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苏侍卫觉得我们该如何处理此事呢?”叶宁果然不再提皇太子了,换了个苦恼的表情说。
“你们怎么处理?”苏挽月反问一句,忍不住又笑起来,“你觉得我应当束手就擒呢?还是跟你打一架呢?我不知道你本事怎么样,但你想取我项上人头,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苏侍卫本事再好,也不过是困兽犹斗。”叶宁听着苏挽月的话,轻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素净的脸一副无奈的表情,“万指挥使明言要你的命,我怕你根本到不了云南。”
“你这会儿来找我,恐怕不止提醒我这么简单吧?”苏挽月眼神牢牢地盯着他的袖口,“想杀人的时候,用不着这幅猫哭耗子的表情,你要动手杀我,不如就趁现在。匕首放在袖子里那么久,不怕伤到你自己?”
“你怎么发现的?”叶宁倒也大方,扔了袖里的东西在地上,一副很坦然的样子。
“你换了这套衣服,是为了方便藏刀。”她指了指他的袖口,他平时所穿的窄袖长衫根本不方便习武,“可是你右手一直僵硬,越要显得自然就越僵硬,一个成熟且真心要杀人的杀手,不会是你这样的。”
叶宁点点头,眼里带着愉悦的表情说:“苏侍卫的确很聪明。我若真要杀你,又岂会等到现在?”
“是谁要你一路跟着我的?”苏挽月一想就明白了,这个叶宁根本不是真心要杀她,或许反而是来保护她的,“你是锦衣卫的人,还是东厂的人?”
如果叶宁属于锦衣卫,那么他的上司必定是牟斌。
如果叶宁属于东厂,那么不用猜,当今能够调动东厂的,只有毓庆宫里的那个人。
叶宁这一次竟然没那么爽快了,含糊地回答说:“恕我不能说。也许以后苏侍卫自己会找到答案。”
“那位沐风公子,是你安排的吧?”她知道他这种人不会轻易说实话,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我本人。”叶宁居然很痛快地承认了。
什么?苏挽月不禁惊讶地看了看他,那位沐风明明是个三十出头的关东大汉,与眼前这个斯文普通的书生看起来实在不是一路人,他怎么做到的?
“苏侍卫难道没有听说过‘易容术’?”叶宁看着她百度不得其解的模样,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即使是我现下的模样,也未必是真的。”
她仔细地抬头看了看他,这张人皮面具做得实在太精致了,五官几乎看不出任何人工矫饰的痕迹,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太多表情。即使是非常熟悉叶宁的人,一时恐怕也很难辨别真假。
叶宁看着她,低声警告说:“万通已派出数名杀手跟随而至,渔翁只是其中之一。此地到云南尚有一段距离,前路会更加凶险。”
苏挽月点了点头说:“多谢你提醒,我知道了。”
叶宁不再说什么,迅速转身离开了马厩。夜风寒凉,苏挽月小腿的伤口顿时隐隐作痛,她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房间,心里仍然在琢磨这个叶宁的来历,看他行事方式与锦衣卫的做派并不太相同,十有八九像是东厂的人。
78.第78章 檀郎如玉(1)
将近三更时分,紫禁城毓庆宫内,依然灯火通明。
朱佑樘面若寒霜地立在藏书阁内,他目光幽深地望着远处宫殿上的琉璃瓦,却又像是越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肩上披着的一袭白色貂裘,随着他脚步的移动,轻微拖曳过汉白玉的地面,发出一阵低沉的“簌簌”声响。
一名黑衣蒙面的侍卫低头,将一封蜡丸封好的密函交到他手中。
“护送马坤这趟差使,来回最快也要三个月,万通已秘密派出三名锦衣卫杀手,殿下若是担心蓝枭一个人应付不来,臣这边可加派人手。”
朱佑樘打开密函看了几眼,侧身冷冷地道:“还要本宫多说什么?若是你们安排周密,她为何会受伤?”
那黑衣人连忙退了半步,不敢踩在他影子上,低声应道:“蓝枭唯恐打草惊蛇,让对方更出狠招,所以只是暗中保护。那名刺客渔翁身上的暗器均未淬毒,事后也安排了人手接应苏姑娘,只是…总会有些意外,请殿下恕罪。”
“本宫要的不是意外,而是万无一失。”朱佑樘提醒了句,目光冰冷,“万通派出的人,你们都给本宫盯紧了,依例行事,无须手下留情。”
“是,殿下。夜枭一定尽快将他们解决。”黑衣侍卫单膝跪了下去,锐利的一双眼眸恭顺地垂了下来。
“夜枭”本是猫头鹰种类中夜间视物最厉害的一种,敏锐度几乎百倍于常人。东厂夜枭最擅长探听消息,而蓝枭,则是众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第一杀手”,不但出手狠辣,而且精通易容之术,据说很多人临死之前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退下吧。”朱佑樘挥了下手,背过身去没有再说话了。
东厂夜枭迅速站了起身,躬身垂手退了几步,而后消失在宫殿拐角处,来去如风。
朱佑樘独自站立在偌大的藏书阁内,殿中景致依旧,却再也没有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他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虽然冷清,但空气很清爽,不似内殿里头,温暖如春却让人浑身软绵,几乎打不起精神。他侧过身往回走,一路无人,再行到毓庆宫正殿门前,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肩披一件月白色貂裘,随同身旁一个侍女,犹犹豫豫地站在那里,却不敢去敲门。
他看着那个有些神似苏挽月的身影,起初不禁有些恍惚,心中涌起一阵怅惘。却忽然看见那人转过头来,娇怯地唤了一声“太子殿下”,不是他心中所想之人,却是新娶的太子妃张菁菁。
张菁菁转头见太子从身后出现,立刻俯身跪拜下去。
“免了,”朱佑樘轻声说了一句,见她不肯起来,只得伸出手去扶,“天气这么冷,过来做什么?”
“臣妾给殿下送了一点燕窝羹过来。”张菁菁有点害怕他冰冷的语气,两人大婚之后,她几乎很少见他主动到新房里来,新房仍然是在毓庆宫内,但并不是朱佑樘昔日所居住的寝殿,他也从来不曾唤她过去。
朱佑樘看着她脸上精心描绘过的妆容,还有那一袭太子妃的璀璨华服,脑海里却只是隐隐约约惦记着另一人扎着马尾辫、一身侍卫男装打扮的清爽俏丽模样,他想起密函奏报她日前被渔翁刺伤流血,心口不知不觉泛起了一丝疼痛。
张菁菁见他凝望自己,以为他在顾盼自己容颜,不由得微微低垂了一下头,露出了初嫁新娘惯有的娇羞表情。
朱佑樘松开了扶着她的手掌,语气冷淡地说:“这些事,你以后用不着亲自做。”
他推开毓庆宫的大门,张菁菁立刻跟着他一起进去,却不敢跟着他太紧,只是柔顺地跟在距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
小太监福海见朱佑樘与张菁菁二人一起进门,立刻走过来,侍候朱佑樘更衣。张菁菁见福海跪在一旁,小心翼翼给他整理长衫的衣角,随即走到他身侧,温柔地说:“让臣妾帮殿下更衣好么?”
福海闻言,动作立刻慢了下来,抬头看朱佑樘的脸色。
他依旧是冷冷的神情,并不答话。张菁菁被他一顿冷遇,也不敢说话,只是抬头看着自己的夫君,眼里已经隐然含泪。
跟随张菁菁一起进殿的侍女将燕窝羹放在桌案上,见自家小姐一副委曲求全的可怜模样,忍不住走到朱佑樘身旁,双膝跪地叩首说:“太子殿下,请恕奴婢多嘴…奴婢听说,殿下大婚之前就有心上人,所以对娘娘十分疏远,如今宫中内外都在传言此事,娘娘暗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殿下宅心仁厚,为什么就不肯给娘娘一点爱护之心呢?”
她语速极快,一口气就说了许多话。
张菁菁要阻止已来不及,只见朱佑樘脸色铁青,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种戾气,仿佛立刻要发作一般,她吓了一跳,立刻随同跪在侍女身旁,摇头说道:“不是,殿下不要听这个奴才胡言乱语,臣妾从来都没有哭过,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那侍女似乎打定了主意,哪怕拼死也要进谏,立刻抢着说:“就算殿下责罚奴婢,奴婢今日也一定要替娘娘说出来!殿下也看见了,娘娘知书达理,是张家的掌上明珠,老爷夫人从来不曾让娘娘受过半点委屈,奴婢实在不忍心看着她被殿下如此冷落!”
朱佑樘终于转过身来,看着那侍女,轻声说:“你是不是替太子妃觉得嫁给本宫不值?”
那侍女满面泪痕,索性扬起头说:“奴婢岂敢如此想?奴婢只是希望殿下对娘娘好一些…百年修得共枕眠,殿下与娘娘本是夫妻,为何要形同陌路?殿下为何不肯放下心中的芥蒂,给娘娘一个机会呢?”
“琪儿,”张菁菁咬着牙,瞪着侍女斥了一声,“这里没你的事,你出去!”
福海见情势不好,立刻拖着琪儿的手,趁着朱佑樘没有发脾气之前,将她拖着出了殿门。
内殿虽然温暖,张菁菁却觉得寒意四起,她抬起一双明净的眼睛,有些惶然地看着身边的人,急急地解释说:“殿下恕罪,那些话不是臣妾叫她说的,臣妾没有这个意思…私下里也从没有任何怨怼之言,请殿下明鉴。”
朱佑樘独立站了良久,才缓缓地看着她说:“是我不好,这些时日冷落了你。”
张菁菁原本以为他要大发脾气,却不料他突然说出这样体谅人的话,顿时抬起了头,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朱佑樘看了她一眼,才说:“明日我带你去太庙祭祀,这是我们大婚必行的礼数,拖了这么久,也该去了。但是回张府之仪,我就不陪你了。”
按明朝礼制,皇太子大婚一月之后,要陪同太子妃回娘家一趟,他明确表示不去,张菁菁也无可奈何。
她乖顺地点了点头,看着他俊挺的身影,声音变得很低很低,期期艾艾地说:“臣妾知道了,臣妾…今晚…可不可以留在这里?”
张菁菁说完这句话,不禁立刻低下了头,她甚至都不敢看他一眼。对于这位身为书香世代家的小姐来说,这种话本来实在是令人难以启齿的,但是今日张夫人进宫看女儿,听说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并不亲密,硬是拿了一本****图册给她看,非要她照着仿效不可。
张菁菁虽然不愿意这么做,但是被母亲说动了心,男人若是对女人的身体产生了眷恋之情,感情上自然就会好很多,更何况,身为大明皇太子妃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任务——生儿育女,他若是连碰都不肯碰自己,她这个太子妃又怎么可能生下孩子来?
那个新婚之夜,他半夜一身风雪归来,在司掌礼仪的太监宫女催促和“督导”之下,勉强与她躺在同一张床上,但是她心里清楚,他自始至终对她的身体都没有什么热情,他根本就不开心。
79.第79章 檀郎如玉(2)
对她来说,最痛苦的时刻并不是他不在身边;而是他明明就在身边,心里眼里却根本没有她的影子。
朱佑樘什么话都没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起那个痛苦诀别的新婚之夜,他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和四肢百骸都仿佛要疼得裂开。那个夜晚本该是属于他和心爱之人的,却阴差阳错让他们天各一方。
他曾答应过她不再碰别的女人,他不愿意违背自己的诺言,但身为明朝宪宗皇帝的长子,“传宗接代”是他必须肩负的责任。与张菁菁同床共枕,他根本没有任何****,虽然她也是花朵一样的美丽少女,但是那种感觉与之前对苏挽月的感觉完全不同。
张菁菁等候良久,见他迟迟不肯答复,心中早已明白了几分,她低垂着通红的眼睛,鼓起勇气轻声说:“臣妾明白了…是臣妾自己不够好,得不到殿下的怜爱。可是,殿下也不能永远这样折磨自己啊,如果真心放不下苏姑娘,为何不去追她回来?”
朱佑樘仿佛被她最后一句触动,回头扫了她一眼,说道:“你以为她会听我的话么?”
张菁菁沉默了片刻,才说:“殿下若不尝试,又怎么会知道?”
他沉吟了片刻,眼睛里忽然迸出一缕亮光,走近她身侧说:“我若是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你可能答应我保守秘密?”
张菁菁抬起眼,定定地看着他,柔声说:“臣妾虽然愚钝,但是也知道夫妻一体的道理,殿下不开心,臣妾也不开心。殿下要臣妾做什么,臣妾一定守口如瓶。”
朱佑樘凝视了她片刻,眼神忽然变得温柔了许多,说道:“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我虽然不能给你许多东西,但我一定会设法弥补,希望你能谅解。”
张菁菁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温煦的神情,不由得展露出少女情态,微笑着说:“臣妾不要殿下弥补什么,只要殿下每天不再像这样郁郁寡欢,臣妾愿意为殿下做任何事。”
他略点了一下头,说道:“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就是从明日起,搬到我的寝殿里来,日日夜夜看护着我。”
张菁菁顿时愕然,她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乖乖地点头说:“臣妾谨遵殿下旨意。”
因为苏挽月意外受伤,马坤一行人在雅州境内停留了足足两天,直到六日之后,众人才抵达附近的晋安地界。
这几天内,他们身边竟然十分太平,并没有发生在雅州那样的恐怖事件。她知道叶宁是友非敌,对他的戒备心也渐渐松懈下来,日子反而过得轻松了很多。
晋安驿馆的马舍,设置在大门旁边,侧面是仓库,这样是为了方便来往官员喝茶换马。这座驿馆依傍大道,又在城外,入黑了便人烟稀少,苏挽月在驿馆门楼也没见到驿丞,怕是回署休息了,只见着一两个驿卒,供应当日的饮食饭菜。
苏挽月从马舍走过来,到了后边用饭的内厅,捡了一个角落的位子,驿卒立刻送了一副干净碗筷,将一大碗面条和几样小菜送了过来。她全无半点食欲,小腿上的暗器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只是无精打采地随便吃了几口,
“兄弟,也给我拿双碗筷来。”听着厅前有人吩咐,而后看着一个人放粗了声音,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她几乎被面条噎住,这个声音…好熟悉啊!他怎么来了?
门外之人一脸风尘仆仆,并没有穿着锦衣卫千户的飞鱼服,只是一身普通武士服,不是别人,正是牟斌!他很自然地在她身旁坐下,丢了一小块碎银子给驿卒,说:“照着苏侍卫的饭食,给我来一份。”
苏挽月觉得奇怪,她迅速走到他身前,探头问他说:“牟大哥!你怎么来啦?你是不是有任务出京?”
“我没有任务。”他倒是气定神闲。
“那你来做什么?”她顿时眨了眨眼睛,牟斌向来循规蹈矩,他如今身居皇宫警卫要职,怎么会做这么离谱的事情?大明锦衣卫署衙对每个人的管束十分严格,锦衣卫没有调令是不得私自出京城的,一旦擅自离岗,不但革职查办,还要打入诏狱治重罪的,他怎么会这样不计后果、意气用事?
“我是来陪你一起去云南府的。”他装作没看见苏挽月脸色,挪了椅子坐了下来,他对桌上那些微冷的菜式好像很感兴趣,驿馆的饭菜口味虽比不上宫里,精细也比不上,但却是用料丰盛,原汁原味也别有一番味道。
“什么?我不要你陪,你赶快回去吧!”苏挽月一着急,伸手拦着牟斌,让他没法拿起筷子,“趁被万通他们发现之前,你马上给我回京城去!”
“这么急?饭都不让吃?”牟斌举着筷子一脸无奈,“我可是一直日夜兼程赶路过来的,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么?”
苏挽月看着他憔悴的表情,发现他好像与以前真的有些不一样了,英俊的脸有些偏蜡黄,皮肤似乎也粗糙了好多,眼睛里还带着一缕担忧,整个人的感觉似乎都没有以前那么意气风发了。
她不再阻止他,看着他说:“那你先吃饭,吃完饭就回去!”
牟斌摇摇头,说道:“你不用劝我回去,我已经决定了,我会一直跟随你们到昆明去。”
苏挽月看着他似乎有些消瘦的脸颊,心里只觉得对不起他。他总是这样义无反顾地保护“苏宛岳”,但他付出愈多,她得到愈多,她心里就愈不踏实,这种温柔和深情本不应该属于她,她根本就不是他心目中的那个人。他应该有一个对他更好的女子相伴,只有一年之前的那个“苏宛岳”,才不枉他如此真心以对。
驿卒很快将各种饭菜摆了上来,也许是牟斌那块碎银子起了作用,他这回端上来的东西比之前给苏挽月的饭菜显然丰盛了好几倍还不止,不但有牛肉羹、腊猪蹄、烧鹌鹑,还有这个季节极难见到的鲜鱼口蘑汤。
牟斌似乎对这些饭菜很感兴趣,每样都很积极地尝了几口。
苏挽月看着他,忽然亲自动手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说:“慢点吃吧,反正他们难得见到你这样的大主顾。”
牟斌低头看着眼前的那碗汤,眼睛里流露出愉悦的神情,但是脸上并没有笑容,只是说道:“原来你也有这么温柔体贴的时候。”
“只是你以前不知道而已。”苏挽月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我知道你对我好,想护送我一起去云南,但是你没必要这么做!你私自出京,万通一定在满城找你了。”从京城到这里,即使牟斌骑的是速度最快的汗血宝马,不眠不休地日夜骑行,顶多也只能比他们快一倍,来回至少十来天,这十来天里,万通不仔细核查他的行踪才怪!
牟斌很开心地吃着东西,漫不经心地说:“不用怕,我有办法对付他。”
“你骗谁啊?”苏挽月机警地扫了一眼四周的人,压低了声音,“你还敢大声嚷嚷?万通一伙对我恨之入骨,正愁找不到人出气,你千万不要自找麻烦!你尽快赶回京城去,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牟斌依旧摇了摇头,神色冰冷看不出喜怒,苏挽月见他什么都不肯说,不禁有些着急,但她也知道牟斌弄到现在这一步全是因为爱护自己,也不能对他发脾气逼他答应,只得眉头越皱越紧,心里愈加着急。
“你的脸都快皱成苦瓜了。”牟斌侧目看了眼苏挽月,似乎根本没有理会她心急如焚的样子。他回头看了一眼驿卒,又丢了一块碎银子给他,吩咐说:“给我准备一间上厅,要安静,不要嘈杂。”
明朝驿馆设施相当齐全,住宿的地方都在后院,根据来客人的档次分为厢房、偏厅和上厅,驿卒本是见惯了各色人等的精明之人,此刻见牟斌举止从容、出手大方,一看便是京城里来的显贵,立刻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去置办,脚步跑得飞快。
苏挽月看着他施施然起身回房,顿时咬了咬下唇,跑回房间思索了半天,动笔写了一封信函。
(下午6点继续更新哦!敬请期待!2014年7月1日)
80.第80章 真假良人(1)
夜幕低垂,苏挽月将信函交给了驿馆的文书,亲眼监督着他将飞鸽放了出去,又回到房间坐等了一阵,算准了时间,才慢悠悠地向后院牟斌所住的别院而来。
她刚走到后厅,竟然迎头碰见了叶宁。
他依旧还是那副平平静静的样子,貌似很平常地问候了一声说:“苏侍卫不早些回房歇着么?明早还要赶路。”
苏挽月“嗯”了一声,留心看了看他的身后,这条路分明是通往牟斌所住别院的,叶宁去他那里做什么?
叶宁见她一脸疑惑,竟然主动说:“姨父听说京城锦衣卫牟千户来了,所以派我去见他一见。”
苏挽月抬头盯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我不管你是谁的手下,这件事你一定不能传扬出去,锦衣卫私自出京是死罪,你可千万不要害他啊!”
叶宁笑了一笑,说:“看来,苏侍卫对牟千户很是关心。”
她点头说道:“他是我大哥,我当然要关心他了。你既然对我没有恶意,这次请你无论如何要帮我这个忙,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你就当从来没看见他吧!”
叶宁点了点头,很快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苏挽月看着他走远,这才蹑手蹑脚地来到牟斌的别院外,她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喊道:“牟大哥,我可以进来吗?”
门应声而开,开门的人正是牟斌。
他此刻换了一身简单的白色绸衫,身形俊朗挺拔,如同一株临风玉树,举手投足间的姿态像极了紫禁城里的另一个人,如果不是因为那张英俊挺拔的面孔,苏挽月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错进了毓庆宫。
她走进他的房间,见桌案上放着几样点心,还有一壶香气袭人的铁观音,不由得在桌旁坐下来,拿起一块香甜的桂花糕,叹了口气说:“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牟斌被她这句话逗得笑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让我跟着你一起去云南不好么?”
“不好!等你从云南回来,死期就到了;或者你还没到云南,就已经被锦衣卫捉拿押解回京城了。如果你因为我而自毁前程,就算我能平平安安地从云南归来,也会内疚一辈子。”她手里拿着一块桂花糕,嘟着嘴趴在桌边上。
“不会的。”牟斌摇摇头,像是很肯定这样的事不会发生。
“难道你就打算这样大摇大摆违抗朝廷律例?你可以不计后果,我却不能让你为我涉险。”苏挽月扬了下眉,杏目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华彩,她站起身来靠近他身边,右手仿佛不经意地搁置在腰间的黑刃之上。
牟斌猜到了她的意图,立刻说道:“你想动手么?难道你以为你打得过我?”
“没错!”她毫不隐讳自己的计划,那双眸子显得光彩夺目,“我今晚必须打赢你,然后把你困在驿馆,我已经飞鸽传书回京给张允了,他会来接你回京城,你若是不肯回,我就让他把你押回去!”
“你不是我的对手。”牟斌袖着双手站在那里,完全没有亮兵刃的打算。
“所以我需要一些东西帮我了!”苏挽月晃了晃手里的黑刃,刀身上幽幽的磷光若隐若现,看似迟钝,实则锋利无比,“你记不记得,晚上我给你盛过一碗汤?”
他神情似乎变了一变,挑了一下眉毛说:“你在汤里放了什么?”
“蒙汗药。”她笑得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但是很快又收敛了笑容,神情恳切地看着他,“牟大哥,我从来不想伤你,但是我劝也劝不动你,打也打不过你,只好出此下策!我不能让你为了我,葬送了你在锦衣卫的大好前程。”
“哪里来的蒙汗药?”他问。
“叶宁给我的。”她上次找叶宁拿到那包粉末后,还特地给驿馆的小黄狗试了试,效果确实不错。
“为何我感觉不到药力?”牟斌似乎不相信。
“那是因为时辰未到,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她看着他叹了口气,很认真地说,“牟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配不上你,我根本不是你心中喜欢的那个人…这次回京城后,忘掉我吧,别再把感情浪费在我身上!”
“你这番话,是真心话么?”他的语气淡淡的,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就是那样一张淡漠的脸,话语之后却似隐藏了无限惊涛骇浪。
“我发誓,每一句都是真心话!”苏挽月硬着头皮回答,她知道这么说或许会伤害牟斌,但如果不狠下心肠这么说,他一定不会轻易返回京城。
像他这样的男人、对“苏宛岳”这样不计回报的情感,在现代已经很难很难找到了,简直是凤毛麟角。在那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有了车水马龙的都市,有了纷繁缤纷的娱乐,有太多东西让人快乐和麻醉,人们似乎不需要那些纯粹的感情,相随到老一生一世的观念和那个高速运转的社会太不相符。变化太快,情感太浅,太多人像浮云一样,飘到哪碰到了,就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
“即使我对你一片痴情,也无法感动你么?”他忽然追问了一句。
苏挽月抬起水晶般闪亮的眸子,神情坚定地摇了摇头说:“不管你将来是否怪我,我都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我不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更不要你为我牺牲什么。”
她不能接受牟斌的感情,因为这份情谊太深、太重,他所喜欢的“苏宛岳”,应该是那个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相伴相随十年的“她”,而不是真正的她。所以她经常有一种恍惚的错觉,觉得自己像偷了别人的东西。哪怕牟斌认为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她也不能任由他这样为自己蹉跎时光。她已欠他太多,这次决不能再连累他,让他跟随自己前往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