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很多女人生产前都会这么说,护士拿起毛巾给她擦汗,含笑安慰她:“别紧张,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只要配合我们努力不会有任何危险。”
御坤赶到医院时,寇沅已经被送进产房。他进不去,被医生护士拦在外面。御老太太出面把儿子拉回来,训斥道:“冷静点!这里是医院,传出去让人笑话!”
“寇沅呢?”
“在里面。”
御坤盯着大门紧闭的产房,情绪激动,“妈,我想看看她。”
“胡说!”
老太太无语的摇摇头,将儿子拦在身后,“女人生孩子,你看什么?!”
御坤动了动嘴,很多话无法同母亲细说。虽然隔着厚厚的阻隔,但他好像感受到寇沅的无助害怕,她这时候,一定很怕很怕!
心底瞬间涌起说不出的懊恼,明知她就要生产,他为什么还要跟她赌气闹脾气?这几天他都没有好好跟她说过话!
生产过程不算顺利,寇沅太瘦,需要用力时总使不出劲。她又是头一胎,没有任何经验,总是错过应该用力的时候。
身体渐渐变的飘忽,寇沅全身所有的力气都已经耗光,可孩子还没能生出来。医生护士都有些着急,不断在她耳边叫道:“用力!再用力!”
她哪里还有什么力气?
护士们跑进跑出准备东西,御坤抓住其中一个,质问道:“我老婆生了吗?”
御坤剑眉紧蹙,“为什么还没生?”
护士翻了个白眼,心想她怎么知道为什么还没生?
御老太太看不下去,将他拉到身边,“别急,生孩子哪有那么容易,估计应该快了。”
御坤抬手抓了把头发,道:“别让沅沅生了行吗?我们不生了行吗?”
御老太太:“…”
护士:“…”
半响,御老太太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心中却别有一番滋味。
护士取完东西进去,寇沅还在拼命努力。产妇体力消耗极大,医生护士们也都十分焦急,可孩子始终没有露头,她们已经开始准备产钳。
“御太太,你丈夫比你都着急。”
小护士站在边上,好心给她打气,“他刚才急得一直说,我们不生了行吗?”
周围别的护士笑出声,寇沅原本惨白的脸颊蓦然僵了僵。也许别人都会把这句话当作玩笑,可她却听懂了御坤此时的心情。
寇沅眼圈一点点泛红。
“用力!再用力!”
医生再度喊叫起来,寇沅深吸口气,原本虚脱的身体骤然有了力气。她放空思绪,什么都不去想,卯足全身的力气。
忽然有什么滑出体外,医生惊喜道:“生了!”
“哇哇哇哇哇——”
产房内,婴儿嘹亮的啼哭声传来。
护士很快抱着孩子出来,“恭喜御先生,母子平安。”
“我老婆呢?”御坤要进去,又被护士拦住,“产妇挺好的,一会儿就能送去病房。”
御坤眉头紧锁,她刚刚叫的那么痛苦,怎么能好?
老太太欢喜不已,御家人丁不旺,她最希望子嗣绵延。她伸手把孩子接过去,转身递给儿子看,“这孩子的小模样,真是好看!”
此时母亲怀里抱着的婴儿,皮肤红红的,虽然瘦小,却哭的格外大声。他不像别的孩子皮肤皱巴巴,刚出生那张小脸的五官已经舒展开,小鼻子小嘴巴像极了寇沅。
御坤心头一热,将儿子抱在怀里。小家伙全身软绵绵,热乎乎,抱起来有些分量。他看着看着,整颗心都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
这是他的儿子,寇沅为他生的儿子。
儿子,欢迎你。
一见误终身(十四)死讯
御家长孙即将满月,自然备受安城众人关注。清早起来,御老太太瞧着满园高高悬挂的红色灯笼,心中很不是滋味。
若论长,御天鸣才是长孙。可偏偏他的出生名不正言不顺,不能被大肆宣扬。御苑的少奶到底只有寇沅一个人,她的生孩子,倒也理应算作长孙。
只是老太太心中偏疼御天鸣,总觉得这孩子从今以后必然要受尽委屈。她强势一辈子,可连疼爱的孙子都无法保护。
“天鸣。”
老太太伸手将御天鸣抱在怀里,爱怜的亲了亲,“这都是命啊,谁让你没有生在寇沅肚子里?天鸣,不要怪你爸爸。”
舒霞站在边上不敢插话,默默听着老太太念叨。
“荣芝那边怎么样?”
老太太转换话题,舒霞立刻回答:“听说不太好,整日以泪洗面,少爷不肯改变心意,她必然更加委屈。”
重重叹息一声,老太太转身将御天鸣放下,犹豫道:“把天鸣送到荣芝那边去吧,这几天御苑有酒宴,这孩子留下也不方便。”
“是,老太太。”舒霞善于察言观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劝慰老太太,“您不要因为荣芝跟少爷闹翻脸,我看少爷打定了主意。天鸣少爷恐怕没什么机会能留在御苑,不过有老太太您疼爱他,天鸣少爷也不会吃亏!”
这话略有安慰,御老太太拉开抽屉拿出来个绸缎锦盒,里面有几件精致首饰,“你亲自过去交给荣芝,好好劝劝她!”
“老太太您放心,我一定办好。”
“嗯。”
老太太坐在床边,又把御天鸣抱在怀里亲了亲,然后才不舍的交给舒霞。
三楼卧室中,阳光明媚。寇沅双手抱着儿子,正在喂奶。这孩子食量不小,她每餐都要喝两碗汤才能供给他的需要。
“兆锡。”
寇沅嘴角微微含笑,目光温柔的望向儿子,“喜欢妈妈给你取得名字吗?”
吧唧吧唧——
小家伙用力吸允妈妈的奶水,她抬手抹掉儿子额头的细汗,眼底的笑容越加温柔。也许女人真的要做了母亲才能长大,当她看到儿子的第一眼,忽然觉得无论她做什么,只要能迎来他这个美好的小生命,一切都值得。
御坤回来换衣服,呆愣愣站在门口,瞧着坐在床边喂奶的寇沅,黑眸渐渐沉寂。自从生下儿子,她没有提起过一句关于荣芝那对母子的话,甚至也回避谈及任何相关话题。
御坤摸不清她心中到底什么想法?
他知道她不会吃醋嫉妒,但真的要淡漠至此吗?
不多时候,寇沅将儿子哄睡。她动作轻柔把孩子放到床上,御坤推开门走进来。
“明天满月酒,你还需要什么吗?”御坤站在床边,目光先在儿子脸上扫过,随后定格在寇沅身上。
她侧着身,正在低头挤扣子。御坤盯着她微微发胖的身体,嘴角勾起几丝笑。以前的她太瘦了,如今这样,却是刚刚好。
寇沅整理好衣服,声音很低:“昨天我妈托人给兆锡送来一套她亲手缝制的衣服,明天满月酒,我可以让兆锡穿那套吗?”
自从儿子出生,无论是御坤还是婆婆,几乎每天都为孩子添置新衣。寇沅知道有很多衣服都极其名贵,可她并不觉得给小孩子穿名贵就是好。她只想孩子穿的舒服,母亲亲手缝制的衣服样式虽不及外面买来的好,可一针一线都寄托着亲情。
“可以。”御坤并没反对,走到她身后,“晚饭时你跟妈说一声,免得她不高兴。”
“我知道了。”寇沅乖巧的应了声。
前些日子她总是沉默冷淡,如今却是言听计从。御坤并没有感觉开心,甚至心情比起之前更加紧张。他弯腰蹲在寇沅面前,拉起她的手,“沅沅,我妈想要把荣芝安排在御苑住。”
寇沅瞬间全身紧绷。
这话完全子虚乌有,老太太当真提起很多次,可每次都被御坤拒绝。此刻他这样说,分明就是想看看寇沅的反应。
他就不相信,寇沅真的对他那么无情?
对面的人一阵沉默,御坤能够感觉到她骤然发冷的手指。其实有些心软,可他又太想知道寇沅究竟能有什么反应。
儿子睡的很沉,睡梦中不时舒展小胳膊小腿。寇沅深吸口气,抽出被他握紧的手给儿子掖好被子,“你是来问我的意见吗?”
御坤眯了眯眼,“对,我想听你的意见。”
这个话题不能算禁忌,但对于任何女人来说,都不会那么容易接受。寇沅性情寡淡,不过终究也是女人,也会有女人天生的脆弱敏感。
更何况,御坤是她丈夫。
原本她不想多去计较御坤之前的那些事,毕竟那时他们还没相识,她不可能倒退回去抹掉他曾经的轨迹。如同御坤也不能倒退回去,擦掉她和子浓的过往。
只不过她如今也是母亲,她也会疼爱自己的孩子。
“我没什么意见。”
寇沅开口总是那副轻轻淡淡的模样,御坤听的心底火气瞬间高涨。说到底,她还是毫不介意,压根没有把他放在心里。
“可我喜欢清静。”
寇沅沉默片刻,目光落在爱子身上,沉声道:“我只希望,这个家里是清静的,永远都不要有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我们的生活?”
御坤一把扣住她的下颌,锐利目光直射她的眼底,“谁是我们?”
“兆锡,我,还有…你。”寇沅清澈的目光坦然望进御坤心底。
那刻,御坤沉寂许久的心,强烈而火热的燃烧起来。
“沅沅,你是不是吃醋了?”御坤扣着她,孩子气的想要讨个答案。
寇沅脸色有些发红,她轻咬唇瓣,拒绝回答他的问题。既然知道了,干什么还非要问?
她红着脸害羞的样子无法伪装,御坤轻轻将她拥入怀里,薄唇扬起的弧度温柔如水,“我答应你,我们的家里,永远都不会有外人!”
这是他给的承诺,寇沅相信。她眼眶红了红,忍住眼泪,抬手环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深埋的那些委屈,都因为他的话,冲淡很多。
呆在御坤面前,寇沅总是后知后觉。当她整个人都被男人压进床褥,才想起要阻止,“不要,我还没…”
御坤食指点在她的唇上,俊逸的眉眼不怀好意,“我亲一下也不行吗?”
他的语气神态分外可怜,寇沅心中柔软下来。她推抵御坤肩膀的手慢慢缩回来,全身颤抖的闭上眼睛。
只可惜,她很快发现并非亲一下那么简单。
“御坤!”
寇沅气急败坏的叫起来,能将她这种淡漠性子逼至如此的人,大抵也只有御坤。他无辜的抬起头,深邃目光落在她的眼中,“沅沅,你好美。”
知道他这种时候,嘴里都没有正经。可寇沅心中怒火还是渐渐平息,她不自觉望了眼躺在身边的儿子,神情瞬间柔软。
其实她想要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有夫,有子,简单而纯粹。她从不抢夺他人之物,可属于她的东西,她即便再如何大度,也是打心底不愿意跟人分享。
“哇——”
身旁小家伙突然哭出声,寇沅心急的想把儿子抱入怀里,却被御坤一把按回被子里。他伸手把儿子抱起来,笑道:“兆锡不哭,乖乖睡觉。”
“哇哇哇——”
小家伙哭声没有停歇,反而越来越大。寇沅无奈把儿子接过去,抱在怀里轻声诱哄。小家伙这会儿也没了睡意,睁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欢快的蹬踹小腿。
“儿子像你。”御坤趴在他们母子身边,有些幽怨的说。
寇沅淡淡一笑,没有反驳。这孩子眉眼确实偏像她多一些,不过仔细看,也有御坤的影子,倒是随了他们两个人的优点。
被冷落的小家伙受到妈妈的重视,慢慢的止住哭声。其实惹恼兆锡小少爷大哭的主要原因,来源于御坤的那句话。
爸爸竟然说,妈妈好美?
呜呜呜,爸爸,兆锡才是最美滴!
自从御兆锡出生,荣芝想要进入御苑的希望渺茫。老太太几次劝说御坤,他的态度始终都没有转圜。无奈之下,老太太只能让荣芝带着御天鸣住在外面别墅,她隔三差五跑过去看孙子。
相比寇沅的性格,御老太太更喜欢荣芝。同样都是孙子,她自然也更加疼爱御天鸣。
有了儿子以后,寇沅觉得时间飞快。眨眼间,御兆锡已经开始学步,摇摇晃晃走向他的模样,分外可爱。
“兆锡,来妈妈这里。”
院子里,寇沅蹲在草地前,朝着蹒跚学步的儿子张开双臂。御兆锡步子虽然不稳,但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胖嘟嘟的小身子,坚定的朝着母亲走过去。
“MAMA——”
妈妈两个字,儿子发音不算清楚,但足够寇沅喜极而泣。
御坤下班回来,恰好看到她偷偷抹眼泪。
“怎么哭了?”御坤惊讶。
寇沅红着眼睛笑了笑,道:“兆锡会喊妈妈了。”
闻言,御坤一把将儿子抱起来,欢喜不已。儿子一周岁时,御坤再次大摆宴席,足见对这个孩子的疼爱程度。
傍晚,寇沅哄睡儿子,回到卧室。她洗了个澡,御坤还在书房处理公事。白天太累,她没什么精神,掀开被子躺下很快睡着。
御坤回来时,寇沅早已是睡熟。每天照看儿子辛苦,他低头在妻子额头亲了亲,将床头灯关上,拥着她也闭上眼睛。
原本熟睡的寇沅,猛然被噩梦惊醒。她揪着被子坐起身,眼前来不及散去的那张脸孔,真实到她只要伸手便能摸到。
御坤打开灯,眼见身边的人满头大汗,“做噩梦?”
“嗯。”寇沅点头,全身都在发抖。
“梦见什么这么可怕?”御坤将她拉入怀里,寇沅贴着他的心口,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声音沙哑,“我想回家一趟。”
“回家?”御坤剑眉紧蹙。
寇沅深吸口气,努力抑制抖动的声音,“前些日子爹的腿摔了,也不知道见好没有?我心里放不下,想回去看看。”
前段时间寇广岁不小心摔了腿,御坤派了医生过去诊治。回来的人说,伤势并不严重,修养两个月必然痊愈。只是最近几天,寇沅夜里都睡不安慰,想来是惦记父亲吧。
自从结婚以来,她还没有回过家。
御坤目光沉了沉,道:“好,我陪你回去。”
似乎没有想到他能答应,寇沅眼中含着几丝别样情绪。可她隐藏的极为小心,御坤并没看出异常。
御兆锡刚满周岁,舟车劳顿不适合孩子。老太太不同意寇沅带孙子回去皖城,上周变天儿子还有些咳嗽,寇沅思前想后,也同意婆婆的话,这次不带儿子回家。
启程那天早上,阿进早早赶来御苑,急声道:“少爷,咱们码头出事了!”
“什么事?”御坤抽出一支烟点上。
阿进把详细情况说了,御坤听完以后,脸色瞬间冷下来。御家的码头都有人敢抢?
“你去忙公司的事情吧。”寇沅拿着包走过来,神情平静,“我一个人可以的。”
她一个人回去,御坤不放心。
“要不然我们过几天再回去?”御坤试探的问。
寇沅抿唇笑了笑,盯着他的眼睛,“怎么?你害怕我逃跑?”
御坤怔了怔,面色不自然的别开。
“我回去看看爹就回来。”寇沅淡然轻笑,心中滋味复杂。她确实必须要回皖城一趟,父亲摔伤只是借口。她最近做梦经常看到子浓,而且前些日子父亲来电话时,她询问子浓的近况,但父亲都遮遮掩掩不肯告诉她。
也许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之间有某种牵挂,寇沅直觉纪子浓出事了!
“好吧。”
御坤终于妥协,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下,“我让人送你回去?”
他让步,她自然也会领情,“好。”
须臾,司机开车载着寇沅赶往火车站。虽说皖城不是很远,总也超出他的势力范围,御坤倒不是害怕寇沅逃跑,他知道她舍不得儿子。
想起她回去就要见到纪子浓,他心里总是一千个一万个不高兴。
坐上通往皖城的火车,寇沅心中的不安始终萦绕。好不容易到站,前来相接的男人神态恭敬帮助寇沅拿行李,伺候前后。
寇沅知道他是御坤派来的人,并没推诿。
汽车渐渐驶入那些熟悉的村落,寇沅透过车窗望出去,大大小小泥塘中的莲藕,又到了采摘的季节。她深吸口气,嗅着家乡的味道,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皖城,她的家,一别三年。
小巷路况高低不平,车子无法开进去。寇沅没有让司机进去,独自提着行李往家里走。她的步伐极快,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沿路很多老邻居看到她,竟然都没有一眼认出。等她走过去很远,大家才反应过来,这人不是寇沅吗?
青砖瓦房,没有现代大都市的繁华。陈旧单调的村落,染满她儿时的梦想。无论她走出去多远,去到如何繁华的闹市,这里于她,永远都是一片净土。
推开院门,寇沅提着包跨进院子,“爹,娘,我回来了!”
卫茹听到女儿的声音,不敢置信的转过身,“沅沅,你,你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