
郡王妃江绮篆不知就里,很有些歉意:“叶太后这两日不大好,春晓进行宫去侍疾了,怕是这两日都不会回来。”
这叶太后虽然是先帝皇后、今上嫡母,但因为被谷太后压制太狠,存在感实在微弱——哪怕秋曳澜当年还在她的甘醴宫待过,这两年也没想起过她来。
此刻闻言有些惊讶:“叶太后娘娘也来避暑了吗?”
“每年避暑皇后娘娘都会带上叶太后的。”江绮篆知道她过门不久,对于很多江家人心知肚明的事情还不了解,就解释道,“虽然说叶太后喜静,但皇城那边的夏日委实过于炎热,不是很适合人居。”
她说到末句时语气有些异样,秋曳澜了然道:“原来如此…我从未拜见过这位太后,还道叶太后是一直在甘醴宫中隐居的。”
显然叶太后能够活到现在,除了本身的手段外,江皇后的维护也是一个。
为了防止谷太后趁避暑时害死她,江皇后到帝子山时自然也把她带上了——这位太后虽然没有亲生子女,但却是前朝废太子的嫡亲姨母,从血脉算是楚春晓的姨曾祖母,又是名义上的嫡曾祖母,现在她身体不好了,楚春晓这唯一在世且正常的后辈自然得去照顾。
而且这把年纪的老人生病,不躺个几天再休养几天观察哪里能算全好?
“看来这端柔县主也是福大命大啊!”秋曳澜心想叶太后病得可真是时候,她自然不会对江绮篆说什么催促的话,反而称赞了一番楚春晓的孝顺,又叮嘱江绮篆一切以叶太后的凤体安康为重,至于说陶老夫人想念楚春晓嘛…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大事,千万别见外!
如此告辞,回到江家别院,赶到后堂把此行挑挑拣拣的禀告给陶老夫人,陶老夫人就皱起眉,神色变幻不定,半晌才淡淡道:“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
“是!”秋曳澜心情愉快的告退走人。
然后走到半路看到一个人她心情就不能继续愉快了——偏偏江崖丹还没这种觉悟,还很热情的主动跟她打招呼:“十九弟妹这是要回去?正好,如今你们八嫂病着,我那房里也没人主事,方才有下属送了两筐荔枝来,是才从南方运过来的,你打发人过去拿一筐,同十六弟他们分一分?”
秋曳澜因为小陶氏的缘故正对他满腹怨气,可不会因为一筐荔枝就给他好脸色,只是正要讥诮几句时,江崖丹又自顾自道:“噢,差点忘记九妹跟十八妹妹了——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吃荔枝,你还是拿一筐跟十六弟还有十六弟妹去分,剩下一筐让九妹妹跟十八妹妹分吧!”
“…其他人呢?”秋曳澜听着他这分法也震惊了,脱口问道。
先不说你自己不爱吃,你房里的姬妾跟庶子庶女们,就说上面的秦国公、陶老夫人,中间的叔伯,平辈的兄嫂…全不管了?
这要是悄悄的偷嘴也就算了,你这都公然喊我去拿了,就不考虑下其他房里人听到之后的想法吗?
江崖丹还真不在乎,挥了挥手:“他们要吃自己弄去!”
“…”秋曳澜风中凌乱的目送他远去,回到自己院子,把事情告诉了江崖霜,“虽然说两筐荔枝不够这上上下下分的,但也该悄悄的说吧?八哥在回廊上扯着喉咙喊住我说这事,这会怕是大家都知道了!”
江崖霜听了倒是一派淡定:“无妨的,八哥向来如此…不过咱们就两个人,这东西也不怎么放得住。你叮嘱去拿的人,把咱们那份留点给侄子侄女们,其他就照八哥说的分好了。”
见秋曳澜一脸的无语,他干咳一声解释,“从小八哥有什么东西,也就是想到咱们房里的兄弟姐妹,其他人他是从来不管的…”
“长辈们不问吗?”秋曳澜这话问出来也悟了:就江八这种成天惹事生非的败家子,估计他不给家里找麻烦,长辈们就感激万分了,谁还有闲心为点吃食跟他计较?
不过还不仅仅是这个缘故:“之前八哥给祖父孝敬过一筐秋梨,然后祖父出了八千两银子;给大哥孝敬过一篮樱桃,大哥也出了三千两银子…那之后长辈们都说他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自己用着就是,千万不要拿上去孝敬了!”
…八千两银子一筐的秋梨、三千两银子一篮的樱桃!
就算是管账的和水金也撑不住这样的竹杠时常来一下呀!也难怪江家长辈们不敢消受这位主儿的孝敬了!没准他们听说今儿分荔枝的事,还庆幸躲过一劫!
秋曳澜对这个大伯子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那侄子侄女们呢?他怎也不留点?”
这家伙不至于渣到给自己儿子女儿水果吃,还要赚他们的月钱吧?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五十四章 被逼悬梁!
江崖霜无奈的叹气:“八哥后院里的争斗你也知道些,以前八嫂在时,这些东西有八嫂分,姬妾跟侄子侄女们若觉得不公平,也就在八嫂跟前闹,反正烦不着八哥。但这段日子八嫂病着…”
秋曳澜恍然,顿时觉得江崖丹更渣了:“就为了怕他们分不公,跑去烦他,所以索性一个也不留?那一会咱们去拿荔枝时,要留些,怎么个留法?”
“姬妾咱们不管,按着侄子侄女的数,每人留一样数目的,叫下人大小也挑一样的。”江崖霜冷然道,“然后再叮嘱句,谁敢背后争抢,叫我知道,必告诉八哥给规矩!”
“苏合,你去办吧!”秋曳澜点了点头,招手喊过苏合吩咐。她身边的丫鬟中,苏合最得宠,性格也最泼辣,比较镇得住江崖丹后院里那些魑魅魍魉。
荔枝什么的到底只是件琐事,打发苏合去办,夫妻两个也就不多想了。闲谈了几句各自这一日的经历,下人摆上晚饭来。
两人用完时,恰好苏合提着小半筐荔枝回来,禀告说江崖朱那边的那份她已经送过去了。
“其实该多给点十六嫂,她怀着孕恐怕正想吃这类新鲜的果子,就是这个吃多了躁热。”秋曳澜道了一句,又问江崖丹膝下子女分荔枝时可有什么争执?
苏合先说:“十六少夫人还说多给些您跟公子呢!说她这两天胃口不是很好,这东西又难放得住,她那里分多了吃不完反而糟蹋了。”这才道,“其他没什么,就是分给二十孙小姐时,有位姨娘说二十孙小姐还在襁褓里,给她也吃不了,不过是让严姨娘尝个新鲜罢了!”
“那你怎么说的?”秋曳澜看了眼江崖霜,见江崖霜微微皱眉,便问。
苏合一撇嘴:“婢子说怎么分是咱们公子定的,她若不服大可以过来找公子理论!”
江崖霜不觉失笑:“你这丫鬟倒会推卸责任!”
“那到底是八公子的妾,婢子一个下人总不能说她不是呀!”苏合很有理由。
江崖霜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计较,看天色不早了就打发她们下去——内室里就夫妻两个,正好一边剥荔枝一边说私房话:“这荔枝还冰着呢?是八哥哪个下属送的?竟有这样的门路?”
其实江家今年已经分过两次荔枝了,一次也是下属孝敬,这位地位比较高,能够直接孝敬到秦国公,送的就比较多,分下来是人人有份;另一次则是和水金安排人去采买回来的,份额就更多了。
江崖丹这会送来的却是额外小灶。
不过想他也就是五品武将,下属的品级就更低了。哪怕有背.景,能够送出两筐荔枝也算颇有门路。
江崖霜想了会,道:“我也不大清楚…约是在南方有亲戚任官吧?”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人说完一句就算。
秋曳澜就问起秋静澜:“哥哥的事儿?这两天还是?”
“就这两天了。”江崖霜点头,剥了个荔枝喂到她嘴边,看着她吃下去才含笑道,“你不要担心…祖父提前好转,今儿个就送信去跟薛相商议了,有这两位长辈把关,必然会护好了兄长的。”
“说是这么说,事情没落定之前我哪能不担心?”秋曳澜吐出荔枝核,白他一眼,“那哥哥的行期也定了没?明年开春?”
江崖霜道:“要没意外就是这样了…不过,兄长的意思是,走之前把阮大表姐嫁出门,他才能放心。”
“大表姐的年岁…确实不好再拖了。”秋曳澜蹙起眉,“不知道哥哥会选什么样的人家?”
“这个倒不用担心。”江崖霜安慰道,“以兄长的眼力,肯定不会挑错人的。而且还有咱们看着,绝不会叫大姐姐再受委屈!”江崖霜对阮慈衣印象很好,主要是他把秋曳澜娶过门之前,没少被秋静澜折腾——而这种时候,出来圆场的基本都是阮慈衣。
毕竟她名义上跟实际上都是秋静澜的姐姐,长幼有序,秋静澜可以毫不客气的呵斥妹妹秋曳澜,却不能不尊重她…所以哪怕正刁难着江崖霜,阮慈衣出来一发话,秋静澜也就作罢了。
当初受了这大表姐许多美言之恩,江崖霜这会自然是要报答一二。何况以江家目前的权势,照顾一下阮慈衣不被夫家欺负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跟大表姐都嫁了人过日子,留京里享福,报仇的事情倒是哥哥一个人揽了过去…”秋曳澜闷闷的趴了下来,“唉!”
江崖霜心想自己岳父既然有男嗣,那报仇雪恨这种事情当然是儿子来,换了他自己也绝对不会让江绮籁与江绮筝上阵的——不过怕这话让妻子不高兴,思忖了下,就改成:“你们两个过得好,兄长没有挂虑,才能心无旁骛的同况时寒斡旋。再者兄长独自一人西行,若情况不对,或走或留也方便。”
说了这些话,夜也深了,他怕再说秋静澜的事情坏了兴致,便重提白日里的簪子,“进献的宫人说是专门为四姑那套绛色翟衣做来配的,我倒觉得戴你头上你穿什么都好看!”
“你可真是…”秋曳澜注意力果然被转开,哭笑不得道,“连四姑专门配衣裙的簪子你也抢?你这叫我怎么戴得出去!”
“四姑才不在乎这些。”江崖霜笑着道,“不然怎么肯给我?”
气氛轻松了点,江崖霜便开始动手动脚,秋曳澜嗔了他几句,半推半就一起拥入帐中…
次日起来,秋曳澜送他去当差,自己又去看小陶氏。
不得不说这心病就得心药医——前一天小陶氏看着比死人也就多口气罢了,这才隔一晚,尽管她还是瘦得不见人形,却明显有股精神劲儿了。
见到秋曳澜,自然是迫不及待的问起那必能得女的药方子。
其实昨天秋曳澜从绿雪山庄回来后就派人来跟她说过次了,小陶氏平时也不是这么急性.子的人,足见她对此事的重视——也难怪,说起来她就是指着这个指望活了。这会秋曳澜自不会嫌她烦,耐心再次解释:“那药方里有几味药材非常的生僻,山上没有。就是去寻常铺子里也找不到的,也亏得找方子时顺便预备了点放在阮家,所以得派人回去取…这一来一回得要几天,嫂子你放心,我都跟你交了底了难道还会不给你不成?”
小陶氏听了她亲口保证才略放了点心,闻言不好意思道:“我不是怀疑你…就是…多年夙愿一下子有了指望,反而不敢相信了!”
“这也是嫂子你人好,上天垂怜不是?”秋曳澜笑着道,“换个人我可不敢告诉呢——这东西,归根到底对人是不好的,不管是叫十九还是家里长辈晓得了,我以后也不要做人了!”
“你放心!”小陶氏连忙保证,“你给了我这方子,说是我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我若出卖你,这还是人吗?我可以对天立誓,他日这药方若传出,我一个人全顶了,决计不会有半个字连累到你!”
秋曳澜原是为了让她相信故意作势,见状忙道:“我没有这意思,嫂子你可别多心!”
小陶氏又感激了她一番——她现在虽然有死灰复燃之势,但之前的绝望中身体损伤很大,现在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调养过来,所以没过多久就露了乏色。
见状秋曳澜便告辞,像昨天一样,去探望盛逝水。
毕竟她在和氏跟前信誓旦旦自己没空替三房打理家事,原因是要照顾两个嫂子,总不能一转身就只顾自己清闲了。
因为今日不用去绿雪山庄,出了陶老夫人的院子时还是上午,秋曳澜心想自己可以直接去盛逝水那里。她去了,果然盛逝水正闲在回廊底下的摇椅上纳凉,手里还拿了副针线有一下没一下的做着。
看到她走进庭中才放下,笑着道:“我正说你该来了!”
“本想在八嫂那里多赖会的,但八嫂乏了,我想我就来你这儿蹭杯茶吧!”秋曳澜也笑,她穿过中庭的光景,早有机灵小丫鬟搬了张椅子出来,放到盛逝水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