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裙子的面料乃是上用之物,再加上公主与生俱来的皇家尊贵气度,臣女如何愚笨,也能认出这是贵人。”苏礼当然不会说,这白衣女子耳上的坠子,自己在苏禅那边也见过对儿一模一样的,当初苏禅说是皇上赏的,这种物件既然赏给了宫妃,自然就不能再拿一样的赏赐臣下,不然就乱了尊卑,所以带着这对坠子的姑娘,也吸能是公主。

那女子面色有些讪讪,嘴上说着:“你这张嘴倒是会说,原来以为是个恭谨的,没想到却是个油嘴滑舌阿谀拍马的。”不过她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得意。

苏礼见她这般只是微微一笑,这公主被人捧着惯了,虽然娇蛮一些,但看着不似心狠之人。

法会结束后,众人就该进院参拜,苏文氏提前使了银子,所以法会刚刚结束,外面还未宣布可以入寺参拜的时候,就有沙弥过来请她们先去后面参拜求签。

公主嘟囔道:“苏家也不过如此,还不是拿钱压人,连国寺都不能免俗,谁给的钱多谁就能搞特殊。”

那沙弥是个年少气盛的,听这白衣姑娘的意思并不是苏家的人,说话便不肯客气:“这位施主此言差矣,佛曰世人平等,我们对待所有香客都是一视同仁,先来请苏太太一行,是因为她们都是女眷,苏少夫人还身子不便,这也是我佛慈悲的体现,却不知这位姑娘何以恶意揣测,恶言伤人呢?”

“你现在自然是说的冠冕堂皇,难道你也说她们没使银子?我告诉你,出家人可是不打诳语的!”公主气急败坏地起身道。

“自然是捐了银子,但那都是为我寺佛祖重塑金身,以及长明灯和香烛钱,都是敬奉佛祖,以求佛祖庇佑的,却并不是给我们寺中修行之人的。”那沙弥自然不肯示弱。

“小师傅,还是先带我们去参拜吧,在佛门净地如此嗔怒不好。”苏礼出来打断他们的争吵。

“是,苏姑娘说的有理。”那沙弥前面带路,嘴里却还是老大不了一点地嘟囔,“同样看着都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却一个温婉有礼,一个张扬跋扈,真是高下立见。”

苏文氏信佛是极其笃定的,而苏冯氏也是求子心切,恨不得求满天的神佛都来保护自己,所以二人是见佛必拜,苏礼只得陪着她们间间跪拜,还没走过大半就已经腰酸腿疼。

公主却是自在非常,东游西逛似乎在看风景甚至有时候还想伸手去摸摸那供奉品,把那沙弥气得只能一直盯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夫人和姑娘请这边请,这是我们寺里五十八尊佛像的最后一尊,也是我们寺内的镇寺之宝,此尊佛像乃真金打造,上面镶嵌珍贵宝石无数,乃是…”

小沙弥话未说完,就见公主不屑地撇撇嘴说:“不都说佛祖视钱财如烘土嘛,怎么还偏偏要给自己弄得金碧辉煌?”

“你…”以往进入寺内参拜之人,都是佛教信徒,哪里会有人做出如此的质疑和反驳,小沙弥也不知是被她气得还是回答不出来,只抬手指毒害她说不出话。

“其实在你我眼中,这佛像乃是金身翠绕,可是在佛祖眼中,这金玉与那河边泥沙又有何分别?金玉为身还是泥胎做骨,不过都是世人为了敬佛,礼佛的诚心,而佛祖不会因为你拜的是金身就对你另眼相看,正不会为了你求的泥胎而不屑一顾,佛祖普渡众生,洞察世间疾苦,百姓求佛求的是心,而不是身。”

“好!说的好!”忽然殿后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恬儿,你又到处顽皮!”随着声音走出来一个华服男子,面带宠溺地说道。

这人就是当今天子…苏礼心里一紧,原本就在宫见过,而且看他对公主的亲昵,自然是不会有错,她刚要跪下行礼,就见那人身后跟着走出来的竟是苏祈。

“妹妹,刚才我在寺庙后院遇到这位兄台,二人相谈甚欢。”

第一百四十二章大房“有喜”

苏礼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行礼,但见皇上盯着自己微微摇头,也不好多说什么,向来皇上既然微服出宫,应该是不会希望被人点破身份的,哥哥这次也算是机缘,至于能不能好好把握,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所以只上前行个平礼,算是见过。

最后一殿的菩萨拜过,苏文氏带着媳妇和女儿,便去先前订好的禅房等着中午的素斋,苏礼惦记着要与方丈见面,推说自己要去求签,领着半夏单独离开。

那羊脂缠花玉玦果真好用,沙弥拿进去给方丈一看,方丈便请苏礼入内详谈。

“方丈!”苏礼进屋后双手合十行礼,而后跪坐在方丈对面的蒲团上。

“这位施主既然拿出此物,定然是有事相问,此乃师傅故友之物,无论是解签或是批命,老衲定然尽心。”方丈双手合十,也微微颔首道。

“方丈,我想问的是,当初您在寺庙中遭遇盗贼甚至遇到刺杀,他们想从您这里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苏礼问出的事情,却跟什么佛法命数风马牛不相及。

“…”方丈惊讶地抬头看着苏礼,但是随即便又恢复古井无波的面孔道,“那些贼人的想法,老衲又如何得知,姑娘若是没有命数佛理的疑惑,那便请回吧!”

“方丈此言差矣,我问的就是命数。我刚才似乎忘记自我介绍,我姓苏名礼,乃苏府三房嫡女,被皇上下旨赐婚于沈家嫡长子沈青昊。考虑到沈家是我未来的夫家,所以我觉得您之前的遭劫和遇袭,应该跟我日后的命运有着不小的关系。”苏礼不急不慢地说。

“你、你都知道了什么?”方丈的目光变得深邃而犀利,抬头盯着苏礼问道。

“说实话,我知道的,就是沈青昊告诉我的那个版本,当年他和卫柏的父亲还有您都是一同从军的,而你们三人的命运在第一次参加的战役中,从此分道扬镳,踏上了截然不同的方向,一个屡立奇功常受封赏,一个人头落地全家流放,而您却是从此遁入空门,我想,当年在战场上,一定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苏礼把玩着手里的和阗白玉茶盏,抬头在方丈的禅室中环顾一周道,“了法寺乃是国寺,每年皇亲贵胄的赏赐不少,单说方丈的这间禅室,佛像前的紫定金彩九转炉,架子上的银丝百寿紫玉如意,更别说这四面墙上挂着的历代书法大师的手书经卷,就连我手中的这个茶盏,都不是凡品,哪一样拿出去不能卖个好价钱,那贼人别的不偷,偏偏偷去您与故友的书信,难道方丈觉得这只是那个贼人不识货?”

“往事已矣,姑娘又何必苦苦追问。”方丈见苏礼不过只是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也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便垂下眼帘道。

“方丈,当年之事已经有人再次翻出来准备查实,难道您以为书信被偷就不会再有后续吗?当初刺伤你的人有没有问过您什么?往事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是一旦被翻出来,受到影响的却是现在的人,难道您就不为沈青昊考虑一下吗?他与当年之事毫无关系,但是如果现在被翻出来当年有什么隐情,毁的却是他的前途和命运。”苏礼执意追问。

当初在沈青昊跟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就觉得不会那么简单,什么看到尸横遍野就幡然醒悟出家为僧,这种事情发生在一个武人身上,实在令人没什么信服度,而且方丈禅院被窃,丢的都是旧书信,就更加让她心里疑窦众生。

以前因为事不关已所以不好多问,但是如今皇上既然已经给苏沈两家赐婚,若是沈家出事自己家也必受牵连,如今苏家本来就暗潮涌动,一个悬而未决的爵位让大家都心怀鬼胎,若是再弄出些什么别的,让人看笑话是小事,严重的话说不定会影响爹和哥哥们的前途。

方丈沉吟许多都没有说话,最后叹气道:“姑娘这话说得有理,但此事我不能告知姑娘,劳烦姑娘带话让青昊自己前来,我自会将当年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

他这么说,就等于是变相地承认了当年之事另有隐情,苏礼心里揣测,无外乎是两种情形,一是当年卫柏之父是替人受过,二是当年之事乃是沈爸或方丈陷害所致。不管是哪一种,卫柏怕都是在暗中探查实情,想要为自己枉死的家人报仇。

苏礼起身准备告辞,方丈忽然在她身后问:“姑娘难道就不想问问自己的命数?”

“命若真由你不由天,那你又如何会到这里来?”

方丈的话说的有些含糊其辞,听在苏礼心头却是一震,难道这僧人真的能堪破天机,甚至能瞧出自己的来历不成?

“难道你就不想回去吗?就没有别的值得留恋的吗?”方丈紧接着又说。

这下苏礼对他的意思确定无疑,果然是看出了自己的底细,不过她随即就镇定下来,看出来又能如何,以为我会哭着喊着求你让我回到原来的生活吗?那你就错了,原来的生活对我来说早就没有留恋,而这里有真心疼我的娘,还有关心我的家人。

她笑着对方丈道:“怎么,大师连我以前不住在京城都知道?是算出来的还是沈青昊跟您说过?说起来我倒还真是挺想念江南,毕竟是在那边出生、长大,那儿有很多好友和回忆,不过京城倒也不错,一大家子的人,住在一起热闹,您说是吧!”

方丈见她口风滴水不露,便也不再强求,只双手合十道:“小小年纪能如姑娘这样看破着实不易,只送给姑娘八个字:心存善念,必得善果!”

“多谢大师提点。”苏礼回礼后,便转身出了禅室。

午饭的素斋苏礼吃得心不在焉,苏祈也一直没有回来,只打发小厮来说与那年轻公子相谈甚欢,二人结伴在游寺。苏文氏和苏冯氏一直在讨论今日求的签文还有走前该捐多少香火钱,何时来还愿之类的事情,她也半分都没听进心里去。

苏文氏知道女儿并不十分信佛,见她心不在焉只当她是觉得无聊,反正自己和媳妇已经许愿求签,便说吃过素斋就早些回家。

打发人将苏祈叫了回来,全家准备动身回府,刘妈遵老太太的命留在庙中诵经祈福,说要到第二日才回去。苏祈一直在念叨与那位公子相谈甚欢,苏礼心里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实情相告,若是他知道皇上身份,日后再见肯定诚惶诚恐,说不定反倒扫了皇上的兴致,但若是不告知他,万一他的倔脾气上来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儿,倒也是不好收场。

最后她干脆将这事推给苏文氏去解决,自己身为妹妹总去对哥哥叮嘱什么,也是有些不太合适。

苏文氏满口应下,说回去后便跟苏祈说这件事,又心疼女儿道:“礼儿,你瞧你这些日子又见消瘦,就是脑子里事情想太多的缘故,大夫有时候不是会说,思虑过重,我瞧着你再不放松些,怕是要病例的。”

“唉,娘,女儿又何尝不想放松,但是家里事情件件都不让人省心。”她说着扭头看看苏冯氏,见嫂嫂睡得正熟,便叹口气轻声跟苏文氏咬耳朵道,“昨个儿晚上从娘房里回屋,却见到冯嫂在我屋里鬼鬼祟祟,让半夏上去一搜,竟在她怀里搜出巫蛊娃娃,里面还写着我的生辰八字,您说这种天天提心吊胆的日子,让我怎么可能安心?”

“巫蛊娃娃?是谁这么狠毒?咱们家中已经多年未见巫蛊,上一回发生这事儿,还是你大哥刚出生不及的时候呢!”苏文氏惊讶地说,“难道就因为在家有可能袭爵,就至于别人朝你下毒手不成?可你是个姑娘家,即使是害了你又不会影响爵位的归属。”

“其实我前些天瞧着娘身子不好,便一直没敢跟您说这事儿,怕您一着急病再严重,前阵子就是七妹妹停灵的那天,五妹妹在灵堂里跟我说了不少的疯话,说什么当年三姨奶奶死前嘴里一直喊着‘花开五朵,一枝独秀’,她说那是预言,也是诅咒,说咱家从来没有五个未出阁的姑娘同时在老宅,直到这次我跟祯儿入京,她也从那边搬过来住,这才是三姨奶奶死后头一次五个未出阁的姑娘聚在一起,照她的意思,我们五个里头,就只能活一个人。”

“别听她瞎说,我从来都没听说三姨奶奶死前说过什么浑话,而且人死之前,尤其是三姨奶奶那种死得不甘不愿的,嘴里还指望她能说什么好话不成?”苏文氏面色有些凝重,但是嘴上却说让苏礼不要相信。

“嗯,我自是不信的,但不信鬼神之说却不代表不用防人,五妹妹既然对这个深信不疑,那她就必然要除掉我们其余的几个姐妹。”苏礼点点头道。

“这样吧,我回去以后去跟老祖宗说,让你搬过来跟我一道住,反正现在老三不在家,老七也没了,嬷嬷那边的规矩也停了那么多日没学。就说你嫂子身边儿要人照顾,我一个人看顾不过来,让你搬过来帮忙便是。”苏文氏摸摸女儿的手道,“你那边是个跨院,院墙低矮不说,人员也混杂。你搬过来就只带几个贴身信得过的丫头,其余的就留在那边看院子,也没人能挑出毛病的。”

苏礼觉得苏文氏说的不错,但思忖片刻道:“娘这主意确实不错,不过还是我自己去跟老太太的好。”

“那也好,老太太最近很是喜欢你,你去说她更加不会驳你。”

虽说是坐着老太太的马车,能够从正门直接入内,但是苏文氏坐这马车就已经觉得自己十分张扬,哪里还敢从正门进府,早早的就吩咐车夫从东南的角门进府。

在里面的垂花门门口下车准备换软轿的时候,却正巧看到大爷和大奶奶也正从马车上下来。他们二人瞧见老太太的马车,赶紧上前候着,谁知道下来的却是苏文氏等人,面色登时就有些异样,不过还是互相见礼问好。

苏文氏招呼道:“无穷无尽来看老太爷的?那咱们一同进去吧,我们也要先去给老太太请安。”

“婶子,我们这一遭来,除了要看老太爷,还要给老太太报喜呢!”大奶奶笑得满面春风。

“哦?有什么喜事把你这孩子高兴成这样?”苏文氏笑着问道。

“唉,咱们都是自家人,这话说了也不怕婶子笑话,我家那个不是有些毛病的嘛,唉,这些年我是没少给他访医寻药,一直没什么气色,谁知道前些日子吃了个游方郎中的药丸子,竟是有了大气色的。”大奶奶拉着苏文氏说这些话也毫不避人。

大爷面色尴尬地离得远远的,苏礼倒是想听听她说什么,无奈苏冯氏觉得不好意思,非要拉着她落后几步,好在大奶奶嗓门不小,落下好几步远还是能听个大概。

“有起色可真是好事,老大是苏家的长子嫡孙,本就该多多开枝散叶,这可真是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是啊,而且这喜事还不止这一桩,我从娘家带来的丫头,早就给开了脸跟他,可是一直没什么动静,如今竟是诊出来一个多月的身孕,婶子您说是不是天大的喜事?”大奶奶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嚷嚷。

苏礼在心底冷笑,什么天大的喜事,没能力这种事情,现代都无法攻克,难道就一个游方郎中就能药到病除?而且这时机赶得多么的巧,偏偏就在老太爷病例起不来的时候,就大奶奶那个善妒的性子,会为了个丫头有孕开心成这个样子,里头还指不定有什么猫腻。

不过无论心里怎么想,大家面子上还都是装出来的欢喜的,苏礼偷眼去看大奶奶手中拉着那个丫头,模样倒只是个一般的,身上的衣服都是簇新,估计都是新做的。按理说她怀了大爷的孩子,是苏家的大功臣,她应该是喜上眉梢才对,可是苏礼怎么看她怎么觉得有些畏畏缩缩,低垂着头只知道走路,也不抬头看人,苏文氏偶尔问她话的时候,才躲躲闪闪地抬头,说话像蚊子哼哼似的,苏礼离得远只能看见她嘴唇蠕动,根本听不见都说了什么。

一行人来到正房,老太太刚刚午睡起身,众人在西边的隔间内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碧菡扶着老太太出来。众人上前见礼后,大奶奶便道:“老太太大喜,我家爷的病好了,如今我身边儿的丫头被诊出来有孕,媳妇寻思着,先来跟老太太道喜,然后回去便抬她做妾,老太太意下如何?”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老太太猛地听到这个消息,明显地楞了一下,随后才笑道说:“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可真是家里的喜事,你如今也比以前懂事不少,知道主动给男人纳妾,日后必然还要这么贤惠才好。”她说罢从手上褪下个芙蓉青玉镯塞进大奶奶的手里,然后说,“我身边儿的碧菡,跟了我许多年,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这孩子模样品性都是不错,前阵子我就在寻思,把她给了老大,结果闹出之前那事儿我便也给放下了,这回既然是好起来了,那拣日不如撞日,碧菡去收拾东西,今个儿就跟着你们夫妻回去便是。”

大奶奶没想到自己来报个喜,却被老太太又塞进来一个人,脸上登时有些讪讪,不过刚得了贤惠懂事的称赞,那带着余温的镯子还在自个儿手里攥着,如今竟是将自己套进去没办法反对了。

她半晌都没想出对策,只好吭哧着说:“如今老太爷还在病中,我们做晚辈的怎么能…”

“老爷一直的心愿就是能看到家中子孙满堂,更何况老大还是长子嫡孙,身上的担子自然是更加重的,这碧菡不比外人,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绝对是个好孩子。”老太太哪里会给她拒绝的机会。

“这个自然,老太太说好的,自然是错不了的。”大奶奶无奈,是自己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再怎么咬着牙也得应承下来,“既然如此那回去就也跟我身边儿的小一样,都抬了做妾,老太太觉得可好?”

“嗯,如此甚好!”老太太点点头,又添上一句说,“碧菡要是有什么不听话或是不守规矩的地方,你只管来回我,我教训她。”

大奶奶听了这话差点没憋出内伤来,合着领回去给抬做妾不说,自己连管教的权利都没有,想管教还要来回老太太,这么明摆着的撑腰,让她心口跟堵着什么东西似的难受,但是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硬咬着牙点头说:“老太太一手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懂规矩,您这话说的真是折煞我们。”

说话这么会儿功夫,碧菡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衣裳物件,从内间出来给老太太磕头道:“碧菡多谢老太太的教养栽培之恩,奴婢到大爷府上,定然会安分守己,好生地伺候大爷和大奶奶,绝对不会丢老太太的脸面。”

“碧菡姑娘快起来吧,也不用一口一个奴婢的了,大奶奶已经说要抬你做妾,还不赶紧去谢谢大奶奶。”老太太身边儿的王嫂接到眼色,忙上前扶起碧菡,让她去给大奶奶磕头,这下便坐实了这个妾的名分。

大奶奶勉强扯起嘴角笑道说:“碧菡姑娘莫要客气了,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苏礼听着她倒吸着凉气说出来的话,心里忍不住好笑,不过她也感觉到,大奶奶虽说是有些彪悍,但绝不是个会耍心机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傻的在老太太房里说出大爷有病的事情,如今定然是受了什么人的指点,这才到府中来挽回自己上次说错话造成的后果,那么这个幕后指使的人,想来不是大奶奶的娘家,就是大太太无疑。

老太太将碧菡叫到自己身边儿道:“你看上头那个柜门,上去将里头的那个包袱给我拿下来。”

碧菡踩着东西上去将那包袱捧下来,老太太又说:“你自己打开来看看。”

包袱打开,里头是一个描金玳瑁松檎双鹂图的首饰盒,打开一看里面明晃晃地耀人眼。

旁边的王嫂上前道:“碧菡姑娘,这是老祖宗早就给你预备下的嫁妆,你瞧瞧这里头,金镶玉石榴镯子一对,白银缠丝双扣镯一对,千叶攒金麒麟簪二支,金宝方牌一面,另有鎏金喜鹊珠花、金宝桂花耳坠子,还有各色戒指挂件,老祖宗疼你可是疼在心坎里的!”

这里头的物件,给个丫头做陪嫁的确是十分重礼,碧菡含着泪跪下给老太太磕头。但是屋里大家也都听出来,老太太给陪嫁的东西,大多都是带着早生贵子的寓意,所以大奶奶的神色愈发的难看,连个勉强的笑脸都撑不出来了。

老太太又吩咐人去拿了十匹上好的料子,一道作为陪嫁,这才让大奶奶将碧菡领了回去。

苏礼见到碧菡临走前给老太太磕头,脸上虽说是挂着微笑,但是眼睛里面的哀愁却是遮掩不住,想来是哀怨多过不舍,碧菡走前伏在老太太脚下大哭。

王嫂忙说:“碧菡姑娘跟着老太太这么多年,这感情确是深厚,不过姑娘大了早晚也是要嫁出去的,如今嫁在自个儿家里,日后想老太太了就回来瞧瞧,岂不是比嫁出去要好上许多。”

送走大爷一行人,苏文氏也带着媳妇回房去了,老太太留苏礼下来说让她陪自己吃饭,饭后才说起那巫蛊娃娃之事,只说本来是打算今儿个审问冯嫂,谁知道她竟半夜举家逃走,如今已经派人出去打探。

苏礼知道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隐情,但是她也不会违背老太太的意思,只是趁机提出要搬去苏文氏那边住着,帮忙照顾嫂子,老太太十分痛快地应诺。

第一百四十三章苏裬的乌龙把戏

搬去苏文氏的院子后,日子的确太平起来,但是马上将至的中秋节,还是让她忙得要命,好在还有苏祯跟着分担一些,不然怕真是要撞墙了。

忙乱了十天,总算是将中秋节的东西和人员安排都弄了清楚明白,寻思着能歇上两天,等到八月十四再看着布置院子。

她好不容易得闲偷空坐在后院廊下的躺椅上看书,就听着外头脚步嘈杂,有人从前门进来嚷道:“四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书雪正在前院的廊下做活计,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上前喝道:“什么事情这么慌慌乱乱的?”

那进来喊叫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婆子,被人喝住就抬头去看,见书雪穿得普普通通,又是个面生没见过的,便骂道:“你这个没人管的小蹄子,我可是来找四姑娘,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我可是五姑娘的奶娘,平日里头姑娘见到我都得尊声嬷嬷,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五姑娘的奶妈怎么了,哪怕你是哪个爷们的奶妈,如今老太爷正在病中,你敢大呼小叫地喊不好了,你胆子倒是不小,信不信我去回了老太太和太太,直接把你打出府去!”书雪小丫头年轻气盛的,而且寻思着五姑娘不过是庶出的姑娘,前阵子还刚被老太太拿下了差事,她自己都蹦达不起来,何况还只是个奶妈,所以自然是毫不相让。

“嘿哟,今儿个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你个杀千万的小蹄子,我还整治不了你?”那婆子见状就朝四周打量,想抓个什么东西打人,实在没看见有什么顺手的东西,便直接脱下自己的鞋准备打人。

书雪见她那鞋都不知道多久没刷过,黑乎乎的连原本的料子和花样都瞧不出来,生怕她丢过来弄脏自己衣服,忙朝屋里躲去,那婆子不依不饶地追进去,却正好撞上刚从后院过来的苏礼。

“姑、姑娘…”那婆子见苏礼的衣襟上被自己印上个黑乎乎的鞋印子,慌得忙伸手要去掸,但手里还抓着鞋,又赶紧丢在地上再伸手过来。

这会儿半夏和锦这也都过来,锦之上前拦住那婆子道:“董妈妈,您先把鞋穿好,在外面稍坐,我家姑娘换了衣服在出来见您。”

半夏伺候苏礼回屋里去换衣服,嘴里一个劲儿地嘟囔:“哪里来的疯魔婆子,一点儿都没有个做妈妈的样子,姑娘这今个儿中午刚换上的衣服,就让她弄上个黑印子,也不知能不能洗干净,这衣服的料子可是老太太赏下来的呢!”

那董婆子听到这话,吓得额头直冒冷汗,她在苏祾那边作威作福的惯了,二太太不来管她,苏祾更是不理睬,她便也习惯了这副做派,却忘了这儿不是五姑娘的园子,是三太太的住处,而且四姑娘还是老太太跟前受宠的。她心里光顾着惴惴不安,见苏礼换好衣服从屋里出来,忙上前赔礼。

“妈妈不必客气,是我这儿的丫头不懂规矩冲撞了您,妈妈是五妹妹的奶娘,我自然也该像五妹妹一般的尊敬您。”苏礼嘴上说着是自己的丫头不懂规矩,但是也丝毫没有要惩戒的意思,“妈妈这次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哦,对,对,要紧的事情…”董妈妈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忙不迭地说,“四姑娘,不好…出大事儿了,我们院里有个丫头跟疯了似的,用刀子抵着姑娘,在屋里死活都不肯出来,非说要杀了姑娘呢!我家太太今个儿回娘家去了,又不敢去烦劳老太太,姑娘说让我赶紧来请四姑娘过去主事儿!”

礼一听这事儿就皱起眉头,怎么又是老五房里的?难道她一个人疯魔,竟弄得身边的人都疯魔不成?不过既然她找到自己头上,自然也不能推脱,苏礼只好起身吩咐备轿,准备先去看看端倪。

还没走到老五的院子门口,就听见里头歇斯底里地叫声:“你们别进来,进来我就杀了她。”

苏礼忙下轿进院,只见院子里围了不少人,老五的贴身丫头安容扶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那妇人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我的祾儿啊,你千万别伤到我的祾儿啊!”

苏礼见那妇人眼生,扭头去问锦这,才知道那是苏祾的生母刘姨娘,一直深居简出,从不在外露面,这回怕是因为姑娘被人挟持,才忍不住出来的。

“四姑娘来了,四姑娘来了!”几个丫头先看到苏礼,高兴地一叠声叫道,好像四姑娘来了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似的。

“跟这事儿无关的人都出去,围在这时做什么?自己都没活计做了?用不用我给你们找些事情做做?”苏礼见院子里的人那么多,而且很多丫头都不是老五房里的,瞧着都是管花园子然后来热闹的,便沉下脸来撵人。

那些丫头近几个月一直是苏礼管着,知道她的厉害,都不敢再看,一个个悄悄溜回去干活。

“安容,你把刘姨娘扶到厢房去歇着,好生劝慰着让她别着急。”苏礼又将哭天抢地的刘姨娘也打发走,这才走到窗口向里面张望,窗户是半掩着的,只能看到个丫头拿着一把尖刀抵在苏祾的脖子上,她扭头唤锦之上来瞧瞧,问道:“你认识这是哪家的丫头?”

“这丫头是大太太院里的,名叫天巧,但不是大太太的贴身丫头,不过是粗使的。她是府里的家生子,她爹在京郊的庄子上做管家,她娘是大太太身边的妈妈,按理说她不该是个粗使的,不过她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人总是痴痴傻傻的,做事情特别的认死理。她娘又不放心她去别处,就求了大太太给她安置在院里,平日也没什么活计,最多是去送个东西跑跑腿的。”锦之从小在苏府长大,对家里的各家家生奴仆都了解的十分详细。

“那她为什么要挟持五妹妹?”苏礼皱眉想不通地问。

“这个奴婢可就想不通了。”锦之也百思不得其解。

“天巧,我是四姑娘,你知道我吗?”苏礼试探着朝里头问话。

“知道,你是每个月给我们发月钱的,以前是大太太发,如今变成你发了!”天巧说起话来果然有些呆里呆气。

“对,你说的没错,现在是我每个月给你发月钱,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五姑娘呢?”苏礼柔声问道。

“因为她是坏人,她是坏人,她要害人,所以我要杀了她。”一提到五姑娘,天巧似乎又激动起来,但是苏礼却从窗缝瞧见她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激动,还是有些呆滞,不像抓狂的模样。

“好,你不要激动,你听我说好不好?”苏礼继续柔声说道,“天巧你有姐妹吗?”

“有,我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还有几个表姐,是几个表姐来着,一个、两个…”

趁着天巧嘟囔的功夫,苏礼凑在半夏的耳边吩咐几句,然后半夏就匆匆离开,留下锦之陪着苏礼。

“那你跟你的姐妹关系好不好呢?”苏礼继续问道。

“当然好,我姐对我可好了,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吃,”天巧使劲儿地点头。

“那如果你的姐妹被人拿刀顶着,你会不会开心呢?”

“我当然不开心,我还要捧那个人!”

“那我跟五姑娘是姐妹,你现在拿刀子顶着她,我也很不开心,我不开心呢,下个月就不给你们家发月钱,你娘、你姐姐、妹妹的月钱我都不给她们,然后以后也都不给!”

“不、不行啊,不能不给啊!”天巧在屋里急道,“我娘说,要攒钱给我姐办嫁妆,还要攒钱给我弟弟计讨老婆,不能不给月钱啊!”

“那你现在拿刀子顶着我的妹妹,我不开心啊!”苏礼见火候差不多了,就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劝她放下刀子。

不料天巧急得快哭出来似的说:“不行啊,不能不给月钱,也不能放下刀子,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啊?五姑娘,你没说会不给月钱啊,现在怎么办啊?”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极小,除了屋里的老五,怕是只有在窗前的苏礼听见。

苏礼在自己心里一笑,就知道果然又是老五搞出来的把戏,只是不知道她玩儿这个花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天巧你别着急,你好好想想,你为什么要杀五姑娘呢?只是因为她是坏人吗?其实坏人有专门的官司老爸管的,你放开她,然后我带你去见官老爸,让他去抓坏人好不好?”苏礼装作没听到天巧最后一句话的模样,还在继续劝着天巧。

“官老爷、官老爷没用的,我,我要杀了她!”天巧依旧坚持着。

这会儿半夏已经回来,手里拿着两支比普通的香短而且稍粗的物件,苏礼悄声吩咐道:“你把这两截香点燃,然后弄破后面的窗纸伸进去,我在这边继续跟她们说话。”

半夏应诺着去了,苏礼这边继续跟天巧说着些颠来倒去的话,不多时迷香就发生了作用,苏祾和天巧全部都毫无知觉地睡死过去。苏礼这才拿命人赶紧开窗通风,然后将苏祾扶到床上躺好,打发人去叫刘姨娘过来看女儿。

刘姨娘进屋看见天巧就上来要打,苏礼忙叫人拦住道:“刘姨娘,您还是先去看看五妹妹才是正经,这个丫头我们会处置。”

苏礼寻思一会儿,觉得把人抬回自己那边实在不妥,迎上前行礼后纳闷地问:“四姑娘今个人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还抬了个睡着的丫头过来?”

办礼将事情原委跟刘妈简要一说,刘妈登时皱起眉头道:“这是折腾的什么事情!老太太才刚睡下,姑娘就自己去审审便是。”