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当初如果不是你对那位张太太用了咒术,她就不会受到你的蛊惑,当众给她丈夫难堪,逼得他仓皇离开他们公司,并且在转向的时候把车开到一百码。我还说听说,如果不是你对小李师傅施了法,他也不会在经过张先生公司的时候,恰好神智模糊,没能及时躲避张先生迎面而来的那辆车,并误将油门当成了刹车使,导致酿成了那场特大的事故。所以,那场车祸分明是你欠了小李师傅一条命,又哪来的资格去问他将那条命讨回来?”

一番话说完,猫脸上那双眼珠转了转,遂嘴角一牵,操纵楠楠发出沙沙一声笑:“你听谁说的。”

说话的时候,口水顺着楠楠嘴角直往下淌,我发觉她眼神有点不对劲。

毕竟才三岁小童,原本说话就吃力,被后脑勺那东西控制着发出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又被操纵着做出自己完全做不到的表情,没几分钟就像台出了故障的机器,瞳孔一左一右偏了开来,又过了片刻,头往下一沉,完全没了半点声息。

“楠楠!”感觉到肩膀上的异样,阿秀惊叫了声,一时全然忘了女儿后脑勺上的东西,亦不顾冥公子目光的警告,伸手就朝自己女儿头上揽去。

紧跟着一声惊叫。想把手抽回,却哪里来得及,就见那只猫头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掌,嘴巴咕咕一阵动,一瞬间这只手便仿佛泄了气的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甚至隐隐可看出皮肉下的骨头。

与此同时猫头却膨胀了起来,原本只有肉包大小,一下子撑起半个西瓜大,这让楠楠的脸也紧跟着肿了起来,痛得她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使劲往冥公子脸上看,似乎想向他求助。

但见冥公子略带可惜地朝她看了一眼,随后手往她左手小指上轻轻一掠,就听轰的声响,缠在她手指上那根头发一下子燃烧了起来。

烧灼出一道白色火焰,顺着她手指上的伤口倏地钻进了她身体,再闪电般从她脑后那张猫脸的双眼里直喷而出。前后不过持续短短数秒,便随着冥公子轻轻一声叹息,重归于平静。“可惜了,很久之前就听说过藏头蛊一说,亲眼见到却是头一回,挺有意思的一件东西,却得亲手把它给毁去。”

话音刚落,就见西墙下那只红色头颅竟也燃烧起来,烧得那张还没完全烂透的脸迅速萎缩发黑,唯有一双眼似乎怎么也烧不起来似的,透过周围熊熊烈焰直直盯着冥公子,嘴张得老大,从里头吐出一团团夹杂着火星的黑烟。

大概过程着实看得人骇然,所以从头至尾目睹这一切,所有人竟都完全反应不过来。

直到被黑烟中滚滚而来的腥臭熏得一阵干呕,才见老李最早清醒过来,几乎是直跳而起冲到楠楠身边,一把抱住了她的头,欲哭无泪地一声大叫:“楠楠!”

他可能以为自己孙女儿经这么一烧,不死也得重伤,所以一边叫一边转过身怒冲冲抓住冥公子衣领,大有一副想要跟他拼命的势头。但见冥公子一派置之度外的淡然,身子哆嗦了下,不自禁便退缩了回来,然而手既已挥起,自是不会落空,反手一巴掌打到了一旁同样急急扑来的儿子脸上,狠狠骂了声:“都是你这缺德的东西!都是你给害的!”

李大志被他打得一阵发懵。

半晌急叫起来:“人是他烧的啊!不赶紧抓住他报警你打我干啥啊爸!你疯了啊!”

“还不都因为你!因为你!”

“你们都住口!!”两人突然爆发的争执急得阿秀一阵大叫。

随即冲上去一把推开他俩,正想从冥公子怀中夺过自己女儿,但见她后脑勺黑烟滚滚,一下子就傻了,僵着身子呆站在原地,哪里还敢伸手过去。直至几秒钟后一激灵醒过神来,立刻疯了似的啊地一声尖叫,捏紧拳头没头没脑就朝着冥公子身上一阵挥打:“你!!我们跟你没冤没仇!你怎么比白家的人还狠?!为什么!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叫到一半打到一半,突然女人的动作和叫骂戛然而止。

因为原本一动不动伏在冥公子肩头的楠楠,在这个时候忽然直起了身子,茫然朝四下看了看,然后对着发疯了似的阿秀心惊胆战叫了声:“妈…妈…”

阿秀再次愣住。

反应过来后惊喜交加一下子飞扑过去,把女儿使劲搂进怀里,左看右看确认她没事,这才又再次痛哭起来。见状冥公子借机松开手,由着那一家子聚拢到一起抱着孩子又是哭又是笑,激动得浑然忘了一切。随后转过身,这时才留意到我的存在,他朝我打量了两眼,遂伸手往我肩膀上一搭,颇有些莫名地我问了我一句:“你怎么样。”

我怔了怔。

没防备这骷髅人居然会做出这么关心人的一种举动,令我脸上不由一阵发烫。

但正有些扭捏着不知该怎么回答时,忽然很快明白过来,他这突然而来的举动其实并不是因为关心我,而是有样东西在我颈窝处,让他颇有兴趣。这东西让我从刚才起脖子就有种异样的僵硬,但没等我侧过头去看清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时,脑子里却传出雪菩萨似笑非笑一道话音:“不太好。不过,想用藏头蛊把我从这身体里化去,着实还想得太简单了些。”

“无论如何,试试总是没错的。”

“你倒不怕那东西没能吞了我,反而把这丫头给吞了。”

“她死你也独善不了,是不是。”

淡淡一句话令雪菩萨沉默片刻,继而低低一笑:“看来阎王井没有白压你那么多年。不过跟我玩儿这一套,还嫌早了点。”

话音刚落,我脖子蓦地一松,随即就见一团黑糊糊好像□□似的东西从我衣领里跳了出去,闪电般冲向西墙处。

但仅仅两三下纵身,却迅速倒退回来,要再想挣扎着往前逃时,背后若隐若现而出一根细丝被冥公子一把捉住,轻轻往回一提,瞬间将它收进掌心。

转而再用力一捏,嗖的下被他掌心吸了进去,唯留那根细丝在他掌心里躺着,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小截头发。他将它抛到我身上,笑了笑:“你眼睛里那个东西,无论他跟你说些什么,都不要去轻信。”

我疑惑:“你觉得他会跟我说些什么?”

他没回答,因为这时老李一家已从激动中回过神来,抱着孩子到他面前对他千恩万谢。

不过老李着实是相当谨慎的,虽然见自己孙女儿没事了,而且那颗猫头也被烧成焦炭状,仍是在谢过之后不太放心地问了句:“大兄弟,这颗猫头真的就是白晓玉么?”

“您儿子早已用他的亲身经历证实了这一点,虽然看上去很难让人接受,但它确是事实。”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妖怪…”若有所思地轻吸了口气后,老头琢磨片刻,小心翼翼又道:“那么依您看,那个白晓玉还会再来缠着我家楠楠么?”

“这颗猫头原是个活物,用藏头蛊的方式存活在您家墙外,想来从埋下的那刻起,一路绕过门神,已经吸了您家不少的生气。原本确实会比较难缠,但因曾经受制于降魔菩萨,所以灭它并不是件难事。纵然猫有九命,但藏头蛊是种不成功便成仁之术,这会儿既然已成焦炭,您大可安心。”

“可是这么一来,白婕那个女人岂不是要更加怨恨咱们了,而且既然白晓玉是妖怪,那么她难不成也是…”

“白婕道行远不如白晓玉,况且她的怨恨只为了自己的女儿,一旦知道整件事的始末,我想她应该会酌情知晓个进退。”

“可是咱该怎么让她知道事情始末呢,现在她人都不知道还在不在那栋房子里…”

“这倒简单。记得您说起过,那会儿您的儿媳曾用黑狗血泼过白婕,来你家闹过之后,从第二天开始是不是就再没人见过她出现?”

“…没错。”

“黑狗血不仅能驱邪,也能破煞,所以寻常的阴魂或者妖物连点滴都沾不得身,白婕那天被您儿媳妇泼了那么多黑狗血,应该是被打掉了相当大一部分元气,支撑不住当夜恢复了原形,一时半会儿没法缓得过来。不过,若是为保险起见,您可在屋子周围每个角落各埋上一瓶朱砂,上面用黑狗血点之,这样可保宅中平安。”

一番话,直把老李这半吊子佛法研究者听得一愣一愣,对冥公子所说的每个字都尽信不疑。

不过,任谁有过那样一番可怕经历,又亲眼目睹了冥公子那么一番超人般的手段,都是没法对再对他产生任何怀疑的。所以在将我们那辆车修好并连损坏的车窗也都一并换新后,老李一家哪里还肯收取维修的费用,甚至还用红包装了一摞钱硬塞过来,说什么也要冥公子手下。

目测那红包里可能得有上五千。

原本我想替冥公子把那笔钱收下,毕竟是出了力,为啥不能收取一点儿劳务费呢,人只要活着总难免会碰到需要花钱的时候,手头有点真钱,总比处处去花□□来得好吧。

但见冥公子眼神朝我稍稍一瞥,我就明白这钱没法收。

不过,在冥公子将车驶离老李家修车铺的时候,望着他们一家抱着楠楠恭恭敬敬目送我们的身影,未免还是有些按捺不住,于是忍不住向那专心致志开着车的骷髅人问了句:“不收那钱,是不是不想替他们破财消灾?”

“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在想,他们都把你当救命稻草似的了,却被你这么滴水不漏地把那么重要一件事给隐瞒着,真的好么?你不是先前还说过,破财消灾,既然肯为加油站白用了百来块钱的油而帮他们逃过一劫,这回那么大一包钱你却不肯收,总有点怪怪的。喂,你是真的不打算把‘那件事’告诉他们了么。”

听完我的话,冥公子侧眸朝我瞥了一眼,笑笑:“这么说你也瞧见了。”

自然是瞧见了。

否则,我哪儿会这么紧张地在他边上跟东跟西,还总保持着几乎目不斜视的专注?

第98章 红头十五

十五.

我在老李家修车铺里,除了阿秀之外,还见到个女人。

大约是在阿秀说起白婕样貌的时候,我看到她出现的,穿着条白色真丝长裙,披着条暗绿色的针织披肩,细长的身段细长的头发,袅袅婷婷,像道单薄的烟雾一样站在车间门外一道幽暗的角落里,不声不响看着屋里的人,不声不响听着阿秀紧皱双眉,冷冰冰说着他们家所发生的一桩桩可怕的事。

最初我有点怕,但见冥公子并不在意,她也似乎并没有伤人的打算,我也就装作没有看见。但时不时仍会朝那方向瞥上两眼,因为这女人长得可真漂亮,那种充满着猫科动物身上某种奇妙特质的漂亮,同为女人都难免被这种美所吸引。

冥公子说,她就是白婕。

猫妖的女儿,纵然只是个人与妖的混血,也是极美的,毕竟那是种不亚于狐妖之美的东西。

只可惜,身为妖怪,原本可以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想有什么就有什么,偏偏喜欢上一个人类的已婚男子,亦有着一个自私且偏执的母亲,于是铸就了她未来的种种不幸。

为了面子,白晓玉无法容忍自己女儿为别人生下孩子后仍毫无名分,更无法容忍自己女儿的忍气吞声,被一个人类男人玩弄之后,还选择默默离开。所以她逼着白婕留在北京,逼着白婕对那男人纠缠不休。但她万没想到,缠了几年,那男人仍不肯离婚,缠了几年,一个千娇百媚的妖精仍是输给了执掌财政大权的正室太太。

最后她不愿再继续等下去,给白婕下了个通牒,要么让那男人娶她,要么出手杀了他。

“老白家没出过你这么没用的妖孽。”这是那天白婕一口拒绝了这个要求后,白晓玉对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她去那男人的公司,用她特有的方式杀了他。

但无论男人怎么懦弱,怎么无能,怎么辜负了白婕的感情,罪总不至死。

因此白晓玉杀他的行为,无疑是会遭到天谴。

可叹的是,这世上人做出这样的事,未必真能遭受现世的报应,但对于妖精来说,这一点却是严厉得多,一旦以自身妖力伤害无辜,必会遭受天谴。

所以,没有办法依靠自身力量躲避天谴的妖精,要想随意杀戮,就必须寻找一些对策。

比如借刀杀人。

这对于妖精来说并非难事,只要一点迷人心智的妖法,再加上一点合适的契机,比如一辆恰好出现的车,便水到渠成。

但那辆本不该出事的车出了事,本不该死去的司机死于这一手嫁接而来的车祸,无疑也是会遭天谴的举动。

所以妖精必须想出另外一些对策。

比如以命换命。

这对于白晓玉这种级别的猫妖来说更加不是什么难事,它是俗称的九命猫,所以,送他一条又有何妨。于是,这件事的最后结果便是,白晓玉借李大志的手杀死了白婕的情人,然后用自己九条命中的一条抵给了小李。

很巧妙地避开了天谴的界线。

却谁知并没就此逃开命运的摆布。

就在白晓玉完成了自己的报复后回到家,准备带着女儿和外孙女寻个地方调养生息时,没想到那男人的妻子由于家世显赫,所以结识过一些世外高人,在参加了男人的葬礼后,那些人觉察出了白晓玉的妖气,当即交给那位妻子一些驱妖的方法,并透过男人身上残存的妖气,打算追踪到白晓玉一家,将其铲除。

白晓玉意识到自己没法跟那么多高人斗,于是选择避开,带着白婕和外孙女一起千里迢迢跑到了罗庄镇,在这个紧挨着北汶山的偏远地带,设法靠这座山的灵气隐匿了妖气,并混迹在人群中,打算避过了风头后再找机会离开。

岂料这时又一件事发生,把白晓玉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早在到罗庄镇前,白晓玉就觉察到自己身体有异样,而一到罗庄镇,更是发现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原来白婕那个情人死时带着一腔极大的愤怒和怨恨,又死得极其惨烈,所以化作厉鬼附在了白晓玉的身上,在她们母女二人全然不知晓的情形下,吸去了白晓玉几乎全部的妖力。

这对于男人的魂魄来说其实是致命的,因为他吞噬了妖力,那巨大的力量会将他反噬,最终导致心魂俱灭。但男人显然并不在乎。

而妖力被厉鬼吞噬殆尽,对于妖精来说也是致命的,这就跟得了绝症一样,会让身体逐步垮掉,最终化为乌有,纵然这猫妖有着九条命,也无法抵挡这种方式的摧残。

所幸万般绝望之下,一丝生机出现——由于白婕在李家修车铺前差点出车祸,让白晓玉看到了一线活命的希望。

她看到了李大志。

她想利用她曾给予李大志的那条命,给自己设法延续性命。换句话说,她要将李大志的人生据为己有,再利用李大志所能活的寿命,及时修炼,然后脱胎恢复自己原来的模样。

但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由于过于急迫,也过于轻视了人类在求生时所会爆发出的力量,她没能占据李大志的身体,反而被他所重创,逼得她显出原形。

与此同时,当李大志看到突然间想杀死自己的白家老太太,竟然正是自己出车祸时看到的那只猫时,也被吓得不清。他当时以为自己精神出了问题,所以逃回家时恍恍惚惚,心不在焉,于是在他家店门前那条极易出车祸的地反个,不小心撞死了白婕的女儿。

白婕为没能救到女儿而心生怨恨,又因自己母亲回家后对她所说的话,知晓原来自己情人也是死在这个李大志手里,因此一腔怨恨全都集中在了小李身上,发誓要报仇雪恨。

白晓玉自私,由此可见一斑。

为了活命她不惜利用自己孙女儿的死,以及女儿的恨,诱使自己女儿在自己力量即将丧尽前,动用禁忌的妖法,将剩余力量转到头部,做成藏头蛊,埋在李家墙角处吸取李家全家的生气,以维持自己生命。

并试图操纵自己无头尸体去勾李大志的命,奈何李大志阳气异于常人的足,令她只能逃避开来,转而侵扰楠楠,想将她的精力耗尽后,借她身体先行保存自己为数不多的妖力。

这举动却由此被白婕看出了端倪,并想要阻止。

但没等她来得及,却在家门口被逼得发急的阿秀泼了黑狗血。登时妖力散去,勉强支撑到家里时已显现了原形,从此没法再变成人样。而与此同时,由于白晓玉的行为,迫使得李家去寺庙请来了降魔菩萨。

原本白晓玉的头颅已被降魔菩萨压制住。

那菩萨之力,可怕到白婕闻所未闻,所以在试图去救自己母亲的时候,她死于那尊佛像强大的阵法之下。

目睹于此,白晓玉以为自己即将走向末路,因为再过一段时间,她就将因佛像的力量而化为乌有,而作为藏头骨的本体,她亦无法从这被困的境况中逃离。

但就在这时,一场意外突然而至,将她从这困境中救了出来。

由于老李在这段时间的种种经历,让他从原本对鬼怪及佛法的完全不信,到深信不疑,他甚至开始专注认真地研究起佛像的用途,以及一些八卦阵法,风水布局。由此,出于一种过于谨慎的态度,他听信书上以及一些‘有经验’者的话,擅自动了佛像的位置,一瞬间将原本和尚给他安排好的阵法给破坏,也因此让白晓玉重新得回自有。

但就在她恢复了部分被毁的力量,试图再次实施她计划的时候,被恰好到来的冥公子阻止,只能借着当初被拘禁在佛像里的部分妖魄,随着楠楠的血进入楠楠身体,企图做出鱼死网破之举。

可惜她遇到的是冥公子。

他只用我的一根头发就能把白晓玉的妖魄几乎完全束缚住,要灭了她自然也没什么难度。只可惜,他原本打算以这方式将释放楠楠魂魄的危险性降到最低,却被白晓玉钻了空子,挣脱束缚借机侵入了楠楠的身体。这一来,楠楠从小到大只怕都将离不开药罐子的相伴,体质的衰弱是无可扭转的命运。

所以这一局虽胜得轻易,却也透着失败,因此在将话说到这里时,冥公子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方向盘,似乎在以此传递出他某些细微的负面情绪。

见状我同他一样沉默了阵,然后扯开话头道:“这么说,那个白婕早已经死了?”

“对。”

“真有点不可思议,原来妖怪也是会死的。”

“万物终有衰竭的那刻,只不过时间长短不一而已。”

“那么妖怪死后也是变成鬼么?”

“按说,能让妖怪死的方式唯有让其形魂俱灭。”

“那么在李家修车行里的白婕,算是什么样一种存在?”

“因执念而凝聚的魂体,维持的时间不会太久,到了衰竭那刻,她自然会消失。”

“…她的执念么?那她的执念在李家出现是为了什么?”

“虽然李大志撞死她女儿并非故意,但一来,出意外的地方就是因李家停车问题而导致经常发生交通事故的地段,二来,李大志在将她女儿撞成重伤后非但没有第一时间报警求救,反而将她女儿拖到卡车后面,让浑然不知情的卡车司机对那孩子造成了二次伤害,导致彻底没有救治的希望。单凭这两点,无论李大志曾无辜遭受到白晓玉什么样的迫害,白婕都无法原谅他的行径。所以,她拼着一股执念将自己妖魄凝聚而起,只为前来带走李大志。”

“原来如此…不过,既然这样,为什么你刚才还要教老李他们辟邪的方法?”

“因为那个方法对白婕这种妖怪根本不会起任何作用,只是为了免于他们继续纠缠,所以随口一说而已。”

“…明白了,难怪你不肯收那些钱。”说完,看着他脸上那副始终静若止水的神情,我不由叹了声:“啊…”

“你啊什么。”他眉梢轻挑,瞥了我一眼。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觉,在这世上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了你。”

“为什么。”

“一个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做事偏偏原则性又极强。光是想想都觉得有点可怕。”

“说得有点夸张。所以,你怕我?”

“这个么…说不太好。”

“为什么。”

“因为人都是看外表的动物。”

这个回答令他微微一怔,过了片刻眉心一展,自嘴角绽开道极为迷人的弧度:“我不介意你把我画得丑一些。”

笑得着实过于美丽,所以很难阻止一片红潮在我脸上泛滥开来。

为避免被他瞧见的尴尬,我匆忙别过头,装作看着外面风景的样子,随后扯开话头道:“其实,还有个问题我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问题。”

“既然白婕那么恨李大志,为什么还要在我们打算离开这里的时候,作法故意留住你?她就不怕你救了楠楠命的同时,破坏了她带走李大志的计划?”

“留住我的人并不是白婕,而是她女儿。”

“她女儿?”

他目光意味深长,朝后视镜内扫了一眼。

我立即扭头朝后望去,但什么也没瞧见,便疑惑着重新朝他看去时,忽然眼角瞥见原本空空的驾驶台上横卧着一团灰蒙蒙的东西。

第99章 红头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